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午后的秦王府,静悄悄,偶有侍儿走动,也如画中一般,长乐的闺房里,一位衣着华丽的少年坐在桌旁把玩着一支新的玉簪,他就是秦王李世民的二子李惜。 “姐姐,这个玉簪上的花纹好漂亮,在哪儿买的?” 长乐痴笑道:“怎么,你也要买一个吗?这是女孩子才戴的东西。” 那个被他称作姐姐的女子长乐看上去跟他年纪相仿,虽显稚气,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族气,妩媚中又带几分顽皮,走过来,伸手就来取他手中的玉簪。 李惜一闪身,随即站起身,绕开她,将握簪的手高高举起道:“不给。” “这是我的。” “就是不给,怎么样?”李惜一副霸道的样子。 长乐是秦王妃长孙氏所生,李世民的长女,自然是受尽万般宠爱,小姐脾气也是少不了的,而这个李惜虽非嫡出,却也是长孙氏一手带大,比之亲生更加溺爱,使起性子来更是无法无天,丝毫没有因为是庶出而低人一等。 说来也怪,这姐弟两个从小在一起,打闹惯了的,若将他们分开了,不消片刻便耐不住又凑到了一起,因此上那些丫环仆从们也就见怪不怪了。 “李惜。”长乐站定,手指着他的鼻尖,冷着脸质问:“给是不给?” “吓!吓我呢?就不给了,我拿去给那小丫头玩。”李惜说完,转身向门口走去。 “你是要自己留着吧?”长乐敛去怒意,悠然的坐在桌旁,一只胳膊搭在桌边。 那李惜虽是顽皮,却极聪明,脸色一变,甩手将那簪摔在地上,顿时断为几段。 原来,他自小体弱多病,秦王又极爱他,生怕养不大,因此自小当女孩子养,长到几岁了,渐懂些事了,才哭着闹着换了男装,就连那做皇帝的爷爷有时也取笑要封他个公主呢!因此人送外号“假公主”。 长辈们拿他这个假公主取笑,他也只是撅嘴不语以示抗议,若兄弟姐妹以此取笑,那就另当别论了。 听长乐的话明显是嘲弄自己,原本的玩笑变了质,便把那性子使出来。 那玉簪正是长乐的心爱,见被他摔坏,顿时脸色骤变,蓦然起身,想找东西打他,却因气极了,随手抓了一只花瓶便丢出去,花瓶出手了,她顿时也害怕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见李惜一闪身到了消失在门外,花瓶落在地上开了花,一颗心才落了地,又心疼她的簪子,懊恼地坐下去,使劲地捶着桌子。 “你好狠呐!”李惜见她没有追出来,又回来,把着门,探出半个身子。 长乐抬眼瞪着他,把脸一甩不去理他。 李惜见她不再有所动作,这才大着胆子进来,边往里走边说:“还好我跑得快,我可是你亲弟弟呀!” “你是谁弟弟呀?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你出去,出去。”说着便来推他。 “你别推我嘛!我自己走。” “你走。”长乐这才停住,瞪着他。 他往外走,门外一人正往里走,两人撞个满怀,冷不防倒唬了一跳,待看清了,见是王妃,忙拉住撒娇道:“大娘,你看,她打我,是用这个打我的,要不是我躲得快,就没命了。” “你还胡说,恶人。”长乐愤愤瞪着他。 “我哪有胡说嘛?难不成是这花瓶自己跑到这里来的?又自己碎掉的?” “那我的簪子呢?不会是它自己碎掉的吧?” “那谁知道?”李惜白了她一眼,拿出耍赖的本事。 长孙王妃看看李惜,又瞅瞅长乐,冷着脸道:“谁让你们俩又凑在一起的?说过多少回了,谁也不要理谁,各自在自己屋里,就是不听,见面就吵,还动起手来了,这花瓶是用来打自己弟弟的吗?要真打上了,哭都来不及呢!你怎么做姐姐的?就不能让着他点儿?非得跟他吵。” 李惜见她责备长乐,竟还幸灾乐祸的冲她做个鬼脸。 长乐虽恼,却碍着王妃的面不好发作,只小声嘟囔:“我才大他几天呀?凭什么就得让着他?” 李惜嘻笑道:“你叫我哥哥,我让着你。” 长乐恨恨地白了他一眼。 王妃转对李惜道:“你还得意了?她再大也是个小女人,你再小也是个大男人,男人该做什么呀?是读书上进,你呢?一天到晚的,就知道胡闹,你父王回来,有你好看,我管不了你,就找个能管你的人,这就叫她来领你去。”说罢,做出个要走的样子。 李惜忙拉住她哀求道:“大娘别去,我不敢了。” “不敢了?哼,每次都不敢了,回头就犯,被你娘管得也怪可怜的,就是不长记性。” “长,这次真的不敢了,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李惜边说边看王妃的脸,一副见风使舵的样子。 其实王妃也只是想吓吓他,却假装心软道:“这回就饶了你,再犯,可仔细了,去读书,读不好不准吃饭。” 李惜如接到大赦一般,答应一声,忙不迭地跑了。 对于他,王妃似乎也是很头疼的,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才转回身安慰长乐。 第二章 熙熙嚷嚷的街上,围了一圈人,中间一个青年人在打拳卖艺,打过一趟拳后,向围观的人抱腕说些客气话,无非是江湖卖艺人常说的:流落贵地,盘缠用尽,望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帮个人场一类的话。 虽说是天子脚下,但连年的战乱,百姓的日子并不富裕,都一哄而散了,望着地上希希散散的几个铜钱,青年人很无奈地蹲下身去捡。 一双靴子,一双很漂亮的靴子,映入他的眼帘,目光慢慢上移,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年立在他面前。 这少年衣着光鲜,相貌平平,却傲气冲天,撇着嘴,慢悠悠地说:“你这样的功夫,卖艺?可惜了,不如去我家做个教师如何?” 青年站起身,与这少年相比,明显魁梧不少,礼貌地抱腕道:“在下此来京城是为了寻亲,不敢误了公子的前程。” “寻亲?你要找个什么样的人?我爹是定国公,找个人还不容易?只要你肯用心教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青年人正不知如何回答,就听人群后有人接话:“定国公?定国公是个什么东西?”李惜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不紧不慢地走近,斜了那少年一眼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道:“还以为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一个国公也值得这么显摆?我听说苏定方有两个儿子,你是苏麟呢,还是苏凤呀?” “我是你大爷苏麟。”苏麟的语气中充满了敌意。在他的记忆里,自己永远都是老大,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我还是你祖爷爷呢!”李惜也不甘示弱道:“瞧你那样,就知道你爹没教好你,动不动就把老子的名头摆出来吓唬谁呢?这里可不是山高皇帝远的地儿,国公?屁大的官嘛?就拽成这样。” 苏麟哪曾被人这样羞辱过?顿时火冒三丈,眼睛里射出两道凶光。 李惜见激怒了他,反倒得意,还是不急不躁道:“怎么?想打架是不是?别的我不行,打架我奉陪,哎呀,还真是好久都没跟人打架了,正好舒舒筋骨,活动一下。” 苏麟,一个纨绔子弟,他的忍耐已到了极限,恨得咬牙切齿,向李惜发起了进攻,李惜呢?还是嘻皮笑脸地故意气他,这时,又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卖艺的青年趁势闪在人群里。 感觉到一只手搭在肩上,他奇怪地看看那只手,继而扭头,这一看,顿时喜出望外,立刻喊出那人的名字“宋文正”几乎同时,对方也喊出了他的名字“佟继威”两人四臂相挽,甚是惊喜。 宋文正向正在打斗的李惜和苏林看了一眼,拉佟继威到人群外道:“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你怎么也来京城了?