第1章 妖孽降生 永国,天朝十一年,永国国王官彦执掌以来经济最好的一年。 全国各地频频报来丰收的喜讯,经济上也有了极大的突破,在政治上更是因为用人得当和国王的明智,一跃成为可以与世界第一大强国——玄康国并肩的的大国。 天朝十二年,正月初一,瑞雪兆丰年。永国的国师喜滋滋地告诉永王,永国将会有贵人相助,只是这贵人难以挽留,可是只要无人从中作梗,他却有十足信心可以将其挽留。永王兴起,大赦天下,只盼那贵人早日降临。 天朝十二年,正月初七,传说中“人”的生日,举国欢庆的又一日。据老人回忆,那一日,永国的漫天大雪忽停,庭院里只要不是夏季盛开的花均在同一时间绽放。雪地映百花,如梦如幻境,那是怎样一个美妙、令人毕生难忘的场景! 见此场景,永国国师再次预言。 此异象,非天降神,即降魔。 为了防止人心惶惶,国师的这句话被禁言,百姓无人得知。但是在百姓中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 此异象,若非不是神仙显灵,定是为了纪念某个永国即将出世的伟大人物或是即将逝世的某个伟大人物而出现的。 城里城外,霎时间赌局不断,大家都兴致勃勃地下着赌注,生怕错过。 然而,没人知道的是,王城里的这一天,也有一件不为人知的重大事件正悄悄地发生着...... 那日,夜晚的星空美丽异常,星相放彩,吸引了多少未出阁的少女在窗前喜目凝望;那时,正是夜餐之辰,劳累了一日的百姓都在家里乐呵呵地吃着家庭饭。然而,王宫,那个全国最瞩目的中心,在那样一个星空奇异、日子平凡的时候,正悄悄地发生了一个,传说中足以导致灭国的‘小事’。 夜,应该是寂静的;但是此时的王宫里,正乱成了一锅粥。一个身着华府的俊美男子正施展着轻功,往一个方向快速移动着,额上的汗水告诉人们他此时有多么的着急。是的,他很着急,刚刚宫里的宫女急急忙忙地跑来告诉他,他唯一的妃子,云裳,快生了。 他快做父亲了!这是他第一次做父亲,他怎么能不兴奋?! 只是兴奋归兴奋,用轻功飞到房门前的时候,他还是被男官(相当于太监)给挡了下来。女人生产男人禁止入内,这是规定,也是习俗。没办法,听着门内一声比一声更尖锐的惨叫,他也只能在门外干着急。 正月初七,果然是个好日子。 房间内,几名接产婆和宫女忙得团团转。云妃娘娘的骨盆很小,生产不易,再这么僵持下去,就可能面临产后大出血的问题,婴儿甚至也会夭折。 突然,一个产婆心生一计,快速唤过宫女做了一些准备,然后按照自己曾经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的方法去做。那样的接产方法她没试过,但是现在云妃娘娘的现况很不乐观,倘若云妃娘娘出事了,她们也一定活不了多久。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永王对她的云妃是多么宠爱。永王一生仅爱两样,一物一人。物,即他的江山,人,即他的云妃。 说是妃,那是因为云妃觉得“王后”那个称呼太老,死活不肯受封。其实谁都知道,那也不过就是一个封号罢了。全后宫就她一个妃子,她不是“王后”,谁是“王后”?干脆也就由着她了。 认识云妃的人也都知道,她是一名生性淡薄的女子,生得倾城,敢爱敢恨。原本希望永王陪伴她去山野里隐此一生,可惜永王始终放不下他的江山。无奈,云妃只好随他入宫,只是要求他立誓,此生不在娶。永王倒也守信用,三年来从未正眼瞧过任何女子一眼,云妃也就再没提过隐居山野的事了。 房间内的产婆和宫女门都重重地送了一口气——那个产婆的方法起效了,婴儿已经慢慢出来了。婴儿出生,自然浑身是血。产婆将婴儿细细地用偏热的温水洗干净,恭喜了快要昏死过去了云妃,抱着婴儿喜滋滋地迈出门口。 “王,生了,是个漂亮的小公主。” 一句期盼已久的话,令场面顿时沸腾。 下面的人齐齐下跪,嘴里恭贺着小公主的诞生。永王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欣喜,打发所有的产婆和宫女走人,关上门走进房里。 那是他的女儿!他和云裳的第一个孩子! 婴儿刚被产婆拍红了屁股,仍在啼哭,眼角不断涌出的泪水更是令永王心中一喜。这个孩子,健康! 云裳虚弱地躺在靠在床角,微笑地看着走进来的永王。 见云裳竟然起来了,永王一个跨步走到她面前,把她搂进自己怀里,眼里满是嗔怪的神色。 云裳微微一笑,右手轻轻拂去婴儿眼角的泪痕,柔柔地哼起一种让人感到安稳的调子。 听到来自于母亲的声音,婴儿奇迹般地慢慢止住了哭泣,呼吸也变得平稳。渐渐的,婴儿的嘴角在慢慢往上翘,右眼也睁开了一些。 “她的眼睛是栗色的,和你是一样的呢。”永王像个孩子似的轻轻拽着云裳的衣角,眼里不时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兴奋。 “是、是。”云裳有些疲惫,一股股倦意不断袭来,却不忍打断他的兴奋,只好笑着点头附和。有时候,她的官彦,真的很像一个孩子呢。 “你看,她真的好可......”官彦兴奋的语气为说完,整个人就僵住了——他看到了,婴儿的另一只眼睛! 只见婴儿在他兴奋的时候,咂了咂小小的嘴巴,然后左眼缓缓地睁开了。 婴儿的左眼,竟然是绿色的! 官彦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下谁人不知,在一百多年前,历史上最杰出的预言家——当年巫氏一族的族长巫浏,曾经下过他人生之中最后一个,也是最令人惊叹至难以言信的预言: 双瞳双色者,亡天下者也。 他,永国国王官彦的女儿,竟然是双瞳双色! 当年这预言在民间传开之时,所有人都纷纷对它嗤之以鼻: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同时拥有双瞳双色?!然而,因为是巫氏一族的族长的预言,更因为这是巫氏一族族长最后的预言,即使是不信的,也没人敢忘却。毕竟,不是每个灵族以外的人都可以学“预言术”的——更何况是巫族的族长呢?! 百年了,那个逐渐被人们遗忘的预言,居然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官彦的手一抖,婴儿从半空中垂直落下。云裳一惊,连忙伸手去接,把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盯着官彦的脸,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她,也看到了婴儿的双瞳双色。而且,她自是知道,那句“双瞳双色者,亡天下者也”的预言。她亦是知道,对于此生最爱江山的官彦来说,这会是一个怎样的打击。 官彦,不会让自己的江山就此毁在一个婴孩、一个预言的手里! 人心躁动,是亡国的基础。他,不会让这个消息传出去! 不放过官彦脸上任何一个变化的云裳,手里抱着婴孩的力道,不觉又紧了几分。孩子,是她生的,无论怎样,她都不会让他伤害她!除非他杀了她! 看着云裳眼神里流露出的那丝陌生的警惕的眼神,官彦冷冷地站起身,一甩手,转头就走,唯余留下一句话在空气中,亦在她心中回荡。 “从今日起,你和那个小妖孽,会从众人眼前消失!永不出现!” 心,顿时凉了半截,却也在同时放下。 第2章 初见的噩梦 连续下了两天的雨,今日天气终于见晴。 突然,“吱呀”的一声,一个看上去年久失修的木门被缓缓推开。良久,一个小脑袋就溜了出来,左盼右望,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做贼。小脑袋的面容是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女孩,她在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后,才确认门外没有任何生命活动的迹象,最后终于微微松了一口气,慢慢地跨出了门口。 其实,她大可不必这样。因为她在这里住了十几年,出现在这里过的人,除了她和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曾经的一个贴身女仆和一个不知道和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一个被她叫做叫“鬼魅”的男人以外,从来没有人来过这里。但是,她还是习惯出门前看一看有没有人——这是那个女人从小要求她做的,虽然当时只是一个不像笑话的笑话,可是她却奇迹般的照做了,而且一做就是十几年。 她不知道自己和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只知道鬼魅说自己应该叫她“娘”,可是那个女人却不许,说难听,就让她叫她女人。这一叫,又是十几年。 