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开始 “两瓶矿泉水。”一个身穿运动服的女孩站在商品柜台旁说,她的声音有点特别,好像寺庙高塔的檐角上挂着的被风吹动的风铃,既清明又悠远。在靠近窗台的小藤椅上看闲书的少年听着这声音,不由抬起双眼一瞥,正好对上女孩随意打量的静若秋水的双眼。女孩注意到他了,洁如皎月的脸露出清雅友善的笑,像是夜最黑之时幽然舒开的白昙,有种静寂之美。男孩一下愣住了,直到女孩付了钱拿着水离开才回过神来。不由自主的起身追到门口,只见女孩已经上了一辆黑色轿车,绝尘而去,这只是炎炎夏日的午后不到1分钟的片段。女孩大概不知道,她的笑带走了一颗纯真悸动的心。 “我们去哪儿呢!”陈若问。她只知道陈景瑞要带她去毕业旅行,但去哪儿,他却没说。 “就快到了。”陈景瑞偏过他英气而成熟的脸说,然后又正视前方不再说话。他一向开车是很小心的,就像那些初次上路的菜鸟,有着十几年车龄的他追求的是稳中求胜,小心驾驶,这似乎与他充满男人味的气质不符。不过,陈若看着面沉如水的陈景瑞,了解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并加以谨慎小心和尊重的男人才是好男人吧。 陈若今年十六岁,陈景瑞今年三十一岁。他们是父女,在九年前的某一天正式确定成这样的关系。陈景瑞是居于高学历、高涵养、高职位的三高男人,他有钱、有车、有房,还有跨国公司副总裁的职位。但身为女儿的陈若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公主,他们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又因为一纸契约定下来的养父女关系。 陈若不知道为什么刚满二十二岁的陈景瑞想要收养个孩子,他那时年轻、英俊、有才,是个金光闪闪的优质男人——陈若又看了一眼陈景瑞,在心里不得不说,除去自己这样大一个拖油瓶,他依然是无数女人哭着抢着想要嫁的优质男人。他为什么会收养自己呢?那时自己已经七岁,头发枯黄,脸瘦眼大,像只发育不全的猴子,根本看不出可爱、漂亮之类的词,而且性格也不好。陈若到现在也没有忘记刚到陈景瑞的家的时候总是逃回孤儿院让陈景瑞疲于奔命的时光。 为什么呢?陈若看着远方地平线上依稀可见的蓝色淡彩,还是不敢问陈景瑞这个问题,以前是怕被抛弃,现在是怕……被讨厌。 我会不会要得太多?陈若咬着唇面上一片平静。 第2章 海边 白墙红瓦的欧式别墅像一位娴静思考的淑女静坐在海岸边,隔着淡黄色的沙滩,遥望着远方与天相接的海,她是在等待出海未归的情人吗?还是在等待自己久不出现的主人?陈景瑞的车沿着公路开到别墅下。 “是这里了吗?”陈若惊喜的看着别墅四周,这里左面靠着延绵不断的青山,别墅前还有个小小的庭院,往右边望去是停靠在海岸边密密麻麻的小渔船。 “嗯。”陈景瑞下车到后车厢拿了几大包衣服及用品,陈若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红色小包,跟他进入别墅。里面并没有人住,木质的地板却清可鉴人,茶几用具上也没有积灰,陈若知道是有专人在负责保持。陈景瑞看她兴奋的穿梭在各个房间,严肃的脸上也不由显出笑。放下东西,先拉开关着的落地窗窗帘,阳光一下倾泄而进,从这里望出去,就是一片暖暖的有着大片的沙滩的海洋,甚至还有偶尔飞进视线上下翻飞的乳白色海鸟,感觉像幅色彩明艳的油画。 陈若转身,看见阳光照射在陈景瑞的身上,他的侧脸带着温和的笑,全身散发着安逸闲适的气息。她的心不由一跳,脸上带着微红的霞光。恰好陈景瑞回头,笑着问她:“还满意吗?” “嗯。”陈若点头,跑向陈景瑞,从后面抱住他精细的腰,脸贴在他的脊背上,鼻间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属于成年人安稳的气息。一时梦呓般说:“要是能一直在这里那多好。” “只要以后放假,你都可以来,也可以带朋友来。”陈景瑞感受到陈若难得的亲近,惬意的拍着她放在自己腹部的手。突然觉得很奇妙,有一股暖流充斥全身。他还记得那个孩子这样说过:“要带我去海边毕业旅行哦,不要忘了哦……” 他不知道陈若是不是也喜欢这样的旅行,但还是带她来了,好在她也很喜欢,是因为都是女孩的缘故吗?就在这时,他听到陈若说了一句话,可是并没有听清楚,便有些不好意思的问: “你刚才在说什么?” 陈若愣了一下,知道陈景瑞又在想那个人了。她从原本温馨的气氛中醒了过来,松开了抱着陈景瑞的手,不在意的笑了笑:“没什么。” 她转身从沙发上拿了自己的包,背对着陈景瑞说:“我的房间是哪里呢?” 陈景瑞有点愕然的看着突然疏离自己的陈若,有时候,他真的不太了解这个只比他小15岁的女儿在想什么,他只以为是自己没认真听她说话她生气。他有点无奈的指了指楼上:“上面的房间你挑一间吧。” “应该有一间不能睡吧。”陈若让自己保持平静的音调,但微微泛酸的语气还是泄露了她的心情。 陈景瑞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都可以睡,这里有哪里你不可以睡?” 陈若不再说什么,提着包上了楼。 她倔强又削瘦的背影让驰骋商场的陈景瑞总感到一股无力。等他上楼的时候,陈若选了中间的房间,虽然一样是面朝大海,但视线就窄了很多。而靠左的一间因为能开两扇窗户,既能看海,也能看见翠绿的小树林,本来他打算给陈若的房间反而空了下来。显然陈若没有听他的话,自主主张的臆测了他的想法。这个孩子的心里怎么想的呢?陈景瑞感到一股愤怒。 他看着正在放东西的陈若,用力的扣了扣门,陈若抬眼看了一下他,又若无其事的继续。陈景瑞感到自己做的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放弃了与她和平沟通,他直接问:“为什么不睡那边?以前你不都喜欢那样的房间吗?” “谁说我喜欢那边”陈若停下手问。 “你以前跟我说你要能看到大海又要看到山景的房间,所以我才特意留给你,现在你又说不喜欢……”陈景瑞气愤的说。 “爸!”陈若打断他,黑黑的眼睛里蕴了一汪水,陈景瑞见她这个样子不说了,陈若却憋不住哭了起来,像个正在战斗的稚鸟,梗着脖子,不示弱的看着他,“是你妹妹说的,她才是喜欢大海和山景的人!” 就像误入了城堡的灰姑娘,堡中住了一位国王,国王年轻威严并且英俊,他看见了无助却假装高傲的灰姑娘,于是不知为什么,国王走下坐辇牵上了灰姑娘的手,向城堡中的仆人宣布,从此后,灰姑娘是他的女儿,是这个国家的公主。灰姑娘觉得自己进入了梦镜,她在镜子里过着自己在梦里描绘的生活:有个爱他的亲人,有漂亮的贴满贝壳的公主房,她还有各样美丽的裙子,有各式的布娃娃,有吃不完的冰淇淋,有看不完的小人书……可是,有一天,她发现国王爱的并不是自己,他是透过自己看另一个人的影子。于是,镜子在灰姑娘面前彻底的碎了,她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灰姑娘。国王并不知道也不理解她的悲伤,他依然把爱给她,用这样的方式来祭奠另一个他并不能再爱的人,以至于最后,他已经分不清他爱的是谁了……这国王就是陈景瑞,他牵着陈若的手,把她带到自己的世界,用自己的方式宠她,他尽力的满足她。但他忽视了,灰姑娘开始长大,并且拒绝再做影子。 陈景瑞张了张嘴,他想说他没有那样想,只是一时又把她和妹妹的喜好搞混淆了。最终他还是又沉默了,因为来到海边做毕业旅行,想要在视线极佳的阁楼居住的确是妹妹很早很早以前就许下的愿望。 他看着恨恨的盯着自己像一只被惹毛了的小猫的陈若,又一次笑了,笑得很无奈,他说:“对不起。” “没关系。”陈若说,自暴自弃的偏开脸,半是妥协半是抱怨,“反正已经习惯了。” 这是说,自己对她太差劲了吗?陈景瑞苦笑着走进房间,拉着陈若的双手像抱小孩子那样把她抱在自己的膝上,坐在床上。陈若挣扎着要起来,陈景瑞按住了她:“小丫头翅膀硬了,就迫不及待的要脱离我了吗?” “什么小丫头,我已经十六了,都要上高中了!”陈若还在生着气,这样像猫一样张着嘴叫却丝毫没有杀伤力的样子反而像撒娇。 “是,大丫头了。”陈景瑞笑着,随口极不真诚的像安抚无知小儿一样说,陈若气极,拍着他的手臂说:“不许看不起人。” “我怎么会看不起你?你是我的女儿。”陈景瑞抱紧她,包含了无限感情说:“是我唯一的女儿。” “不结婚了吗?”陈若偏头问,睁着纯净的眼,像小女孩儿那样。 “不结了。” “那你得保证,不能在外面找情妇。” “你,”陈景瑞古怪的看着她,“听谁说的。” “不要把我想得那么无知好不好?”陈若脸上没有80年代以前那种谈都不能谈的娇羞,反而是坦然的,就像在说自家的后花园。可是,也没有当代那种无法无天的女孩的老练世故。很平淡很正直的说:“电视上、书上、网络上都这样写的啊,男人有钱就变坏。虽然我很相信你,但你被迷惑了怎么办?如果在外面有了私生子,我怎么办?” “你哪儿来那么多问题?”陈景瑞哭笑不得,吃惊于她的想法,又舍不得垮下脸来教训她,只好保证道:“我不会有情人,也不会有私生子……” “如果有呢?”