走,跟我回家。” 佟继威犹豫地向人群里望了一眼。 宋文正道:“这些人,一天到晚没事做,拿穷人开心,打不死人的,走吧!” 也不知为什么,佟继威对李惜倒还有了几分好感,不放心道:“那个苏麟一脸凶相,又有个当官的爹,只怕这个小东西未必是他的对手。” 宋文正一声冷笑道:“你知道他是谁呀?别看他人小,来头可大着呢,秦王,知道吗?他就是秦王府的二公子,当今的皇孙,还用你操心?没准儿这人群里就有他的人。” 佟继威心里这才有了底,跟着宋文正刚要离开,迎面走来一个和李惜差不多大的少年,看上去却比李惜稳重干练,尤其那双眼睛,英气逼人,佟继威未免多看了一眼。 佟继威的身后挤出一个书童模样的少年,跑到那少年跟前道:“少爷,不好了,二公子又跟人打架了,快顶不住了。” 这少年二话没说,与佟继威擦肩而过,挤进人群,佟继威便站住回头来看。 宋文正介绍说:“这是罗家公子罗通,听说功夫不错,没见识过,今天要开开眼了。” 那边,李惜眼看着就招架不住了,一眼瞥见罗通,忙喊:“通哥哥,快来帮我。” 罗通见他气喘吁吁,额头上渗出汗,一个箭步蹿上去挡住了李惜,接住苏麟的拳头,苏麟眼看就赢了,见又来个不知死活的,无名火起,出招更狠了,却没想到罗通的功夫远在李惜之上,而且招式奇快,取胜看来是不可能了,为了不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他想抽个空子溜走,偏罗通好胜心强,缠得紧,丝毫没有空子钻,就在他脑子稍一走神的瞬间,被罗通一脚踢中,后退几步“扑通”坐在地上。 这一脚,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已经达到了教训他的目的,罗通也就收住招式,一侧身,寻找李惜。 李惜出身高门,所到之处,必是前呼后拥,一呼百应,几时受人白眼?必要亲自教训他一番才解气,因此见苏麟摔倒,不失时机的一个箭步上前,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佟继威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好功夫,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功夫,实在难得。” 宋文正低头暗笑。 罗通素知李惜的脾气,也没有马上阻止,眼见苏麟毫无还手之力,任李惜拳脚并用,罗通见差不多了,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这才上前去拉,李惜还不解气,回头又踢了一脚才被他拉着走了。 人群“哗”地散了,只剩下一个苏麟从地上爬起来,恨得咬牙切齿。 罗通拉李惜离开,李惜一个劲的嚷:“走慢点嘛!放手,放手呀!” 罗通甩开他,没好气地质问:“你又一个人跑出来的?真够可以的,要不是我遇上,你今天非吃亏不可。” “不是没吃亏吗?”李惜明显对这个罗通有所忌惮。 “行了,不跟你废话,让宝儿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能回去。”李惜表现出了自己的不满,脑袋一晃,大摇大摆地走了。 第三章 佟继威跟着宋文正进了一家小饭馆,找了位子坐下,吩咐小二上了几个菜。 佟继威问:“你在这里很熟吗?” “当然,这是我表哥的店,我就在这里帮他管管帐,混两顿饭吃嘛!你呢,怎么也来京城了?” “唉!一言难尽呀。”佟继威显得异常沮丧道:“这兵荒马乱的,还不是走到哪儿算哪儿?” “你爹呢?你妹妹呢?” “爹死了,妹妹丢了。”佟继威闷闷地喝了口酒。 “啊?两个妹妹都丢了?” “那一年,我跟一个镖师走了,学了几年,觉得差不多了,想回家看看,结果人去楼空,找了个旧时人邻居一问才知道,为了逃避战乱,爹带着两个妹妹东躲西藏,连惊带吓的,病死了,妹妹也就下落不明。” 宋文正很同情地拍拍他的肩道:“别急,只要活着,一定会找到的。” “我就是担心,我那两个妹妹都是花一样的模样,要是遇上山贼恶霸的,可怎么好?” “遇上豪门公子做少奶奶也说不定。”宋文正有意岔开话题,问:“你住在哪儿?” “我刚到,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 “我看你也没多少钱了,不嫌弃的话,就到我那儿去吧,地方虽然小,两个人睡觉还是没问题的,怎么着也能管你两顿饭,你就安心地找妹妹吧!” 佟继威感激地望向他道:“文正兄,这异地他乡的,你也不富裕。” “说远了不是?当初咱们一块儿在学堂读书,我家穷,人又软弱,时常被人欺负,还不是你为我出头?我背井离乡来投亲,什么苦没吃过?知道出门在外的难处,咬咬牙熬过这一劫就好了。” 佟继威心里七上八下,无意间瞥见门外闪过的人流问:“这么多人干什么去?” 宋文正站起来走到门外看了一下,回身道:“走,看热闹去。” 佟继威跟出来问:“怎么回事?” 宋文正指着前面一队人说:“你没看见那骑马的苏麟吗,那顶轿子里一定是苏夫人,儿子挨了打,老娘要出马了,这下有好戏看了,走。” 两人跟着人群走,果然,轿子停在罗府门前,苏夫人从轿里出来,虽说是徐娘半老,但也颇有几分风韵。 宋文正低声对佟继威说:“这个女人可是风月场中的高手,听说早年是个妓女,因为原貌,被苏定方看中,才混上个国公夫人。” 佟继威为罗家担心道:“那罗家一门孤寡,怎么应付得了她这个泼妇?” “放心吧,罗家二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初齐王都被她镇住,这种小场面算什么?” 罗家大门开了,两名女眷拥着一位三十出头的夫人走出来,罗通一脸冷峻地跟在后面,这位夫人看上去并不是很美,却很端庄,那眼角眉梢自带一股冷峻。令人望而生畏。 宋文正把头凑在佟继威耳边说:“这就是二夫人柳明珠。” 佟继威的眼光落到柳明珠身上。 只见明珠一脸笑意道:“原来是苏夫人大驾,快里边请。” 苏夫人蔑视了她一眼,傲慢地说:“我是来找窦公主的,你一个二房,没资格。” 明珠冷笑了一下道:“我家夫人何等尊贵?怎肯轻易见人?我虽是侧室,但家世清白,也不沾污了你呀!” “柳明珠,你什么意思?”苏夫人脸色陡变。 明珠一脸从容道:“没什么意思呀,苏夫人千万别多心呀。”她故意用眼角扫了一眼苏夫人。 苏夫人怕大庭广众之下有失自己的体面,岔开话题道:“你儿子打伤我儿子,这笔帐怎么算?” 明珠缓缓道:“这小孩子打架是常有的事,我刚才也已经骂过他了,苏夫人也不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吧?何况打人的也不是我家通儿,是秦王的二公子,你应该去秦王府找秦王妃才是。” “你少来这套,都说你有些手段,今天遇上我,算是碰到克星了,让大家看看,把我们麟儿打成什么样了,你还说风凉话?秦王府是何等人家?他家的公子哪会这等没教养?也只有你家才养得出这样的种。” 明珠变色道:“苏夫人,请你放尊重些,我们通儿好歹也是秦王的义子。” “别往脸上贴金了,秦王是受了你们的蒙蔽才认他做义子的。” “那你也去蒙蔽他一下。” “我没你那么不要脸。” 这时,府里走出一个小丫头,拉了明珠身后的女眷一下,这女眷看了一眼明珠,跟她进到府里。 大夫人窦线娘一把拉住她道:“杜若,快劝着明珠,别闹大了,大不了,咱给人家陪不是。” “夫人糊涂。”杜若冷着脸道:“摆明了是欺负咱们,别说咱占理,就是没理还要赖出理来呢!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要不压住了她,明儿还不定怎么样呢!” “我这心里慌慌的,二表哥又不在。” “夫人只管里边坐着,有二夫人呢!”说完转身出来回到明珠身边。 明珠眼睛里已露出逼人的锐气,苏夫人也已是气急败坏,指着罗通大骂他没教养,罗通握紧了拳头,但他不敢轻举妄动,他知道,如今的罗家已是风雨漂摇,经不起任何的风浪了。 “苏夫人,你骂够了吗?”明珠的声音异常冷厉。 苏夫人一怔,但马上恢复,吼道:“你吓唬谁呢?不就是仗着死鬼罗成的那点功绩吗?看看你们这帮人,有一个象样的吗?还有脸呆在京城,趁早回乡下种地去吧!” 提到罗成,更勾起了明珠的恨,但她极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道:“苏夫人,当日我家将军战死紫金关,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吧?我不找你,你却来找我了,欺我们罗家无人是吧?你不是有两个儿子吗?都叫来,我们罗家人还没怕过谁。”她瞟了一眼罗通。 罗通心领神会,一转身,向书童递个眼色,小宝马上将手中长枪向他抛去,罗通纵身跃起接住长枪,转手向苏夫人刺去,苏林见势不妙,忙拉了他娘一把,算是躲开了,挥手示意手下的几个打手上,那几个打手虽有些功夫,但哪是罗通的对手?几个回合便东倒西歪,满地乱爬了。 佟继威夹在看热闹的人群里,暗赞罗通枪法精湛,这样一个少年居然有如此出神入化的身手,忽然觉得有人在捅自己,低头一看,宋文正手里不知几时多了两个鸡蛋,他莫名其妙地接过来。 宋文正指手划脚道:“打那个老妖婆。” 佟继威会意,“嗖”地扔出一个,不偏不正,打在苏夫人额头上,顿时淌了满脸,可把她吓坏了,忙喊儿子,苏林见大势已去,忙扶着他娘往轿子里钻,罗通见他要跑,纵身跃起,大枪一抡,照着轿子砸下来,苏林见轿子散了架,不及多想,拉着他娘就跑,这时佟继威的第二个鸡蛋也到了,正打在苏林后脑勺上,他用手一抹,顾不得别的,兔子似的跑了,只听身后一阵哄笑。 望着他们的狼狈样,罗通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眼睛在佟继威身上扫了一眼,便回头看明珠,明珠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她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悲愤,转身回府了,罗通忙跟上,罗府大门紧紧关上了。 第四章 这一天总算忙完了,宋文正带佟继威来到他的小屋,点燃那盏昏暗的油灯,佟继威四下看了一眼这个男人的房间,算不上整洁,也算不上乱,因为没有东西可以乱,一桌一凳,一只破旧的木箱,还有就是必不可少的一张床,几样简单的日用品,别无长物。 宋文正不好意思的笑笑道:“见笑了。”忙去收拾床上的衣物。 佟继威走到床前,见枕头下半压半露了几本书,随手拿了一本,翻了几页问:“你还在读这些书呀?” 宋文正苦笑了一下道:“你看我肩不能担,手不能提,就还认得几个字,盼着天下太平,重开科考,或许是你我唯一的出路。” “是你的出路,状元郎。”佟继威将书放下,显得很无奈道:“我要是有你这恒心就好了,半路出家学功夫,可倒好?连家都没了。”说着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宋文正也靠着他坐下道:“那一年,我背井离乡什么苦没吃过?连死的念头都有,这不也闯过来了吗?虽然还是一贫如洗,就是觉得有奔头了,只要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佟继威忽然以异样的眼神看着他道:“你变了,变得我都快认不出了,从前你最是胆小怕事,今天却拿鸡蛋给我丢那个苏夫人。” 宋文正舒了口气道:“经历了这么多,没有办法不变,当没有人可依靠的时候,就只能靠自己,再懦弱的人也会变得坚强,好了,不说了,累了吧,早点睡。” 连日的奔波,佟继威实在太累了,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杆,桌子上有宋文正为他准备的早饭,他胡乱吃了几口便来到店里,街上人来人往,店里却很冷清,宋文正坐在柜台后看帐本,便走上去,宋文正无意中抬了下头,见是他,笑吟吟地迎出来,他忽然觉得不对,宋文正走路的样子很怪,手在腰上捶了几下,还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跌了一跤。” “这么不小心?要不要紧?” 宋文正苦着脸道:“不是我不小心,是你不小心,一晚上把我从床上踹下来三遍。” 佟继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宋文正拍拍他的肩膀似是在安慰他,又似在开玩笑道:“改天,你教我点硬功就不怕了。” 佟继威被他逗笑了,但那笑里又是苦涩的成分居多,刚要开口。 宋文正抢先说:“我知道,你要出去。”说着把手伸进袍子里掏出几个铜钱递过去道:“你先拿着,我今天发工钱,晚上再多给你点儿。” “我还有。” “你有什么呀?出去一个大子儿也不带,那怎么行?饿了,好歹弄俩馒头垫垫。”硬塞给他。 佟继威感激的一塌糊涂,嘴巴动了动,却不知说什么好。 宋文正道:“你别让我恶心,我爹死的那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还不是你从家里偷了一袋米给我们送去了,你忘了?这几个钱还你的米钱还不够呢!快走吧!” 宋文正收工回到小屋的时候,见亮着灯,知道佟继威回来了,进门就说:“吃饭了,看我买的什么?”一下子觉得原本就不宽敞的屋子更狭窄了:“哟,怎么多了张床?” 佟继威坐在新床上笑笑道:“我看见外面有些破木板又找来两条旧长凳和碎砖头,怎么样,还行吧?”他得意地拍拍床,等着宋文正夸他。 “你轻点儿,别把我的床拍塌了。”宋文正抢上前推了他一把道:“你上那儿去,这是我的。”他摆出一副霸道的样子。 佟继威道:“那怎么行?我吃你的,住你的,还占你的床,让我怎么过意得去?” 宋文正“切”了一声道:“别自以为是了,你当我是为你呢?我是怕你这身板,睡这儿,一晚上不知要压塌几回,那我不就更没法睡了?我是在为我自己着想,跟你没关系,哎,我发工钱了,给你一吊。”说着掏出一吊钱放在桌上,又道:“快趁热吃,吃完早点歇着,我再看会儿书。”伸手把纸包打开。 一连几天,佟继威都在马不停蹄地打听妹妹的消息,这一天,他走到了宜春园,这里算得上京城最繁华的地方了,不但景色宜人,而且青楼林立,聚集了各地的美女,他犹豫了好一阵子,实在不敢想妹妹会在这种地方,但兵荒马乱的,两个女孩子、、、、、、,终于鼓起勇气,走进了一家闻香阁,老鸨都没等他说完来意,就喝令人将他轰出去了,他想转身离开,但一想到妹妹,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走入另一家,要知道这风月场所最是势力,多是认钱不认人的,结局就可想而知了。 他垂头丧气的不知往哪儿去,信步走着,却被一个人挡住了路,他头也没抬想绕过去,可他往哪儿那人就往哪儿,摆明了是有意挡他的路,他这才抬起头,却见李惜正抱着肩膀冲他坏笑。 李惜嘻嘻笑道:“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你这样的人去那种地方。” 佟继威正在为没有妹妹的消息而懊恼,没好气地说:“你管得着吗?” “我也没想管,就是好奇,一个连饭都吃不上的人,还寻花问柳,难怪苏麟会找你,真是龙找龙,凤找凤,王八找个鳖亲家。”李惜摇头晃脑地边说边拿眼睛瞟他。 佟继威听他这么比喻自己,不禁火往上撞,强使自己压下了,这个时候不能够节外生枝,尤其是眼前的这个人有着高贵的背景,只得憋着气,转身就走。 李惜小孩子,也就是闲得无聊,想寻个开心,见他走了,还不忘在他身后得意地喊:“别走呀,我请你喝酒。” 佟继威走出一段路,越想越气,猛得停住脚步,转身往回走,决定教训教训这个小子。 第五章 再说李惜得意忘形,望着他的背影,有一种胜利的喜悦,往后退了几步,猛得转身,没防备撞在别人身上。他“哎哟”一声,大喊:“你没长眼睛呀?”