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车伊始(1) “到了,王总,168号。”小虎停下车,望着眼前这座四层小楼说。 “说过多少遍了,叫王哥。”我嘴里这样纠正着,心里还是充满骄傲和自豪。 走出车门,我站在这座不太显眼的四层小楼前,抬头仰望,感慨万端。 真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为168号的主人。 在公司所有的销售员以及销售经理中,住进168号是最高的奋斗目标。在他们的心目中,168号是荣誉的象征,是能力的象征,住进168号便是自己销售事业成功的标志。 昨天上午,在公司高层董事和股东会议上,一名董事长、三名副董事长、十七名地区销售总经理和四百九十多名公司股东屏气凝神,等待着董事长宣布的最后的决定。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每个人的心里都不平静,大家都在等待一个结果——谁将有幸成为168号的主人? 董事长清了清嗓子,顿了顿,然后对着麦克大声宣布:“经董事会闭门会议研究决定,华北地区销售总经理是——王擎宇!” 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外销部中,还有一位比我年长的销售员王鸣宇。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一脸茫然。 “喂,惊呆了,激动傻了,说你呢!”邻座的世杰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声提示道。 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我慌忙站起身,向主席台鞠躬后,又转过身来,向后边的所有与会者深深鞠了一躬。 “擎宇勤奋努力,生活简朴,业务能力强,在代理张家口地区销售的两年时间里,营业额从原来的两千万迅速上升到一亿七千万,希望所有的销售人员都像他那样,为公司发展做出贡献!”董事长情绪激昂,语音铿锵,在掌声过后又对大家热情洋溢地说。 散会了,董事长、副董事长和十几位销售经理,都走过来与我一一握手,我面带微笑,鞠躬握手,不断谦恭地说着:“请多指教!” 二十几个人,二十多次目光的对接交流,我觉察到了那些目光明显的不同。 尽管每个人都尽力掩饰着,压抑着,但流露出的感情迥然相异。我自己,也在尽力掩饰着充溢于心的喜悦和兴奋。 董事长和两个副董事长的目光是热情洋溢的,充满鼓励的,而其他区域销售经理的目光则复杂得多,羡慕的,嫉妒的,鄙夷不屑的,尽管都掩饰在同样的微笑中,我还是真切地感受到了。 “哎,悦儿,我的分管区域变了,你猜我到了哪里?”结婚以来,我一直称老婆为“悦儿”,因为她的名字叫李悦。中午回到家里,我忙不迭地对老婆说。 “哪里,还能跑出中国?无论在哪里,都一样。”老婆很淡然,没有我想象那样激动。自从跑销售六年来,我们聚少离多,她也真不易——带孩子,伺候多年卧病在床的父亲。我的心头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愧疚,歉意,感激……一起涌上心头。 我走上前,紧紧拥住老婆,低声说:“这几年辛苦你了,以后还得更辛苦,因为我会更加忙碌,168号的位子太抢眼,有太多的人觊觎着。” “什么,你住进了168号?”老婆睁大眼睛,张大嘴巴,惊讶地说,“我还以为你只是一个小喽啰。” “不,我是168号的主人了。”我故作镇静,轻描淡写地说。 “真棒,老公!来,我炒菜,犒劳犒劳我的夫君。”老婆挣脱开我的怀抱,兴高采烈地说。 以前,我在外忙碌,老婆曾抱怨:“再忙再卖力也不会住进168号。”今天,这个似乎难以企及的愿望真的实现了,老婆当然高兴。 “别,我已经买了菜,下午就走了,咱俩好好聊会天。”我拉住老婆的手,指了指餐桌上的餐盒。 “公司好多人要为我庆贺呢,我想,我的悦儿还不知道呢,所以,就千方百计找借口回来了。”坐在餐桌边,我边往盘子里拨菜边说。 老婆拿出一瓶红酒,边启边感慨:“唉!这几年总算没白努力,看来领导们的眼光还是亮的。” 吃完饭,还有一个多小时,看着老婆酒意微漾的妩媚,我不由得激情勃发,便走向卧室,拉上了窗帘。 “讨厌!”老婆也已春情萌动,目光中带着缱绻的柔情。 结婚以来,旺盛的精力,强健的身体,没有规律的出差归期,使我们早已习惯了白日做爱。近两年,女儿渐大,小家伙夜里机灵得很,白天被送到幼儿园,所以,白天反倒觉得更加放松和投入。 一番激情四溢热烈投入的鱼水之欢之后,我们双双进入快乐的云雾里。 “到了省城168号,可不得随意胡来啊!别像佟显望那样不到一年就灰溜溜地被罢免回来。”老婆赤身伏在我的胸膛上,娇嗔地警告我。 “谁能比得上我的悦儿。”我搂过悦儿,用力亲了一口。 此刻,我站在168号门前,眼前浮现的是董事长宣布时外销部同事们那一双双内涵复杂的目光,还有佟显望那黯然羞愧的目光。 “谨慎,不可放纵;进取,不可懈怠;像原来那样努力勤奋,诚信淳朴。”我攥紧拳头,暗暗下定决心,对自己说。 “进去吧,王总。”小虎和其他两位小兄弟头前带路,领着我走进了168号小楼。 第2章 下车伊始 (2) 走进楼门,不由得大吃一惊。 楼道内,一片狼藉,废纸,破纸箱,沙发垫子……乱七八糟的杂物胡乱扔在楼道上,一楼的几间库房,门大敞着,里面也已落满厚厚的灰尘。 “难怪董事长那样大发脾气。”小虎皱着眉头,自言自语。 在昨天的外销部所有工作人员会议上,董事长扼腕叹息:“那么好的一座楼,一年多的时间让他糟蹋成那样,真令人痛心啊!” 据说,佟显望是凭借岳父的关系住进168号的,刚上任时还积极上进,业绩斐然,可半年之后却作风大变,最近半年,佟显望更把这里变成了淫靡腐化的声色场。七月份的一次警方扫黄行动中,168号竟然被搜出17名卖淫小姐,所有员工和十余名员工好友共同在这里寻欢作乐。 