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哥回来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时大时小,从黑色的屋檐上流过瓦片,哒哒地滴在地上,沿着地上的石缝,流淌到院外。 “你且进来,你三哥已经去城外迎接,没有这么快回来的。”这时屋里面传出有些苍老但很温婉的声音。 孩子好像没有听见,仍在厅里来回走着,时而伸头张望,时而坐在椅子上,晃动的双腿告诉我们他焦急地等待着。 几圈下来,还是没有看见有人进来,他再也无法忍受,拿起门边的油布伞,跑出屋子,往大门外跑去,到了巷间的路上,踮起脚来望了几眼,连个影子都没有,他失望地低着头扛着伞往回走,垂头丧气的走进里屋,走到母亲的身边。 母亲双手抱着暖手的炉子,靠坐在椅子上,有些年纪的脸不再白皙,眼角皱纹也越来越深,勤劳的双手因为劳作而布满老茧,眼睛里全是慈爱。 旁边坐着一个青年男子,白皙的皮肤,嘴角总是噙着一抹笑,低头弯着腰拨弄着火盆里的炭火,老实的他话本就不多。 孩子嘟着嘴爬到母亲身上,搂住母亲的脖子半趴在母亲的怀里。老妇伸手用衣袖擦擦溅到小孩脸上的雨水,满脸宠溺。 “你说这大哥怎么这么慢?”孩子嘟着嘴将冰冷的双手塞到母亲的怀里,埋怨说:“我就说我要随三哥一起去,娘就是不许。” “你这么小,到城外还有一个时辰,跟着瞎跑这一趟做什么,你啊就在这耐心的等着,今天的雨大些,大哥赶路也会慢些。”老妇将孩子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把冰冷的手渐渐暖热。 苏州就是这样,冬天也是多雨,就算已经接近年关,还是没有好天气。想想在自己的老家,雨水很少,虽然冷了点,但是有太阳的冬天总会感觉少了点寒意。想到家乡,老妇不自觉的笑了,转眼间,已经三十年了。 “每年大哥都会在这一天前赶回来,放心,今年也不会例外。”老妇身边坐着的正是二儿子李硕,满面的笑容如和煦的春风,好似瞬间能吹掉冬天的寒意,他是母亲最为听话温顺的孩子。 孩子不情不愿地从母亲的怀里抬起头来,仍是嘟着嘴撒娇说:“我也知道啊,但是我真的好想快一点见到大哥哎。” 老妇轻拍孩子的手笑说:“应该快到了。” 孩子眯着眼睛看着母亲,像是要探听什么秘密一样,故作神秘说:“娘,听说大哥会带一个女人回来,那个女人还是一等一的美人呢。” “娘知道的并不比你多。”母亲一眼都看透了孩子的想法,“大哥回来不准提,知道没有。” 母亲用力地指了一下他的额头,要他收起好奇心。 “不许提,不许问。”母亲正色说道。 孩子吃痛的摸着自己的额头,摇头晃脑地学着母亲的样子,一本正经说:“知道,您说过的,他们夫妻间的事情应该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你们做小辈的不可以好奇长辈的事情,长兄如父” 老妇看着孩子的样子,深深的笑了,李硕也跟着笑着。 “回来了!” 巷子的深处,渐渐地传来男孩嘹亮的呼唤声。 “大哥回来了!” 男孩飞快地跑着,叫着,脚底下踏踏的踩水声,扰乱寂静的夜。他推开大门,穿过院子,直奔厅堂。在厅堂门口把身上的蓑衣、斗笠脱掉随手扔掉在门边,伸着头冲里屋喊:“大哥回来了!” 刚听到男孩的声音,屋里的三人都已经站起来往外走,里屋的李硕撩起门帘,小孩搀扶起母亲走到门口。 李硕帮着男孩脱下蓑衣问:“人呢?” 脱掉蓑衣的男孩不禁打了个寒颤,双手抱在胸前说:“在后面,马上就到。” 老妇拍了拍男孩说:“三儿,赶紧进去烤烤火,把这身湿气烤干,别受了风寒。” 老妇推着男孩赶紧进屋,这是老妇的三儿子,李研。 此时,一男子已经进了大门往正屋里走来,一身青色棉袍,头发梳起,一丝不苟,走南闯北的,脸上已经没有水城所滋养的那种水嫩与白皙,但也不至于黝黑。 深邃的眼眸看着这方院子,他在这里长大,这里一点也没有变,还是他离家时候的样子,门窗花园稍有翻修,但是没有过大的改动,就连他小时候喂鱼的鱼缸都还在那里,保留着原本的模样。 一切都是家人为他保留着,维护着,他知道。 这是父亲买下的院子,原本一家人住着还算宽松,但是现在自己和二弟已经成家,下一代不断的出生,原本一小家现在变成了一大家,未免有些拥挤。 老妇看着朝思暮想的大儿子,快步走出几步。 男子也大步走到老妇身边,握住老妇手说:“娘,我回来了。”本来清冷的眼眸在看到母亲之后,变得温暖柔和起来,“娘,怎么等的这么晚,赶紧进屋,屋外冷。”说着搀扶着老妇,往屋里走。 老妇看着男子,眼里盈满了泪水。 “没有等到你回来,我哪里睡得着?”老妇说着,眼睛一直关切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大儿子。 “是儿子不孝,让你担心了。”男子说道,温柔地笑着。 “回来就好了,饿不饿,晚饭吃了吗?”老妇拉着男子做到刚才自己坐的位置上,拿着帕巾为男子擦头上、面上的雨水,把刚才放在边上的暖炉塞到男子手里,生怕男子冻着了。 “娘,我在城外的驿站已经吃过了,这时还不饿,大家都坐吧。”男子看着一屋子迎接他等待他的弟弟们,心里满满的温暖。 众人得了大哥的许可都落了座。 “老二,去看看你家里,姜汤和粥都好了没有。”老妇的目光都放在大儿子身上,未曾离开。 一妇人,粗布打扮,撩起门帘进屋笑着说:“来了来了,早就听到三弟喊着大哥回来,我这都准备好了。” 妇人将托盘上的碗利落地分与每人一个,盛上姜汤,第一碗端给老妇,老妇摆手,妇人又端到大哥面前笑说:“大哥,趁着热喝了,这一路辛苦,别冷到了。” 他们等了几天的大哥,李矾,李家的长子,常年在外,终于回来了。 李矾轻轻一笑客气说:“谢谢弟妹,辛苦了。” 李矾从妇人手里接过姜汤,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喝起来。 妇人又端了一碗给自己的丈夫,李硕摆摆手,轻声说道:“给三弟。” 李研接过姜汤一饮而尽,双手捧着碗,嬉笑着,二嫂看着他又给他盛了一碗。 老妇接过李矾手里的碗,拉着李矾的手,轻拍着说:“你看,你一年到头都在外面,真是辛苦了,矾儿,你这一年,怎么黑了,也瘦了。” 老妇眯着眼睛,透着烛光,手轻轻地抚上李矾的面颊,抚上眼角那一丝慢慢显露的纹路,带着期盼,好像要把那纹路抚平一般。 李矾的大手握住老妇有些粗糙的手,用手掌包住,将有些疲惫的面容紧贴在老妇的手心,过了好一会才舍得离开,仍是紧拉着老妇的手笑说:“娘,没有瘦,也没有黑,你老担心了。倒是您,这一家子大大小小都是你顾着,我也没有尽孝为你分担。” 老妇和蔼地笑着,语重心长地说:“你们现在都大了,你们平安就是对我最大的孝顺。” 小孩走到母亲与大哥的后面笑说:“娘,现在大哥回来了,就让他在你身边好好尽尽孝,然后你就好好疼爱他。” 李矾伸手摸摸小孩的头,满脸的宠溺说:“灼华,你今年长高了,也胖了一点。” 灼华嘟着嘴看着大哥撒娇,手舞足蹈地比划说:“大哥,一年未见就只是见我高了,胖了,未曾有其他的变化。” 那个刚才抱怨母亲不叫他去接大哥的小孩就是家里的老幺,李灼华,刁钻的精灵鬼。 灼华轻轻地抱住李矾的胳膊,把头放在李矾的肩膀上,低声说:“大哥,你看,一家人都好想念你,母亲念叨,二哥三哥也想,大哥,你跟我们一直在一起不好吗?” 灼华边说边往李矾的肩上蹭眼泪。 李矾伸手轻揽灼华的肩膀,轻拍着,安慰着。他哪里不知道自己是这一家的惦念,少年游走四方的意气风发,那时不曾想到,这一家子是他现在唯一的牵挂。 李研看着撒娇的灼华,忍不住翻着白眼,炫耀着说:“娘,刚才来的路上,大哥一直夸我,说我长得壮了,高了,还问我都在学堂读的什么书哩。” “你啊,最是不乖,书是读的不差,但是老是打架生事,你大哥回来了,要多管教你才是。”母亲怒笑着说着老三。 李研看着母亲给他拆台,哪里服气,还嘴硬说:“那我也比灼华强,看她,竟哭哭啼啼的。” 李研说完,还不忘向灼华做了一个鬼脸,尽是嘲笑。 灼华白了李研一眼,爬到母亲身上撒娇说:“娘,你看三哥竟欺负我。” 母亲顺手抱过灼华说:“你不能不理他吗?” 灼华哪里肯,抬起埋在母亲怀里的头,生气说:“是他先说我的。” 众人听着都笑了,母亲无奈说:“天天吵着,大哥回来你们还要吵。三,你大你得让着他。” 灼华对李研做了个鬼脸来显示他的胜利,李研哀怨地看着母亲说:“娘就是偏心。” 每次都是这样,母亲什么都向着灼华。 李矾看着李研,豪不掩饰的笑意,“放心,娘,这小子开心不了多久了,过完年我就不出海了,最近东南倭寇闹得乱,海路不通,我把商队的生意要转移到内地,这样能常回家,也好为娘亲分忧。” “你说的是真的,这样好”老妇欣慰地笑着,“这样好,这样好。”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你们父亲临走的时候把你们交给了我,那时候你们还都小,我勉强支撑家业,你又出去闯荡。硕儿还算听话,把家里店里打理的井井有条,但是家里总归要有人当家作主。现在你回来,正好当家,硕儿也把父亲留下的家业正式交给你打理。我也老了,这样我也完成你父亲的嘱托,有一天到了地下也好向你们的父亲和夫人有交代了。”说着说着,老妇开始抹泪。 是啊,这么多年,她就等着这一天。 第2章 其乐融融 三十年前,苏北大汗,老妇与家人逃难来到苏州,一路盘缠用尽,老妇的父亲病死,一家人无法回乡,又没有钱来葬父。老妇当年在卖身的时候,遇到李矾的母亲,李矾的母亲给她钱葬父,并资助他们回乡,老妇愿意做牛做马伺候李矾的母亲,并随李矾的母亲嫁到李家。 李家对她很好,李矾的母亲把她当做亲妹子。但是,李矾的母亲身体不好,在李矾出生后不久就下不了床,弥留之际,李矾的母亲恳求老妇不要离开这个家,做李矾父亲的填房。老妇和李矾的父亲都是不同意,最后李矾的母亲跟老妇说她不希望别的女人来替她照顾她的丈夫和孩子,她只相信老妇一人。李矾的母亲请求她替她照顾这个家,替她来爱她的丈夫和儿子。为了不让老妇以妾室的身份进入李家,李矾的母亲要求李矾的父亲娶老妇为填房,李矾不到一岁便失去了母亲,一直是老妇带大的,李矾叫老妇“娘”。