话说出口,才看清对方是齐王李元吉,一时怔住了。 李元吉阴险地笑笑道:“你说谁没长眼睛?” “我、、、、、、”原本伶牙利齿的李惜竟哑口无言,因为眼前这个人是他最讨厌的皇叔。 李元吉骂道:“不知上进的东西,你老子就只会说别人,也不看看自家的败家子。” 李惜被宠惯了的,虽是有所忌讳,但还是壮着胆子道:“你才是败家子呢!我父王征战在外,你就只会玩乐,还哄骗皇爷爷,说我父王的坏话。” “你说什么?大点声。”李元吉怒目道:“你不但不长进,还没教养,今天我就替你老子管教你。” “你敢?”李惜脱口而出。在他的概念里,除了他爹娘,还没人有资格管教他。 “你胆子不小,我不敢?我今天就让你知道我敢不敢,我还要让皇上看看你父王是怎么管教你的,走,?跟我进宫见皇上。”李元吉说着伸手来抓李惜。 李惜本能的往后退,转身想走,李元吉丢了面子,岂肯善罢甘休?恶虎般地扑上去,一把抓住李惜的后脖领,李惜一惊之下,想摆脱他,手往后乱抓,李元吉以为得手了,毫无防备,竟被李惜在脸上抓了一把,两道血印留在脸上,立时恼羞成怒,恶狠狠地一推,李惜摔在地上,没等他爬起来,李元吉的两个随从上去将他扭住,李元吉恶狠狠的抡起巴掌,终没有落在李惜脸上,他可不想为了一时解气而落人话柄,就这样,他们进宫了。 佟继威恰好看到了这一切,有一种兴灾乐祸的感觉,心情好了许多,但这种心情没有维持多久,他又开始为李惜担心了,心潮澎湃地来到店里,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宋文正走过来,倒了杯水给他,安慰道:“别急嘛,人海茫茫,找个人哪那么容易?” “我知道,可心里就是急,偏又遇到李惜那小子,惹了一肚子气。” “他?你怎么惹上他了?” “我也不想惹他,才憋了一肚子气,说真的,我真想赏他两个耳光。” 宋文正松了口气道:“幸亏你没给他两个耳光,他可是京城的一霸,别看他年纪小,功夫差,脾气大着呢!好在他只是调皮,还不算坏,倒也没有侍强凌弱。” “也太调皮了,敢跟他叔叔动手,不知他老子是怎么管教他的。” “秦王常年在外,一年到头也难得回来个一两次,疼还疼不够呢!哪舍得管?象他这个年纪,谁不是上学读书,可他就经常在街上玩儿,可见家里人是多么的宠他。” 佟继威叹子口气道:“我看他还算伶俐,读书习武都应该是块好料,生在这样的人家,没人管,可惜了。” 宋文正开玩笑道:“他要是你儿子就好了。” “我哪能有那么大的儿子?” “其实秦王也很年轻,看上去跟你我差不多。”宋文正嘴里说着,不经意地往街上扫了一眼,“秦王”他立刻起身奔出去。 佟继威也忙跟出来,望着刚走过去的一队人马问:“哪个是?” 宋文正用手指着告诉他“前面那个骑高头大马,穿红裤子的。“ 恰巧这时,秦王回了一下头,佟继威情不自禁地称赞:“好神武,真的很年轻。” 秦王没有回家,而是直接进宫了,远远的,看见显德殿外跪着一个人,走近了才看清是李惜。 他心中一紧,脚下加快,到近前问:“怎么回事?” 李惜还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低着头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听见声音,抬头一看,惊喜地拉着秦王的袍子道:“父王,你可回来了,皇爷爷偏心,老糊涂了。” “混帐,又调皮了是不是,待会儿再跟你算帐。”话虽是这么说,但语气不是很严厉,他也没多想,就以为是小孩子调皮淘气,说完由内臣引进显德殿。 秦王大礼参拜了皇上,刚站起来就瞥见太子和齐王分立左右,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皇上则铁青着脸。 这三个人的表情,再加上外面跪着的李惜,秦王这才感到事情不妙。 秦王向皇上躬身道:“惜儿顽劣,待回去一定严加管教,请父皇息怒。” 皇上依旧冷着脸道:“是该好好管管了,小孩子调皮倒罢了,可你看看,他把元吉的脸抓成什么样了,还敢跟朕顶嘴。”又吩咐内臣召李惜进来。 内臣走出去,引李惜进来,他偷偷扫了一眼,知道坏事了,一声不响地跪在秦王脚边。 皇上看着他,又生出几分怜爱,语气却很冷道:“李惜,当着你父王的面,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李惜低着头,眼珠转了转,抬起头道:“皇爷爷,我错了,再也不敢了。”说完又低下头去。 “你转的倒快。”皇上语气明显缓和了。 齐王怎肯善罢干休?道:“李惜,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这大唐天下全靠你父王一人,还说你皇爷爷偏心。” 李惜打断他的话道:“叔叔怎么跟侄儿一般见识?我父王常年在外,没有人教我这些礼数,冒犯了叔叔,叔叔替父王管教侄儿是应该的,都怪侄儿年纪小不懂事,叔叔若还生气,侄儿甘愿领责,任由叔叔责罚就是。” “瞧你这张嘴,倒不象你父王了。”皇上脸上似乎有了笑意。 冷眼旁观的太子向皇上道:“父皇,惜儿说的也有些道理,二弟为国事操劳,顾不上家里,如今,孩子们也都大了,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天下已定,也该让二弟歇歇了。” 皇上想了想,点头道:“剩下的事就让别人去做吧,你就安心管管家,特别是这个李惜,再大就不好管了。” 这意味着兵权旁落,秦王虽是极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应着。 皇上挥手让他们都退下。 第六章 走出大殿,李惜弯身揉了揉膝盖,秦王回头看了一眼,自顾走了,李惜忙跟上去。 “二哥留步。” 不用回头看,也知道说话的是谁,秦王停下,尽管他很不愿意转身,很不愿意看到那张脸,但他还是侧了下身,眼睛一瞥,等着太子和齐王到来。 齐王得意地说:“二哥,别那么生气嘛!小孩子就是顽皮,花点时间管好就是了。” “是啊!二弟,听说你带了个女人回来,怎么送到小妹那里了?直接带回王府就是了,当年,惜儿的母亲也是你偷偷带回来的,难道又要故技重演?” 秦王勉强笑了一下道:“我是带了个女人回来,大哥的消息还真快,那是妹夫托我路过通州时,顺路带回来的远房表妹,不送到驸马府,难道送到大哥家里?” 见太子无言以对,齐王接上道:“我们兄弟好久都没聚在一起喝酒了,不如今天晚上在大哥那里设宴为二哥接风,一定要去,顺便说一句,二哥,你这个儿子可是越长越不象你了。” “我也觉得他象极了死去的罗成。”太子在一旁附和着。 秦王冷笑了一下道:“我觉得惜儿最象我了,所以才多疼了他一些,我想先回家看看,失陪。”他故意把手在李惜脸上碰了一下,摆出一副疼惜的样子,转过身,脸上却冷若冰霜。 李惜偷看了一眼,心中胆怯到极点,任由他牵着走。 走出宫门,秦王甩开他,自顾上了马,随从又牵过一匹马,将李惜抱上,紧随其后。 秦王府上上下下张罗着迎接秦王回府,却怎么也不见李惜,王妃正派人去找,听见秦王回府,忙不迭地带着内眷们迎出去。 秦王气冲冲走进大厅,边走边把随身的佩剑解下来,抽出剑扔在地上,只拿了剑鞘,回手一把抓住李惜,摁在椅子上就打。 李惜料到大难临头,但还是心存侥幸,只要见到王妃,兴许就能免了这场祸,但是,没等王妃出现,他的厄运就降临了,一时慌了神,任由秦王的手如大山一般压得他动弹不得,另一只手将剑鞘高高举起,狠狠打下去,李惜本就生得娇嫩,哪里受过这样苦?只疼得哭喊不迭,满脸上泪。 王妃等人本来满面春风,见此情此景,个个张大了嘴巴,有的去拉秦王,有的护住李惜,王妃忙照料瘫在地上的李惜。 秦王犹怒气难消,挣脱她们,吼道:“走的时候怎么嘱咐你们的?一个李惜都管不好,身家性命都要断送在这畜生手里了,玄素呢?叫她把儿子领回去,管不好,不要来见我。” 众人的目光一下落在一个清瘦的女人身上,她就是李惜的生母玄夫人。 看见她,秦王把火气压下来,没再说什么,他似乎害怕见到这个女人,害怕她那双忧郁的眼睛,只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生闷气。 