为此,董事长大为震怒,把这些事通报给了佟显望岳父,岳父也大为光火,表示不再袒护女婿,公司于是立即把佟显望调回,并查出一千多万的账面亏损。如今,佟显望已经成了销售员工们的反面典型。 二楼是佟显望和几个销售员工的寝室,更是凌乱不堪,没地方下脚。 佟显望曾经住过的卧室里,有一张双人床,一个酒柜,一张写字台和一组沙发。双人床上,乱七八糟堆放着一些日本女优裸体画册和一些中外黄色光碟。 地下,还胡乱扔着一些酒瓶和女人内裤。 “这家伙,怎么成了这样。”张宇也皱着眉头,显然是在说佟显望。 “咱有活干了,小虎,去外边买几个口罩,咱们好好清理一下,明天找家装把所有房间刷一遍。 “王总,您快找地方休息去,我们哥几个一会儿就干完了。”见我也戴上口罩,拿起扫把,张宇和李鑫忙跑过来夺我的扫把。 “以后叫王哥,别叫王总了,咱们都是弟兄,记住了。”我走上四楼,开始从上往下清扫垃圾。 不到一个小时,垃圾清理完毕。 “今儿别在这儿住了,去附近找个旅馆,明天多找几个人,赶快粉刷房间,大后天,我们就搬进去住。”我摘下口罩,对站在身旁的李鑫说。 两天之后,所有房屋已粉刷一新,虽然还有些潮气,我们四人还是住了进去。 躺在床上,我开始筹划具体的工作。 首先,我想先把这座楼充分利用起来,否则太浪费了。 168号之所以成为许多商家争夺的目标,首先在于它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这座小楼距火车站二百多米,距长途汽车站不到一百米。其次在于小楼的名号——富华路168号,无论是街路的名字还是小楼的门牌序号,都是商家特别喜欢的吉利名号。 近几年,小楼租金年年攀升,现在,每年租金已达七百多万。佟显望在时,整座楼只利用了几间库房和几个宿舍,三四楼都空闲着,员工们吃饭还得去外边,太浪费了。我想,不如把三四楼用作旅馆和饭店,一楼和后院库房仍做贮存库房,我们仍住在二楼。 对,明天让公司总部招聘或调配两名厨师和服务员,至于管理,张宇和小虎就绰绰有余,让他们两个暂时管着,以后可以再调配。 第二天下午,两名厨师和六名年轻貌美的服务员就来到了168号。 第3章 下车伊始 (3) 三四楼又进行了十几天的精装修,在这些日子里,我也请来老师,对服务员进行了培训。 我给酒店起了个名字,就叫“富华酒店”,好记,也吉利。于是,一个大大的红底金字牌匾挂在了168号的侧门上。 这十几天,我还对华北地区白酒销售市场进行了细致调查,调查结果令我大吃一惊。 半年来,整个华北市场处于无人管理的真空状态,公司产品市场份额少得可怜,难怪董事长那样大发雷霆。 我知道,销售市场如此萧条,百废待兴,要重整河山绝非易事。 九月二十八日,餐厅旅馆正式开业。董事长打来电话:“擎宇啊!不要因小失大,你的主要任务是夺回华北市场。” “我明白,董事长,我已经做了细致的市场调查,下一步销售策略明天起正式实施。”我对着电话,信心十足地说。 放下电话,我开始具体部署销售工作。 我想,第一步,便是做好广告这篇文章。 我设计了几种广告方案,如大规模利益派送,街头广告等,准备在整个华北逐一铺开实施。 九月二十八日,我召开了河北、山西、北京、天津和内蒙古五省区销售经理会议,十九位下属分区经理你也列席参加。 会上,我提出了自己的销售设想,最后,提出具体建议: “明天,各区域经理负责,从后天早晨八点开始,各销售网店点销售人员统一行动,向各中高档酒店,各大小经销商派送中高档白酒——伍佰四十元一件的“金龙醇”和九百元一件的“金盛世”作为主打产品。酒店和经销商全部卖一送一,并对成绩显著的经销商给予重奖。” 听完我的部署安排,个别经理表示难度太大,不易掌控。 其实我明白,几个月来,这些销售人员从领导到工人都有一种懈怠情绪。我分析之后严令指出:“半年来许多部门过于拖沓松懈,大家要认清形势,一月之后,我将视销售业绩对不称职者予以撤换。” “今天,我请客,在咱们自己的酒店,我出钱,以后,大家招待亲戚朋友,可以来咱酒店,保证给大家打折。”开完会,见时间不早了,我对大家说。 我这样说得目的,主要还是要让大家明白,这个酒店虽是公司自己开的,但也不是随意吃喝任意挥霍的场所,员工在这里消费也是要花钱买单的。 走出会议室,主管承德地区销售的刘建拉住我,兴奋地对我说:“行啊,老同学,难怪你在张家口的业绩那样好。这回,来真的了!” 刘建和我同是承德财校的同学,学的都是市场营销专业,在学校时我们就是同吃同住的好友,这几年他负责承德地区的销售,成绩也很卓著。 “董事会把这么大的责任托付给咱,干不好对不起那些诚实的股东和勤奋生产的一线工人啊!”我领着他,走进三楼的餐厅。 “第一仗一定要打得漂亮,今夜你们自己联系,连夜把酒送到各销售点。”我端起酒杯,再一次叮嘱鼓励大家。 不到八点,酒宴结束,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任务,谁也没有贪杯。今晚,对于有些人来说,也许是个不眠之夜。 想到这里,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对于这些奔波在外的销售员工,又产生了深深的敬意,于是,趁大家还未走远,我大声喊道:“哥哥弟弟们辛苦了!第一仗打完之后我领大家去新乾隆大酒店,好好庆祝一下。咱们一步步来,会成功的!” 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 刚走进二楼房间,刘建又神秘兮兮地追了过来。 “怎么,还有事么?”见他那神秘的笑意,我知道他一定还有事要说。 “一会儿你会接到一个电话,先说下啊,不要太激动,还要记住,电话号码是我提供的,以后别忘了我!我还忙,得完成你布置的任务,先走了。唉,不许失眠啊!”刘建说完,一溜小跑出了楼门。 这家伙,还是那样,神神叨叨的。 不一会儿,我的手机响起,我好奇地慢慢拿起手机,看到的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喂,你是?”