就这样,才有了后来的李硕,李研和李灼华。 老妇是个北方女人,讲着不流利的吴语,她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没有夫人,她也许已经被卖到窑子里,或者一辈子只能为奴为婢,不会这样有尊严的活着。所以,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使命,即使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从来没有爱过自己,她仍然没有放弃过自己的承诺。 她,会疼爱夫人的孩子,照顾她的丈夫,并且教育自己的孩子那是他们的大哥,他们的一家之主。 在灼华四岁的时候,父亲离世,老妇更是担起了一家的重担,家道中落,老妇拉扯着四个孩子,世事艰辛。但是老妇从来没有退缩,终于盼着孩子们长大成人。 他们的父亲是苏州有名的手艺人,秀的一手好苏绣,为人腼腆,是个喜好安静的人,每每父亲做工,他们的娘亲喜欢在一旁静静看着。老妇是个手粗的人,干些粗活可以,这种细活反倒都是父亲的。 后来,他们开了自己的绸缎店铺,他们的家也越来越忙碌。在父亲去世之后,李矾便放弃读书,要出去闯一闯。作为娘亲,肯定不愿意孩子出去受苦,虽然父亲留下的家业不大,省衣缩食足够一家人生存。 作为继母,父亲刚死,大儿子就出走,邻里难免会认为继母容不下继子,其实李矾比谁都清楚,娘最疼的就是他。 最后李矾一再坚持,他要去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 四个孩子中,李硕最像父亲,安静,温柔,还有着好脾气。父亲也喜欢将他带在身边,李硕学会了父亲的全部手艺,并且青出蓝而胜于蓝。所以,母亲跟他讲,大哥出去了,他的责任就是守住这个家,等大哥回来。这个家里,也只有他这个最没出息的二儿子肯做这些,大儿子志在四方,三儿子顽劣,老么更是没有定性。 “娘,别这么说,你要长命百岁的。”李矾看着娘亲说说又说到了父亲和母亲身上,心疼极了,伸手擦掉娘亲的泪,“我的母亲是个没有福气的人,我那么小就丢下了我,要是没有你,我也不会有母亲爱,我就是你的孩子。” 此时,所有人都静静的,灼华在抹泪,其他的眼里也是泪水。 “您不是我母亲和父亲的仆人,你欠我母亲的恩情也早就还完了,还有他们,都是我的至亲骨肉,不是下人。”李矾像是宣誓,又像是承诺。 李矾看着这一屋子的兄弟姐妹,深邃的眼眸中全是认真,说道:“李硕,店里和作坊的事情还是你管,你让我管,我也管不好,父亲的手艺你学的最好,也顶数你有天赋,你可不能撂挑子,老三,我对你另有打算,以后你和灼华我负责,以后我会更加严厉,直到你们成才。” 李矾承诺着,但又是像说家常一样平淡地说出来。 “娘,你看大哥刚回来就对我这么严厉,哪有这样的坏哥哥,亏我们等着他等的好苦。”灼华娇嗲说道。 老妇听到后,也跟着众人笑了起来。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该释怀了。随着笑声,一家子又回到其乐融融的环境中。 “粥好了,夜深了,大家都饿了,吃点八宝粥吧。大哥,这可都是娘今天一早起来挑好的八样宝贝,说大哥从小最喜欢吃了。”老二家的是娘亲从娘家给李硕取来的媳妇,虽然是乡下女人,但是勤劳能干,做事周到,将家里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条,说着给大哥盛上一碗,放上勺子。 “谢谢弟妹,这刘氏也太不像话了,娘,是不是我不在家她也如此?”刘氏是李矾的老婆,父亲为他做主,明媒正娶的妻子。 “你不要这么说,刘氏孝顺的很,你不在家,都是她替你孝顺我,抚养孩子,他们妯娌之间相处也很融洽。”老妇可不希望本已经委屈的儿媳妇被冤枉。“她心里不舒服你是知道的,今天晚饭都没怎么吃就回房间休息了,你今天不要怪她,你要多哄哄她,知道吗,她是你的妻。” 家和才能万事兴,况且李矾的妻子贤惠本分,温婉孝顺。 “娘说的是,我不该怪她。”李矾投给娘亲一个放心的眼神,灼华在母亲的后面也向大哥眨着眼睛。 老妇人放下手里的碗,轻轻擦拭嘴角,笑说:“天色都晚了,你们想跟大哥说的,都明天再讲,大哥要去见大嫂和孩子去了。” 众人离去,李矾进入东院,母亲带着弟弟们住在后院,他们一家住在东面的院子,李硕一家住在西院。自成亲以来,她的妻子就住在这里,虽然自己在泉州,广州,京城都有产业,但是他的妻子曾来没有享受过,一直拥挤地住在这里。 在李矾小的时候,总感觉家里很大,只有父亲和娘,家里不曾有丫鬟下人。后来随着弟弟的出生,直到他和李硕娶妻生子,这个家显得越来越小。幸好前几年他和李硕商量着买了边上的一户人家,才使得他们一家仍然可以热闹地住在这里。 想到这里,他到门口迟疑了一会,只是一会,好像比三秋都长 夜间,雨渐渐地停了 静悄悄的,除了屋檐上滴下的雨滴声,仿佛听见了屋里屋外的呼吸声。 李硕推开房门,房门悠然打开,一妇人坐在镜前,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等着。 