陈若不依不饶:“如果有了亲生的孩子呢?” 陈景瑞哑然,最后只好说:“那你说怎么办?要不然我先把手里的10%股份给你。” “那么,如果你有了小孩,我就要走了吗?”陈若没有接他的话,自顾自的像事情真的要发生了那样担忧的说。 “我们现在到底是在说什么?”陈景瑞终于明白现在进行的对话是鸡同鸭讲,毫无价值。陈若却皱了眉忧伤的看着他说:“如果你不要我了,我就离开,到永远看不到你的地方去。” 陈景瑞被她脸上的忧伤和认真吓到了,知道这是她还在为不是自己亲生的而感到不稳定和害怕,虽然他从没有因为血缘这种事而生出这样的想法。但陈若还太弱小了,表面坚强,其实因为被父母抛弃而深深受到伤害,以至内心深处一直充满自卑。她需要不断的证明自己,需要不断的得到爱,以此来增加安全感,而她所有安全感的来源——陈景瑞知道是自己。 有的人会因为被人依赖而感到有负担,虽然被依赖也是种幸福。但大多数人底气不够充足,他们对自己没信心,可以让他感到幸福吗?可以一直不变的爱他吗?可以跟他走很远吗?因为种种顾虑,所以不管依赖还是被依赖都会有压力。 陈景瑞觉得自己不会。他有能力给陈若良好的生存学习环境,也不会再跟其他人有孩子,这几年让他唯一关心的女性所有人都知道是这位叫陈若的公主宝贝。那为什么陈若还会害怕呢?陈景瑞一瞬间脑里就出现一个想法,他想现在就立遗嘱,将自己名下所有的产业在自己因为意外或其他的原因死去后都转给陈若。 稍微有一点常识的人都会知道H市的陈氏集团是多么大的产业,如果陈景瑞死了,那么陈若将马上变成身价上亿的富三代。 可是,陈景瑞死了,那么钱对陈若又有什么意义? 他还是不够了解,一颗渴望爱的单纯的心。 第3章 一些记忆 陈景瑞在三个月前就尽力把工作时间靠紧,分秒必争也只挤出五天的休假时间。这已经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了,两人都没有在赌气中过完假期的想法。所以,他们开始享受阳光、沙滩、海洋。 “爸以前来过这里吗?”陈若挽着陈景瑞的臂弯,赤脚走在细细的沙滩上。 “很久以前来过。”陈景瑞看着渐渐接近的蔚蓝的海,表情有点怀念。 “是一个人来吗?” “嗯。”陈景瑞说,又略带寂聊的补充一句:“除了自己也没有人会来了。” “那,以后我都陪爸来好吗?”陈若两只手拉着陈景瑞粗粗的手指,倒退几步看着他说。 “好啊。”陈景瑞爽朗一笑,明知道他又在胡乱开空头支票,可见他答得这样爽快,陈若也很高兴。她放开陈景瑞的手,一个人张开双手在沙滩上旋转,欢快的音调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等你老得路都走不动了,我就推着你来看海;如果我们死了,就葬在海里。” 陈景瑞看着陈若像只天真的小鸟,又蹦又跳,不由被她感染,笑着大声问: “你不嫁人了吗?” “要嫁就嫁陈景瑞!”陈若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停下,跳转身来,海风把她的头发肆意的吹在脸上,陈景瑞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知道她很快乐。她用手做成喇叭,像宣言一样大声的喊出来。 陈景瑞的心跳了一下,受不了她如此强劲的告白,但陈若又放下手,像雾一样跑远了,只有海风轻轻带来她肆意的笑。 陈景瑞看着她跳远的身影,那样快乐那样嚣张,这是多么美好的事物,单纯浪漫不受污染的心灵。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下去多好,陈景瑞觉得他愿意一直为她张开双臂,让她快乐下去。 愿愿望成真,愿美好永在。 夜晚,两个人在路灯的照射下支起烤架,小庭院成了临时烧烤的场所。所用的海鲜是跟附近的渔民买的,刚刚出船回来,鱼还在活蹦乱跳。两个人都不想打理,便给了加工费,全部去掉脏东西,片好了给他们送来。 陈景瑞拿着油刷和夹子,在烤架上有模有样的翻弄。 “唉,不错哦。”陈若在一旁看着,端着碟子只等着吃。为了犒劳劳动者,嘴里不吝赞美之辞。原来她看着陈景瑞要亲自上手,还以为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太子爷兴致偶发,但没想到还真有两把刷子。 陈景瑞听到馋猫明显的讨好,抬头斜了她一眼,意味不明的翻起了旧帐:“刚才不是很不放心吗?一付生怕我把你毒死的模样。现在这个表情算什么?” 陈若愕然看着他,吃惊道:“爸现在是在讲笑话吗?好难得。” 陈景瑞一声冷笑,放过她明显跑题的举动,夹起烤好的鱼片放在她盘中,随口说:“吃吧,吃吧,堵住你的嘴。” 陈若当然来者不拒,就地歼灭,一扫而空,半点不剩。 第一次吃到陈景瑞做的东西,不管平时喜不喜欢,她都吃了下去。陈景瑞大概是因为自己做的,兴致也很高,送来的一袋海鲜,基本被他们消灭干净,然后,两人就躺在躺椅上听着远远传来的涛声,看着空中的明月消食。 “爸。”陈若极轻极温柔的叫了一声。 “嗯?” “今天,是我第二次感到很幸福。” 陈景瑞沉默了一瞬,轻声问:“那第一次呢!” “是爸第一次牵我的手的时候。”陈若侧过身,枕着手臂,清澈的眼睛比此时天上的月亮还更温柔更明亮,令陈景瑞几乎陷在那目光织的网中,无法挣脱,“我感觉好像世界又回到了我手里。” “那后来不幸福吗?”陈景瑞得到居然只有两次感到幸福的评价很有挫败感,他认为至少应该比两次更多。 “后来?”陈若叹了口气。 陈若的记性不太好,小时候的事她已经记得不太清了,书上说人的记忆能自行粘贴、复制、删除,对美好的事总能一个细节一个细节的去回忆,而悲伤痛苦的事,记忆会自行减淡、模糊,然后沉入脑海的最深处。但那毕竟不是完全删除,就像脑里有个文件夹,仔细找找,还是能找到的,陈若记得大概是在陈府里的日子…… 陈若还不习惯叫那人爸爸,他给自己起的名字也还用不惯,她还是以为自己叫王秋。因为秋天出生,因为爸爸姓王,但她已经很久没有对人这样解释自己的名字了,那个名字变成她的伤害,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给她起名字的人抛弃了她的缘故。爸爸的样子很模糊,只记得是瘦小的,背微微的弯着的。妈妈……大概很早就死了,她很难再记起妈妈的一个动作。一个单身的带着女儿的男人,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再婚、生子,然后,抛弃。家里是很困难的吧,陈若一直觉得自己很饿,小弟很吵,那个自己叫妈妈的女人很凶,所以,某一天,陈若出现在了孤儿院门口。周围没有认识的人,四周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陈若只有一直哭,面对一扇高高的大门。然后,院里的人把她带了进去,从此她叫孤儿。现在想来,爸爸对她还是存了爱惜,不然不会走那么远把她送到孤儿院,让她有依靠,所以,她对那个几乎忘记的爸爸是有一分感激的。 再后来,是遇见陈景瑞,他成了自己的爸爸,改了个叫陈若的名字,带进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富丽堂皇的家。 孩子是不会分辨石头和钻石的,如果真有区别,那就是一个更亮些。陈若不喜欢陈府里陈景瑞外的任何人,他们的眼神带着猜疑——过早的体验到悲苦,让七岁的陈若比一般人更敏感早熟。在这些人中,她知道只有陈景瑞是真的爱她的,她在他那里感受到了别人不会给的爱。陈景瑞送她美丽的衣服,手把手的教她用餐的礼仪,把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的她介绍给自己的亲人,在她害怕恐慌的时候紧密的拉着她的手。这就是传说中的爱了,陈若常因此幸福得从睡梦中惊醒,直到反复的确认陈景瑞在家里她才敢睡下。而陈景瑞当然不可能一直在她身边,小小的她知道,自己在家里并不受人欢迎。因为她的爸爸还年轻,才刚进入公司,她的存在会妨碍到很多,因为这样,她总呆在房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让大家忽视。但等到她把自己隔绝到只有小小的一间房间的时候,她的所有思念、慰藉都在陈景瑞身上了。 陈景瑞大概从不知道,他亲手带进家门的女儿,如此思念他,如此信任他,如此渴望他。他不知道他在公司加班的时候,她的女儿并没有睡,而是睁着一双恐惧的眼,期盼他回家,告诉她,不要怕,爸爸在。 陈若害怕被抛弃,非常怕,以至到了委曲求全的地步。可是,没人安慰过她。 不久,陈景瑞带着她搬出老宅,两个人到了市区生活。有一时间,陈若非常兴奋,这里只有她跟陈景瑞一起生活,虽然他还是在加班,可是,她可以正大光明的,不再怕被任何人厌弃的和陈景瑞生活。如果不是发生那件事的话,她的幸福可以一直一直维持下去。 