王妃见李惜只是伤了皮肉,吩咐人把他送走,这才走近秦王道:“王爷,这不怪玄妹妹,惜儿一直是跟着我的,是我没管好他。” 秦王很气恼,但他很敬重王妃,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和,道:“惜儿生得惹人疼,但也不能太过纵容,齐王是我的亲兄弟,他的长辈,你问问他都干了些什么?” 这几位夫人面面相觑,谁也没说话,秦王也便无趣地甩手走了。 女眷们来到李惜屋里,他趴在床上,甚觉委屈,枕头都湿了一大片,一个劲的冲这些侍女们大喊大叫,侍女们一个个立在旁边不敢动,看见王妃来了,越发地委屈起来,泪珠更是如开闸的洪水一般,但一眼瞥见玄夫人,立刻静下来,怯怯地偷看她的脸色,用手抹着脸上的泪。 王妃先是关心地问他疼不疼,上药了没有,又责怪他冒犯齐王,李惜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不时地拿眼睛偷看玄夫人的脸色,很快,玄夫人就显得很疲惫的样子。 只要玄夫人在这里,李惜大气也不敢出的。 王妃看看玄夫人,关切地说:“妹妹,你累了,回去歇着吧!这儿有我呢!” 玄夫人客气了一下,由侍女扶着走了,这下李惜来了精神,扯着王妃的衣服,一会儿埋怨皇上偏心,一会儿说齐王坏,一会儿又抱怨秦王不疼他。 王妃板着脸责备道:“也别怪他发脾气,本来就是你理亏,他可是你亲叔叔哪能这样无礼?” “是他先打我的。” “那你也不该打他的脸。”一旁的徐惠接口。 “我打不过他。” 徐惠诡异地说:“俗话说:打人不打脸,你倒好,把记号留在人家脸上,就怕别人不知道,打在别处倒好说,死不认帐就是了,难道他还脱了衣服给人家看不成?” “好妹妹,别教他了,他已经够淘气了。”王妃又严厉地对李惜说:“不管他跟你父王之间怎么样,那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你是晚辈,就该尊敬他,出言不逊都不行,更何况是动手?” 李惜不想听王妃唠叨,撅着嘴巴,扯了扯被子说要睡觉,王妃又替他拉了一下被子,才起身和徐惠等人走了。 不知睡了多久,被杂乱的脚步声惊醒,睁开惺忪的睡眼,漆黑一片,觉得口渴,喊了两声,没人应,心里懊恼,继而纳闷,又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忍着疼下床找水喝,用手一摸,壶是凉的,拿起来,空的,赌气把杯子一扔,摸出房去,隐隐听到说话声,四下一看,王妃院子里灯火通明,忽然,一种莫名的不安袭上心头。 院子里,人影晃晃,每个人都显得很紧张,他预感到不祥,拉了个丫头问,丫头含糊地告诉他秦王病了,他猛得看见丫环手里捧着的痰盂,里面的水里飘着血丝,心头一沉,一个箭步蹿进屋里。 王妃和几位夫人围着大夫问长问短,秦王仰面躺在床上,脸色苍白。 李惜趴在床前喊了两声,见秦王毫无反应,回身问王妃:“父王怎么了?” “你父王中毒了。”王妃极力使自己镇定,但她的眼神还是出卖了她。 “中毒?谁下的毒?为什么不叫太医?” “那些太医都怕得罪太子,不敢来,好在胡大夫医术高明,你父王很快就没事了,别吵。” 这些人或站或坐,彻夜未眠,一门心思只在秦王身上,没有人注意到李惜只穿了贴身小衣缩在椅子上发抖。 秦王醒了,神志还算清醒,只是说不出话来,这足以令在场的人欢呼雀跃了,疲惫也在这时找上门来,王妃让大家都回去休息,这才发现李惜缩在椅子上,忙随手拿了件秦王的披风将他裹住,手触及他的身体,感觉有些烫,又试他的额头,忙吩咐人送他回屋,又叫胡大夫看,着实又慌了一阵,得知只是风寒小症,才松了口气。 几天以后,李惜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眼睛眨了眨,想到太子和齐王设宴为名,投毒害秦王,恨得咬牙切齿,却无计可施,下了床,趿着鞋子往外走,侍女忙拿了披风给他披上。 秦王也已经好了,只是还很虚弱,半躺着和王妃聊天,见他来了,拍拍床示意他坐下,拉着他的手笑了笑。 李惜也笑了说:“看样子,父王精神很好,又有力气打我了。” “你这个坏东西。”王妃笑骂,起身去拿药了。 秦王看着他道:“你但凡懂事一点,也舍不得打你,冷不冷?” “冷啊!”李惜坏笑了一下,闪掉披风,钻进秦王被里。 秦王少年从军,天伦之乐对他来说实在是一种奢侈,手在儿子身上摩索,似乎怕这种幸福跑掉,紧紧揽在怀里。 王妃走进,忙道:“惜儿,快下来,别处淘气去。” “我不。”李惜紧紧贴在秦王身上道:“长这么大,从来没被父王疼过,我要把这些年的损失都补回来。” 秦王也说:“让他在这儿吧!” “都多大了,羞不羞?你父王象你这么大的时候,比你可懂事多了。” “父王是大英雄,我又不想做英雄,现在四方安宁,英雄没事做了,当然要陪我玩。” “别贫了,把你的药也拿来了,快起来吃。” “不吃。”李惜苦着脸道:“这药太苦了,我都已经好了,不用再吃了,父王吃。” 秦王白了他一眼道:“真孝顺,再吃了这一回。” “你先吃。” “说好了,我喝完你就要喝。” “没问题。” 秦王坐起,端过碗一饮而尽。 李惜也坐起来,仰着脸问:“怎么样,苦不苦?” “还行。”秦王装得若无其事。 李惜一脸坏笑,冲侍女说:“放些糖。” 侍女放了糖,又端给他,他一口气喝完,把嘴一抹,说了声:“好甜。” 王妃被他的样子逗得合不拢嘴,秦王气得把他摁下,抓他的痒,李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地讨饶。 从这一天起,秦王总是很神秘地接见秦琼、尉迟恭等心腹爱将,没过多久,就有了玄武门之争,终于,秦王被立为太子。 高祖皇帝痛失二子,心灰意懒,退位称太上皇,秦王登基,为太宗皇帝,妻长孙氏为后,长子承乾为太子,贞观之治拉开帷幕。 第七章 李惜住进了皇宫,更加得意了,再也不用担心太子和齐王会突然冒出来,不久,他发现了一个本不该在皇宫出现的人,却住进了皇宫,这个人就是齐王妃杨媚儿,李惜只不过小孩子,虽是不解,却没多想。 他百无聊赖地乱逛,无意中发现一顶小轿抬进了椒房宫,看这顶轿子不可能是嫔妃,更不可能是宫女,会是谁呢?他好奇地摸过去,探着脑袋往里张望。 轿帘一挑,宫女从轿子里扶出一个天仙一样的美人,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往屋里走,李惜看得呆了,好美啊!在皇宫这个美女如云的地方,这是他见到的最好看的女人,好似一朵出水芙蓉,与生俱来的美,待回过神来,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一定就是故太子建成曾经说过的父亲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吧!他转身欲离开,却见皇后和惠妃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抿嘴笑。 皇后笑吟吟地问:“你鬼鬼祟祟干什么?” 李惜嘟着嘴巴说:“我来看小姨娘。” 惠妃也笑吟吟地说:“怎么不进去看?” 皇后微笑着拉他往里走,宫女见了,忙往里禀报,新贵人迎出来,参见皇后。 皇后忙扶住道:“妹妹身上有喜,这些俗礼就免了,咱们进屋再聊。” 屋里,落了坐,宫女捧上茶,皇后和惠妃问长问短,李惜只顾打量屋里的摆设,对这位新贵人却报之冷眼。 皇后看在眼里,微笑着拉过他道:“惜儿,怎么不给佟娘娘见礼?”又对佟贵人道:“他呀,是咱家的小霸王,可淘气了。” 佟妃忙欠身道:“妾早就听说有位二皇子聪明伶俐,今日一见,才知皇上为什么总是挂在嘴边。” “好是好,就是太调皮,总也不让人省心,有个什么错的,妹妹多担待,妹妹只管坐着,既做了皇上的人,就是他的长辈。” “她才大我几岁?”李惜极不情愿地说。 皇后严肃道:“大你一天也是长辈,就是这么不懂事。” 