也就是几年前,他娶了她,她成为了她的妻子。那夜她也是这样坐在这房里等着他,他从来都知道,她是那样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他从来没有拒绝过爱她,况且她是那样的美丽。 从镜中,妇人看到了李矾,两人的眼神就此交汇,通过镜子互相凝望着,李硕从背后轻轻的抱住妻子,用力的将她拥入怀里,轻唤一声:“兰儿。” 岁月对于美人格外眷顾,刘兰还是那一张小巧的脸,精致的五官,还有如凝脂一般的皮肤,虽然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是柔弱窈窕的身段,一直都是李矾的最爱。 李矾的下颚抵住刘兰的发顶,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兰儿闭上眼睛,忽然的碰触,熟悉又陌生的拥抱,使得她瑟瑟发抖。兰儿就这样被李矾搂在怀里,就让时间静止吧,以解他们的相思。 李矾打横抱起他的兰儿,大步往床榻走去,有什么比两人互倾相思更重要的事情呢? 兰儿半趴在李矾宽阔的胸膛上,眼神不知道看着什么地方,游离着。 “她,是个大美人吧?” 她本不想问,但是她还是问了。 良好的教养始终在脑海里跟她说着女人该有的美德,不妒不怒,她原本都打算好了欣然接受不是吗?况且她一直都知道他不是能围在身边的男人。 但是她还是没有忍住,她还是问了。 李矾撩起一撮刘兰的头发,绕在指尖把玩说:“没有你美,没有人比的上你。” 兰儿轻眨双眼,泪水顷刻之间流下,任由泪水流到李矾的胸膛。 “从你离家的那刻起,我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只是我太害怕,我尽力做好一个妻子,做好李家的长媳,做好孩子的母亲。” 她太委屈了,他娶了她,她知道他心里装的是天下大事,她未曾有过任何阻拦。她服侍他,依从他,只因太爱他,但是她现在只是一个女人,一个不确定自己丈夫是否还爱着自己的女人。 李矾双手捧起刘兰儿的脸,看着这张并没有因为岁月而老去的娇美容颜,温柔地说:“我对不起你。兰儿,我和她之间,和我和你一样,你们我都不能没有。兰儿,你是我李矾的妻子,我喜欢你,爱你,从来没有改变,我爱你只因为你值得我去爱。我希望你接受她,如果你不愿意,她可以不回来。” 李矾认真说着,真挚的眼眸没有一丝的玩笑和欺骗,一切和以前一样,似乎所有未曾改变。 刘兰儿轻轻地擦干所有的泪水,还好,李矾还爱着她,虽然也爱着其她的女人,但是仍然爱着她。 刘兰微笑着说:“明天叫她进家门吧。” 夜还很长,不能叫这无聊的事情占去所有的时间。 聪明的女人向来不会在和自己丈夫作对的事情上多花时间,既然男人已经变了心,或者说他心里已经有了别的女人,你的哭闹只会让男人离你越来越远。那么刘兰儿知道,既然没有勇气离开,自己能做的只是做好一个好妻子。 第3章 一妻一妾 雨过一定会天晴,是的,和预想的一样。 今天是个好天气,灼华和李研已经早早起床。 今天,是腊月二十四,小年,是个重要的日子,因为,每年大哥肯定会赶在小年前回来,就和今年一样。他们今天有太多的事情要做,灼华先帮二嫂做早饭,过年了,家里平时的长工也都回家了。 李研在接到大哥的指令又跑去城外把新大嫂接回,没办法,家里跑腿的活都是他来干。母亲早上是交代的,不可以打扰到大哥大嫂的休息,所有人都不可以。母亲一早就把大哥那边的两个孙子带过来照顾,灼华忙着摆放着桌上的碗筷。 “灼华,你去门口等着新人来吧,别让人家刚到咱家就寒了心。”母亲坐在主屋,看着该准备的一切都准备妥当,吩咐灼华去迎人。 灼华快速偷吃了碗里一块蜜饯说:“哎,娘,我这就去。” 灼华跑了出去,没有看到母亲给她的白眼。 刘兰儿刚嫁到李家时,灼华不过四岁,其实灼华也不记得大嫂那时候的模样。大嫂的娘家是城里有名的乡绅,岳父看中李矾日后必定飞黄腾达,所以认定这个女婿。大嫂怎么也是大家闺秀,所以灼华隐约的记得大嫂很温婉,很柔美,小巧。 二嫂嘛,是母亲从老家接过来的亲,按照辈分讲,还要叫母亲一声姑姑。二哥是个听话的孩子,那时大哥已经离家远行,父亲刚过世,母亲认为应该找个能干的媳妇帮助二哥操持家务。二嫂不识字,没有读过书,但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虽不是大嫂那般温婉可人,但是二哥从没有嫌弃过。若是比为人处世,做事周到,家里没有人比得上二嫂。店里、家里,长辈,兄弟姐妹,儿女,她都没有想不周全的。虽然嫁过来近十年不太会讲吴语,但是大家对二嫂最是喜欢,二嫂最像母亲,也最得母亲疼爱。 大哥又带回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应该被称为妾吧。听母亲说,妾在大户人家就是佣人,没有地位。自己还不是很懂,母亲一直都深知自己只是一个妾室,从没有把自己当做主人。那她会是什么样的女人? 