陈景瑞的房间有一幅照片,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的,她剪着齐齐的刘海露出明净的脸,眼睛很漂亮,她在笑着有很明显的两个小虎牙,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看着她的照片,还是七岁的陈若居然有了一股危机感,她觉得她的爸爸会被她抢走。鬼使神差的,她爬上椅子,拿到了照片,就在这时,陈景瑞回来了,他对着正在看照片的陈若大吼一声。陈若从来没看到过他那样吓人愤怒的脸色,她一害怕从椅子上摔了下来,而陈景瑞关心的居然是地上摔坏的照片!对着地上的玻璃残骸露出心疼的神色。陈若害怕了,她颤颤的叫了声“爸爸”。陈景瑞愤怒的对她吼:“滚”。 于是,一切幻想破灭了,陈若知道陈景瑞最爱的并不是她。她跑出了那个人的家,想来想去只能回孤儿院。陈景瑞后来每每想起是在孤儿院附近找到的陈若就很惊奇,一个小女孩怎么能在没人带领的情况下从市区到郊区呢? 其实,陈若从来没有过稳定感,她怕被再次抛弃后没有地方可去,所以记了路。陈景瑞对她的爱让她产生了依赖,她一直用各种各样的借口麻痹自己,让自己相信自己是被爱的,是能好好生活的。可是,陈景瑞亲自打破了她的幻想,让她欲哭无泪,无路可走。 陈若从来没有告诉过陈景瑞,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是替身的事。 第4章 上学 那晚的谈话点到即止,她没有说太多,说了他也不会明白,而且只会让自己更可怜更狼狈,博取同情这种事她从七岁的时候就不做了。俩人睡了一觉起来,也忘了昨晚的谈话。然后,像真的父女那样,去海边钓鱼、捡贝壳、游泳。如果累了,两个人会在别墅里各看各的书,互不打扰。这样的生活很不错,两人一人煮一次饭,谁也不想煮的时候用剪刀、石头、布解决,陈景瑞有时居然会耍赖这回事让陈若很无语。 五天的假期并不长,转眼即逝。陈景瑞必须离开,陈若倒是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但一个人在这里住着也没意思,而且陈景瑞也不放心,两人便决定一起回去。 “我们真的还会一起来吗?”陈若恋恋不舍的看着远去的别墅问。这五天平静的时光几乎是他最快乐的时候了,想到以后可能再也不能来,她就止不住的伤感。看她这样失落,陈景瑞只有安慰她:“等下个假期我再抽空陪你来,现在,该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陈若显得有点低沉,但也没有特别的要求。别家的孩子在哭着耍赖皮的时候会向父母借机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陈若从来不会这样,她只低调的忧伤低调的难过,连哭闹也不会。奶妈从小就夸她乖巧,她不知道,尽情的哭闹也是种让陈若羡慕的权力。 很明显,得不到爱的陈若没有这种权力,如果哭闹的话会被讨厌的。 两人回到家,还来不及休息,陈老太爷一个电话就让陈景瑞化身空中飞人到新加坡考察。陈若看着宽大空阔的家难免失落,知道陈景瑞又不再是自己一个人的陈景瑞了。 陈若的交际范围一直不广泛,她没有结交朋友的爱好,一个人的时候就弹琴、画画、看书,哪怕一个月不出门也不会无聊,她一直是安静的孩子,就这样一直到开学。 “陈伯带你去学校不害怕吧?”早上接到千里之外陈景瑞打来的长途电话,陈若吃惊于他居然能记得今天自己开学。 “不害怕,以前也是自己去的。”陈若其实很开心,但她的声音却是淡淡的,听得陈景瑞皱眉:“对不起,我一直没时间。” “没有关系。”陈若握着话筒,脸上有淡淡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在电话里两人似乎都找不到可以讨论的话题,但只要知道电话的对面有陈景瑞的气息,陈若就会很安心。可她听到又有人来找陈景瑞谈工作,陈景瑞只得说:“一会再给你打。”然后挂了电话。 陈若听着电话里的盲音,过了很久才挂了电话,谁也不知道陈景瑞的“一会儿”有多长。 陈景瑞一直没有让陈若上所谓的私立“贵族学校”,她上的都是公立学校。他不希望她沾染上富家子弟好逸恶劳、眼高于顶的坏习惯,希望她能像一般人家的小孩接受相对平和的教育,那些他的父亲曾对他实施的精英教育他一样也没有强迫过陈若学,让她顺其自然、轻轻松松的长大是陈景瑞一直以来的愿望。可是,当陈景瑞的女儿本来就不是轻松的事。 所以,陈若上了市一中。这里对升学要求之严苛简直惨无人道,人神共愤。让陈景瑞欣慰的是,陈若不需要他帮忙,“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轻松的来了。但是,没有发挥到父亲的太多作用,陈景瑞还是有点失落的。 市一中的学风很好,校园里总是安谧宁静,陈若很喜欢这种氛围。没有过多久,就在湖边的一块石头后找到自己的专属领地,石头的背后是凹进去的,陈若刚好能坐在里面,这里挡风挡太阳,如果要一个人看书的话实在是太恰当了。直到某天,这里被另一个人发现。 “呵,我就说嘛,好地方永远轮不到我。”有个来寻“宝”的不速之客看见陈若在这里,不由自嘲的笑了笑。陈若抬起头,看见是个清秀满是书卷气的男生,他穿着白衬衣,脸上是干净的笑容,让人一见就不禁生出好感。陈若笑了,难得的开了玩笑,“不好意思,此地客满。” “真是失望啊。”男生说,脸上却一直带着笑,果然,他眨了眨好看的眼,提议道,“那么,您能允许我在您的侧畔得一地荫凉吗?” 陈若看着他,男生立刻明白过来,举了举手里的书:“我只看书,不会打挠到你。” “好吧。”陈若想了想,看他不像那种故意搭讪的男生,便同意了。男生得到同意笑了笑表示感谢,从石头旁边走到阴影里,在离陈若一步左右的地方坐下,翻开书看了起来不再说话。见他这样,陈若也不再注意他。 陈若身上似乎有一种特别的香味,淡淡的,不像香水,但闻起来很舒服,男生眼睛看着书,却不能看进去一个字。他其实很早就注意到陈若了。新生开学的时候,陈若坐在他的前一排,却不是正对着,要向左偏一点儿才可以看到她。恰好,他们本来就坐在礼堂靠右的位置,他这样向左看别人以为他看的是礼台,只有他知道,整个新生欢迎会,他没有听别人讲的一个字。他看见她端坐着,面向礼台,对着自己的是小半个侧脸,他没有如此注视过一个女生,所以,不知道女生是否都有这样美丽的轮廓。她的耳后夹着黑发,显得安静乖巧,耳下连结的下颏如画家随意流畅的笔锋下优美的线条,颈子也很美,古人说“颈如蝤蛴”,就是形容她的吧。她一直安静的坐着,连头也没偏一下,是个严谨而含蓄的人。他想到她在那寂闷的午后,突然偏头惊若天人的一瞥,她只是那样随意,完全不知道是怎样夺走了自己的心。 男生觉得好不公平。 他叫齐奥,取自“瞻彼淇奥,绿竹猗猗”,父母一直希望他能成为一位外修容仪、内修雅德的君子,所以,成了现在这样温吞、内敛的人。一个星期以前就注意到陈若只喜欢到这个地方,为此,他想了一星期方用了这样不着痕迹,也不过人厌恶的方式接近。陈若不爱说话,不爱张扬,不爱做麻烦的事,不喜欢被打挠。总之,是个些微自闭又带点冷漠的人,所以,齐奥选择了这样图谋已久小心翼翼的接近。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陈若在第二天下午又在自己的领地看见了那个不太像厚脸皮的男生。她眨眨眼,疑惑,难道这里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吗?有着羞涩笑容的男生举起脚边的塑料袋,春光灿烂的问她:“吃了吗?” 陈若不是吃人嘴软的类型,但她还是坐了下来,一则她不想再去找别的地方,二则这个人也不是太讨厌。 “这是租金,我租用了你场地的安静。”男生打开一包话梅,对陈若说。这是什么理由?陈若笑了,伸出手拈了一枚接受他的好意。两人就这样边看书边吃东西,也不说多余的话,陈若注意到如果自己在吃的东西里多吃了一点,男生就会推过来,这是个细心又不讨厌的人。 走的时候,陈若还是对收拾垃圾的男生说:“以后别再买了。” “这么说我不能再来了吗?”男生皱着眉,感觉有点可怜。陈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家里那只惹祸后挨打的吉娃娃的表情。 “因为场地费用已经付了啊。” “谢谢。”男生灿烂一笑,很好看。 “不客气。”陈若没有表情的脸变得柔和了一点,轻声说,然后离去。 以后,男生一直在那里,带着不多不少、不甜不辣的零食。渐渐的,陈若也习惯了那个男生和他讨好自己的礼物,两人也开始偶尔说话。陈若意外的知道他是同一年级的隔壁班的男生,入学的分数不多不少正好比自己多一分,这是很有趣的事,有时候两人也会讨论一下学习方法,渐渐的开始涉及其他的方面,比如诗歌,比如乐曲,比如某个文学家,两人都想不到居然有很多共同的爱好。 齐奥越来越爱看陈若说到自己喜爱的事的时候眼睛那种无与伦比的光彩,这时的陈若是动态的聪慧的独特的。有时他会为了陈若说的一句话想到半夜也睡不着,他看着黑黑的房顶,开始思念陈若,她的笑,她的眼,她的语调。 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心动的少年趴在床上,以被掩头,却掩不住思念。 “你在谈恋爱?”陈景瑞问。每个星期六晚必须回家,这是陈景瑞与陈若的约定,但陈景瑞往往悔约,理由总是无比充分不可更改的,今天还不到傍晚就回了,陈若为他难得的守约感动,但没想到吃饭的时候第一句话就让陈若差点噎到。 “谁说的?”陈若不可思议的问。 “老师说你经常跟一个男生在一起。”陈景瑞看着她,又加一句。“而且很英俊。” “……”陈若眨眼再眨眼,“眼见不一定为实,更何况是带着有色眼镜的老师的眼。” “你解释得太多,解释等于掩示。” “所以你认定我早恋啰。” “倒不是。”陈景瑞举止优雅的喝口汤,慢条斯理的说“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有眼光。” “你是夸我还是夸你?”陈若无语。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 不得不承认,陈爸爸很有幽默细胞。 这个话题结束,桌上一下又陷入沉默,以陈若对陈景瑞的了解,这只是另一个话题的引子,她用汤匙轻轻的搅动碗里的乌鸡汤,静静的等待陈景瑞的后话。陈景瑞看了她一眼,见她低眉顺眼专心致志的样子,终于说:“ 下星期六你爷爷的生日,你姑妈和表哥专门从美国回来,你要去吗?” 后一句才是重点……陈若拿汤匙的手不由越来越慢,最后停下,看着陈景瑞说:“我不想去可以吗?” “你从十岁之后就没去过了吧。”陈景瑞依然不温不火,但说的话却让人不能反驳,“应该跟族里的表兄表妹搞好关系,你终究还是陈家的人。” 陈若皱着眉,松开握着汤匙的手,放在膝上,不答应也不反对,沉下的苦恼的脸却已表明了态度。 “我也要去,你好好呆在学校我来接你。”陈景瑞说。这是已经定下必须要去的。陈若再也吃不下,起身回了房,看着陈若委屈离去的身影,陈景瑞也觉得不好受。 他知道本宅里的人都不喜欢陈若,但是自己不可能一直保护陈若,他必须渐渐把她从自己的手里放出去,让她拥有自己的人情脉络,自己的独立人生。陈家的小一辈对陈若不了解,也谈不上敌意,如果能跟他们成为朋友的话,以后在企业里可以少去不少阻碍。 陈景瑞想得倒好,只是陈若从没有进企业的打算,相比要跟无数人打交道,陈若还是更喜欢自由职业。 陈若一进房间,就把自己关起来。她不想回去,非常非常不想回去,每次在那里,感觉就像赴鸿门宴,而且……她永远忘不了那个名义上的爷爷看自己的冷漠的眼光!但是,陈若想到陈景瑞,他已经定下的事自己可以改变吗? 陈若感到胸闷。 第5章 还是约会好了 第二天吃了早餐,陈景瑞就走了,并再次嘱咐去本宅的事。 暴君、法西斯、独裁者……看着陈景瑞头也不回离开的身影,陈若只有拿着水果千刀万剐。 下午的时候返回学校,在这里她又将渡过漫长的五天,然后等陈景瑞来接她,去赴那个逃也逃不脱的晚宴。 晚自习下课的时候,齐奥来找她。 “这是什么?”她看着齐奥手里的两张票,难道是电影票吗? “是画展门票,你不是在学西洋画吗?我想你应该感兴趣。”齐奥笑得很大方,一点儿也不会让人联想到情窦初开之类的词。 “星期六?”陈若看了眼时间,这不正好跟宴会相冲吗。 “不可以吗?”齐奥有点紧张。 “可以。”陈若拿着票说,眼里闪过坚定。齐奥倒没注意,他尚惊喜于初次约会顺利过关。 “那么我星期六来接你。” “好。” 学校的时光跟“逃学威龙”有本质的区别,除了谈恋爱,基本可以一笔带过。所以,齐奥期待的一直是星期六的约会。 齐奥并不知道陈若为什么要他先出学校,然后再绕到学校后面的围墙,等他看到墙里的树干摇动,抬起头来,愕然的发现有人骑在墙头。 “你……”齐奥看着陈若,嘴里几乎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陈若看了看墙下,预测了一下高度,估计如果从这里就这样跳下去的话,那么今天就哪里也不用去了。她看见齐奥还呆呆的站在一旁,开口对他说: “过来帮我一下啊。” “啊,好。”齐奥回过神来,赶紧到了墙下。此时陈若已经翻过来了,双手抓着墙,脚向下滑。齐奥看得心惊,生怕她手抓不紧,等她再下来点儿,能接到小腿了,齐奥就抱着她的腿,把她慢慢放在地上。 “谢谢。”陈若的脸因为害怕而微红,粉粉的。齐奥看着她,突然想到“妩媚”这个词。 “没关系”他摇头傻笑。 “那么走吧。”陈若一甩可爱的小背包,率先走了,齐奥赶紧跟上。 之所以答应跟齐奥看画展,陈若本来就是存了不去本家的念头。但是,如果现在就去画廊的话,她不知道会不会遇见认识自己的人,所以,还是决定先去其他的地方。 “你知道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吗?”她不太上街,虽然在这个城市住了几年,估计连胜利广场在哪儿都不知道。 “有趣?” 齐奥想了想,就把她带到了自己认为有趣的地方。 “水族馆啊。”陈若看着玻璃橱里游来游去的美丽小鱼,不认为有趣,也不认为无趣。 “你说有趣的地方,但我只能想到这里。”齐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说:“里面有座椅,我们可以在那里喝点东西。” “好啊。” 齐奥带着陈若穿过水柜走廊,到了里面。玻璃壁里的水在特殊的灯光照耀下荡着梦幻的蓝光,让人感觉正置身于海底。 齐奥点了两杯橙汁,回过头来就看见陈若正凝神看着玻璃内,她伸出白晳的手指点在玻璃上,立刻有小鱼游过来,开合着小嘴撞上来,样子傻傻的。陈苦不禁笑了,齐奥看着她笑,不由自己也跟着开心。 “你常来吗?”陈若偏过头问。 “嗯,水有令人安宁的力量,如果我心情烦躁或感到难过,就会来。”齐奥说话的样子像极了谦谦君子,有着温雅古风。 “你会有什么烦恼的事呢?”陈若有点好奇,她看齐奥似乎永远都在笑。 “我也常有烦恼的事,长得瘦了,总被男生取笑,长得太帅,老是让女孩伤心。”齐奥丝毫不脸红的说。 “你这是在烦恼吗?根本是个自恋狂嘛。”陈若哑然失笑。 “呵,但最近的确是有烦恼的事。”齐奥终于正经了,他看着陈若,“我从很久以前就爱慕一个女孩,但我不知道该怎样对她说,而且我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 “这样啊,你不是有很多女孩喜欢吗?”陈若拿他说过的话来取笑他。 “被喜欢只能感到感激,但喜欢一个人就会觉得……”齐奥皱着眉,似乎不知道怎么形容,然后他指着自己的心脏,“这里好像空了很大一块,不看见她就不安心,看见她就恨不得把她重新装回来。” “究竟是谁有这样大的魅力?”陈若更好奇! “是……”齐奥看着陈若明妍的脸,差点“你”字脱口而出,不幸的是服务生终于在最不需要他的时候端着果汁来了。 “两位的橙汁。”英俊的服务生不了解齐奥的幽怨。 “谢谢。”陈若说,等服务生走了,陈若又问:“到底是谁?” “算了。”齐奥叹口气,“等我更有把握的时候再告诉你。” “也好。”陈若点点头,不再问。 齐奥其实很希望她再问,但没想到她如此不感兴趣。他吸一口橙汁,觉得自己的心情比橙汁还酸。 第6章 眼睛里的过去 这次在H市举办画展的画家叫苏亚斯,名气倒并不是很大,但陈若一下就喜欢上了他的画。看得出这是一位浪漫主义者,他爱用大量的淡蓝、粉红、浅黄,和几乎每幅画都能感受到的充满神秘梦幻的紫罗兰,用柔和的笔触极力渲染乡村和自然的宁静、安详之美,似乎在劝导大家回归自然,返朴归真,找回纯真之美。展厅里人并不多,陈若以为这倒并不是画得不好,而是画的人名气不高,不过,她也满意,这样的安静,喧闹反而与画境不符。 “画得真好。”齐奥在一旁看着画说。 “好在哪儿呢?”陈若存心考他,故意问。 “画得好就是让看的人心情舒畅,赏心悦目,那些所谓的技法、意境、思想的考教是专业人士的事吧,如果每幅画都一定要我说好在哪儿,那我情愿不看,多累啊。”齐奥坦荡荡的说,一点没有因不懂而羞愧。陈若听了,心情一下明朗,淡如远山的烟眉舒展开,双眸灿如星火,整个展厅的光似乎全聚在了她的脸上,让人不能移视。 “是啊,好看就是好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陈若对齐奥一下亲密起来,搞得齐奥都不太了解女生大脑的构造了,难道无知也是优点? 其实,自然随性才是优点,如果齐奥为了附和陈若故意不懂装懂,附庸风雅那才让人倒味口,陈若就是喜欢坦然无拘的人。 陈若和齐奥一幅幅的看过去。突然在一副名为《贫穷的眼》的尼泊尔组图的画面前停下,画里是一个有着深褐色肌肤的小女孩,画的角度是俯视,从高处看下去的角度最突出的是女孩那双大大的眼,她似乎因为突如其来的注视而惊讶。但认真看的话,她的脸上是平静到漠然的表情。艺术总是有心灵相通又直射心底深处的力量,陈若觉得自己被女孩的眼神击中了。 “我见过这样的眼。”陈若平静的对齐奥说。齐奥不知为什么,他感到陈若陷在某种情绪中,虽然她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齐奥想到了某个作家对日本女性脸上天然的安静的描写,说她们脸上带着平静礼貌的笑,但可能内心已经伤心得要死去。他觉得此时的陈若就像极了那些掩饰悲伤的女子。