我刚一询问,一串爽朗的笑声传入耳鼓。 尽管已经过去了十年,可那笑声还是那样清晰,那样富有感染力,那笑声太熟悉了,太铭心刻骨了。 立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心也更加紧张地狂跳起来,是惊喜,是兴奋,是激动,还是紧张,我说不清楚。 真的是她!汪碧涵! 第4章 下车伊始 (4) 抑制住狂跳的心,做了两次深呼吸,但发出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是你,汪碧涵,你在哪里?” “我在去往168号的路上,怎么,欢迎么?不欢迎我马上调转车头。”声音还是那样别具特色,清脆中带着无羁和豪爽,还有一些天生的淡然。 “欢迎啊!热烈欢迎!”我语无伦次,不知说什么好。 整整十年了,我没有过她的准确消息。 十年来,每当一个人的时候,那一张光洁秀气的脸庞,那一双晶亮迷人的眼眸,那一口整齐亮白的牙齿,那一头随风飘舞的秀发和那些清脆悦耳的笑声,就那样鲜活地浮现在眼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 十年前,汪碧涵和我是高中同学,那时,男女生之间还比较封建,在一起说话的时候都很少。 高二时的一天上午,第四节课是体育,我没去上课,和我在一起留在班里的还有其他两位男生。我看那本《七剑下天山》入了迷,忘记了所有男生都已跑了出去。 “几点了?”忽然感到很饿,觉得应该到吃饭时间了,便很自然地问道,以为旁边一定有男生。 “快十二点了,怎么,饿了吧,该吃饭了。”一个女生的声音从前边传过来,那样清脆,那样大方,提醒中带着热情的关切。 我抬眼一看,教室里只有一位漂亮的女生了,正端着水杯微笑着看着我。 我窘迫得不知怎么好,匆忙拿起书飞快跑出教室,她惊讶之后便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下午上课,我刚坐在座位上,就听见她和同坐小声嘀咕着,边说边向我这边望,明亮的眼睛还是漾着笑意,我装作没看见,低头看书。 不一会儿,那位女生也夸张地爆发出震天的笑声,我知道,她俩一定嘲笑我上午的腼腆羞赧胆怯窘迫。 下午作文课,老师又把我的作文打印成范文,人手一张发给我们。 进高中以来,我的作文一直颇受语文老师青睐,老师每次都把我的作文打印出来,配上插图,下发给每一位同学,那时,我们三四班每人手里都有十几篇我的范文,每篇的标题下方,都写着“作者——王擎宇”的字样。 所以,我最爱上作文课,那种小小的成就感充分满足了我的虚荣心。 那一次作文是《再谈拿来主义》,我从多个角度,运用多种方法进行论证,古今中外,纵横捭阖,把中心论点论证得充实有力,无懈可击。 “谁来给大家读一读?”语文老师站在讲台上扫视。我的朗读的确不行,每次朗读都紧张结巴,读完后还得出一身大汗。 “我来。”汪碧涵举手之后轻声说道。得到老师允许后便拿起文章,大声朗读起来。 流利,清脆,抑扬顿挫,那声音,那节奏真像中央台的播音员。 “读得真好,王擎宇,好好学学,能写还要善读。”读完之后。老师表扬她时也激励着我。 从此,我对她便有了一中莫名的情感,每天,总想看她的样子,听她的声音,一会不见便六神不安,坐立不宁。 “秀才,教教我怎样写作文吧。每次作文抓耳挠腮都写不出来,可你信手拈来,不一会儿就写得那样好。” 一天晚饭后,刚刚下过一场大雨,东边天空上正架起一座巨大绚丽的虹桥,她走到我面前,对我说。 我心跳得厉害,还未置可否,她已拉了一下我的手,走到了我前面,大方地说:“咱们走走,你看,彩虹多好看啊!” 路边的小草上挂着晶莹的露珠,清新的空气里飘荡着芳香的泥土气息,她欢快地走在前边,一会儿指指天空,叫我停下:“快看!天上有了两道彩虹了,真美啊!”一会儿又蹲下来,拉住我:“快看,小苗上的露珠真可爱啊!” 我心里紧张而又兴奋,局促而又甜蜜,真希望天永远不要黑下来,我们永远沿着那条路走下去。 从那以后,我觉得我们的关系更近了一步,尽管我们谁都没说什么。 也就从那一刻起,我陷入了深深的相思苦痛之中。 一节课见不到她,就丧魂失魄;每天捧着书本,书页上全是她迷人的笑靥;我梦见过她好多次,有时梦见和她一起牵手同行,有时梦见我们共同面对凶险的灾难……于是,我不敢在教室里睡觉,因为我怕在梦中喊出她的名字。 临高考的前几天,这种苦痛折磨得我寝食难安。看书记不住,睡觉睡不着,那时就希望赶快高考,否则我与别人的距离越拉越大。 就在高考的前一周,汪碧涵病了。 据说得的是急性阑尾炎,当我们坐在考场里答题时,她正躺在医院里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命运,就是这样令人难以捉摸。 高考之后,我考上了市财校,在那个农村中学里,能考上中专已属不易。而碧涵的消息却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了。 据说她后来去了内蒙古,到那里复习准备继续高考。再后来据说她考上了一所中专,学的也是财会专业。 在中专,我对她的思念愈发深刻,愈发直接,我写了几本的诗歌散文,表达相思的苦痛;我把自己的故事讲给别人听,例如刘建,希望能够缓解我内心的苦痛;我一次次走进学校旁边的小桥饺子馆,喝下半斤酒后泪流满面地默念着或轻声地喊着她的名字。 毕业后,我还是没有忘记她,直到几年之后,见实在无望,我才在别人的撮合下和李悦结了婚,尽管李悦也很漂亮很贤惠,可在我心里,那种心动的感觉还是逊色一筹,因为,汪碧涵一直在我心中牢固地占据着一方心田。 我看了看表,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了,她应该到了。 正在我在路灯下徘徊的时候,一辆黑色奥迪车停在了我面前,车窗玻璃摇下,探出半个头来,向我打招呼:“嗨,王总,走吧,我请客。” 我凑近前去,俯下身子,那双晶亮的明眸在昏黄的路灯下闪着晶亮的光芒,真是汪碧涵啊! “下车吧,我请你。”