那个女人本不想给她取名字,原因还是因为麻烦,但是鬼魅说没有名字叫着更麻烦,而且奇怪,女人才不得已地给她抛下了两个字:绾流。女人说,绾流亦是绾流,这辈子都不需要有姓氏,只需要叫绾流便好。她偷听过女人给鬼魅解释为什么给自己取这个奇怪的名字,十几年了,她仍然记得女人当日是怎么说的。 绾即绾发,流即流水,该绾则绾,该流则流,不必不忍。 记得,鬼魅听完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绾流身上只有一件青色的衣服,已经洗的发白,却没有破损的地方,看得出被人很珍惜地爱护着;及腰的长发仅用一根混搭着破布的稻草绳扎起来,不加任何修饰;鞋子不是常见的布鞋,甚至可以说连一点布的影子都看不到,因为那只是一双草鞋。 这,是绾流全身上下所有的装束。 绾流走到旧石屋屋檐下的一角,拎起过膝盖高的木桶,哼着临时编出来的小调,向小湖边走去。她那仅有的两件衣服,也该洗洗了。 绾流不知道,距离她五百米左右的地方,有一个陌生的男人正在走来。仔细一看,那个男人竟然是永国的现任国王,官彦。可是她不认识——应该,也不想认识吧。 她绝对不会想到,这个男人的出现,是她噩梦的开始,也是她坎坷一生的起端——他,注定将一次又一次改变她的人生。 抬头望望这片属于冷宫的土地。十七年了,自己已经整整十七年没有踏上这片土地了。这十七年来,不仅是他,亦没有任何人来过——这里,是冷宫,传说中全国怨气最深、鬼怪最多的地方,从来没人敢涉足。可是今天,他来了,没有带任何人来,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升起,他的心里竟然突然冒出一个强烈的欲望:来这里,来这里走走。 穿过已经成为天然屏障的小树林和杂草丛生的灌木丛,眼前顿时豁然开朗起来,映入眼帘的毅然是一片清澈的湖水。 十七年了,没有衣物,没有食物,没有仆人,什么都没有,当年自己最爱的那个女人和那个小妖孽,应该早就死了吧。而自己,也在那日对外宣称,永国云妃因生产染病致死,婴孩儿也因身体过弱而夭折。没想到的是,民间却传开了这么一句话: 原来,那场异象是为了纪念逝去的云妃娘娘和刚出生的小公主! 正欲转头走人,眼角却不经意间闪过一个小黑点,吃惊地望去,看见的居然是一个正在洗衣的少女。 这里,怎么可能会有人?!难道......官彦没有再想下去,而是急忙朝那个少女移动过去。他要知道,十七年了,那个女人和那个小妖孽是不是还没有死——尽管,不大可能。但是,从未有人敢私自涉足的冷宫竟然平白无故多出了一个洗衣的小丫头,白天亦是不可能见鬼的,那么,那个小丫头又是谁? 他没有隐藏自己的脚步,鞋子把地上的枯枝踩的“巴嘎巴嘎”响。正在洗衣的绾流皱了皱眉,鬼魅今天是怎么了,大白天来就算了,还弄出那么大的声音,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擅闯王宫吗? 猛地一回头,埋怨的话尚未出口,就被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面前的那个男人,很陌生。 一袭明黄色的长衫,给人的第一感觉就颇有莫名的威严感;难以发现的少许白发不减他英俊的面庞,反而更添了几分成熟的气息;他的眼神里,先是愤怒和不解,在看到她之后,居然瞬间转化为......惊讶? 有没有搞错,惊讶的人应该是她才对吧? 迎上少女左眼为绿,右眼为栗的不同色的双眸,官彦心里更是一惊。是她,那个小妖孽!竟然,还没死!一抹冷笑,不觉爬上嘴角。妖孽亦是妖孽,果然,即使没有食物也不会死亡是吗? 他当然不知道,绾流当然也要靠着食物才能活着。至于那些食物,有鬼魅偶尔帮她从宫里偷来的一两只给她饲养的鸡鸭,也有鬼魅给她带来的一些菜种让她种出的蔬菜。这些,就是她唯一的食物,仅仅果腹、生存罢了。 “双瞳双色者,亡天下者也”。 他,是记得这个百年预言的! “你是?”见对面的男子半天不开口,绾流小心翼翼地眨了眨眼,先开口了。 不料,官彦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了两声。“好、好,妖孽亦是妖孽,在这里呆了十七年,居然还活的那么逍遥自在!” 妖孽?又是这个词。绾流微微皱了皱眉。记得女人生气的时候也喜欢这么叫自己,偶尔不着边际的无名火,还会说一些她听不懂的东西,比如什么她让她失去了一切之类的。她就不明白了,她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吗,居然让那个自称曾经是全国最尊贵的女人失去了一切。 后来,鬼魅曾经无意间说溜了嘴,她才知道,她确实让那个曾经是全国最尊贵的女人失去了一切。虽然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从那天起,她也暗自下誓言,只要那个女人想要,她一定会把欠那个女人的,统统还给她。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个誓言,今后会给这个国家带来多大的变化。 “笑够了?”绾流歪着头看着官彦,眼里满是鄙夷。在她眼里,眼前的这名男子简直就是疯子。 “很好,你居然没有死。”官彦止住了笑,在停口的时候又补上一句。“还长的那么漂亮。” 是的,绾流长的真的很漂亮,完全继承了她母亲“永国第一美人”的基因和父亲英俊的外表。和母亲比起来,她甚至还要比她美上三分——只是,前提就是要忽略那让人谈之变色的双瞳双色。 官彦最后那句话,明明是赞美,但是绾流心里却莫名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果然,官彦的下一句话,充分证实了她的想法。 “既然有那么好的姿色,浪费了多可惜;这样子,你自从出生起就没离开过这个鬼地方,一定很向往外面的世界吧?这次,我就让你出去——顺便,代替大公主嫁到黑沅国去好了。” 第3章 两人的倔强 代嫁?绾流厌嫌地看着官彦,那种眼神仿佛是在审视一个疯子。开玩笑,她在这里呆了十七年了,每天过着悠悠哉哉的日子,为什么要出去?更何况......那个女人警告过自己,一辈子呆在这里就好了,没经过她的同意不准出去。 “你那是什么眼神!”官彦不满地吼了一声。那种眼神,他很熟悉。二十年前,刚和云裳相遇的时候,云裳就是用这种眼神看他的。他不要,不要想到过去,不要想到那个女人,因为,那一切,都会危急到他的国家。 “你是谁?”绾流提起桶,做好了走人的准备。鬼魅说,这里是王宫里的冷宫,专门关疯子的地方——十七年了,从来没有一个陌生人进来过,而眼前的这名男子......难不成最近的王宫里的疯子泛滥成灾吗? “我?”官彦一挑眉,嘴角不觉漾起一丝冷笑。他,当然不会告诉她,最重要的身份——她是他女儿的这个身份。“我是这个国家的王。”他没有自称“孤王”,想来,这个小妖孽是不懂这个词的意思的。 绾流上上下下打量了官彦一遍,在官彦要爆发的前一秒,才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话。“看样子,最近王宫里的疯子真的泛滥了......诶,你放心吧,虽然没有多余的房子给你住,但是我会给你提供避雨的地方。” 官彦的嘴角不住抽缩了一下。提供避雨的地方?难道这个小妖孽真的把自己,永国的国王当成路边的那些乞丐了吗?开玩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官彦难道要的仅仅是一块避雨的地方?不知好歹的东西! 见官彦脸上的表情在不停变化着,绾流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喂,你走不走?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人,要是天暗了,我看你今晚怎么办!” 官彦正想说什么,却听到那句“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人”,稍稍一愣神,不禁张口就问。“你一个人?你娘呢?” “娘?”绾流想了好一会,脑子才转过弯来。他说的,是那个女人。毕竟从来没有叫过那个女人一声“娘”,乍听之下还是有些不适应。“哦,她啊,死了啊。”绾流说的云淡风轻,满脸的不在乎,好似这件事彻底与她没有一点关系。 死——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云裳死去的消息,官彦的心猛地一颤,而绾流的表情也正好激怒了他,他双手死死抓住绾流的双肩,怒色大吼。“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神经病,松开我!”绾流顾不得疼痛,也吼了回去。