可是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这让他难过。 “在哪里呢?”他问。 “在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地方。” ……那是我的眼睛,陈若突然想起在很久以前,自己就是用这样的眼漠然又悲伤的看着这个世界……那是无法言语的寂寞与哀伤。 之后,陈若一直情绪不高,齐奥说着俏皮话也不能改变她的心情。看着她为了配合自己而牵强的笑的样子,齐奥觉得自己很没人性。 “我们还是走好了。”最终,齐奥看不下去了说。 “好。”陈若点头,跟在齐奥身后出了门。画廊展厅外有几层阶梯,陈若神不守舍,第一阶就踏空,一直担心她看着她的齐奥立刻伸出手拉住了她,另一只手防止她站不稳搂住了她的腰。陈若经这一吓回了神,看着近在咫尺的齐奥的脸,非常无措。齐奥突然意识到这样的姿势太过暧昧,可又放不开。 “在干什么?!”一声厉喝吓开了在旁人眼里正含情脉脉对视的小情人。陈若看见台阶下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黑色轿车,车后座的陈景瑞正用冷凝严厉的眼在陈若和齐奥之间来回扫视。他的眼神像χ射线,既有品种鉴定功能,又有消菌杀毒本领。 “爸。”陈若明明什么也没做,但在他的目光下,也只能期期艾艾犹犹豫豫的叫了声。齐奥本来就思想不单纯,现在见了心爱女孩的爸爸不由紧张万分,恭恭敬敬的叫: “叔叔。” 陈景瑞特意多看了他两眼,有着强大威慑力的眼光几乎让齐奥抗不住。看齐奥紧张得鼻头冒汗,才大发慈悲的点点头,算是答应。然后,他又看着神情不自然的陈若说: “上车。” 陈若脸上立刻难过起来。她知道回去一定会受罚。但她情愿接受更严厉的惩罚也不愿意去本家。可是现在不仅要去本家,还要受罚,亏得太大了。见她不动,陈景瑞的脸更沉,立刻一股含而不露的威势像低气压一样罩着陈若,让她喘不过气来。 齐奥以为是陈爸爸不喜欢陈若跟自己交往,因而不高兴。见陈若难受,他也不好过,立刻勇敢的站了出来。 “叔叔,是我有两张画展的票,多了一张不知道给谁,知道陈若喜欢画就给了她了。没耽误您什么事吧。” 陈景瑞见齐奥站出来给陈若站在一起挺般配。而他看他对陈若有爱怜维护之意,想必是失了爱慕之心,他心里不高兴,但也不便表现得太没气度,只好说: “谢谢你的票,但我现在要带她去参加家宴,你家远吗?要不要我派人送你回去。” “呃,不,不用了。”陈景瑞这样说,齐奥也不好再说什么。 “既然这样,那我们先走了。”解决了齐奥,陈景瑞转头看陈若还不想动,不由有点生气,皱着眉说:“还不快上车?” 陈若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对着齐奥说:“再见。” “好。”齐奥依依不舍的看着她。陈若倒没注意,打开车门上就上了车。齐奥第二次看着他们的车尾,心里怅然若失,但想到今天在一起的经历,又不由露出笑容。 “都一起约会了,还说不是谈恋爱?”陈景瑞脸色不好的说。陈若看也不看他,兀自心情低落的说:“如果爸不让我参加宴会的话,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你这孩子,难道打算一辈子呆在我身边不见人?”陈景瑞见她这副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是。”陈若突然抱着陈景瑞的手臂说:“我打算一辈子呆在爸的身边。” “别说小孩子的话了。”陈景瑞对她一下冷淡一下亲近的态度有点适应不过来。陈若低着头没有再开口。她抱着陈景瑞见的手抱得更紧了些,就像抱着这世界上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有紧紧的抓着才有安全感。陈景瑞的手臂感到少女的柔软和娇嫩,他有点尴尬,想抽离开,但陈若怎么会准?她紧紧的抱着,脸埋在他的臂弯,只有在这里,她动荡不安的心才有归宿。 陈景瑞不知道她怎么了,但能感到她的不安,刚才的气一下消了。他抚着陈若的头说:“我知道你很不想回去,但爸爸不会害你,你懂吗?” 陈若不说话,埋在他臂弯里的头点了点。陈景瑞感到手上一阵湿热,才知道陈若哭了。他大吃一惊的问:“你怎么了?难道真的那么不想去?” 陈若不说话,还是埋着脸摇头。陈景瑞觉得很不对劲,猜测着说:“是不是刚才那小子欺负你了?” 陈若也摇头,搞得陈景瑞很无奈:“到底是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陈若才抬起脸,眼睛红红的,显示她哭过。她的睫毛上还沾着泪花,显得水光淋漓。陈景瑞看得很心疼,不知道她遇到了怎样委屈的事,他还没问,陈若就含着泪音开口了。 “我只是觉得很感激爸。” 陈景瑞听得一愕,他怎么也想不到是这个原因。其实刚才见到那幅画的时候,她就很想痛快的哭了,只是一直忍着。她突然想起了小时候,那些压抑灰暗的过往。她说感激陈景瑞的话当然是真的,如果没有陈景瑞,她现在不知道在哪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人总是在别人的身上找自己的影子,她在那女孩大睁着的眼睛里找到了过去自己的影子,她看到了那个在孤儿院里卑微渺小被风一吹就不知道会飘到哪里的像尘埃一样的自己。有时候,她会把现在和过去做比较,最后居然搞不清楚究竟以前是梦还是现在是梦,或者一切都是梦?她总飘浮着,没有一个落地的点,是陈景瑞这根线系着她,让她不至于飞得太远,落得太深。 “为什么?”陈景瑞问。 “就是感激爸的一切。”陈若哭着,珍珠一样的泪水不断涌出眼眶,沾湿衣襟。她抽泣着,陈景瑞怀疑她体内的水份都化成了泪水。虽然还是不明白她是为什么这样,但陈景瑞还是觉得感动和怜惜。他伸出手不断的安抚她,把她搂在怀里,像小孩子一样哄着,好不容易才让她止住了哭,心里也全忘了今早接不到人,连忙惊慌的打电话派人出去找的愤怒和担忧,只想对她好,让她不再伤心。 第7章 本家 由于准备的礼服在家里,现在也没时间回去拿,陈景瑞叫司机调头去了香奈儿的旗舰店,临时给陈若选了一身米白色的紧身小礼服,陈景瑞和陈若都不是在名牌上关注太多的人,陈景瑞出席宴会有专门的服装设计师替他制衣,而陈若的衣柜里只要换季就有人把衣服补充进去,她喜欢哪件就拿,从没注意过品牌,倒都不知道这件礼服是哪款,只觉得腰部简约含蓄的折皱设计很适合陈若,穿在她身上立刻显得端庄不失婉约。陈景瑞看陈若从更衣间里出来,立刻笑了,听着服务员小姐的称赞,觉得很自豪,自家的女儿就是个衣架,穿什么都好看,一时高兴,又把同系列的其他几件银蓝色、粉红色、乳白色的都买下来了。 “您的哥哥对您真好。”把包好的衣服递到陈若手上的时候,长相甜美的服务员羡慕的说。陈若一愣,随即和陈景瑞相视而笑。陈景瑞气质仪态俱佳,平时也常锻炼,身体保持非常好,再说他也不老,因此年龄看起来相当暧昧,介乎二十与三十之间。而陈若任何人一看也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很难把她和陈景瑞联想成情人,故而说他们是兄妹。 “谢谢。”陈若微笑着道了谢,也不解释,挽着陈景瑞出了旗舰店,两人又去买了鞋子,理了头发,打扮停顿,才坐上车向郊外驶去。 越接近本家,陈若越紧张,陈景瑞把她的耳发别在耳后,认真的看了看,说:“非常好。” “真的吗?”陈若睁着大眼睛不安的问。 “非常漂亮,你是不相信我的眼光?”为了安抚陈若,陈景瑞难得的幽默了一把,但陈若还是笑不起来,她非常忐忑害怕一会儿去了本家受不到欢迎,也不知道今天会来什么人。如果在外人面前给陈景瑞丢脸,她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车驶进了雕花铁门,直接开进前庭的花园,在一幢古老的中西结合的楼堡前停下。他们下了车,早有仆人站在门口迎接。陈景瑞拉着陈若的手,像她第一次进这座楼堡时那样护着她,陈若看着陈景瑞坚定有力的背影,不由安心很多。上前挽住他的手,自然无比的跟他并列着,陈景瑞偏头看了一下她,赞赏的一笑。陈老太爷在后厅,此时天已黑了。家族成员都在后厅陪他,陈景瑞父女住得最近,但来得却是最晚的了。陈若带着歉意看着陈景瑞,为自己的任性感到抱歉。陈景瑞捏捏她的手,什么话也没说,却是叫她不要担心的意思。 陈景瑞携着陈若进去的时候,陈老太爷端坐在大厅主位,身着藏青色绸衣,脸颊清瞿,发须已经白了,但精神尚好,一双眼仍难掩锐利。他正和难得回国一次的大女儿,陈景瑞的姐姐说话,他的夫人在另一边招待叔伯家的媳妇们。他的两个兄弟早已乔居海外没有回来,子侄辈倒来了,都是二十来岁,和小辈们在一边闲聊,听说陈景瑞来了还带着他的养女。都停下话,十分好奇的看着他们。 “爸,生日快乐!”陈景瑞带着陈若走到陈老太爷面前,先给他送上礼物,再转头面向自己的母亲,称呼道:“妈,我回来了。” “爷爷、奶奶。”陈若跟着陈景瑞不太习惯略带羞涩的称呼。 “呦,真漂亮的孩子。”陈老太和陈夫人看着陈若没开口,倒是坐在陈老太爷身边的陈景云笑着说。