我有些紧张,小声地说。 “你刚来几天,省城还不熟,上来吧,我请你!”碧涵大方地说着,语气坚定,没有回旋的余地。 我迟疑了一下,低头钻进了车子。 第5章 下车伊始 (5) “行啊,老同学,开车几年了?”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笑着问道。 “我听着不太顺耳呢,我喜欢你叫我碧涵,我喜欢十年前你对我的称呼。”碧涵答非所问,故作不满地说,看来高中时期的情景她也没忘记。 “好的,叫碧涵。”我讪笑了一下,赶忙纠正。 “开了五六年了,技术一流,安全可靠,放心吧。”碧涵目视前方,超过一辆车后,看了我一眼。 “吃烧烤还是喝咖啡?我知道你们刚吃完饭。”碧涵放慢车速,转过头来问我。 “喝点咖啡吧,烧烤太腻。”我没有隐讳,直率地说。 “遵命,王总。”碧涵揶揄地笑着,拉长语调说。 几分钟后,车子在一个名叫“蓝月亮”的咖啡屋停下来。 我们同时从车的两边走出车门,站在一起。 碧涵来到我身边,立正站好,微仰起头,上下打量了一分多钟,然后,睁大眼睛,夸张地说:“十年没见,当年的青涩小毛孩变成成熟大帅哥了!” 我也开始仔细地端详起碧涵来。 她穿一身纯白紧腰连衣裙,显得清纯典雅,超凡脱俗,把一张端庄秀丽的脸庞衬托得愈加清雅妩媚,艳丽迷人。脚穿一双白色高跟鞋,更显得亭亭玉立,窈窕可人。 “美若天仙,风韵卓然啊!”我端详一会儿后,发自内心地说。 “得了,秀才,别在这儿酸了,快进去。”说着,她拍了拍我肩膀,催促我走进咖啡厅。 来到一个灯光朦胧的雅间里,我们相对坐在一起。 “啊,十年啊!”几乎同时,我们一起脱口而出。 “你先说吧,感慨什么?”相视一笑之后,我看着碧涵,真想知道我们分手后她的情况。 “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它能淡忘一切,也能深刻一切。”碧涵看着我,目光变得神秘莫测,说出的话来也深邃难懂。 “十年,成了思想家了,说说,淡忘什么,深刻什么。”我看着碧涵那双美丽深邃的大眼睛,不解地问。 “有些人,被时间的流水冲走了,你再也不会想起他;而对有些人,时间就像一把神奇的刻刀,不断地在你的心田上雕刻,铭记,他在你心目中的印痕也就越来越深刻,你对他也就越来越难以忘记。”碧涵说得淡然超脱,就像说一段佛家偈语。 “别作诗了,举两个例子吧。”其实,我已明白了她话中的含义,笑着说。 “别装了,你知道,在我的心目中,你是越来越深刻的那种。我这样明确你高兴吗?”碧涵向来直率爽快,不会做作,我想,以上那些话真是她自己的真实感受。 “谢谢啊,真不敢当。”我虽有准备,可对这样的直白还是有些意外,说话又变得笨嘴拙舌起来。 “说说你这些年的生活好吗?”我突然发现,碧涵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除了妩媚的风韵之外,还深蕴着难以觉察的沧桑和忧郁。 “你们都去高考了,我病了,康复后我去了内蒙的赤峰,在那里复习一年之后考上了河北供销学校,毕业后来省城,现在在市政府工作。”碧涵轻描淡写地说着,话语中带着淡泊和不羁。 “不说说你的家庭生活吗?”我知道这样很不礼貌,可我实在想知道干活的婚姻家庭状况,便又进一步说道。 “怎么,对家庭那么感兴趣,我都没问你啊。现在,家庭,有必要吗?”碧涵有些语无伦次,我已经看出,她的家庭并不美满。 “你怎么不联系我啊?!”碧涵慢慢地啜饮着咖啡,抬头看了我一眼,目光中带着深深的埋怨和责怪。 “我一直在寻找,可真找不到啊。今天若不是刘建,我们还见不了面。”我也满怀遗憾地低声诉说着。 我想对她诉说我多年对她的铭心刻骨的思念——说一说我一次次在小桥饺子馆里呼酒买醉的苦痛,说一说夜深人静时伏在床上一个字一个字书写满纸相思的情景……可又觉得初次见面未免过于仓促,于是又打消了这些念头。 “看来你的婚姻不错,我打听过了,你老婆很贤惠。”碧涵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目光复杂. “就那样吧。”我淡然地说。 说实话,李悦真是个贤惠的妻子,这几年家里家外一直毫无怨言地操劳着,可我总觉得生活中缺少什么。 “好好珍惜吧,我还真羡慕你老婆呢。”碧涵说着,目光凄然,话音也不像刚才那样淡然闲逸了。 我还想盯问一下她的家庭和婚姻,可觉得如此追根究底实在不妥,于是再一次打消了这一念头,低头品啜咖啡。 歌厅里飘荡着深沉柔婉的萨克斯曲子,是那首著名的《爱情故事》的主题曲《LoveAfterDark》。 我们都停止了说话,互相凝望着,陶醉于氤氲在整个咖啡厅的优美乐曲中。 正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我拿过一看,是老婆李悦打来的。 “睡了吗,老公?”李悦的声音有些故作的嗲气,若在平时,我会顺势黏上一番,可此时实在不想。 “没呢,有事吗?”尽管抑制着不满,可话语中还带着些许冷漠。 “吆,怎么了,这么不耐烦啊,变化不会这样快吧。”显然,李悦已经听出了我的心情,语速和声音立刻都提了起来。 “没有啊,正和一位客户筹划推销的事。你早点睡吧。”我觉得我的话语是有些生硬,便缓和了口气解释着。 “我正在看《道德观察》说的是一个乡长和三个女人的事,他背着老婆又结了两次婚,生了三个孩子……”李悦来了兴致,给我讲起了故事原委。 “好了,亲,别说了,我还有事,有时间我好好听你讲。”我压低声音,轻声说。 李悦关了电话,碧涵也把手伸向桌上的手包。 “行了,王总,今天就和我这个客户筹划到这儿吧。”说着,站起身来。 “还早,才十点多,不聊一会了吗?”我有些遗憾,也站起身说道。 “行了,走了。”碧涵说着,走向吧台付账。 我忙走过去,被碧涵挡住,她边掏钱边说:“事先说好的,这点小钱就别争了。” 上了车,碧涵把我送回了168号。