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你小声和她说话,她也会小声回应你;你若大声朝她吼——除非她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对付你或者后果很严重,否则她一定会比你吼的更大声。 “你......”本想继续吼下去的,但是察觉出了自己的不妥,尽管不情愿,却还是放开了手。“回答我,怎么死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是我的谁?”绾流瞪了他一眼。这里又没有大夫,最大的可能性应该是病死吧?虽然,那个女人不是病死了,是自己上吊的,但是她并不想对眼前这个男人说实话——打心眼里不想! “你......”官彦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是自己平静下来。“好、好、好,难道,知道那个女人是怎么死的,就一定要是你的谁吗?” “当然,不是我的谁,当然更不可能是她的谁,那么为什么要告诉你她是怎么死的呢?”反正是谎话,管他是她的谁,说不说倒是无所谓。可是,好久,或者说是从来,自己都没有一次性讲这么多话了。鬼魅是个接近面瘫的讨厌鬼,平时除了训练她几乎不肯和她说一句多余的废话;至于那个女人,更是说不上两句,就被骂了。她现在倒是挺喜欢绕进这个纠结的问题的,何况,她也很好奇这个看上去精神有问题的男人到底是谁。 “她的谁......”官彦低头想了想,最终还是没说出他们的关系。“这个你最好不要问,你只要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说一句实话,那个女人是怎么死的,跟现在的他已经没关系了,可是,他的心底却在呐喊着,盼望知道那个女人的一切消息——以及隐藏在心底那深深的,连他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愧疚,都在呐喊着。 绾流学着他先前的样子冷笑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很明显地在告诉官彦:你不说,也别想我说。 “你......好,算你狠!”官彦狠狠地瞪了绾流一眼。“难道那个女人没有告诉过你,她以前的身份吗?” “以前的,身份?”绾流想了一下。有没有搞错,这个男人哪根筋不对了,怎么和他讲话老是要猜来猜去的?麻烦死了!想是这么想,绾流还是很认真地想了好久,才不确定地问。“你是说,她曾经说过的那句‘她曾是永国最高贵的女人’?” 最高贵的女人?很好,她竟然是这样说的。“那么,我刚才说过我是谁,你还记得吗?” 这次,绾流想都没想,就直接摇头了。废话,前面那些话她都当作是疯子在胡言乱语,干嘛要记得? “你......”官彦气结,“我再说一次,我是这个国家的王!” “哈,你?”绾流藐了他一眼。“你确定,一个王会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吗?”况且,能把人关押在冷宫的,也只有王吧?若是真的王来的,怎么着也得带个侍卫不是? “你到底说不说!”他的忍耐真的已经到了极限了。本来他今天胸口就有些莫名的闷,心情十分的不好,没想到还和这个小妖孽较上劲了。 绾流抿抿嘴,右脚不觉后退了一步。她承认,官彦的这一吼,确实把她吓到了。鬼魅为人冰冷,话都懒的说,是不屑于吼叫的;女人的声音总是若有若无,即使吼叫了,多年来,也以养成了习惯。 “我说,”绾流轻轻叹了一口气。“病死的。” “什么时候?” “十二年前。”十二年前,她生辰那日,女人上吊自杀。之所以挑选那日,是为了告诫鬼魅,不许为她过生辰。在记忆里,女人从未给过她好脸色,但她却始终深知,女人很讨厌她,却是爱她的。 “十二......”官彦停顿了一下,一声怒吼再次倾喉而出。“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这个妖孽,而是她?!” 这个问题,很刁钻,也很白痴。当年她一个五岁的孩子,懂得自杀么? “妖孽,果然是妖孽。”男子“唰”地提起明眸,眼里满是无尽的恨意。“好,既然死了,那这边也没什么人了,与其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倒不如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择日,你就代替大公主出嫁吧!”不容拒绝的口气,令绾流厌恶地一皱眉,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最终,绾流一抿嘴,什么都没说,提着桶掉头就走。没走出几步,官彦就叫住了她。 她慢慢地回过身,恰好一阵风刮过,把她如丝绸般的长发幽幽地吹起,偶尔遮住她满是淡然的面庞;有些宽大的衣服随风飘逸,更显现出了她娇弱的身骨。站在湖边、身着粗布衣的她,此时竟然是那么的迷人,连自认为见过天下美人的官彦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什么事?”绾流淡淡的语气,猛地把官彦拉回了现实。 官彦深吸了一口气,才眯起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我?”绾流头微微一歪,衣服思考的样子。就因为这一细微的小动作,却让她更加美丽。她轻轻一笑,嘴角却挂着似有似无,却不易察觉的嘲笑。 “绾流。” “挽留?”官彦低头喃喃了几句。 绾流笑着摇摇头,走了。她早就知道,他会会意错。是绾流,而并非挽留呵!这何止是两字只差? 官彦,是吗?就让她对他的所有好感,截止至今吧! 第4章 完美的计划 提着桶回到那旧石屋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空荡荡的,毅然少了一双怨恨的眼神。 “这女人又去哪撒野了啊。”绾流不满地嘟囔着,在两棵树之间的竹竿上晾起了衣服。 在晒完最后一间衣服的时候,忽然感觉一阵阴风轻轻吹过,绾流不耐烦地回过头,才看到那个在自己身后不知“站”了多久的女人。 “身为魂魄,白日里,尤其是在烈日骄阳之下,怎的可以乱跑?”烈日下的女人比平时更加透明,看起来更虚无缥缈,像是不存在般。 十二年前,女人上吊自杀后,鬼魅扔给绾流一本书,让她学上面的一种古老的蛊术。那种蛊术,是一种禁术,需要付出一种代价,从而使死人的魂魄得以在人间飘荡。其实,那些魂魄并不可怕,他们与人类是无法接触的,而且活动范围也有限——在有骨灰的地方的方圆二里内。 至于那种蛊术所要付出的代价,无论女人怎么逼迫,绾流和鬼魅硬是不肯说,连一点风声都没透露。无奈,女人只好不甘地放弃了。 女人不知道曾经和鬼魅说过什么,鬼魅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本事,给绾流弄来了一大堆书、草药。从小,她就被逼着学蛊术、医术、毒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奇怪的是,女人说什么也不肯让绾流学习武术,连最基本的轻功都不许——可是,这却并不代表鬼魅没有教过,也不代表绾流完全不会一丁点武功。 要说女人不让她学习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她很懒。扎马步,只要人一不在她就会偷懒,就算眼前监督的人只是打了一个哈欠,她也会趁机偷懒。 用女人的话来说,与其偷懒儿学到的半斤八两,倒不如不学,还省的干脆。 “你刚刚去哪里了。”云裳冷冷地盯着她。 “洗衣服。”绾流眨眨眼,她知道云裳后面还有话。 “就两件衣服,洗了那么久?你时间很多是吗?”尽管是责备的语气,云裳的声音依然是波澜不惊,仿佛是在不带感情地念书。 “洗衣服顺便碰到人了。”绾流向四周瞟了一眼。“你应该认识他。” 云裳一惊,却又很快恢复了平静。“你也疯了。这里,没人会进来?”其实,绾流说那句“你应该认识他”的时候,官彦的影子就从她眼前一闪而过,但马上就被她否定了。那个男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难道不怕他可笑的江山根基被动摇吗? “怎么,没兴趣知道?”绾流笑着,缓缓放下高高卷起的袖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没兴趣。”云裳冷冷地转过身。 “可是我有兴趣。”绾流瞬间收去脸上的笑容,变得十分严肃。“我想知道,这个国家的国王,和我是什么关系。” 刹那间,绾流清楚地看到云裳的身体微微一颤。“知道这个干什么。”尽管在努力保持心静,但是话语的开头还是不免保存着最初的惊心。 “知道他来干什么吗?”绾流停顿了一下,见云裳不回话,才再次轻轻启唇。“他,要我代替永国大公主远嫁。”明明是无奈的语气,乍听之下,却感觉非常冷漠。 “什么?”云裳猛地回过头,眼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她早就就知道,十七年前她被关进冷宫后官彦就开始疯狂地充实后宫,也知道他现在已是儿女满堂,所以她惊讶的并不是“大公主”三个字,而是“代嫁”二字。 代嫁,首先说明了什么问题?从“远嫁”两字中就可以看出,是嫁到他国。出嫁他国有说明了什么?绾流,要出宫。 十七年前,那日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仍在充斥着耳膜。 “从今日起,你和那个小妖孽,会从众人眼前消失!永不出现!” 消失?是的,她消失了,可是绾流呢?绾流是双瞳双色,他想让那个国家有什么反应?杀了绾流以示决心,然后和永国兵戎相见吗? 一抿唇,官彦的想法云裳已了然于心。她也是从宫廷的斗争中一步步走来的,甚至在江湖中逛过一大圈,他的想法,她又怎会猜不到? 之所以选择绾流,这其实是一个很容易就了然于胸的问题。公主出嫁,为的是和亲,在外人看来永国损失了一名女儿,今后他国无论如何也是要给永国一些薄面的,而这薄面,正是最好的借口。世界上谁人不知那句“双瞳双色者,亡天下者也”?谁又希望自己的江山亡国破碎?绾流本身就有纯正的皇室公主血统,估计官彦在婚旨上写的仅仅是“公主”二字,而不是“大公主”——就算是“大公主”又如何?按照年龄,绾流才是真正的大公主,塞到绾流出嫁后,和亲的王国也只能吃哑巴亏。 再来,发现绾流是双瞳双色后,和亲国无疑只有两种选择:一,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该干什么干什么——只是这种可能性不是微乎极微,而是根本不可能;二,就是当场杀了绾流,然后和永国宣战——这两种可能性,官彦肯定都想到了,所以,这两个可能无论发生了哪一种,对他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好一个完美的计划!官彦,你真狠。走到最后,你果然还是不肯就这么放过。 “怎么了?他到底是谁?”看见云裳衣角的颜色逐渐加深,绾流轻皱眉头。 魂魄最初、最洁净的样子,是没有衣物的。而且最洁净的魂魄是那种几乎看不见的透明——但是,对生前怨恨越深的魂魄,颜色也就越明显,甚至会随着魂魄每一时间怨恨程度的不同而变化。云裳她有恨,所以她的魂魄并不洁净。因为要出现,她把怨恨织成衣服,每当她一发怒,衣服的颜色就会慢慢加深。 “他?”云裳的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他,应该算是你爹吧。” “爹?”绾流眨眨眼,脑子又停顿了一下。爹是什么?如果那个男人是她爹,鬼魅好像有和她讲过,那么,女人是......那个男人的妻子?“嗤,鬼魅还跟我说过他多伟大,把永国治理的多好呢——那样子,也不过如此。”不知为什么,绾流对那位“爹”完全没有好感——因为见到他,之前在鬼魅的描述中树立起的崇敬一次次毫无理由地瞬间轰然倒塌。 那个男人,在她眼里已然只是暴君!她讨厌和他说话! “鬼魅?”云裳眯起眼睛,一挑眉,语气里不乏带着几分嘲讽。“他的胆子倒是大了不少,这个也敢背着我和你说那些东西——不过也是,我还真差点忘了,鬼魅那家伙是何许人也。” 绾流没有接过云裳的话,而是抬头望天。 她早就知道,鬼魅的真实名字,和身份了。只是,那些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天很蓝,偶尔一两只鸟蜻蜓点水般地从上空掠过,给死气沉沉的冷宫带来一丝丝生机。白云柔柔的,很薄,看不出像什么,却让她觉得异常可爱。 良久,她才慢慢地吐出了一句话。 “女人,今晚,鬼魅会来。” 按照平时的约定和习惯,鬼魅今晚是不会来的。但是,她有感觉,鬼魅今晚,一定会来! 第5章 代嫁 此时,晚饭的时辰刚过,皓月尚未当头。永国王宫的御书房里,永王正在拿着奏折和面前唯一的男子说着些什么。 永王面前的男子没有穿朝服,而是一袭月牙黄的长衫,简单之中又带着些许贵气;黑顺的长发里没有一丝银,随意用一根簪子绾起;英俊的面容和永王略有几分相似,却似乎比永王看上去要年轻得多。 这名男子,正是永王唯一同父同母的弟弟,也是永国的尧王爷——官尧。仅比官彦小两岁。 “王,您刚才说什么?”似乎是聊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话题,官尧的眉头瞬间挤在了一起,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音调也难得地提高了三分。 “我不是说过了么,没人在的时候叫我哥就好。”官彦站起身,把手中的那份奏折递给官尧。“你看看,黑沅国正在一步步强大,虽然现在只是开始,但是不难预见其今后会与我国并肩——现在的黑沅国国王可不像以前的那个老家伙,短短接任的十年,就从一个像部落一般的小国整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就只能用和亲来维持两国的友好吗?”官尧皱着眉,奏折上“大公主”三个字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现在,将长公主嫁过去是嫁给太子,有何不可?更何况,她也早已到了十五及笄的年岁,即使现在不嫁,将来也是要嫁的。”官彦的语气身份平淡,话语间听不出有一丝不舍。 “只有这样了?”官尧没有去劝他。他知道,一但官彦决定了的事情,是很难改变的。更何况,他是帝王。 “不是只有这样,而是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办法——此乃上上良策。”说道最后六个字的时候,官彦的语气里参杂了一些玩笑,官尧却笑不出来。 他怎么没有注意到,刚才官彦说的是把“长公主”嫁过去,而不是把“平芫公主”嫁过去。 平芫公主是官彦最大的孩子,上个月刚刚及笄,长的温柔婉约,知书达理,确实是嫁去黑沅国的一颗好棋子。 若是旁人看见“大公主”三个字,许是无话可说。但是官尧,他可不是“旁人”!他知道官彦那句话所包含的真正含义! 官尧没在继续说什么,放下奏折,退了出去。他早已明白,官彦找他来说这些话,意思不过是让他去办这件事情——仅仅是负责排场以及陪嫁礼就够了,剩下的,作为父王的他,会自行处理。 望向冷宫的方向,不由得一声叹息。 今夜,不去是不行了。 夜很漂亮,弯弯的月牙令绾流突然想到了床。流连在月亮旁的几颗星星并不一闪一闪的,光芒也是不显眼,不认真看是注意不到的。 忽然的,一个黑色的影子降落在窗前,就这么和她对视。 “吹风?”良久,黑影才憋出这么一句。他不喜欢过多的言语,可是每次倘若他不先开口说话,绾流这只叽叽喳喳的小鸟是绝对不会先开口的——除非很兴奋或是有什么事情。 绾流点点头,侧开身子让黑影跳进来。 “鬼魅,你好慢。”绾流一努嘴,关上窗,眼睛瞟向在桌子前紧盯着鬼魅的云裳。 “有点事,来晚了。”鬼魅淡定地坐下,无视一直紧盯着自己的云裳,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晚上很暗,绾流仅仅点了一根蜡烛,云裳却因为光线不是很强的缘故,身影显得越发清楚。 鬼魅原本不叫鬼魅,他有自己的名字,可是他来无影去无踪的功夫在自小在绾流的心里烙下了印,觉得鬼魅就像故事里的鬼魅那般总是飘忽不定,于是便干脆叫他鬼魅。听着绾流长年累月的叫,云裳竟然不知从何时起也习惯了这种叫法,跟着绾流一起叫。 好在鬼魅倒也愿意这个称呼——如果叫他的名字,露馅的可能性会更大,感觉上也会奇怪——在这里,他只是鬼魅,而不是那个人尽皆知的身份! “要和我说什么。”见鬼魅久久不说话,云裳只好先开口。 “你们知道了。”从看见绾流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她们已经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的——按照约定,他今日是不会来的,可是他来的,那两人不仅没有感到惊讶,反而一副“我等了你很久”的表情。 “那奏折上写的是什么?大公主?”绾流走过来,轻轻地坐上石凳。“是他指使某个官员写的吧?毕竟啊大公主嫁出去这个奏折没胆子的人可不敢私自写。”朝中的官员固然敢这么写,但是时机未到——黑沅国并未有任何继续壮大的意思,任是谁,都不会有很好的借口将大公主推上“和亲”的轿子——除非,永王故意不将其奏折压下去。 “聪明。”鬼魅幽幽地吐出这两个字,便没了下文。 下一句话,再也没人接上。