陈若闻言望去,见她身上有一股高雅的贵气,相貌大约是继承了陈夫人,微微上挑的凤眼笑起来魅惑迷人。陈若不知为什么,看着她亲和的脸心也跟着放松下来。见她坐在陈老太爷身边,料想她便是陈景瑞的姐姐。对她印象不错,绽开一个淡雅似清波的笑,温柔的说: “谢谢姑妈。” “这是表妹吗?”突然旁边响起一个男孩的声音。陈若回头,见是个黑色卷发眼深鼻高的英俊的混血男孩。他径直走过来,彬彬有礼的向陈若伸出手,自我介绍道:“你好,我的中文名字叫陈鹏,我妈说是一种很大的鸟,不过我没见过。” 陈鹏的热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也解了陈若在这里的尴尬,虽然不是很适应,甚至有点吓到,陈若还是伸出白晳纤细的手:“你好,我叫陈若。” “噢,你的手真小真漂亮。”让陈若想不到的是,热情奔放的美国男孩不顾这么多长辈在这里,拉着她的手背吻了一下。陈若如触电一般收回手,吓得又挽住陈景瑞。陈鹏预料不到会这样,目瞪口呆的望着陈若,不知哪里冒犯了她。看到这一幕,包括陈老太爷都笑了,陈景瑞也笑着安抚受惊的陈若。 “好了,都站着做什么,坐。”陈老太爷面带霁色,陈景瑞拉着陈若在他身边坐下。 陈鹏看了一眼他们,也不再回孩子间,挨着自己的妈妈坐下,只是,一直盯着这个躲着自己的漂亮女孩。陈若当没看见,两只眼睛温顺的垂下。 父子俩先聊了聊工作的事,虽然七十多岁的陈老太爷还是陈氏集团的总裁,但最近几年由于身体不好,权力几乎完全下放到了中年得子的陈景瑞身上,生意上的事他很少再过问,只是掌握着大致的方向,俩人聊着聊着就突然谈到了陈若身上。 “有十五岁了吧?” 开始一直没听他们说什么的陈若没反映过来,看陈老太爷看着她,又听到年岁的字样,立刻恭顺的说:“有十六了,爷爷。” “比我小一岁,但她怎么看起来那么小?”陈鹏一直看着安静的陈若,想和她亲近,奈何她眼观鼻鼻观心,没有说话的机会,现在见她终于开口,便忍不住插嘴。 “爷爷和妹妹说话,别插话。”陈景云瞪了儿子一眼,陈老太爷看着亲外孙十分和蔼,况且又是几年不见偏爱得很,阻了陈景云说:“小孩子好奇一点儿是正常的嘛。”又看着陈若说,“在什么学校读书啊?” “市一中。”陈若怕出错,所以话不多,问一句答一句,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这幅温顺乖巧的样子陈老太爷十分满意,对她也不再那样抵触,心里想的却是等陈景瑞有了自己的孩子,这样安静没有竞争心的孩子比较好安排。陈景瑞见他爸露出若有所思又满意的表情,哪里不知道他想什么?只是他认为不会被他爸控制。 跟陈若谈完了话,陈老太爷才下令开饭,席间满满荡荡的坐了二十来人,每个人吃饭都很安静。陈老太爷年轻时虽在外国游历,但骨子里受其父亲儒家思想教育,很不习惯西方过生日时摸蛋糕之类的噪杂的活动,要求食不语。陈若坐在陈景瑞旁边,上方是陈老太爷和陈夫人,对面是高贵大方的陈景云,因此压力很大,怕吃出声音来受人嘲笑,只用了很少的一点。 她的胃本来就不太好,撤桌的时候感到胃不舒服,大约是太过紧张影响了消化。陈景瑞被陈老太爷叫到书房去说话,陈景云陪着陈夫人和几位姑母说笑消食,她不好意思去找她们,一个人到了阳台的藤椅上坐着吹风。胃此时的时候已经有点抽痛,她一个人咬牙忍着。 陈鹏本来是被几个堂兄弟要拉着去打桌球的,他偏头看见那个害羞小巧的妹妹一个人走向了阳台,便决定不去了,转而找陈若。他推开玻璃窗就见陈若一个人望着外面的黑夜,神情寂寥。他几乎一瞬就被她种雨落红枫的凄清之美打动了,心里生出了强烈的保护欲。 “你在看什么?”陈鹏放低音量害怕再度惊吓到她。他实在不愿意在她脸看到那种既惊且怕的表情,尤其是对着他。 陈若抬头,看到是那位有点豪放的表兄,不由就想立刻走开,但她不想给陈家的人留下那种不懂规矩、没见过世面的形象,于是,她有点艰难的笑了。 “只是在发呆。”陈若的声音非常舒服绵延,好像优雅的小提琴拉出的舒缓语调。陈鹏坐在她对面,着迷的看着她在从窗里射出的淡黄的灯光下,略显苍白的菱形嘴唇,轻轻的一开一合,“你为什么不去跟他们玩呢?” “你也一样,一个坐在这里。”陈鹏看着她就从心里冒出欢喜,不由自主的微笑着说。陈若被他深蓝色眼睛里射出的过于炽热的目光盯得不自在,她在藤桌下握紧了手,忍住起身离开的冲动。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嘴唇非常美丽。”陈鹏不明白中国女孩的羞涩,什么都直言不讳,毫不吝啬赞美之词。遇见这样的人,陈若觉得胃更痛了,她皱着眉,手压在胃上。陈鹏一直大大咧咧,但对喜爱的女孩有种发自内心的关心和爱护。他见陈若突然不说话,脸色苍白的弯着腰便觉得不对劲。 “你怎么了。”他问,伸出手按在陈若的额头,全是密密的冷汗,吓得他惊慌起来,“你生病了,我去叫医生。” 陈鹏站起来,绕过藤椅就要把她抱起来。陈若立刻按住他的两只手,虚弱的扯了个苍白的笑:“我需要杯热牛奶,谢谢。” 第8章 喜欢 陈鹏看着对面小口呷着热牛奶的女生很不理解,生病了不是应该看医生吗?他不相信热牛奶就能治好病。陈若抬头看见他一脸纠结的表情,好像正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不由心里一暖,露出虚幻又如沐春风的笑。她伸出小手指,对陈鹏说:“现在的事保密,姑妈也不能说。” 陈鹏看看她脸上的笑,又看看她细细的手指,觉得不答应她是犯罪,答应她好像……他皱着眉,满脸严肃,像正在思考人生大事。 “这是我们俩的秘密。”陈若再次笑着说,眼里层层的波光是信任和恳求,陈鹏不得不违心的跟她拉勾,事后还摇着头说:“我不知道这是对是错。” 陈若笑着不说话,俩人一直在阳台外吹着风,陈若本来话不多,加上胃不舒服,因而陷入沉默。陈鹏看着她,觉得她低眉凝神的样子比女神维纳斯还美,不由看着她发呆。 俩人这样安静的相处直到陈景云来叫陈鹏睡觉才打破,陈景云似乎很喜欢陈若,走的时候还特意问她: “知道房间在哪儿吗?你爸爸估计会跟爷爷谈到很晚,等不了还是先睡了。” “是,我想再坐会儿。一会儿回房的时候,请管家先生带路就可以了。”陈若温和不失有礼的笑着。 “那好,我先走了。” 陈景云笑了笑,拉着恋恋不舍的儿子走出了后厅。陈若这时才发现,偌大的后厅里已经没有人,但因为自己还在的关系,所有的灯都亮着,旁边还站着一位仆人,等候她的指示。陈家当然不在乎浪费这点电,但陈若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娇纵,改变了原来的想法,对身边的仆人说:“可以带我去我的房间吗?” 训练有素的仆人恭敬的说:“可以,请走这边。” 陈若回到了原来自己住的房间,里面的一切东西都还照旧,除了枕巾枕套这些易旧物品。她当然不会以为是长辈们爱惜她才保留了原来的一切,只是没有人愿意再住这间罢了。想到这里,她也不是太伤心,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只是还是忍不住失落。刚才有热牛奶暖胃所以要好一点,现在又痛了,并且还头晕。她坚持着洗漱完就再也忍不住上了床。以前胃痛只是持续着些微的疼,忍一忍就过了。今天不知为什么,好像疼得揪成了一团。陈若蜷缩着用手抵着胃,动也不动的保持这个姿势。她觉得自己的胃在抽搐,跟心跳保持一样的频率,抽的时候特别疼,过了会好一点。但这样的频率一直持续不断,以至陈若的身体越缩越小也没用。陈若咬着发白唇,紧闭着眼安静的等待这场剧痛过去。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样的痛会一直持续,陈若知道这点,但还是在忍受不了的时候轻轻的带着哭音,一遍一遍的叫爸爸。 陈景瑞与他父亲的谈话并不顺利,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陈老太爷还拍了桌子。只是,他不再是当年威风八面的父亲,陈景瑞也不再是见到父亲就发抖的可怜小猫。陈景瑞是带着怒气离开书房的,他面若寒霜,双唇紧闭。路过陈若房间的时候,他不由停下脚步轻轻的打开一条门缝,他想看看陈若。陈若床头的壁灯还亮着,柔柔的照在床头,有一种温馨的感觉。他放轻脚步走进去,渐渐感到有点不对劲。陈若背对着他蜷成一团,黑直的头发盖住了整个脸。他判断她不对劲是因为他听到陈若颤抖的呼吸,他连忙拨开陈若的头发,只见有些发丝已经被冷汗黏住了,出现在灯光下的侧脸苍白如纸。他连忙推了推陈若,陈若的眼始终紧闭着,嘴颤抖着轻轻开合不知在说什么。他意识到陈若病了,立刻打电话给了家庭医生。 陈若觉得自己做了很长的梦,梦里是什么她不记得了,只觉得很累,等她睁开眼的时候吓了一跳,因为床边趴着熟睡的陈景瑞,等抬手时才发现还输着液体,她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估计是自己生病陈景瑞在照顾她。 陈景瑞睡着的样子很孩子气,上唇薄,下唇微厚。不知道是不是角度的原因,从这个角度看去像是在嘟着。