其实她听说,大哥认识那个女人已经好几年了,去年才正式娶了她,只是没有带回来,怕大嫂不开心。男人不就是这样吗,三妻四妾。也罢,自己还小,想也想不懂。 唉,母亲说了,不要说,不要问。如果大哥娶回个母老虎,那么他也是要受苦的。 想到这里,灼华不禁打了哆嗦,挥起拳头打自己的脑袋,怎么老是往坏处想? 渐渐地,灼华听到了马蹄声,看着马车渐渐地走进,他站起来,迎着刺眼的晨光,看着缓慢打开车帘的女人。 她,和大嫂二嫂都不一样。 李研跳下马车,大声喊道:“灼华,愣着干什么,快,拿凳子。” “哦哦,马上。”灼华赶紧转过神来,拿起自己坐在门口的长凳,放到车下。 “请,请下车。”灼华还处在神游状态,不知道该叫什么:“请下车,小姐?” 灼华就像在店里面迎接其他的客人一样称呼着。 李研看着傻乎乎的灼华,打了一下灼华的脑袋说:“什么小姐,笨蛋,这是大嫂。” 灼华回过神来,小脸拧成一团,摸着头哀怨说:“又打我,哼,看我不告诉娘去!你欺负我,你这样的打法,我还没有长大,就已经变笨了。” 李研冲着灼华扮了个鬼脸说:“我打了你会变笨?你根本就是一个笨蛋。” 李研拿着车上的行李从大门进家。 回过神的灼华赶紧过去搀扶新的大嫂下车,大嫂冲他微微一笑,并道了谢。她比灼华想象中的要高大一些,不比家里大嫂小巧。她,不是美人,但也不丑,算不上精致,也不算粗犷。 她跟家里的嫂子都不一样,灼华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玉琼看着灼华笑说:“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你一直看着我。” 灼华被这么一问反倒有点不好意思,吞吞吐吐说:“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看到。” 灼华从来没有这么失礼过,只好将羞红的小脸低垂下来。 灼华先是领着玉琼进了院子,首先要见过母亲,母亲正在厅里的太师椅上坐着,怀里抱着李矾的小儿子,大儿子则站在母亲的身边。 母亲手里正在剥着核桃,还念叨着:“这个给你,不要争。”说完将手里的核桃塞进怀里小孙子嘴里。 灼华走到母亲面前小声说:“娘,人来了。”然后张着嘴凑到小侄儿面前轻声说:“给姑姑吃一个?” 只见小侄子将手里的核桃往里面藏了藏说:“跟着小孩抢东西,羞羞。” 灼华也不恼,使劲地捏了一下小侄子的胖脸蛋说:“你个小气鬼。” 玉琼恭敬的低着头跪在地上,给母亲磕了头,叫了声:“母亲。” 母亲看了只是笑笑,说道:“去见你的主母吧。”母亲仍然剥着核桃,对着孙儿念叨着:“小乖乖,小乖乖。” 玉琼恭敬说:“谢母亲。”又拜了一拜。 母亲也不看玉琼,边剥核桃边说:“以后就和矾儿一样,叫娘吧。” 路途的劳碌,到家之后李矾感觉特别的安心,所以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 安心,是啊,漂泊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家是最好的。 见到李矾已经醒了,刘兰撩起床幔,柔声问:“醒啦,起吗?” 李矾坐起身子,慵懒地靠在床前,“该起了,孩子们还没有见到呢,一家子都在等我喽。” 刘兰拿好干净的衣服,为李矾穿上,倒好茶为李矾漱口,服侍李矾洗脸,并将他的头发整整齐齐的梳好,这,是她最愿意做的事情。对着镜子里的李矾,刘兰儿轻轻一笑,李矾回一笑以示满意。 “大哥,人我引来了。”灼华站在门口,伸头往屋里看,屋里并没有回答,灼华转脸看看玉琼,玉琼只是笑着,灼华又一次喊道:“大哥?” “进来吧。”李矾的声音依旧淡然冷清,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刘兰随着李矾坐到厅堂上的椅子上,玉琼一进屋,就跪倒在刘兰的面前,灼华顿时目瞪口呆。 只见刘兰起身,拉起玉琼,一双杏眼,满是笑意地看着玉琼:“我们姐妹之间,不讲这些虚礼。” “姐姐大度,愿意接纳我。”玉琼不曾想到,刘兰是这样的温婉美丽,玉琼低垂着头,无法坦然面对刘兰。 “以后我们共同服侍夫君,你在外面帮我照顾着夫君,我已感激。你进门之前,夫君已同我讲过,只是这家里比不得其他家宽敞,我们一起,害怕委屈了妹妹。”刘兰心里虽尽是委屈,但这个时候必须表现出来大度,不妒不忌。 李矾笑着看着他俩,双手分别牵住她们每人一只手,放在胸口说:“你俩这样子我就放心了,你们都是我挚爱的女人,是我的手心手背,我会把你们放在心上。” 李研将玉琼的行李拿进来,看到这一幕,不禁揶揄李矾笑说:“大哥,你这是享齐人之福啊。” 李矾只是对李研回复白眼。 腊月二十四,是传统上的小年,这一天是忙碌的,家里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李矾带着弟弟们修补房屋,母亲指挥者女人们打扫房间,准备晚上送灶神需要用的供品和晚饭。小孩子则笑闹着比划着李矾从外面给他们带回来的宝贝。