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 走到楼门口,我回头看了看,看不见碧涵的表情,只见那辆黑色奥迪在昏黄的灯光中渐渐加速,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这个谜一样的女人啊!我在心里默默地说。 第6章 下车伊始 (6) 刚进宿舍,刘建打来电话。 “老同学,和汪碧涵见面了吗?怎样啊?”看来,刘建对碧涵很了解。 “见了,不怎么样。”我想,瞒是瞒不了的,所以,这样轻描淡写地说。 “哎,她对你可是很关注啊,昨天打电话问了很多关于你的问题。看来,她对你真有意思。”刘建嬉皮笑脸地和我说。 “别瞎说了,都是同学,哪有那些事。”我心里再次泛起波澜,嘴上却这样说着。 “她现在家庭怎样啊?”我真是很惦记她,可刚才她一直没透露家庭方面的情况。 “别装了,刚才不是见面了吗?”刘建不信,这样反问道。 “真没说。你说说吧。”我简洁地说,想从刘建那里得到一些关于碧涵的具体情况。 “她毕业后嫁给了市长太子,谁知那家伙是个水性杨花的花花公子,狂嫖滥赌,为所欲为,还经常殴打碧涵,碧涵要离婚,那家伙又死活不肯。后来碧涵和她分居了,这小子又找一个医学院大学生,现在两人去了澳大利亚。碧涵已经独自生活四年多了。” 刘建一口气说完,我仔细听完,心里很不是滋味。难怪一提到家庭,碧涵就那样排斥,看来,婚姻没有带给她幸福,留下的只是伤痛。 我心里愈发惦记起碧涵来。 五天之后,各销售负责人打电话反馈,各地均已按计划圆满完成派送销售任务, 这次大规模活动共送出金盛世七千多件,金龙醇八千多件,也带动销出这两种白酒一万六千多件,库房积压全部售出。 我知道,更大的收益在后边,因为初期市场已经打开。 虽然送出一半,可白酒的成本和利润我明白,公司不会吃亏的。 董事长打来电话,对我大加赞赏:“好啊,擎宇,大手笔,一下子把库存全销出去了,就这样好好干吧。有什么困难只管提。” “多谢董事长鼓励!”放下电话,我兴奋起来,自己在办公室里攥紧拳头,“耶——”地喊了一声。 几天来,我对碧涵的牵挂愈加深重。她的美丽,她的风韵,她的一笑一颦,更加清晰地一次次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她的经历,她的遭遇,她的坎坷苦痛,也更加令我怜惜同情。 老婆李悦依旧每天一次电话,除了关注我的吃穿住行也开始关注我的交际来往。 说实话,这些天对老婆的想念真比不上对碧涵的挂牵。 每天,我也在不断反思自己,自己的情感偏差是不是太大了,将来会不会影响自己的家庭呢? 所以,尽管我日思夜想,我还是尽量地控制自己,没有给碧涵打电话。 第六天晚上,碧涵打来了电话。 “一周了,把我忘了?怎不联系我呢?”碧涵小声地责怪着,又继续说,“今晚我请客,我不开车,咱俩喝点酒。一小时后,在龙逸海门口见面。”还没等我回答,她已经挂断了电话。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不到半个小时就来到了龙逸海饭店门口。 碧涵已经站在了门前。 今天她穿了一件粉色上衣,白色长裤,真像一朵娇艳的玫瑰。 “哈哈,艳光四射啊!”我走上台阶,脱口而出。 “你不也是玉树临风,风流潇洒嘛。”她反唇相讥,笑着回应。 “今晚我请客,不能总让你请我,那样我不成了吃软饭的了。”我走进旋转门,转回头对碧涵说。 来到二楼的一个雅间,我们又是相对着坐下来。 “喝点家乡酒吧,行吗?”我征求碧涵的意见,也想就此看一看金盛世和金龙醇的销售情况。 “上次和我筹划销售情况,今晚又来市场调查,我说,你能不能把公司分开呀。”碧涵伶牙俐齿,说得我非常窘迫。 “行了,今晚咱一醉方休!”我忙叉开话题,大声招呼服务员,“来一瓶金盛世!” 本以为碧涵会拒绝一番,谁知她把玻璃酒杯往前一推,爽快地说:“对了,这才是老同学,我舍命奉陪!” 几次碰杯之后,每人二两白酒都已喝干,我的话开始多起来。 碧涵的脸颊泛起了红晕,真像一枝含露的粉荷,娇艳欲滴;晶亮的双眸也笼上烟雾,就像蕴满轻愁的诗句,情意绵长。 在我为她斟酒的时刻,她突然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手里握着酒瓶怔在那里,心砰砰乱跳,不知怎么办。 “哈哈,胆小鬼,看你那窘样。”碧涵松开了手,哈哈大笑起来。 我的手腕上,还残存着刚才碧涵握住时留下的令人心动的美妙感觉,那样温热,那样滑腻,仿佛还氤氲着淡淡的幽香。 我想,她一定是用这种故作的玩笑掩饰刚才的突然,刚才的举动并不是她对我开的玩笑。 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就像决堤的洪水,开始滔滔不绝地倾泻我积郁已久的思念——高中时的思恋,中专后的牵挂,上班以至成家之后的想念……那些呼酒买醉的苦痛,那些书写日记的甜蜜,那些上天入地难觅讯息的无奈…… 碧涵静静地听着,表情也越来越凝重。 她再一次缓缓地伸出手,轻轻握住我的手,再也没有松开。 我说完了,她已泪流满面,边擦拭着不断溢出的泪水边小声说着:“都是命啊!”说完,站起身看了看我,继续说:“行了,别喝了,今天到此为止。” 第7章 下车伊始 (7) 我买完单时,碧涵已经走出了饭店大门。 我忙奔跑着追出去,她已站在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于是,我用尽力气边跑边喊,可出租车还是迅速发动,红色尾灯渐渐消失在昏黄路灯笼罩下的夜色中。 我颓然地坐在路边,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碧涵的电话。 “擎宇,快回去吧,我没事,多多保重!”还没等我开口,她快速说完这几句话后,又已迅速挂了电话。 望着一辆辆从身边疾驰而过的汽车,我一片茫然。 看得出,她已动了真情,刚才,她的手握着我的手,还不断地暗暗加力,使我一直感受着她心灵的澎湃和悸动;她的泪水不断涌出,激起我胸中的万缕柔情。