好一会,看着两双目光都冷冷地盯着自己,绾流才一叹气,开口打破沉默。 “我说我说,收回你们的目光。听好了,他今天来找过我——鬼魅你要吃惊就写在脸上,不要增加眼眸里的凌厉,我害怕!......好了,女人你也不要瞪我,我继续。他来找我,是为了让我代嫁,代替大公主出嫁。” 代嫁?是的,说是代嫁,其实他心里清楚,本来就是让“大公主”出嫁,不过是早已“死亡多年”的大公主罢了。 “他和你说了?”云裳的目光瞟向鬼魅。 鬼魅微微一点头,视线再次落到了绾流身上。 “怎么?”绾流微微皱眉。和不爱说话的人在一起就是麻烦! “你想要嫁吗?” 鬼魅轻轻的一句话,却让绾流一时把所有的话哽在喉间。 自己想嫁吗?嫁了,就可以冠冕堂皇地离开这个呆了十七年的鬼地方,虽然有那么一点虚假;不嫁,就不需要去参加那些危险的斗争,但是却注定要逃离这王宫。 逃离王宫?说的何其简单!鬼魅出去很简单,但是要带上她这个拖油瓶,万一被发现,连个借口都没有! 嫁,还是不嫁? 绾流的脑子里一直有两个声音在不停地斗争着。 她知道,嫁了,依然是死,却可以出去。出去,看外面的世界,她曾经多么渴望!即使只有一次,对她来说也足够了。 许是察觉到了她紧张纠结的心里,云裳的眼神里出现了少有的柔和。 “绾流,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和鬼魅都支持你。” 她已经负责让绾流来到了这个世界,剩下的路,她只能辅佐,不能左右。 听见云裳竟然叫了自己的名字,绾流微微一怔,却很快露出一个“你放心”的笑容。 “想好没。”官尧冰冷声音不适时地闯入,令绾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样吧,”绾流叹了口气,眼睛注视着不断跳跃的烛火。“这件事情,就让他来决定好了。” 他,即是官彦。 你赋予我的歧路,便由你来替我选择。 只是,你会如何? 窗外,灌木丛中的踏雪七里香,小而嫩白的花朵恍若雪花,洁的正艳;清香淡雅的香气顺着柔风一点一点的渗进,清入心脾。 第6章 可以抉择的问题 虽然两人并不完全明白绾流的意思,却也没有多问。十七岁的人了,再怎么不经世事,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鬼魅,”云裳抬起眼皮,掠过绾流平静的面庞。“去给我弄点暗器来——我要教她。”云裳也本就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说句实话,即使是官彦,也不知她的家乡在哪里。在入宫以前,云裳曾在江湖也算叱咤一时。使她立足江湖的,不仅是暗器,更是毒——不是她的毒多么稀奇古怪难以解开,而是她下毒的本领无人能敌。 绾流之前所学所有用毒的技巧,都是她亲手教的。 鬼魅的头尚未点落,绾流就已经皱起眉头开口。 “你不是不让我学武么?” 云裳撇过头,玩弄着自己的指甲。“你觉得你是学武的料吗?” 她承认,她是怕吃苦,但是这个女人刚才的话好像并不是在回答她的问题啊。微微叹了一口气,干脆直接切入主题。“我是说,为什么让我学暗器?”她下毒的功夫深得云裳的真传,学暗器确实也费不了多大的力气——可是,使用暗器,好歹也算武学的一种吧? “你死得太早,我也只能去转世。”说这话的时候,云裳转过头,露出了一种似笑非笑的怪异表情。 “还有两个月。”蓦地,鬼魅突然间打开了他的金口。 两个月?绾流不解地看向云裳,希望她能给她一些答案——和鬼魅比起来,云裳只是懒的说话,不是不愿意说话。 “王家的婚礼自是不能太寒碜,两个月的准备时间已经够快的了——好在是嫁,若是娶,至少也得准备半年。”说道这,云裳刚才还有些温度的声音骤然间变得十分冰冷。“我估计没有两个月那么久——夜长梦多,官彦等不了。” “最快一个半月,”鬼魅意外地瞟了绾流一眼。“黑沅国的迎婚队伍也需要时间。” 意思就是说,绾流必须在这一个半月内学精暗器了? “够了。”云裳盯着绾流,慢悠悠地吐出最后两个字。 一个半月,以绾流的才能,应该是够的。 “那我那些没学完的蛊术、毒怎么办?”绾流眨眨眼。她平时已经够痛苦了,再加上暗器,那她不是没有一点可以发呆的时间了么?要知道,绾流这个人生平没什么爱好,唯一能与“爱好”两字沾上边的只有“发呆”二字。 “照学。”云裳冷冷的两个字打破了她的无数个幻想。 照学?那她......算了,认了!虽然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但是她知道外面的世界并不善良单纯,丧命的可能性极其高——如果她真的嫁到黑沅国去,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学暗器,学毒,学医,学蛊术,学那些女人从小逼着自己学习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反而能增加她活下去的可能性。 她才十七岁,还不想死呢! “要什么样的?”见绾流只是嘟着嘴又在发呆,鬼魅便切入正题。 云裳嘴角勾起意思若有若无的微笑,轻轻吐出了几个字。 官彦,你最好不要对绾流作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她嫁与不嫁,看样子是凭你一句话了。答得让她满意,她就乖乖的去嫁,若是不满意......无论是云裳还是鬼魅,两人都很清楚,绾流是一个几乎不生气的主,却是有仇必报。而且一旦生起气来,就算是鬼魅,也会惧她三分。 一个月半后—— 又是一个好天气! 绾流哼着女人教给自己的小调,提着两只空桶向湖边走去——田里的作物,估计也渴的慌了。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刚到湖边,就望见了一个明黄色的身影站在那里,双目迷惘地远眺湖水。 是他?! “你......”绾流试探性地向前走了几步,见那人并未发现自己的到来,正想转身偷偷走人,却在抬脚的同一时间被叫住了。 “来了,就这样走了?”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些许不满,绾流只好讪讪一笑。 “找我?” 官彦转过身,脸上盛满了不屑与讥笑。“这里,除了你,还有谁吗?” 当然,还有女人和鬼魅!自然,这句话她是不敢说出口的,但是她却敢在心里抗议。“我的面子真大,居然能让您这样的人来久候。”绾流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一点讽刺——那讽刺,早就蕴藏在言语间了。 “找你,自是有事。”官彦不理会她的讽刺,三两步走到她跟前,使得绾流反射性地后退了两步。“你,怕我?” “是。”绾流迎上他的双眸,毫不忌讳。怕就是怕,怎样?再说了,怕也不代表不会反抗。 “不用怕——怕了,我也得说。”官彦突然把玩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羊脂玉指环,语气也随之变得有些漫不经心,却一字一句地砸向绾流的心口。“一个半月前,我说过要你代嫁——记得么?” 代嫁!又是代嫁!她发誓,她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个词!! “记得。”绾流没好气地回应了他一句,语气里尽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很好,”官彦的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却看不出他是在笑。“三天之后的亥时,我会亲自来接你离开这里——去看外面的世界。” “是外面的另一个牢笼吧?”绾流低头呢喃了一句。 虽然没听见绾流在说什么,官彦却也懒得问——和他,应该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稍稍思索了一下,想不起自己还有什么话要说,便干脆一甩手,潇洒地走人。 “等一下。”让官彦没想到的是,才走了几步,一直不说话的绾流突然抬起头,并叫住了他。“你......”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官彦脸上不耐烦的神色迅速蔓延开来。“有事快点说,我很忙!” 似乎是对官彦态度的不满,绾流轻皱眉头,才缓缓吐出话。“问你两个问题。第一个,你爱过那个女人吗?” 那个女人?官彦喃喃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那个女人”指的是云裳,一抹肆意的笑不觉提上脸庞。“怎么,‘那个女人’教你问的?” 绾流摇摇头,双目和他的双眸保持着对视——她不希望错过他眼底任何一抹眼神。