陈若的目光一刻也离不开陈景瑞的脸,她用欣赏的目光一点一点的探索着他的脸,只是看到他眼下淡淡的青黑时,忍不住心疼,抬起手想抚摩,又怕把他弄醒。这样为难,最后只好放下。 但她还是忍不住欣喜,就这样看着陈景瑞愿意守在自己身边是比得到任何礼物都幸福的事。 我好高兴,陈若对着陈景瑞无声的说,好想就这样天荒地老,永不分离。 ……夜夜流光相皎洁,愿我如星君如月。 陈景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突然睡过去了,想到陈若还在输着液,立刻从梦中惊醒。他迅速的抬头看溶剂化物袋,发现还有一点才松了口气,按铃叫护士来换药,然后他才注意到陈若,这个害自己担心大半夜的人此时正盯着自己露出欣然的笑。 “病了怎么不打电话给我?”陈景瑞脸色非常不好,无奈侧脸印着红印子减少了威势。 “你在跟爷爷谈话啊,而且我也并不严重。”陈若觉得没有必要这样大惊小怪,所以说得很不在乎。 “不严重?”陈景瑞被她如此不重视自己的身体感到愤怒,“昨晚是急性胃炎,要不是我担心你睡不好来看你,今天你就在医院了。” “谢谢爸。”陈若露出甜美的微笑说,但她的脸真的不论怎样看都让人生气。 陈景瑞觉得跟她说不通,只好耐着性子告诉她:“以后不舒服要告诉身边的人,像昨晚那样的情况,我不在你就应该告诉奶奶或管家,他们都会帮你。” 陈若听着沉默的点头,终究是养了那么多年,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陈景瑞坐在她身边严肃的问:“说吧,一个人忍着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我以为不严重,以前也常这样。” “我怎么不知道?”陈景瑞皱着眉说,陈若像听到好笑的事,露出淡淡的微笑:“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且爸那么忙,我怎么能因为一点小病就麻烦你呢?” 陈景瑞听得出这不是抱怨,而是她真正的想法,不由感慨的摸着她的头:“你啊,永远都在为别人想,但你不说,我又怎么知道,我还以为你过得很好,想来你也像昨晚那样很多事都瞒着我。” “这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昨晚那样痛陈若都没掉一滴眼泪,但听了陈景瑞的话,一股热流就冲上胸腔,憋也憋不住,眼泪就像止不住一样拼命的往外涌。 “别哭了。”陈景瑞给她擦着泪,承诺的说:“以后我会更爱护你,做一个好爸爸。“ 陈若不知为什么,听了这话哭得更厉害,但心里却暖暖的。 陈鹏早餐的时候没见到陈若,一打听才知道昨晚得了急性胃炎,现在还在输液。之后,他就再没胃口,认为是昨晚自己没有给她找医生才这样的。他想马上见到陈若,但陈景云在一旁守着,要他必须吃完才能走,他一向听妈妈的话,但此时只觉得妈妈像不通人性的暴君,恶狠狠的把早餐塞到肚子里,他就迫不及待冲了出去,直看得陈景云摇头。 陈鹏去陈若的房间,看到的还是陈若在不停的流眼泪,陈景瑞在一旁无奈的擦泪的情景。他吓了一跳: “还很疼吗?“ 陈若看到陈鹏进来,心里不喜欢,反而渐渐止住了泪。 “哦,倒不疼了,就是女孩子的小性子。”陈若不说话,只有陈景瑞代为回答。陈鹏不知道“小性子”是什么意思,但觉得是不好的话,立刻摇着头,替陈若辩解: “NO,若是很坚强的人,她昨晚……” 陈若见他要说漏嘴,立刻轻轻的摇头。陈鹏见她这样,想起了昨晚的约定,卡在那里,有话说不出,憋得难受。陈景瑞怎么不清楚他们的小动作,饶有兴趣的看着陈鹏问: “昨晚怎么?” “昨晚……”陈鹏憋了半天,实在想不出好的借口,只好说:“昨晚没什么。” 像陈景瑞这样的人中之精,只要略加思考就知道他们什么意思了,看来昨晚陈鹏就知道陈若生病的事了,以他爱护陈若的性子来看,他一定是要立刻给她找医生的,至于为什么后来没这么做,答案肯定在陈若身上。以陈景瑞对陈若的了解,她一定是不想麻烦别人。陈景瑞叹了口气,不赞同的看着陈若,如果开始就看医生的话,后来也不至于那么难过。 第9章 姐姐的担忧 陈景瑞其实还是不够了解陈若。之所以一个人忍着的原因,她是不想让人觉得她事多,也不想坏了大家高兴的兴致,她终究还是不能毫无芥蒂的把自己当成陈家的人,向大人们撒娇,争取怜爱,这样复杂的心情,从小就在家中女性长辈的爱护下长大的陈景瑞怎么会懂呢。 陈景瑞守了一夜,现在看陈若有了精神,才觉得肚子饿,对陈鹏和陈若说:“你们俩个小家伙聊聊天,我去给你端早餐,要吃什么?” 陈若摇摇头:“简单一点儿的就好。” “好。” 俩人见他走了出去,陈鹏才坐在她床边的凳子上后悔的说:“我以后再也不听你的话了。当然,好的才会听。” “对不起,让你为难。”陈若道歉很爽快,主要是不想跟他多说。 “呃,”陈鹏张张嘴,完全不了解陈若的意图,反而很认真的说,“倒不是我为难,而是你这样很……不好,生病了应该看医生,你不能因为怕打针吃药就耽误了病。” 陈鹏深蓝色的眼睛很明朗很干净,他这样真诚的看着陈若,让陈若也微微感动。为了不辜负他的一片好意,陈若还很苍白的脸上绽开一抹笑,如清风流水。陈鹏不由看呆了,他只听到陈若说:“谢谢你的关心。” “不,不客气。” 过了一会儿,陈景瑞端了一碗八宝粥进来,后面跟着梳妆打扮好的陈家大姐。陈若不习惯那么多人一下突如其来的关心,居然有点无助的看着陈景瑞。陈景瑞对她笑了笑,叫她别害怕。 原计划是今天就要走的,奈何陈若突然生病,虽是急性胃炎,来得迅猛,去得也快,只是陈若身体不好,病了一场一直恢复不过来。女人终是心软的动物,陈夫人来看过陈若之后就让他们再留一天,等陈若好点儿再走。陈鹏舍不得陈若,在一旁对着陈景瑞猛点头,好像他奶奶说的是无比正确的大道理。陈景瑞没有办法,只得再留一天。 陈鹏知道如果陈若走了就很难再见到,抓紧了时间对她献殷勤,知道陈若喜欢古典歌曲,就把她带到钢琴室,亲自给她弹奏《献给爱丽丝》、《月光曲》等歌曲。陈景云一看乐了,这小子平时叫他弹不弹,一到了女孩子面前就装起绅士来了。 陈若坐在靠落地窗的位置,这座楼堡的历史有点久,居然能看到爬山虎爬上玻璃的藤蔓。陈若觉得很惊奇,心情一下好了很多,而且还有一个长得赏心悦目的人为自己演奏赏心悦目的钢琴曲,一下觉得这里也不是太难待。陈鹏偏头看去的时候,正见陈若歪着身体,支着脸看窗外,早上和煦的日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很轻松惬意,脸上露着笑意。他很高兴能够这样,弹钢琴的手指变得更加流畅,让听到的人也觉得他们很快乐。 但渐渐的陈鹏就快乐不起来了,他的堂兄弟们上来了,还很热情的跟陈若打招呼。陈若从没见过他们,昨晚恍忽看了一下也没记清谁是谁,他们也没跟自己说一句话,猜测是不喜欢自己的缘故。陈若其实不知道,她一进来大家就在关注她了,包括那两个她应该叫表叔的年轻人。只是,她的表情一直不多,大家以为她很难相处才没跟她说话,现在见她跟陈鹏相处得很好,于是才来跟她交谈。 “你好点儿吗?”一个叫陈明的不知该称呼什么的男生问。 “好了很多。”陈若微笑着回答,话不多但也没昨晚那种高山仰止的感觉。见她这样,其他几个兄弟的问题一下多了起来,这位传说中的养女是很不容易见到的呢。而且她也很漂亮恬淡,跟她说过话后就完全不想离开。 陈鹏见听琴的人都被夺走了,心里不高兴,怪他们来破坏气氛,也不弹了,男生们都知道他的心思,看他涨红着脸又不好在陈若面前发作,都眉来眼去的偷笑不已。 “这孩子真有人缘。”在楼下草坪喝茶的陈氏姐弟,一抬头就从落地窗外看到里外众量拱月的情景。 陈景瑞笑得有点得意:“她本来就是很好的孩子。” “所以要她一个就够了?”陈景云脸上的表情是优雅从容的,她这么问仿佛只是好奇,既不过分关注也不惊讶。 “嗯。”陈景瑞脸色不变的答。 “爸不会答应的。”陈景云轻声叹了口气说。 “知道。”陈景瑞笑了,“但这是我的事。” “还有陈氏集团的50%股份。”陈景云凝目看着陈景瑞意味深远的说。他们两姐弟相差二十岁,但陈景云非常注重保养,一点儿也看不到岁月的痕迹,跟陈景瑞坐着看起来也不过相差几岁的样子。陈景瑞在陈景云的目光下慎重的思考了下,大他二十岁的姐姐其实相当于他的母亲,他是在他姐姐的怀里长大的。所以,她的话他不得不考虑,最后他说:“我会留5%的股份给若若,其他的送给陈鹏,他们的感情那么好,相信不会争的。” “除非联姻,不然陈鹏不会要的。”陈景云依然笑着,好像两人谈论的不过是一粒钻石的归属问题。 “开什么玩笑?”陈景瑞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联姻,故此,他的脸色一下变差了。 “女人都会变的。当她结了婚,生了孩子,她就想给家庭更多。我是女人这点我比你了解。”陈景云嘴角的弧度一直没变,但又没有僵硬的感觉,反而更大方动人。陈景瑞在他姐姐面前也不知道掩饰,脸色又变了变,最后说:“不会的。” “难道……”陈景云流光溢彩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温柔的眼神透过陈景瑞的脸直刺心底,她似乎窥探出了什么秘密,音调有所减低,反而更诡秘,“你不打算让她结婚。” “当然不,她还小……” “你把她当成了蕾儿。”