当时,我都有了冲上去拥抱她的强烈愿望,我是尽了极大的毅力才克制住自己的。 可为什么她突然之间又换了一种态度,那样决然地离开呢? 碧涵啊!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是步行回到168号的,回到宿舍时已是十二点多了,酒店早已打烊关门。 我走进宿舍,刚要脱衣上床,忽然听见隔壁忽大忽小的呻吟声,那声音是那样放纵恣肆,那样充满诱惑。 隔壁住着小虎和李鑫,他们今天都在啊。 正在寻思,隔壁开了门,我听见是李鑫的声音。 我迅速站起,想看个究竟,慢慢走出屋门,向屋里望去。 小虎坐在床上,正津津有味地盯着那台三十四英寸的大彩电,电视里,正在播放着不堪入目的淫秽画面,两对赤身男女激情四溢,肉搏正酣。 “谁弄来的影碟?”小虎正看得入迷,没有发现我进来,所以,我的话令他大吃一惊,打了一个寒战。 “就是原来佟显望那些,刚来那天我看着有些碟片还装在密封包装里,就留了下来。”小虎站起来,毫不隐瞒地说。 “快关掉,也太不像话了,那边还住着女孩子,你们这样肆无忌惮。”我看着到桌上还有十几张影碟,便继续说,“把这些东西都扔掉,没事看看书,别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正在这时,李鑫走了进来,向我吐了吐舌头,接着讪笑道:“呆着忒无聊,以后不看了。”说完,拿着那一摞影碟走向了屋外。 回到屋里,躺在床上,我开始想,这些二十多岁的青年们,离家在外,面对都市生活的各方面诱惑,没有一个积极向上的精神和坚忍不拔的毅力,没有一个健康快乐的生活方式和习惯,极易滑向腐化堕落的深渊。 而我自己呢?我想起刚才和碧涵会面的情景,如果碧涵不及时走开,我们一定也会继续发展,那样,对家庭,对李悦,不就造成了极大的伤害,自己会增添诸多的愧疚和悔恨吗? 如此说来,碧涵的离开是明智之举,我忽然想起她站起身时目光流露出的复杂情绪——遗憾和欣慰,不舍和犹豫,万般柔情与顿然醒悟般的果断……我知道,那一刻,需要很大的勇气。 我开始更加敬佩碧涵,在心里默默赞叹,真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卓越女子! 我也开始警告自己,一定要禁得起各种诱惑,包括荡气回肠的爱情。 第二天,我买了一大摞《意林》和《读者》,放在了李鑫和小虎的房间里。 每天,我都不断地告诫自己,一定要把心思全部放在工作中,不要让情感的火焰恣意蔓延。为了家庭,为了事业,你必须这样! 每当碧涵那气韵卓然的风姿闯入脑海时,我便极力强迫自己去想贤惠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可说实话,每次都以失败告终,最后,碧涵那或凄楚忧郁或开怀爽朗的动人表情便牢牢地占据我的脑海,再也挥之不去。 每当我抑制不住自己想给碧涵打电话时,我便强迫自己给各地的销售经理们打电话,询问他们的销售情况,探讨一些工作中的问题,或者说一些关心的话语,有时也说一些轻松欢快的笑话。 销售市场逐步打开,销售额直线攀升,总部的生产车间又增加了两条生产线。 这样过了十多天,我受尽了相思的煎熬,在矛盾中过着一个个落寞而又充实的日子。 十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我接到了碧涵的短信。 这是我们分手之后的第一次联系,我激动不已,双手都变得颤抖起来。 “我崩溃了,见见面好吗?”短信里只有这简短的几个字。 我吃了一惊,来不及多想,也没有回复短信,用颤抖的手直接把电话打了过去。 “好吧,你说个地方,这就见面。”我急忙说道,十几天的坚持和反思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老地方,蓝月亮。”碧涵同样简短地说。 我来不及和小虎他们打招呼,走出楼门拦下一辆出租车,向蓝月亮咖啡屋飞驰而去。 一盏盏路灯不断地迎面扑来,一根根路灯杆飞快地向车后飞去,我的心情也飞快地变幻着——激动兴奋,愧疚不安,憧憬向往…… 今天,会是什么样子呢?我一遍又一遍地设想着。 第8章 下车伊始 (8) 远远地我就看见,碧涵已经站在了“蓝月亮”门口。 还是那身粉色上衣白色长裤,站在那里显得亭亭玉立。 车还没停稳,我就急忙走出车门,碧涵迎上前来,微笑了一下之后,便拉着我的手走进雅间。 关上雅间的推拉门,碧涵便急切地走上前来,紧紧地抱住我,仰起头,鲜润的红唇便落在了我的脸上。 立时,我像触电一般愣怔了一下,接着便也迎上前去。 我们热烈地吻在了一起。 没有约定,没有话语,有的是从未经历的默契和激情燃烧的渴望,还有苦苦追寻从未忘记的真挚情感。 温热,湿滑,沁入心脾的幽香,我们的唇互相含着,轻轻咬着,我们的舌不停地搜寻着,吸吮着,搅拌着。 “对不起了,擎宇。”在短暂停下的间隙,碧涵不断轻轻地说,就像轻轻的梦呓。说完之后,便又继续投入那令人销魂迷醉的美妙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我们唇舌发麻,才停下来。睁开眼睛,我开始仔细端详起那张美丽精致的脸。 “碧涵,你瘦了这么多!”十天未见,碧涵竟然瘦了一圈,大大的眼睛蕴满了更多的凄楚。 “是啊,我真的不想打搅你,真的,可我实在做不到,十天来,我仿佛经历了又一个十年,我在挣扎,在努力地逃避,可我失败了。”碧涵缓缓地说着,就像深情地弹奏一曲低缓但很诚挚的心曲。 “刚才,你为什么说了那么多的对不起?”我忽然想起她刚才的情态,不解地问。 “因为我们这样的开始可能会给你带来诸多的麻烦,所以,我总有一种愧疚感。”碧涵大大的眼睛无奈地看着我,认真地说。 我忍不住再次走上前,把碧涵紧紧地搂在怀里。 “碧涵,别那样说,别那样想,我们都没有错,更别说什么歉疚,实在要说,也应该是我。如果我十年前我执着地找到你,就不会让你忍受那么多的苦楚。”我摩挲着碧涵光洁的脸腮,发自肺腑地说。 “十天来,你在想什么?”