“她死的时候我只有五岁——你五岁时候的事情,十七岁的时候还记得?” 官彦沉默了一会。他很惊讶,不是在惊讶绾流的话,却也是在惊讶她这句话——按理说,绾流与世隔绝在这里面,唯一可以说话的人在她五岁的时候就死了,那么为什么绾流说话还能那么流畅?难道她每天都在和自己对话么?还是说...... 几乎是同时,他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不对,不可能,自己在冷宫外安排了重兵,如果有人能有这个本事进来,应该早就把云裳母女带出去了。更何况,有谁愿意来这里? 官彦当然不知道,冷宫四周的重兵,就是云裳和绾流十七年来都无法出去的原因——鬼魅可以轻松地进出,却无法带人出去。 见官彦一直在想自己的事情,绾流冷着脸,语气也僵硬了许多。“我在问一次,有,还是没有?” 她要知道官彦的答案,因为,这关系到她的下一步选择——乖乖当替死鬼嫁人,还是当逃婚新娘。 第7章 被逼的选择 官彦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冷漠异常,也没有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与绾流对视着。 良久,才发出一声戏虐的轻笑,像是看着妖怪一样看着绾流——不对,在他眼里,绾流本来就是妖怪。“这么说吧,”官彦侧着身,不屑于与她对视下去。“在我眼里,我的王国,比任何东西都重要——任何,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就算爱,那也只是曾经,而不是现在。既然是过去了的东西,再谈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官彦说这话的时候,眼里的表情慢慢变成了鄙夷。他并不觉得这个小妖孽可以理解他的意思。 任何?那么,无论自己坐车怎样的选择,都不需要内疚了吧? 绾流微微低下头,抿抿嘴。她确实不是很明白官彦的意思,但是她却可以确定,官彦现在对那个女人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那么,第二个问题,也不需要问了。 绾流右嘴角稍微扯动了一下,当作是个笑容,然后便拎着木桶去大水。 “稍等,”官彦忽然叫住了绾流。“你不是说有两个问题吗?” “两个?”绾流歪着头,一副思考的模样,半响,才摆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刚才你的那句话已经顺便给我第二个问题的答案了——何必再问呢?也省的扰您心烦!”最后那句,绾流的语气尽是湿讽刺。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怜,碰上那女人还没什么,说实在的其实那女人对她还不错——可是他呢?一个把国家看的比家人更重要的人,是个好君王,却不会是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 女人,你也一样好可怜! 她曾经有意无意地从鬼魅的嘴里撬出过一些零星的消息。她知道,当年为了官彦,女人放弃了太多太多,那时站在最顶峰的她,毅然离开了那个令万人垂涎的位置,跟着官彦回到王宫,做了一个背后的女人。 至于那个“最顶峰”的位置是什么位置,无论绾流怎么设套,鬼魅就是不松口。 绾流扭过头,很专心地去打她的水,丝毫不理会官彦此时千变万化的表情。见前面的人竟然不再理会自己,官彦重重地“哼”了一声,一甩袖子,也走了。 绾流抬起头,望着官彦远去的背影,嘴角不觉扯起一丝冷笑。 官彦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要问的第二个问题是:你爱过我吗? 她以为,她怎么着也算是他的女儿;她以为,就像是鬼魅说过的,天下的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儿女;她以为,即使官彦现在很讨厌,甚至可以说是恨她,却也是曾经爱过她这个女儿的,就算只有一秒;她以为...... 一切的一切,也只是她以为罢了。 官彦的江山,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既然是这样,那么她还需要有什么顾虑呢? 当王家的逃婚新娘,一定会很有意思的。 她,想要给官彦一个“惊喜”——虽然是有“惊”无“喜”的一个“惊喜”,但怎么的也要表示一下吧?女儿头一回出嫁,不给父亲一个“难忘的一天”,怎么对得起父亲对自己辛辛苦苦的“养育之恩”呢? 好不容易提着两桶慢慢的水回去,还没松口气,就发现女人站在角落冷冷地望着自己。 绾流放下桶,想装作一脸无奈的样子,脸上却是笑意盎然。“我运气真好,都是在白天遇上鬼的?” 女人缓缓地飘了过来,听见绾流的话,眼里的几分凌厉竟然慢慢转化为柔和,看得绾流不由得一怔。 云裳的面容终究是保持了死时的容颜,虽有些憔悴,却仍然绝美,就算是天天对着这么一张脸,绾流偶尔还是会有些发怔。她,真的很美——那种,清秀脱俗的美,还微微镀着一层妖媚。 “他来了?” “他来了。” 几乎在绾流吐出那三个字的同时,她发现女人脸色一冽,又恢复了原来冷漠的样子。 绾流轻轻叹了一口气。“鬼魅,今晚会来的。” “很晚。”女人接了后面的话。“来,但是很晚。” 绾流一挑眉,她不知道女人为什么会这么说,却也没多问。问那么多干什么?该知道的,总会知道。 夜幕很快降临,而且无声无息。难怪了,那么多人怕见着那看似无边的黑洞,因为它的到来似乎总是没有预兆。 鬼魅终究是来了——可是,这次并不如云裳所说来的很晚,反而来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早,而且手里还拿着一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 “来早了。”看着大摇大摆从门外走进来的鬼魅,云裳缓缓吐出了这两个字。 “他进来来找过绾儿了。”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昨天,我们就商讨了。” “商讨什么?择吉日出嫁?”本是好奇的语气,哪料话一出口,就变成了赤裸裸的讽刺。 两人都没有回答绾流的问题,都很自觉地掠过她。 鬼魅把手中的那堆“杂物”顺手一扔,就准确无误地扔在了桌子上——云裳的面前。 云裳一皱眉,什么话都没说,静静等待着鬼魅的下文。鬼魅到还是老脾气,瞟了绾流一眼,什么也没说。 难道多说一句话会死吗? 绾流嘟了一下嘴,无奈地走上前“查看”那些东西。 一本旧的发黄的本子、一个奶白色的荷包、两张布料奇特的面纱和一只小巧的簪子。 绾流翻了那本书一下。“记载一些医术、毒术、蛊术之类的大合集。”接着又翻翻奶白色的荷包。“乾坤袋。”最后,她翻看了簪子。簪子里竟然是空心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里面是药。” 她没有看那面纱,因为她早就一眼认出那是什么布料——迷雾,一种可以从透过一面清清楚楚地看到另一面的东西,而另一面却无法看见这一面东西的布料。 所谓乾坤袋,就像是一个无止境的黑洞的袋子,可以装下很多东西——那也是一种经过蛊术处理的东西。 蛊术,是古代西域的巫族人经过百年的不断研究从而创造出来的异术,与灵族的预言术、洛奇族的纸兵术并称为世界三大奇术。蛊术独特的美妙令世人所倾慕,但是它所需要的代价也让人望而生畏——更何况,蛊术,不是你想学,就可以学的。没有特殊天赋和体质的人一旦学了蛊术,就会被反噬,从而死亡。 “我拟好了逃跑路线。”鬼魅看着绾流。他在征求她的意见。 “逃。”迎上云裳和鬼魅那两道炽热的目光,绾流毫不犹豫地吐出了这个字。 是的,她,选择逃。官彦不仁,她就不义。 听到绾流的回答,两人同时在心底松了一口气。谁都清楚,嫁到黑沅国去,仅凭绾流一人之力,是逃不出去的,唯有死路一条。 第8章 出嫁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仿佛是眨眼之间,甚至吝啬于给予人们意思喘息的机会。 在第三天的那个晚上,官彦竟然直接带着人找上了绾流住的小石屋。云裳差点躲闪不及被看到,好在,她反应够快,迅速钻进了那个乾坤袋里——那里面装进了她的骨灰。 来的三个宫女和一个男官在官彦的一声令下,迅速把她的眼睛蒙上,然后把她带走了。绾流也没反抗——她把自己能想到的、所需的东西都装进那个乾坤袋里了,而那乾坤袋,正藏在她的里衣里。 待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绾流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房间里有一件大红的嫁衣和一堆化妆用具。