过年了,一家子在一起动手做所有的事情,才能感觉到一家人在一起的重要。 晚间,灶房里的灶老爷的画像和贡品都已经准备妥当,灶王爷的神像贴在火灶上面的墙上,中间写:“灶君神位”,两边则是“上天言好事,下届将吉祥”的对联。在灶君的神像前,摆的是美酒,麦芽糖,果品,甘草,猪头等祭品。 李矾带领弟弟们和儿子侄儿们先是磕头祷告,诚心焚香,然后洒下第一杯美酒,再磕头,这样三次之后,将麦芽糖糊在灶神的嘴巴上,再拜,撕下灶神的画像,连同纸糊的纸马金银财宝一起烧掉,高喊一句:“送造神上天。” 就此,祭灶结束。 家里的女人们已经把晚餐准备就绪,一家人,团团圆圆,坐在一起。孩子们都是好玩的年纪,饭还未吃完就放鞭炮玩耍去了。 酒过三巡,其乐融融,世间的美好莫过如此。 “娘,明年开春我打算把老三送到南京读书,就去老师的崇正书院,他也该出去见见世面,我刚出家门的时候,在那里读过一年的书。”晚饭间,李矾把他的打算告诉母亲。 “这是好事,我就怕他太顽皮,出了家门更没人管的了他了。”母亲很欣慰,作为长兄的李矾关心着弟弟。 “不怕,到了书院他肯定会老实的,书院里那么多有才华,有本事的学生尚且好好读书,他哪有顽劣的本钱。”李矾向母亲解释道,以解除母亲的疑虑:“书院管理严格,老师更因材施教,母亲放心。” “我要离开家吗?”李研泛着疑问,他不愿意走,舍不得母亲,舍不得灼华,但是又不愿意整天呆在这里。 “你认为以你惹事的性格,苏州城还有哪个书院愿意要你?”李矾对李研怒道。 李研想要开口说话,就这么一句,他已无话可说。 “去吧,去吧,为了三儿的前途,你父亲留下的手艺,也就只有老二学的好,你呢,就好好读书吧。” 母亲纵有不舍,但是为了儿子的前途,还是答应了。 李研看了看母亲,邪笑地看着灼华说:“要是灼华随我一起去,我保证认真读书。” 母亲一看李研要出馊主意,立马变了脸色说:“不行,灼华太小,你照顾不好他。” 李研也急了,要出门心里本就不舒服,“我得带着灼华,我要是不在家,我最想的就是灼华。” 母亲哪里会看不出来李研的想法,喝道:“你别胡闹。” 李研并不害怕母亲的严厉,反而向母亲撒娇说:“娘你不跟着我,大哥二哥也不在身边,不行,我要带着灼华,他跟我去,我就不怕想家了。” 李矾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李研,认真问:“你保护的了灼华吗?” 李研拍着胸脯保证说:“我肯定会保护他的。” 李矾笑了一下大声说:“那好,你带着灼华。” 母亲摇着头急说:“不行,我不同意,灼华要留在我身边。” 母亲怎么能愿意她最疼爱的灼华离开她呢。 “娘,灼华也大了,他不能一辈子在店里打杂吧,虽然我们不是什么书香世家,但是现在我还是可以负担他们以后生活,我希望他们可以不像我和老二这样的辛苦,我们家老三可以读书,入仕途,光宗耀祖,娘,这样不好吗?”李矾笑着说,希望宽慰母亲的心。 “这样是好,但是”母亲还是犹豫着。 玉琼看出母亲的忧虑,笑着说:“娘,放心,我的父亲母亲在书院里面做些杂活,我也在书院长大,灼华去了那里,住我以前住的房间,就当走亲戚,不是去真的上学,就是平时里可以照顾着三弟。” 李研走到母亲身后,趴着母亲的背上讨好央求说:“娘,你就让灼华跟着我去吧,总要有人帮我洗衣服做饭,要不就我这样的,还不每天都是馊的?” 这个倒是有可能,就以他“不修边幅”的态度。 “灼华的事容我想想”母亲仍然迟疑:“我再想想。” 正在闷头吃饭的灼华都不相信是在谈论他吗?问道:“关于我的事情,有人问过我的想法吗?” 众人看向这个家里最小的孩子,是啊,该问问他的意见。 李硕摸着灼华的头笑着说:“是啊,我们把灼华给忘了,哈哈,灼华,你是什么想法。” 二哥,永远是家里的最好的人。 灼华有些怒气地冲着李研吼道:“三哥,我是你的佣人么?就想着我给你洗衣做饭?” 李研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说:“跟着我去吧,可是去南京哎。” 李矾看着李研得意的样子,不禁倒吸了了一口冷气,他甚至怀疑他的决定是不是正确。 “二哥,其实我不想在店里帮你了,我不是很喜欢。”灼华首先给李硕一个抱歉的眼神,虽然他们生意做得很好,但是不是灼华喜欢的。 “我知道,你不要抱歉。”李硕给予灼华微笑,叫她放心。作为最善解人意的哥哥怎么会不了解他的心思呢。 “我,也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第4章 离家 正月刚过,李矾带上李研和灼华前往南京。 二月,天气已经渐渐暖和起来,对于苏州,人们已经忙碌,俗话说二月二龙抬头,大家小户使耕牛。 这时候的灼华只有十一岁,要离开自己长大的地方最为不舍,离开的前一夜里,趴在母亲的怀里,说了很多很多,感觉有一辈子的话要说。母亲跟他讲他小时候的事情,讲他的父亲,讲他的哥哥们,一直到他听累了,睡倒在母亲的怀里。 而李研,他是兴奋的,他离开了对他甚是严厉的母亲,离开了呆板的二哥,他即将认识新的朋友,他要走李矾走过的路,他要和大哥一样,去外面闯出一片天地。 