碧涵仰起头,忽闪着美丽的大眼睛,轻声问道。 “我和你一样,也在不断地抑制自己,我把手机一次次地从衣兜里拿出来又装进去,我把输入完的你的号码一次次地删除,或者把要打给你的电话一次次地打给同事们……可当收到你的短信时,所有的努力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我边说边俯下头,轻吻着碧涵的美丽的眼睛和沁香的双唇。 “以后,咱们还是少见面,太多了对你不好。”碧涵叹了口气,边说边用力搂紧了我。 “没事,别担心。”我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也担心这样频繁接触的后果。 “一周一次吧。”碧涵离开我的怀抱,叹息着说。 “干嘛那样教条,看情况,有机会就可以。”我边说边设想起我们以后相会的甜蜜情景来。 “今天就算一次了吗?”碧涵忽然调皮地笑着,站起身来。 “不行吧,有些事还没办。”我慌忙应答着,生怕不会再次走掉。 “什么事啊?”碧涵明知故问,目光暧昧朦胧。 “去我那里,走吧。”没等我回答,碧涵已经拿起了手包。 “还是找间房吧。”我也站起身,犹豫不定地说。 “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王总。”碧涵戏谑地笑着,已经走出了雅间。 走到外边,我还在犹豫,碧涵已经发动了车子。 她把头伸出车窗,笑着说道:“我数一二三,不来我就开车了。” 于是,我跨前一步,打开了车门。 碧涵娴熟地调转车头,奥迪车箭一样向前飞去。 第9章 下车伊始 (9) 车子在一片别墅区前停下来,碧涵解开安全带,拍了拍我肩膀,说:“就是这里,到了。” 我走下车子,向四周望了望,知道这是一片高档别墅区。别墅一共八栋,每栋十户左右,独门独院,我想,住这里的不是富商就是政府官员,一般工薪阶层绝对买不起这样的房子。 碧涵打开厚重的铁门,我们一起走进院子。 院子中央是一个游泳池,泳池两边摆着两棵大大的盆栽绿树,借着明亮的灯光,我看出一棵是罗汉松,另一棵是月橘。 碧涵拉住我的手,走进了别墅。 “换上拖鞋吧。”碧涵说着,递过一双崭新的拖鞋。我一看,原来整个屋子都铺着洁净光亮的木地板,连走廊上都挂了四个空调。 沿着红色大理石楼梯走上二楼,碧涵指了指中间的房间说:“这是我的房间。先洗洗吧,水是热的。”说着,打开了水龙头调试水温。 “来吧,你先洗。”调好水温,碧涵暧昧地笑着,对我说。 “你先出去,我洗。”我边说边掩上了卫生间的门,碧涵也笑着走了出去。 我闭着眼睛,正享受着温水的冲洗,后背突然被人搔了一下。 我大喊一声,接着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 我睁开眼,是碧涵! 她脱得只剩下了三点,正笑眯眯地看着我。我忙扯过浴衣遮住自己,想走出来。 碧涵跨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了我,任凭温水从我们俩的头上浇下来。 “擎宇。”轻轻喊了一句,她便闭上眼睛,疯狂地在我的脸上身上狂吻起来。 “出去吧。”我说着,擦了擦身体,把浴巾递给碧涵;她的内衣已经全部湿透,她慢慢脱下来,简单冲洗几下便走出卫生间。 我们又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贪婪地吸吮着,享受着,忘记了一切。 “去床上。”碧涵简短地说着,引领着我走进卧室,我们的唇舌依然没有分开。 我把十年多的思念化为万缕柔情,轻轻地抚慰着,慢慢地触动着,就像面对一枚精美绝伦的艺术珍品,唯恐将她不小心打碎;碧涵轻声应承着,不断地夸赞着,鼓励着,她的手也不停地引领着,逐渐地把我引向绝美的顶峰。 我们在美妙绝伦的境地流连着,品赏着,互相搀扶着,忘记了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忘记了空间,不知道是在哪里。 忽然,碧涵发出了一声令我惊讶的呼喊,那声音,就像登上泰山之后的自豪高歌,酣畅淋漓;就像响遏行云的高亢金曲,铿锵响亮。 我们双双坠入五彩的云里,迷失在了纯美的仙境。 “擎宇,不要离开我了。”不知过了多久,碧涵轻轻对我说,“真没想到,竟是如此美妙!我是第一次品尝到女人享受的快乐啊。” “那个死鬼,只知道自己野兽一样地发泄,从不顾及我的感受。我真不知道,竟有这样穿云裂石,令人心荡神驰的美妙感受啊!” 碧涵自顾自地说着,双眼从上到下在我的身体上流连,手也不停地在我身上游移,继续喃喃自语:“真美啊!” 我也开始仔细端详起碧涵来,那玲珑的曲线,那滑腻的皮肤,是那样精致,那样细腻,精美得令人眩目。 我不由得想起李悦,论年龄,她和碧涵一样大;论身材相貌,她也不错,可与碧涵相比,就逊色许多了。就好像一件瓷器,碧涵经过了抛光上色,而李悦则像刚刚从窑里取出,还没经过擦拭打理。 真不该啊!我在心里默默地说,为自己的做法和想法愧疚不安,暗暗拧了自己一把。 我又环视起整个房间,红木嵌金的大床,大红曳地的紫色窗帘,处处显示着她的高贵与豪华,不由得赞叹:“房子真不错啊,你过的是贵族生活!” “是啊!房子是不错,十年前买时,这栋房是五百五十万,现在,快值两千万了,当时,他家一共买了两套。也不知他们是从哪弄的那么些钱。除了痛苦,他们给我的就是这座房子了。”碧涵叹了口气,轻描淡写地说。 “当初,选择他就是明显的错误,我知道这一点。年轻气盛,虚荣心强,是我婚姻犯下的最大错误。”碧涵没用我问,自己悠悠说了起来,“他的人品我知道,可当时有一个电视台主持人正千方百计追求他,并且当众蔑视我,我想,他的地位身份不错,更主要的是为了赌气,于是我未加思考便答应了他的求婚。就这样,我把自己送入了火坑。” “他脾气粗暴,性格变态,经常模仿A片中的虐待情景,捆绑我,铐住我,甚至领回其他女子要我和他们共同淫乐,稍有不从便大发雷霆,拳打脚踢,那些日子,我总想自杀……”碧涵语调低沉,仿佛在讲一个悲伤的故事。 