绾流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里早已不是冷宫。 很快,未等她继续想些什么,那些宫女和男官就七手八脚地把她按住,然后给她换上了大红的嫁衣和给她画上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妆——最后,还不忘拿出一条迷雾给她戴上——是为了遮住她的那绿色的瞳仁。 待一切整装完毕,众人不禁吸了一口凉气,发出一声声惊叹。 穿上嫁衣的绾流美,很美,像是误入凡尘的纯洁天仙,那嫁衣完全衬托出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那迷雾原本是为了遮住她那只绿色的瞳仁,没想到戴上去后,竟然给她增加了几分带着神秘感的妩媚。 绾流微微皱了皱眉头,轻轻咳了两声,才把一行人换回神。原本她就没怎么接触过陌生人,被几个人这么一盯,早就浑身不自在了。 众人一惊神,一哄而上地给她整理一大堆东西,又给她带上沉重的嫁冠,最后用喜帕遮住她的脸,偷偷摸摸地把她带到宫内一处偏远的轿子里。 喜庆的声音不断传入绾流的耳朵。她知道,在距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真正应出嫁的大公主,也在那边的轿子上,接受着与母亲姐妹的泪洒泣别。而她,只是一个人——不对,应该说是一人一鬼——那个女人正在自己里衣荷包里呢! 绾流给那荷包有下了蛊术,只要绾流把手放在荷包上,就能“听”见那个女人在讲什么,而那女人却无法听见绾流在讲什么——除非绾流说出声。 虽然看不到这个轿子长什么样子,绾流却可以感觉到这个轿子也是豪华的——软软的座垫,上面还绣着一些绾流看不懂的图案;轿子很宽敞,坐下五、六个人和小寐一会是绝对没问题的;顶上有一个一小截手指般大小的夜明珠在照光——外面,想必也是很豪华的吧,因为这顶轿子会在今晚出发,然后半路上再与公主的轿子来个“狸猫换太子”,所以,这顶轿子的豪华程度是绾流无法想像的。 一顶轿子诶,仅仅是一顶轿子哦,居然用上了那么大的夜明珠,永国究竟是显富,还是真富? 为等她理清所有的思绪,轿子就稳稳当当地被抬起来了。绾流没坐过轿子,索然外面抬轿的人动作很稳妥,但她还是吓了一大跳,差点从座位上摔下来。 绾流稳稳自己的思绪,拿出那个乳白色的荷包放在手心,期待着女人能大发善心和她说两句话,驱散她此时的紧张不安。令她失望的是,女人似乎还是不想说话,无论她怎么对着荷包小声地“喂喂喂”,怎样轻轻敲打着荷包,女人就是不出声。 绾流叹了一口气,失望了。 她收起荷包,脱下鞋,缩进角落里,紧紧地环抱住自己,希望借此消除自己的紧张和......心底的那一丝恐惧。 女人曾经无意间说过,这是孩子在母亲肚子里的姿势,当害怕的时候如果这样抱住自己,会很有安全感,再大的恐惧也能消除几分。 绾流不知道为什么小孩子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是这种姿势,但是当她害怕、疲倦的时候,她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也许女人有一点说对了,这样做确实很有安全感,很舒服。 轿子走了好久好久,天都亮了,轿子也换成了马车,可是马车没有一丝一毫有要停下过来休息的迹象,也没有人去问绾流饿不饿,给她点吃的东西——谁会去问她呢?只要她不死,他们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绾流睡了整整一夜,她敢打赌,这是她睡的最饱的一个晚上了。 以前那个女人总是给自己安排了一大堆东西学习,每天的时间是不够的,只好挤——这一挤,就只能缩短她的睡眠时间了。尽管是万分不情愿,绾流也只好妥协,在女人每日准时的冷眼下,乖乖地起床。 没办法,谁让鬼是不睡觉的?所以女人十几年来没有一次不准时——绾流在心中十几年如一日的笑笑祈祷也随之被磨得一干二净。 绾流偷偷掀开轿子侧“窗”的一角,当一个黑色的东西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后,绾流的嘴角顿时扬起一丝冰冷的微笑。 鬼魅,来了。 绾流轻叩两下轿子的木门,那门外就探进来一个宫女的头。 “我要小解。”绾流的声音轻轻的,装作害羞的样子。 那宫女眉头都没皱一下,对着外面的人说了些什么,马车立即停了下来。 绾流装出衣服娇弱的样子,取下头上的枷锁,在宫女的搀扶下跃下了马车,并跟着两名宫女走向远处一片隐蔽的草丛——这里是野外,几乎没有人迹,可即使是这样,众人还是得防范——否则,丢的不会仅仅是一个人,而是所有人的命啊! 绾流给面前的两人施以抱歉一笑,躲入了旁边有半人高的草丛里。 接下来,该是鬼魅出手了! 绾流蹲下去也没有浪费时间,而是慢慢褪下外面的鲜红色嫁衣——穿着鲜红色的嫁衣逃跑,那不是在告诉全世界的人她在逃么?跟何况,她早已在乾坤袋里塞了自己仅有的两套衣服。 不得不感慨,有乾坤袋就是好! 果然,绾流刚蹲下没多久,前面就传来了一片萧杀声。 是鬼魅! 那两名宫女纵然会西武功,可是终究是敌不过鬼魅的那名手下,瞬间就被一刀杀死了。接下来,便是马车那边传来的杀孽的声音。 直至那两名宫女的鲜血顺着草秆滴下来,绾流才从愣怔中回过神来,迅速退下那嫁衣,急急忙忙换上自己的一件外衣,再换上鬼魅给自己准备的迷雾,朝着深处分离跑去。 抛开身后的喊叫,抛开那些目光,此时绾流的世界里只剩下一个字:跑! 不知跑了多久,当再也听不见身后有传来任何声音的时候,绾流才发现自己已经跑进了深处的森林里。 当一切再次豁然开朗的时,原以为可以松了一口气,没想到面前的景象却又再一次提起了她的恐惧。 第9章 五个奇怪的家伙 此时,站在绾流面前的有五个人,四男一女。 站在最后面的两个看起来像是随从,腰间均挂着一把剑。左边的穿黑色衣服,脸色十分深沉,一看就知道是一个生性冷淡之人;右边的穿棕色的衣服,左手抚在剑把上,在看到绾流的上一秒笑笑容还停留在脸上。 再往前一点,是一名穿蓝色衣服的男子。这名男子长的很是妖媚——也许这个形容词是不恰当了一点,但是绾流实在找不出还有什么形容词可以用来形容那名男子。可以这么说,随便上街去青楼抓一个花魁,都不一定有他长的漂亮。尤其是那双明显属于西域人的绿眸,更是勾人摄魄。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名男子和那唯一的一名女子。那名男子也是长的十分好看,虽然没有后面那位长的那么妖媚,却是绝对也要比许多女子美上几分;旁边的女子属于二眼美女,乍看上去其貌不扬,却让人有种越看越顺眼的感觉。 男子的左手箍着女子的左肩,原本是要亲昵地低下头去和她说些什么的,感觉到了绾流的到来之后,立即抬起头怒视着绾流,眼里自然流露出的厌恶和凌厉不觉令绾流吓了一大跳。 就算是鬼魅最冷的时候,也不会露出这么一副想吃人的表情。 那名男子的表情让绾流觉得,她仿佛破坏了人家的什么好事...... “打、打扰了......”绾流咽了一下口水,转身就准备跑。那名男子的眼神,让她觉得很压抑。 未曾想到,她刚一转身,就有八名黑衣人驾驭着轻功迅速向她移动过来——她敢保证是向着她来的,鬼魅早就说过永王除了那些二流的陪嫁侍卫以外,一定还会派不少黑衣人去“保护”她的。毕竟绾流这次的身份实在是太重要了,容不得一点闪失。 刚才,这些黑衣人恐怕是被鬼魅的那些手下给暂时拦截住了吧?纵然那些人是训练有素的死士,大身为一国之王的官彦手下自然是有不少王牌——更何况他也算是一代明君,愿意追随他的人自是不会少的。 其实,要说实话,鬼魅并没有把自己最得力的手下拨过来,仅仅是弄了几个死士过来罢了。因为鬼魅的那些得利手下实在是太招摇,认识他们的人不计其数,若是来了只会牵连到“无辜”的鬼魅。 当然,既然逃了,鬼魅就没打算让绾流轻易被抓回去,后面肯定是还有计划的,只不过世纪未到,还没实行罢了。 绾流一点也不想被那些黑衣人抓到,因为她知道被抓到后只会更没“自由”。她在心里早已想好了几套方案,却又奈何身后的五个人在,不好实施。 难道,就要这样被抓回去吗?! 几个黑衣人明显已经无视了那五人存在,迅速就向绾流逼进。绾流手一抖,指尖霎时出现了一根牛毛针,只是连同手一起藏在衣袖中,旁人根本看不见——那是做好了被抓后再反抗的准备。 没想到的是,就在一个黑衣人要抓到她的时候,突然有一道蓝影闪过,在黑衣人之间不断穿梭——虽然绾流根本看不清那影子的样子,可是那些黑衣人却好像总能捕捉到那蓝影的动作并及时反应。 一对八! 绾流自出生一来一直呆在冷宫中,身边会武功并能用武功的也只有鬼魅一人而已,就算能“有幸”看见鬼魅在哪练武,也是一个人,根本没机会见到这样壮观的场面。 