陈景云不听他说,她只看着他,毫不留情的揭开他的伤疤,拉出他的秘密,“你想独自拥有她,不准任何人碰她,但是,你只把她当成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这样措不及防的又听到那个深埋于心的名字,陈景瑞的心一悸,继而感到愤怒,他怒视他的姐姐。陈景云毫不在意他的愤怒:“你这样不公平,找另一个人拉进你的生命里,就要对她负责。别忘了,她是你的养女……” “别说了!”陈景瑞打断她,倒没想过居然会被误解成这个样子,面色不好的辩驳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把好当成我的孩子。” “真的吗?”陈景云微微偏头,再度审视着他:“我希望是这样。” 两个人因为又触及到以前那个谁也不想不敢提及的人而陷入沉默。陈景瑞身上散发着压抑的气息,低着头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又想起了她吗?陈景云端起白瓷杯里的红茶,姿态优雅的呡了一口,心里已经放弃了今天的谈话,本来她回国的目的就是劝说陈景瑞结婚,这虽然是父亲的意思,但她本人也是极力赞成的。在这个社会,像陈景瑞这样的条件的人哪怕到了四十岁依然没有结婚的压力,可是,他并不是独身主义者,从他有能力领养孩子的时候就毫不犹豫的领养了陈若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陈景云知道他的弟弟心里有一根刺,不可以抚摸,不可以触碰,所有人都在尽力的忽视,但被刺刺伤的地方已经在恶化、溃烂。陈景云想拔出那根刺,哪怕拔刺的过程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但是,她看着陈景瑞神游天外、不知所思的样子,还是决定晚些再说。 楼上的陈若早就看到他们在阳伞下聊天,两个人的脸看不太清,但似乎是在慎重的谈什么问题。她懂事的不去打扰,安静的跟堂兄弟们聊天。此时,陈鹏已经不弹了,端了把椅子坐在陈若面前。陈若的话一直不多,但男生们说话时她就认真聆听,由于面部线条柔和,她看起来总是很温柔,男生们也收敛着不开太过分的玩笑,都捡小时候的趣事说。陈若从来不知道童年可以地得那样丰富多彩,看着男生们笑容洋溢的脸,她的心底产生微微的失落和自卑,对于自己的以前绝口不提。陈鹏见她的脸上在别人说到那些有趣的事的时候在露出向往的同时也有掩饰不住的悲伤。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但有人把注意力转向她的时候,他就岔开话题。陈若知道他在帮自己,不由露出感谢的笑意。接收到她的笑容,陈鹏像得到一件渴望许久的礼物那样高兴。 第10章 陈夫人 这个家里好像没什么女孩,陈若一天就得到了堂兄弟们的喜爱。但是,第二天一早她就必须离开,其他人倒不觉得什么,陈鹏就表现得相当难受。那是因为他知道他们住在市区,周六也不回来,而且陈若是寄宿制,平时也不能见到她。 陈鹏第N次对着看书的陈若叹气时,陈若终于受不了了,她放下书对着陈鹏说:“你如果觉得无聊,可以去跟他们玩,他们明天也要走了,你不去告别吗?” “他们不需要我。” “说实话,我也不太需要。”陈若皱着眉用婉转又无情的语调说,经过一天的相处她已经确定陈鹏就是那种打也打不死、撵也撵不走的名为小强的生物,更何况,她没有精力去做这项体力活,只有任他顽强的黏在自己身边。 “噢,听你这样说我真伤心。”陈鹏丧气的趴在桌上,深蓝色的眼忧郁的看着她,好像他是那个被陈若那个啥后抛弃的弃夫。 “你不要这样。”陈若终于无语了,她实在不明白这个来自火星的人的大脑构造。而且,她并不认为自己是那种让人一见就钟情的人。所以,她搞不清楚为什么陈鹏会这样黏她,“我们都在一个城市,只要你不回美国,我们随时可以见面。” “真的?”某只被弃的大型忠犬重获主人怜爱,从小狗斑比一跃成为金光闪闪神气万丈的牧羊犬。 他这么兴奋倒是陈若想不到的,原本是为了打发他而说的敷衍话,现在倒觉得有点愧疚了,但看他那么期待的眼,就不忍心说是骗人的,只好犹豫着点头。 “太好了,若你真好!”热情的美国少年隔着桌子就狠狠的抱着陈若啃了一口,然后在陈若来不及反应之前飞快的逃跑了。陈若看着他逃离的身影,抚摸着被亲的额头,哭笑不得。不过,眼眸里渐渐浮现温柔之色。 陈鹏走了之后,她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有仆人过来请她去太太的房间。所谓太太,就是陈夫人,她的奶奶。她不知道奶奶找她做什么,不可能是聊天,因为奶奶并不是太喜欢她,看着她眼神一直淡淡的,不讨厌也不喜欢,像看陌生人一样。因此去她房间的路上,陈若一直很忐忑。陈景瑞就在她房间的隔壁用电脑处理文件,只要过去对他说自己害怕他就会陪自己一起去了。可是,这样奶奶就会更不喜欢自己,跟爸的关系也会更僵,她不愿意这样做。她抬起手敲陈夫人的门时,突然想到小燕子去见老佛爷就是现在自己这样的心情了吧。 她有节奏的抬手敲了三下,里面传来陈夫人雍容华贵的声音: “进来。” 陈若吸了一口气,握着门把推门进去,一进门,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鼻而来。房内的色调略显低沉,以暗黄为主,陈夫人的沙发旁开了一盏台灯,淡淡的灯光扩散开,显得温暖高贵。陈夫人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眼镜看报纸。陈若进去,她连头也不抬。 “奶奶。”陈若恭敬的叫了一声,就站在原地不再说话,陈夫人继续看报,好像完全不知道有她这个人。陈若不以为意,低眉凝神的恭敬站着,良久,陈夫人才抬起头来,吃惊的看着她: “你这孩子,进来了就坐,这样站着干什么?” 这下轮到陈若惊讶,她原本就是以为陈夫人是来找她麻烦的,不过,她一个孩子,有什么值得陈夫人动怒的呢?想到此,她也就释然了,规矩的坐在陈夫人对着的沙发上,陈夫人见她坐得不远不近,看着自己也不诌媚,这才有了一点喜欢,又对她说: “坐过来点儿,帮我念念,人老了,看着这些字费劲”。 陈若顺从的坐了过去,接过报纸问:“您看到哪儿了?” “第一段还没看完,你从头念吧。” “好。” 这是一篇文艺报,陈若拿着略略的看了,就用舒缓的语调从头再读。她念得认真,连陈夫人正在看她也不知道。陈若声线本来就美,平时也爱阅读,所以念得抑扬顿挫,琅琅上口,却不失温柔宁静。陈若念完一篇,才发现陈夫人正在看她。 “我念得不好吗?”陈若不好意思的问。 “怎么会?”陈夫人的脸上柔和了不少,也不再吝惜微笑,“念得很好,平时爱看这些吧。” “看得杂,散文倒看得不多,我还怕念得不好呢。”陈若认为爱看抒情散文的人至少不是严苛的人,所以也有点放松。 “哪里,念得比专业人士都好。”陈夫人笑着,脸上不多的皱纹舒开,显得更加慈眉善目。陈若从来没看过陈夫人对自己笑,心里不由升起温暖,柔声说:“奶奶喜欢就好。” “以前看到你都畏畏缩缩的,躲在小屋里也不爱出来。没想到长了几年就变得这样乖巧可爱,在这里还住得惯吧。”陈夫人听到陈若叫奶奶,心里不由一柔,说的话也开始变得温暖。 “很好,表哥们都很照顾我。”陈若心眼不多,不知道她这话其实有陈夫人不照顾她的意思,还好她神情真诚,目光纯净,陈夫人才没有多想。 “那以后就多回来看看,这个宅子啊,也就这几天热闹,等到明天,该走的都走了,也只剩下我跟老头子了。”陈夫人说着,语有寂寥之意。陈若想想也是,陈家家大业大,但陈夫人的子女都各有事业,常年在外,就连陈景瑞住在一个城市,没有重要的事找陈老太爷他也不会回家的,还真是不孝。陈若心有同感,觉得陈奶奶很可怜,不由出言安慰: “姑妈不是不走吗?有她陪您啊。” “你姑妈在这住个十几天还行,住久了就比杀了她还难受。过几天啊,说不定就跑哪儿去了。”陈夫人谈起自己的女儿,虽然在抱怨,其实有说不出的宠溺。这是做母亲的表情,陈若羡慕的笑着,没有说话。 两人越谈越轻松,聊得越来越广,陈夫人渐渐开始喜爱这个温润的孩子,看她的目光也柔和许多。人的心灵变化是相通的,陈夫人喜爱她,陈若感觉得到,也对她报以感激和温情。两人一直谈到10点多,陈夫人感到困倦了才结束。 陈若回到房间,看到陈景瑞正坐在自己刚才坐着的地方看自己还没看完的书,灯光照在他的脸上,轮廓的阴影部分使他看起来很……迷人。 “回来了。”他抬头看着陈若,有一瞬,陈若有一种他是担心自己才等在这里的错觉。 “嗯。”陈若点头。陈景瑞站起身,合上书,什么也不问的说:“那睡吧。” 陈若愕然,这时陈景瑞已经跟她擦肩而过,到了门口,她连忙叫住他:“爸。” “什么事?”陈景瑞有点意外的回头,陈若带着浅浅的温柔的笑说:“以后,我们常来看看奶奶吧。” 陈景瑞听了意外的挑眉,却没有答应她,转身走了。 陈若愕然,不知道是哪里说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