惠妃岔开话题道:“听说新贵人在寻找失散多年的哥哥,可有眉目了?” 佟妃惨淡地摇摇头,脑海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道:“听说惠妃娘娘丹青妙笔,不知可得暇?” “妹妹开口,敢不从命?” 皇后叫人抬过桌子,取来纸笔,根据佟妃的描述,一个英挺的男人跃然纸上。 佟妃喜道:“象极了我哥哥。” 皇后道:“再找几个画师,多画一些,多派人找,相信很快就会找到的。” “借皇后娘娘吉言,找到哥哥,一家团聚,小妹的亲事也好订下,我也就放心了。” “你还有个妹妹呀?父皇也真是,怎么不一起接进宫来?”李惜酸溜溜地说。 佟妃淡然一笑道:“小妹宛若与焦家公子情意相投,只等哥哥回来做主。” “那你为什么不等哥哥做主?” “说什么呢?”皇后一脸谦意道:“妹妹别往心里去,他呀,就是少根筋,为这没少了挨骂,妹妹要是缺什么,只管叫人到我那儿要,不耽误妹妹歇着了。”说站起身拽了李惜一把。 李惜跟着皇后走出椒房宫,皇后埋怨道:“你可真会说话,要等着他哥哥,恐怕你小弟弟跟你一样生在外面了。” “他有了身孕?” “不许你到这里捣乱。” “那我出去玩儿。”说完便跑了。 皇后忙吩咐身后的屏儿去叫人跟着, 出了宫,心情也好了,感觉空气也好,忽然听见有人喊,回头一看,是他的心腹小太监小福子。 “你跟着我干什么?” “是皇后娘娘叫奴才来的。” “走,那儿热闹。” 他东瞅西瞧,穿梭于闹市,忽然,佟继威闯进了他的视线,倒觉得象极了一个人,努力想了一下,倒象是画里佟妃的哥哥,他带着好奇坏笑了一下,迎上去,挡住了佟继威的路。 佟继威一见他,别提多反感了,没好气地说:“怎么又是你?真晦气。”绕开他就走。 本来李惜还想跟他套套近乎,见他的态度,脸色一变道:“晦气?不识抬举。”他低声对小福子说:“去,叫一队御林军来。” 小福子年纪也不大,正是淘气的岁数,答应一声,转身走了。 佟继威不想节外生枝,几次想离开,都被李惜挡住,并言语相激,只气得佟继威青筋暴露,真想上去煽他几个耳光,但还是忍下了,他知道,此时的李惜已经不是先前那个秦王府的小公子了,而是皇子。 就在两个人僵持不下,一个要走,一个阻拦的时候,御林军来了,不多不少,正好十个,李惜一声令下,对他展开群殴,佟继威虽然有些吃力,但还是占了上风,可见他武艺超群。 一顶大轿停在了看热闹的人群外,走出一个四十岁左右,一身官服的男人,一双细目,不怒而威,让人望而生畏。 人群往两边一闪,两名差官在前开道,这位大人走进去,在每个人脸上扫了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李惜身上,佟继威见来了官府的人,唯恐对自己不利,慌忙中纵身跃出人群,撒腿就跑。 这位大人身边的差官刚要去追,被大人止住, 这一幕被路边茶楼上的一位少年茶客看在眼里,他就是名将秦琼的之子怀玉,他见佟继威一身好功夫,便萌生了拜他为师的念头,忙从楼上下来,追着佟继威去了。 “别让他跑了,快追呀?”李惜正指挥人追,无意中发现了怀玉,心里骂他不够意思,冷“哼”了一声,继续叫人追,可这些御林军却一个个呆住了。 这位大人逼近两步,喝道:“你干什么?” 李惜瞅了他一眼,不屑道:“你管得着吗?” “天子脚下,岂容你放肆?聚众闹事,目无法纪。”又对这些御林军道:“你们吃朝廷奉碌,不思报国,参与私人械斗,扰乱民风,该当何罪?” 这些御林军显然是认识他,但他却未必认得这些御林军,互传了个眼神,一窝蜂似的钻出人群跑了,这使李惜不得不怀疑他的来头。 “你是谁?” “魏征。” “魏征?丞相?”李惜不及多想,盯着眼前这个让皇上都有所顾忌的犟种,心想:完了,怎么撞到他手里了?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还得顾着自己皇子的面子,摆出一副傲慢的样子道:“魏大人,你认识我吗?” “李惜。”魏征喊出了他的名字。 “知道就好,本宫不跟你计较。”说罢就走。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来人,锁上,游街示众。” “什么?你敢? 上来两个差役不由分说,将李惜锁上,魏征坐回轿里,李惜万没想到他一点情面都不给,大骂不止,但还是被拉着逛了一圈。 第八章 李惜带着满腔耻辱,气冲冲来到罗府,走进书房,见罗通在看书,没好气地叫了声:“少保千岁。” 罗通头也没抬道:“又吃多了,拿我开心呢?” “我被人欺负了。” 罗通这才抬起头问:“谁敢欺负你呀,不想混了?” “就是那个魏征。” “他?你又惹什么祸了?”罗通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我哪有惹他?是他多管闲事,还让我游街,什么脸都没了,最可气的就是你那个表表哥。” “怀玉?他也惹你了?他不会帮着魏征欺负你吧?” “那倒没有,就是他见死不救,见我被魏征欺负,连话也不敢跟我说,跑了,亏你还跟他那么好。” “我跟他好也不碍你什么事?” 李惜拍着桌子嚷:“你跟他好,他也未必跟你好,人家说:一辈亲,二辈表,三辈什么也不是,你们都第三辈了,表表亲,亲什么?平日里,一副厚道的样子,最不仗义了,父皇还赐了匹宝马给他爹。” “宝马?新罗国进贡的吗?” “是啊!一共三匹,黑的给他,还有一红一白,红的象血,白的象云,那皮毛闪闪发光,我连摸都没摸到,就把黑马给了你表表哥的爹了,红马父皇自己留下了。” “那白马呢?” 李惜诡异道:“你是不是打白马的主意?” 罗通避开他的眼神道:“胡说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 “少来这套,心动就是心动,你若喜欢,我弄来给你就是了。” “只怕你没那么大本事。”罗通有意用话激他,注视着他的神情。 李惜成竹在胸道:“放心吧!我可是皇宫小霸王,我想要的,没有弄不到的,你信不信?” “信——,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真小气,吃了饭不行呀?” 罗通笑了一下道:“你是不是人参燕窝吃多了?皇宫里什么没有呀?” “才不是,我已经好久没吃燕窝了,你瞧瞧我都快成萝卜干了,黄河发大水你不知道呀?你二娘还捐了两百担粮食,父皇只准我们吃青菜,人人都在忙,只有这个魏征最闲了,跟我过不去,我一定要想个法子报仇。” 罗通略显嘲弄道:“父皇最疼你了,你让父皇免他的官,罢他的职,把他发配到不毛之地去。” “得了吧,那该把我发配到不毛之地去了。” “你知道呀?我以为你不知道呢!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总是这么瞎闹,天下初定,百废待举,做皇帝也不容易,就别让他为你操心了,行不行?” “行——。”李惜一副认真的样子道:“从今天起,不是,从明天起,我就跟你学功夫,一定要打败那个卖艺的。” “只要你肯学,我一定顷囊而授,你这么聪明,一定会超过我。”罗通忽然脑中一闪,好象想到了什么。 李惜一捅他问:“想什么哪?” “你说怀玉会不会追那个人?” “管他呢,我走了。” “你不吃饭了?” “我去给你要马,改天请我吃顿好的。” 李惜回到宫里,得知那匹白马已经给了三皇子李恪,磨着皇上收回来,皇上近来国事繁忙,哪有心思理会,叫太监把他撵出来了,想到失信于人没面子,一脸沮丧往回走,却不知不觉走到御河,传来阵阵嘻笑声,放眼望去,原来是李恪和两个弟弟带了几个小太监驾着小船在御河上撒网捕鱼,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收获的喜悦。 船靠了岸,抬下一个大木盆,满是活蹦乱跳的鱼。 这三位皇子跟李惜并不亲近,敷衍地打了个招呼。 李惜本就心里不舒服,见他们如此得意就更气了,故意找茬道:“谁让你们捕鱼的,你们把鱼都捕光了,还怎么钓鱼解闷?” 