半盏茶的时间之后,绾流再次惊呆了。 那个蓝色影子,是神吗?? 居然仅仅在眨眼的功夫,就把那些黑衣人挨个打昏了——那些人,可是永王亲手培养的啊! 见绾流只顾着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些如死尸般躺在地上的黑衣人,蓝衣男子不知何时已移步到了她身旁,眼里满是玩世不恭的笑意。 “姑娘,他们都把脸遮住了,你还能看得出他们长的很俊吗?” “啊?什么?”突然感觉隔着迷雾的右脸颊有一个莫名的暖气流,绾流一惊,反射性地回过头,却正好对上蓝衣男子戏虐的双眸。 “嗤,还是个傻子。”蓝衣男子摇着头笑笑,越过她身边直接踱回原处。 绾流微微一皱眉,她实在是不欣赏这种嬉皮笑脸中又带着傲慢的人。不过,绾流是很冷静地转过头,轻轻道了声谢,就往森林深处走去。 “等一下!”没走两步,一个女声就唤住了她的脚步。 有事?不是说谢谢了吗?难道说的不够大声?为了表示尊重(心里很不情愿,因为那些人的态度让她很不舒服,但是人家好歹也“救”了她一回。),绾流没有回过头,而是转过身,眼里除了不解还是不解。 “你——”女子想问些什么,却在吐出一个字后瞟了旁边的男子一眼,马上闭住了嘴巴。 绾流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心里却早已开骂。拜托,她很忙诶!过了这片林,她还要去天灵山好不?天灵山可是很远的,浪费她的时间可是不对的! “没事的话,我——” 绾流尚未说完一句话,就被后面哪两个看起来像侍卫的、身穿棕色衣服的男人给打断了。 “你腰间的那个,”棕色衣服的男子把目光聚集在她临时挂在腰间的乳白色乾坤袋上。“是不是乾坤袋?” 又一次,因为这五个人绾流吃惊了。谁看出来的?那人的眼里也太好了吧?蛊术是原本是西域的东西,难道说——绾流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蓝衣男子的身上 意识到了绾流的目光,蓝衣男子很诚虚地双手合十,嘴里还念念有词。“罪过,真是罪过,我居然又迷倒了一名少女!” 额,什么状况?绾流迷雾下的嘴角不觉抽缩了一下。难道这名长的像女人的男子也是疯子?奇怪,看样子这个国家是不是风水不好啊,怎么到处都能遇上疯子? “回答。”见绾流久久不语,棕色衣服的男子冷漠地抛下了两个字。 这群人,很谨慎。这是绾流对他们的第一印象。 第10章 要同行吗 “既然猜出来了,还有什么好问的。”绾流眼皮都没抬一下,半垂着头就准备走人。 “是你做的?”仿佛是不在意绾流离去的动作,棕色衣服的男子再次开口。 这次,绾流半瞥过脑袋,唯一露出的右眼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犀利地扫过所有的人,语气也有些飘渺虚无。“你觉得像吗?”看起来像,那就是;看起来不像,那就不是,何必问这句?难道对方说话,他们还可以看穿是真是假么? 五人都盯着绾流那唯一露出来的右眼——除了那名女子,所有人都希望从绾流的右眼中读出一些什么——可惜,里面除了淡然,就是漠然了。 “看够了?”绾流冷冷地吐出了三个字把那些人都拉回了现实。她很不喜欢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因为那些眼神和官彦审视她的眼神有几分类似,都是那种像是审讯犯人或是看怪物的眼神,里面多多少少都包含着不信任和警惕。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其实那冷宫也蛮好的,数来数去也就两人一鬼,彼此相处了十几年,互相都很熟悉,做什么都不需要多少忌讳,也不会去怀疑别人,更不用戴上一层不属于自己的面具——女人说,在外面,倘若不戴上面具,离死期也差不了几盏茶的时间了。 人生已经够短了,为什么还要因为这些而再次缩短? 那个男子用带着些许杀气的眼神瞪了绾流一眼,若无旁人地搂着女子的肩就走人。身后的三名男子也紧随其后。 见五人走了,绾流也回过头朝自己的方向走去,心里却也突然冒出了一个疑惑:难道那群人是为了证实那个囊是乾坤袋,且是不是她做的,才出手救她的?但是也说不通啊,难道就为了这点小事?他们并不像是爱管闲事的人。 晃了晃脑袋,绾流没有继续想下去。管它呢,反正只要不是永王的人,什么目的对她来说都一样。 她刚转身不久,身后的女子在男子的怀里挣扎了几下,勉强扭过头,好不容易才无视男子可以吃掉她的眼神大喊了一句:“等一下!” 听到这三个字,绾流朝天翻了一个白眼。这群人有完没完啊,很无聊是吗。虽然心里有诸多不满,但绾流还是很失去的再次转过身。 “你,一个人啊?”对面的那名女子问的小心翼翼的,仿佛生怕戳到了绾流的什么痛处一般。为了方便说话,还时不时冷眼瞪着旁边那个把她搂的很近的男子一眼,示意他放手,可惜对方一直在装作没看见。 “是啊,一个人。”绾流点带念头,心里居然莫名地有了一种释然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名女子有一种特殊的好感——也许,就是因为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用过那种眼神看过她的缘故吧。 第一印象,果然是在潜移默化中渐渐形成的,果然也很重要,果然也能成为判断一个人的依据。 “那……”女子一句话才吐出了半个音,就觉得肩膀上一阵疼痛,不由得转过头,怒视着一脸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肇事者。“夜!很痛的!松手!不然我跟你翻脸!” 那名被叫做夜的男子微微皱眉,看了她一眼,微微思考了一下,才半推半就地放开怀里的人儿。 女子又毫不留情地瞪了他一眼,才堆起满脸的笑容看向绾流。“你好,我叫叶梓荨(qian),他是司夜,蓝衣服的那个是月徽,棕色衣服的是冷曜,黑衣的是冷锌。”说完,还眨眨眼,注意着绾流的脸色。 绾流也眨眨眼,她实在搞不懂这个女人想说什么。浪费时间绝对是不对的,难道这个女人就不能讲重点吗? 见绾流没有反应,叶梓荨尴尬一笑,终于扯上的重点。“你一个女孩子还被人追杀——你要去哪里呢?” “千水镇。”绾流淡淡地吐出三个字。这不是谎话,她确实要去千水镇,因为她要从千水镇穿过,然后到达最终的目的地——天灵山。 “千水镇是——”叶梓荨的手指指向北方。“那边?” 千水镇分为小镇和大镇,绾流去的是小镇,刚好是叶梓荨所指的方向,所以她轻轻地点点头。 “恩,要和我们同行吗?”叶梓荨问的小心翼翼的,略带一点点小紧张的语气令身旁的司夜瞪了她一眼。 “同行?”绾流微微皱眉。他们所要去的方向不是和自己正相反吗?怎么同行? 看出了绾流的疑惑,叶梓荨连忙补上下面一句。“啊,我们只是去找食物,抓一些小兔子什么的——我们的目的地,也是千水镇的小镇。” 是吗?绾流没有回话,心里转念过千万种可能性的原因——带上她这个刚刚遇上、甚至不能算是认识的陌生人,怎么说也得有个理由不是? “呃——我的理由,说出来你会相信吗?”看穿了绾流的疑迟,叶梓荨开口询问,却也问的十分小心。因为她的这个理由,只有两个人是从来没有嘲笑过的——一个是司夜,一个是月徽。 绾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我……”叶梓荨深吸一口气,一闭眼,把自己的理由说了出来。“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将会是我不可缺少的朋友。” 直觉?绾流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心里却闪过意一丝嘲讽。这个世界上,居然还存在着这种用“直觉”来行走的人,究竟是她太单纯,还是这个世界仍然存在单纯的角落?不过,说句实话,绾流从心底欣赏这个女人——只要不再经过任何磨砺,她应该还会保持这种纯真的思想吧——只可惜,自己的纯真早就被那个女人洗劫一空,剩下的,大多数是对这个世界的仇视。 “恩,你,在笑吗?”见绾流半天没有反应,叶梓荨的心情顿时跌入了谷底。果然,自己的这个理由,实在是没有理由让人不笑吧? “你看见我笑了么?”绾流隐藏在迷雾底下的嘴角微微勾起。她真的越来越欣赏这个叫叶梓荨的女人了,真的好有趣! “呃……”叶梓荨突然亦是语塞,不知回答什么才好。她确实没看见绾流在笑——即使她笑了,她也看不见吧?“那个……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想来想去,好像自己也只有这句话可以说了。 藏在迷雾下面的嘴角再次不自觉地提起。这个女人,真的好可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