我轻轻地抚摸着她光滑的脊背,把她搂到胸前,心中充满怜爱,小声安慰她:“碧涵,别去想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当年,这里真是个魔窟啊!说实话,我害怕这里。去年,他从澳洲寄回了离婚协议,他们家已经和我办理了离婚手续,房子给我了,我正想把房子卖掉。”碧涵没听我的劝阻,直到自己把话说完。 转眼十二点了,我坐起身,想找衣服。 碧涵用那双滑腻匀称的胳膊搂住我,柔声说道:“别走了,好么?” “不行啊,碧涵!还是走吧,刚进省城,让其他人知道不好。”我虽然不忍,还是果决地回答道。 “衣服在卫生间,我给你拿。”碧涵赤身起床,玲珑的身体从我眼前走过,就像一个绝美的精灵。 她把衣服放在床头,又一次扑倒在我身上。 第10章 下车伊始 (10) 又是一阵酣畅淋漓的缠绵,我们再一次登上快乐的顶峰。 “你走吧,不留你了。”碧涵挣脱我的怀抱,凄然地说。 我穿好衣服,拍了拍碧涵的脸腮,轻声说道:“碧涵,对不起啊!你也累了,好好睡一觉吧。” 碧涵撅起了嘴,等我的吻。 热吻过后,我走出了那栋别墅。 凉爽的夜风吹在脸上,我清醒了许多。 刚才,与碧涵三个多小时的缠绵,使我仿佛坠入迷惘的云雾里,我只顾陶醉,无暇顾及其他,此刻,自责,愧疚一起随着清凉的夜风进入我的心里,脑里。 李悦责怪的目光一直在瞪着我,她不停地指着我的头:“你的誓言哪去了?你的承诺哪去了?你这样对得起我吗?……” 我在168号门前停下来,用力眨了眨眼睛,甩了甩头,走上了二楼。 我的隔壁还亮着灯,一听就知道正在演着武打片。 听见我开门,小虎走了出来:“刚回来啊,王哥。”说完,坏笑着走进屋里。 我走进屋里,《天龙八部》里的虚竹与四大恶人上山下河,激战正酣,李鑫看得入迷,竟没发现我进屋。 “得睡觉了,明早起晚了王总该骂了。”说完,伸个懒腰。 小虎知道我进来,不由得哈哈大笑。 李鑫有些摸不着头脑,白了小虎一眼:“搂不上老婆疯了吧,有那么可笑么。” 我向前一步,摸了摸李鑫的头,“小小年纪,整天老婆老婆的,想点别的。” 李鑫机灵了一下,抬起头讪笑着说,“嘿嘿,晚上还真想啊,王哥,你不想吗?”一句话,又问进了我的心坎里。 “怎么不想啊,可有啥办法。快早些睡觉吧。”我回答着,头脑里全是李悦或怒或笑或嗔或喜的表情。 “王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会同学去来吧?”小虎调皮地看着我,笑着说。 “瞎说,什么呀,一个客户请的我,不让走啊。”说完,我打了个哈欠,走进我的宿舍,真累了。 还有一个月就要过中秋节了,我开始筹划下一步的销售策略。 目前,市场已经初步打开,可继续攀升和进一步站稳并非易事,所以,以后的工作还很多。 对啊!先做做电视广告,然后再在具体环节上想想办法,上下齐动,不怕市场占有额上不去。 做电视广告得和董事长打招呼,第二天,我拨通了董事长的电话。 “你自己一手筹划操办吧,既然做就找名人,做的质量好一些,如果可以,就在全国电视插播。”看来董事长对我非常信任,热情地对我说。 “我想,代言人不一定有多大名气,关键是演得投入,能打动人心,这样才有感染力,从而产生更好的效应。”我毫不犹豫,大胆向董事长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好!就你办吧,创意策划,找代言人都你去做吧。以后,这样的事就你自己做主,不用和我说了。”董事长语气和蔼,非常满意地对我说。 第二天,我去了北京,找到了我早已想好的那位影视演员——李云飞的经纪人。 李云飞今年五十四岁,成名较晚,在近期热播的多部电视剧中饰演反派角色,演技一流,深受百姓喜欢。可现在,他代理的广告并不多。 我在全聚德请了李云飞的经纪人和广告公司主管人员,最终达成协议,每年付给李云飞三十万,签下三年合同。 广告公司负责和华北省市电视台商洽付费问题,我们每年付给广告公司一百七十万。 广告公司保证,十天之后即可在华北所有电视台中看到我们的广告。 果然,第十天,几大电视台的电视剧开始之前和剧集之间,都有我们的金盛世广告。 画面上,李云飞拿过一瓶金盛世白酒,向酒杯里缓缓斟注,然后,闭上眼睛,陶醉不已,发自肺腑地说:“太平盛世,就应该喝金盛世!” 广告创意虽土,可语言简练,主题突出,我想,效益不会错。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碧涵和我没再见面。 但我们通了几次电话,她除了向我传达思念之情之外,也表达了歉意,说怕影响我们的家庭。就凭这一点,我对她充满敬意。 我不能忘记她,可又觉得有愧于老婆李悦,每天生活在痛苦的矛盾之中。 “擎宇,是忙昏头了还是另寻新欢了?好几天没打电话了啊,记住了,后果很严重!”李悦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 “亲亲,想我了吧,我就是想看看你能挺几天,怎样,还是你先打电话了,没有挺过我啊。”我压低声音,为自己找借口说。 “别耍贫嘴了,闺女想你了,整天和我要爸爸,抓时间回来一趟。”李悦下了最后通牒,非常干脆地说完就挂了电话。 真得回家一趟了,我也真想我那个小机灵鬼了。 下午,我买了一个写字板,买了三个芭比娃娃,又给老婆买了一个项链坠儿——在家时,老婆的项链坠儿就丢了,多次想给她买可她总是舍不得花钱,这次她不在身边,我可以给她买个好点的。 在珠宝店,我相中一款辣椒红的老珊瑚坠儿,一千八百元。 我付完帐,打开精致的盒子欣赏着那个晶莹剔透的坠儿,想象着鲜红的珊瑚在老婆雪白的脖颈上的情景,心想,老婆也太不易了,明天到家,好好表现一把。 正在这时,碧涵打来了电话,我听见了电话里纷乱的嘈杂声和碧涵急切的求救声:“擎宇,有急事,你过来一下好么?” 我拿着手机迟疑了片刻,还是果决地说道:“好,我这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