李恪冷着脸,有所警惕地说:“这河里多的是鱼,二哥你也可以捕。” “我才没那闲功夫,你近来很会讨父皇喜欢,那么名贵的马都给你了。” 李恪摸着下巴故意气他道:“那是父皇所赐,二哥你没有吗?” “你少得意,我一定会让父皇改变主意的。” “休想,文章武功,你哪一点比得上我?凭什么事事你占先?就算杀了吃肉也不给你。” “你敢?” “为什么不敢?这马是我的,你会骑吗?” “李三郎,你欺人太甚。”李惜恼羞成怒,上去一脚将木盆踹翻。 李恪没料到他会这么做,等意识到了,本能地出手阻挡,但迟了,鱼翻在地上,他的掌本来可以收住,却没有,打在李惜胸口,李惜毫不示弱,二人你来我往打在一处。李惜根本就占不到便宜,吃力地对付了几招,李恪身手敏捷,一脚踹在他腰上,后退几步“扑通”坐在地上,平日里霸道惯了,人缘不太好,今天又把人家的鱼踹翻了,这两个小弟弟正有气没处撒,一看来机会了,一拥而上,有拉胳膊的,有拽腿的,抬着就给扔河里了,看着李惜在水里挣扎,嘲笑了一阵,各自跑了。 秋末的水,已是很凉,他爬上岸,浑身瑟缩发抖,狼狈不堪地跑回寝宫。 他围着被坐在床上,皇后在一旁唠叨。 李惜委屈道:“都是父皇不好,两匹马,一匹也没我的,父皇偏心,我一定不是他亲生的。” “好了,他已经够忙的啦,你就别再添乱了,为一匹马,值得吗?还好杨妃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记得要去道谦。” “我吃亏了还要道谦?不干。” “这会儿你就嘴硬吧,你娘来了,看有没有你好果子吃?” “不要告诉她嘛!” “这么惊天动地的事哪瞒得住?快把姜汤喝了。”皇后从宫女手中接过姜汤递给李惜喝了。 “杨妃娘娘来了?皇后娘娘在里边呢!” 杨妃领着李恪进来,进门就嘘寒问暖,又转身责备李恪,李恪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李惜甩开被子下床就要踢他,被皇后摁住,在他背上轻轻打了一下才老实了。 这时玄妃也来了,因为近来天气转冷,引得旧病复发,显得格外憔悴。 杨妃迎上道:“听说妹妹的旧病又犯了,正想去瞧你呢!天凉了,可得注意。” 玄妃礼貌地笑了一下道:“我听说惜儿又不不规矩了。” “没有,没有,是三郎不好,小孩子闹着玩的。” 李惜见了他娘,忙站起来,规规矩矩的。 皇后拿了件衣服给他披上,对玄妃道:“好妹妹,惜儿受了凉,要打要罚改天吧,闹出病来就不好了。” 玄妃礼貌地笑笑,转脸瞪着李惜,冷冷地说:“到我那儿去。” 李惜早吓得面色惨白,大气也不敢出,偷偷用手拉皇后的衣服。 皇后故意拂开他的手,见他可怜兮兮的又不忍心,道:“这都怪我没管好他,他也只是淘气,没什么大错。” “他做的坏事还少呀?”李恪趁势火上浇油。 杨妃喝道:“你闭嘴。” 玄妃责令李惜:“站着干什么,还不走?” 李惜慢吞吞地挪了一步。 杨妃一把拉住,又迅速地松了手,回头喝令李恪:“你跪下,你二哥不回来,你就休想起来,跪好。” 李恪满腹委屈,又不敢违拗。 玄妃忙拉住他道:“别难为三郎,罢了,罢了,我不管就是了。”又对李恪说:“又让你受委屈了,回头让你父皇狠狠地管他。” 杨妃略显得意道:“他们是兄弟,再闹也闹不出仇来,妹妹还是先顾着身子,我正想去你那里坐坐,咱们一块儿走。”回身小声地对李惜说:“往后想要什么,跟我说,不就是一匹马吗?待会儿,我叫人给你送来。”言罢,与玄妃并肩走了。 李恪气呼呼地瞅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这让李惜感到意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待回过神来,欣喜若狂,一下摔坐在床上。 皇后取笑道:“还好有个让你怕的人,还冷不冷?”说着伸手试他的额头。 “不冷了。”李惜掩饰不住的兴奋。 “有点烫,我去叫人给你熬药。” “别。”李惜赶紧拉住她道:“不碍事的,喝了姜汤出了汗就没事了。” “那你好好躺着,我去给你弄点好吃的。” “好啊!”李惜愉快地答应着,用被把自己包裹脚地严严实实。 皇后转身刚要走,进来一个小太监,恭恭敬敬问了皇后娘娘安,又问二皇子安。 皇后问:“什么事?” 小太监答道:“皇上找二皇子去御书房。” 李惜坐起来问:“什么事?” “奴才不知道,皇上好象很生气,一个劲叫找你。” 皇后忙问:“你又惹什么祸了?” 李惜心里盘算着,嘴上却说:“没有。” 宫女拿了衣服帮他穿好,满腹狐疑地往御书房去。 第九章 御书房里,太宗皇帝聚精会神地看奏章,脸色灰暗,满是倦意,没有了往日的神采飞扬,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 李惜进来,问了皇上安,垂手侍立,拿眼睛偷瞄皇上。 皇上放下奏章,抬起头,冷着脸问:“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呀,就是去找通哥哥玩儿了。” “路上就没遇到什么人?” 李惜嘴巴一撇道:“父皇都知道了还问?” 皇上一拍桌子,喝道:“你好大的胆子,不务正业倒罢了,还私调御林军,当街闹事,御林军也是你可以调的吗?” “不是。”李惜强辩道:“他们今天都不当职的,我请他们喝酒。” “喝酒?你才多大呀就喝酒?十几个人围着一个人,下酒菜是人肉吧?” “是那个卖艺的先惹我的。” “哪回都是人家惹你,你在家里淘气就罢了,没人跟你计较,丢人丢到外面去了,还满嘴是理,难怪他们都叫你常有理,你还真是常有理,今天要不是魏征遇上,你还不把人家给吃了?”停了一下,见李惜不言语,又道:“朕刚才听人说,你掉河里了?” 李惜气愤道:“这个李三郎,仗着功夫好,欺负人,还恶人先告状。” “他没有告状,朕就知道你得闹事。” “那能怪我吗?有好东西,父皇只想到他,根本就忽视我的存在。” “你要是有他一半懂事就好了,你年纪比他大,人却比他小。” 李惜反驳道:“我哪里比他小了,他还没我高呢!” “行了,行了,都是皇后惯坏了你,你不乐意跟三郎他们一块儿,朕另外给你找个老师,明天就去少阳院读书。” 李惜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我不去。” 皇上沉下脸道:“你再敢说不去?” 见他脸色难看,李惜不敢言语了。 第二天,皇上早朝回来,拐了个弯,来到少阳院,想看看李惜适不适应,透过窗子往里一看,立时气不打一处来,一脚把门踹开。 李惜伏在案子上睡觉被惊醒,见皇上脸色不好,忙恭恭敬敬立在一旁。 皇上背着手喝道:“朕是叫你来读书的,不是叫你来睡觉的,先生呢?” 小福子怯怯地回道:“张大人被皇后娘娘叫去了。” “皇后?”皇上怔了一下,对李惜道:“别以为有人护着你就没事了,跟朕到皇后那里去,今天非好好管你不可。” 刚一转身,张大人一脚迈进,忙向皇上行礼。 皇上道:“你回来的正好,皇后找你干什么?” 张大人犹豫了一下道:“皇后叫臣不要对二殿下过于严厉。” “净添乱。”又冲李惜道:“别得意,到朕书房去。”又对张大人说:“你明天不用来了,还回翰林院去。” 李惜跟着皇上到了御书房。 皇上在书架上拿了本《论语》扔在书案上,道:“先从这儿开始,有什么不懂的问朕,坐下。” 李惜立着没动说:“我刚才已经看过了。” “有多少字不认识?” “没有。” 皇上意外道:“认的字不少嘛?哪儿不明白?” 李惜不屑道:“这些母后早就教过,我背都背熟了。” 皇上冷笑了一下道:“你是有点小聪明,皇后也认得字,可你从来也没上学读书,皇后也不可能教得了你这些。” 李惜傲然道:“父皇不信,只管考我就是。” 皇上半信半疑地瞅了他一眼,伸手拿过那本《论语》翻了几页,刚要开口。 李惜不耐烦道:“别麻烦了,我从头背。”说完便开始背,倒也流利。 背到一半,皇上将书放下道:“行了,别背了,这个能背吗?”他又拿了本《诗经》。 李惜得意地笑了一下道:“容我看一遍。”接过书一目十行地翻了一遍,又将书放在皇上面前道:“行了,我背了。”调皮地挤了一下眼,便开始背。 皇上翻着书,见他背得一字不差,将书合上道:“去玩儿吧!” 李惜“嘿嘿”笑着,转身就走,与皇后撞个满怀,甜甜地叫了声“母后”便跑了。 皇上看了皇后一眼道:“朕还不知道家里有个这么聪明的儿子,只道他有些小聪明。” 皇后柔声道:“皇上心里装得是天下。” “还有什么朕不知道?” 皇后的声音还是那么柔道:“前些时候,嚷着要学画,臣妾想给他请个先生,可他就是要跟徐家妹妹学,这不,隔三岔五就去她那里,倒也学地有模有样。” “朕今天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宠他,他这个年纪,很容易学坏,你还得多上点心。” “他就是调皮了些,倒也没有品行不好。” “前儿还在外面跟人打架,伤了别人不好,伤了他就更不好,还是少让他出去。” “臣妾知道了,臣妾还有件事要跟皇上商量,是关于三郎的,昨天的事,让他受了委屈,臣妾想请皇上另行赏赐。” “还是皇后想的周到,朕都差点忘了,你做主吧!” 这一天,李惜无聊地在屋里转了两圈,然后坐下,指尖点着桌子,眨着眼睛寻思事。 小福子气呼呼进来,嘴里不知嘟囔些什么。 李惜瞅了他一眼问:“燕窝呢?” “没了。” “没了?刚才不是做好了吗?” 小福子气鼓鼓地道:“都是那个云凤,越来越张狂了,碰掉了您的燕窝还骂人,没办法,主子大,奴才也大。” “骂你还是骂我?” “当然是——不敢骂您了。” 李惜冷“哼”了一声道:“云凤?哪宫里的,我怎么不认识?” 小福子不屑道:“她算什么东西?齐王府的丫头赖在咱们家,还飞扬跋扈。” “齐王府?三婶子的丫头?” “可不是?” 李惜瞪着他道:“一定是你惹了人家,三叔死后,母后怜她孤苦无依,接来做伴儿,再怎么说也不是在自己家里,她的丫头哪会这样不懂事?” “哎唷,我的小祖宗,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现在可不一样了,那是皇上眼前的红人。” 李惜怒目道:“你找打是不是?大胆的奴才,越来越不成体统了,传到别人耳朵里,闹出事来,连我也要受你牵连。” 小福子辩白道:“整个皇宫就您不知道了,原来齐王妃住在皇后娘娘那里,现在呢?搬到秀雅轩了,那一切用度就跟皇妃一样,比您这儿还好呢!皇上三天两头往那儿去,连佟妃娘娘都冷落了。” “真的?”李惜还是半信半疑,道:“我去问别人,你敢胡说,小心我剥了你的皮。”说罢向外走去。 第十章 他满腹狐疑的来到皇后宫里,皇后遮遮掩掩地敷衍了他两句,便岔开话题问这问那,李惜竟插不上口,耐着性子坐了一会儿便告辞,出了门,想了一下,又到惠妃宫里。 惠妃殷勤地吩咐宫女又上上茶又是端果子。 李惜屁股刚沾到椅子就说:“近来有些闲言闲语,说父皇和齐王妃、、、、、、这些奴才,就会散布流言。” “是流言就好了。”惠妃既忧郁又无奈道:“皇上还要立她为妃呢!” “那怎么行?惠娘你博古通今,就算父皇糊涂,母后糊涂,您也不该糊涂,连我都知道这是不光彩的。” “木已成舟,我能怎么样?由他去吧!” “不成,我去赶她走。”李惜起身便走。 惠妃一把拉住道:“你别多事,眼下皇上正宠她,别惹你父皇发脾气。” 李惜挣开她道:“又不是没打过我?反正我不让她在咱们家,就要她走。”说罢冲出去。 惠妃一把没抓住,也想借李惜打击齐王妃的气焰,又恐闹出乱子,忙向皇后宫里去了。 齐王妃自被皇上宠幸之后,就从皇后那里搬出来,皇上把她安置在秀雅轩,开始还觉得不好意思,但想到人生短短几十年,得快乐时且快乐,便也心安理得了。 小太监传过话来,说皇上一会儿要来,两名侍女伺候她对镜打扮,李惜不请自到,她虽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象往常一样亲切地叫了声“惜儿。” “住口,你是什么人?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从前李惜眼中的齐王妃的确是世间少有的美女,今天看来去极其媚俗,从心底里厌恶。 齐王妃几乎用哀求的语气说:“惜儿,你别这样,皇上就要来了。” “这么快就会用皇上来压我了?他那么宠你,你让他杀了我呀!母后对你那么好,你却勾引她男人,你坏了父皇的名声,伤了母后的心,你要改嫁,没人拦你,你贪图富贵、爱慕虚荣,妄想为妃,只要我活着就容不得你,整座皇宫都是我母后的,不准你住。”李惜又看见这些宫女,喝道:“你们都是哪儿的?知不知道人家是齐王妃?家里多的是丫头仆人,用你们伺候吗?都滚出去。” 李惜一番话说的齐王妃无地自容,这时皇后也匆匆赶来,觉得不忍,欲上前阻止。 惠妃悄悄拉住她,低声道:“让他闹闹也好。” “我是怕皇上来了,惜儿受委屈。” “我们这么多人在,还怕皇上委屈了他?” 李惜见皇后没有责怪自己,更来了劲儿,冲这些宫女嚷:“还不帮齐王妃收拾东西?叫人去备车,送齐王妃回府。” 小太监又跑来说:“皇上临时有事,不能来了。” 齐王妃大失所望,伏在床上,泣不成声。 还是杨妃挺身而出道:“惜儿,看我面子,到此为止吧?” 平日里,杨妃谨小慎微,对人和气,她开口了,李惜不好再说什么,转身站在皇后身边,皇后也显得很无奈,和几嫔妃们走了。 见没了外人,杨妃走近瘫在床上的齐王妃道:“妹妹也太荒唐,姐姐帮不了你。”说着坐下来,抚着她的肩。 齐王妃扑在她怀里大哭。 杨妃极尽怜惜道:“我苦命的妹妹,当日你也是架上芙蓉,国破家亡,流落民间,好容易做了齐王妃,终身有靠,谁知又有了玄武门之争。” 齐王妃止住泪,黯然道:“你我也是贵为皇族,沦为亡国之女倒罢了,偏老天还不肯放过我,当日文皇帝将我许配罗成,单等成年之后娶过去,可没过几天,文皇帝就驾崩了,你父皇我伯父,只图自己享乐,惹得天下大乱,长安沦陷,我离开王府,历尽艰难,好容易找到罗成,指望有个依靠,谁知他背信弃义娶了窦线娘,我屈尊降贵,甘愿为妾,他都不肯,我走投无路之时遇到了他,他肯娶我,我能有选择吗?可他从来就没珍惜过我,从我见到皇上的那一刻起,就认定他是我后半生的依靠,只有嫁这样的男人,才不枉我如花美貌。” “傻妹妹,你毕竟是做过齐王妃的,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希望你跟皇上在一起。” 齐王妃苦笑了一下道:“我已经得到了,不后悔,但愿来生,我能够体体面面做他的女人。” 当天夜里,齐王妃独自离开皇宫,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为此皇上勃然大怒,李惜吓得不敢回宫,住在罗府。 吃过晚饭,罗通的寝室,李惜脱去大衣趴在床上吃梨子。 罗通自己倒了杯水,呷了一口,道:“你赶走了父皇心爱的女人,就一点也不担心?” “担心有什么用?天还没塌呢!拿个梨给我。” 罗通递了只梨子给他道:“你也该收收性子了,你看怀玉,认了佟继威做师父,功夫长进不少,宫里那么多高手,你就这样错过?” “佟继威?”李惜把梨子从嘴边拿开,翻身坐起问:“谁是佟继威?” “就是那个卖艺的,前几天还跟人家打架呢!” “他?他就是佟继威?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这下好了,佟娘娘不知要怎么谢我了。” 罗通奇道:“跟佟娘娘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她有个失散的哥哥,我就觉得他跟那画像很象,我本来是想问他的,可他张口就骂我,才打起来的,这个秦怀玉,还真是有傻福,认了国舅做师父。” “那你还不快去告诉佟娘娘?我去找佟继威。” 李惜往窗子上看了一眼道:“天都黑了,明天吧!” “你这个懒虫。” 李惜啃了一口梨,眼珠转了转道:“不行,不能告诉他,敢惹我?我就偏不告诉他,让他急去吧,通哥哥,不准你告诉怀玉。” “你还没玩够?别太过份。” “知道,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