好吧,他们要离开这里。 二嫂拉着灼华的手,嘱咐着路上小心,李硕提着行李对着李研不停地唠叨不要顽劣要守规矩。大嫂则在安慰着母亲。 李硕将行李塞到车里,然后将灼华抱到车上,李研敏捷地跳到车上翻了进去,李矾坐在前面。 “走吧。” 李矾令车夫出发,车夫牵着马,马车慢慢地动了起来。所有的离别都让人心痛,更何况是孩子要离开自己的母亲呢? 车子慢慢地前行,灼华从车窗上探出头来,看着母亲的泪水,他一下子没有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李研眼明手快,捂住灼华的嘴,将灼华拉到车里,大声说道:“你哭的这么大声做什么,娘听到不是更伤心?” 灼华抱着腿坐在车里,呜呜哭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到二嫂烧的饭,不知道二哥一个人能不能忙的过来,呜呜,我肯定要哭的哇,呜呜,我又不是你,呜呜,铁石心肠,早就想着离开家,自己走就好了,偏要拖着我与你一起,呜呜。” “不是你自己愿意的哦。”李研给了灼华白眼说:“这时又怪我。”尽管面上全是嫌弃,仍拉过灼华,将灼华搂在怀里,轻声说:“你不是还有三哥吗?三哥答应你,一定会保护你,不让别人欺负你。” 李研也不知道怎么安慰灼华,只有轻拍灼华的背。 其实李研怎么会不伤心呢,他也是第一次离家。虽然以前也跟着伙伴一起去山上玩彻夜不归,但是第二天家人起床前一定要赶回来。他不能表现出来,他要做坚强的男人。 李矾在车外,没有说一句话,不笑,不怒,不悲,没有表情。他不想跟他们讲很多,因为他知道他们以后什么都要一起面对,要学会互相照顾。 这不,一切已经开始了。 他们,已经比他好了很多。 当年李矾离开家时,没有钱,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漫无目的。他们,还好了,有他这个哥哥为他们铺好了路,比他幸运太多了。 这不正是他一直希望自己做到的,成为他们的依靠。想到这里,他看看头上的蓝天。 今天是个好天气。 由于李矾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他们这一路走得并不轻松,并没有李研想象中的游山玩水,也没有灼华想象中的舒适悠闲。大多数时候灼华都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离家有多远,感觉浑浑噩噩的就到了南京。快到南京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李矾找了附近的一家客栈住下。 李矾将手中的包袱放在了桌子上,先看了整个房间的环境,跟正在整理的李研和灼华吩咐说:“我明日不随你们进城了,我还有其他要紧的事情去办。” 灼华一听到大哥要离开,立马不安起来,急道:“那不行啊大哥,我们从没有来过南京,到时候去哪里找书院,我” “这都已经到了城下,都多大的人了。”李矾看出了灼华的害怕,双手放到他的双肩上,笑着对灼华说:“一个是苏州府的混世魔王,一个是苏州的机灵小鬼,一个号称天不怕地不怕,一个是一双巧嘴没有卖不掉的绸缎,怎么这个时候倒害怕了?” 李矾说着伸手在灼华的鼻子上轻轻一划,“这天下的人都是一样的,灼华,不用怕,我相信李研,也相信你,大哥不可能永远跟着你们的。” 李矾将灼华搂紧在怀里。其实灼华的担忧是可以理解的,刚离开母亲和家里,一路上的颠簸,还没有来得及安心,大哥又说要离开,这么小的年纪,没有哇哇大哭已经很不错了。 李研仍是嬉笑着,拍着胸脯保证说:“大哥,放心吧,有我呢。” 李矾看着玩世不恭的李研说:“你?我更不放心你,灼华是个聪敏的孩子,到哪里都不吃亏。而你,性子里总有孟浪的时候,平时豪情义胆,总以侠客自居,这样的你,我更是担心,灼华你要看着他,这样我和娘才能放心,知道吗?” 李矾一手搂着灼华,一手搂过李研的肩膀。 灼华点点头,李矾又对李研说道:“你,不准欺负灼华,要知道,我和李硕不在身边,你就是灼华唯一的依靠,知道吗?” 李研看着那张小脸上的五官已经扭在了一起,逗弄着灼华说:“放心吧,大哥,他不打我就阿弥陀佛了,我哪里会欺负他?” 李矾看着面前这个已经高他半头的李研,是啊,那个小时候天天在他面前央求他带着他去捉虫捉鸟的孩子长大了,都是一个小男子汉了。 李矾擦干灼华脸上的眼泪,双手搭在灼华的肩上,微笑着说:“好了,不要哭了,赶紧休息,明天就要进城了。” 李矾催促李研和灼华赶紧去睡觉,自己回到外间处理他生意上的事情。李矾自己又何尝不难过,李研和灼华都没有看到李矾眼里的泪水。 “三哥,要起床了,三哥” 第二天早上,天还未全亮,灼华听见鸡鸣声便醒了,对着对面床上的李研大喊。躺在床上的李研像往日一样,听到了灼华的声音一下子把被子猛拉过头,翻转身子向床的内侧,又呼呼睡去。 灼华见李研不应,又叫道:“大哥,大哥” 仍是没有反应,灼华披起棉袄起身,点上油灯,端起,走到李矾睡的床铺前,只见床上的被子已经掀开,大哥的衣物行李已经不在了。 “三哥,你快起来,大哥已经走了。”灼华走到李研床边,掀起被子,拍打着李研,叫他起床。 李研迷迷糊糊地坐起,揉着眼睛说道:“怎么了?” 李研套上鞋子下床,边走边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走到李矾床边看了一眼不慌不忙说:“大哥已经走了啊。” 李研说完又回到床上,躺进被窝里,重新裹起被子,见他的周公去了。 灼华无奈地看着他的三哥,对啊,这就是他的三哥,昨天还承诺着要照顾他的三哥。灼华哀叹了一声,把油灯重新放到床前,自己穿好衣服,梳好头发,把李研要穿的衣服准备好,最后将他们的行李包袱一一整理好,放在外间的桌子上。 哎,自己还是把一切准备好吧,床上睡得可是李家最懒的猪,自己只能能者多劳了。灼华无奈地摇摇头,从门外关好门,早饭,看样子还得他来。 灼华一手捧着托盘,上边有着粥和馒头,一手提着热水,用后背将门顶开,把早饭一一摆放在桌子上。 这时,天已经亮了。灼华拍拍双手叉腰站在桌前,欣喜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果实,忽然发现桌上有一张纸条。 灼华拿着信冲到李研床前,猛地掀起被子,冲李研大吼道:“懒猪,快别睡了,看大哥跟我们说了什么?” 也许平日这样的情景太多了,李研好像并未受到惊吓,仍是缓慢坐起来,不耐烦的拿过纸条,有气无力地念道:“大哥说:我走了你们保重。”说完丢给灼华,自己又一次倒在了床上。 灼华拿着纸正反看了看,又打了李研两下问道:“那没有其他的了,没有说他什么时候来看我们?” 李研又坐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说道:“没有,就这些。” 李研闭着眼睛开始穿鞋,穿衣,用灼华刚拿进来的热水洗脸漱口,像在家里那样,一切收拾好了就坐到桌前坦然地吃早饭。 李研边吃边对灼华说:“傻瓜,快过来吃饭,要不冷掉了。” 灼华有些埋怨,不开心地坐到桌前嘟囔着说:“怎么就不跟我们打个招呼再走呢?” 李研用筷子敲了灼华的碗说:“快些吃,马上要走了,今天要到书院的。”一边吃着一边说:“你也不想想,就你,和大哥分开还不哭鼻子,那么大哥肯定也舍不得,还不如就早走了呢。”李研看着灼华仍不开心,安慰她说道:“你也不要伤心了,以后还有三哥呢。” 灼华不屑看了李研一眼撇嘴说:“就你?真的指望不上,你不还是享受现成的,我啊,指望自己好了。” 灼华拿起碗筷吃饭,娘常说吃饱饭才不想家不是吗? 说闹间,灼华和李研吃完早饭,李矾已经帮他们结完房钱,他们把大哥给他们的银子放好,背上行李往南京城的方向出发。 到南京城门下面,他们已经走得非常累,昂头看着眼前的城门,心中满是欣喜。他们看着这高大的城门证明。 他们,终于到了 第5章 相遇 相对于苏州,南京自然是不一样的。 苏州像未出阁的小姑娘,有点娇羞,婉约而轻柔。南京呢,像是能干的男人,给人以厚重经历风霜的样子。南京比苏州,热闹了很多。这里作为留都,当然要比苏州来的繁华。 李研和灼华第一次出门,一路上也没有来得及游览沿途的大城市。到了南京,两个人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这里热闹,繁华,吃的,玩的,应有尽有。无论是路边的杂耍,还是刚出锅的烧饼,或者是路旁边制作边售卖的箩筐,亦或是一本书,一幅画,他们都驻足看上一会。 繁华最容易使人忘却烦恼,灼华李研二人早就被这暖风熏得醉了,早上的离别心伤也忘到了九霄云外。 玩玩闹闹,已近中午,他们赶了一上午的路,又在这城里晃悠了大半天,两个人的肚子都已经饿得咕咕叫了。本着省吃俭用的原则,他们的大哥也并没有给他们留下多余的钱,除去需要交的学费,生活费,他们没有太多的钱可以浪费。 他们找了一家不起眼的饭店,饭店虽然不起眼,但是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桌子挨着桌子,凳子挨着凳子,人也挨着人,有的是单脚搭在凳子上,有的是斯文地坐着,还有的客气地笑着。 贩夫走卒贫民书生,各色人都有。 灼华和李研穿梭在人群中,碰到了边上的人呢,他们忙着赔笑道歉,人都是和善笑笑了事。 灼华找了一圈,终于看到在角落里有空座,那座位上刚好坐两个人,还留下两个人的位置。 灼华开心极了,跑到座位前,作揖笑问:“公子,我们可以做这里吗?” 谁知其中一人捧着书,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完全不理会,另外一个人则嫌弃地冲灼华摆着手,挥着大大的衣袖,面露厌恶吼道:“不行不行,赶紧走,我们这不能坐。” 初来乍到,他这么一凶,吓的灼华往后退了一步,伶俐的嘴也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灼华真的好累,他想坐下歇歇,吃口热饭,喝上几口热水,这里大家不都是随意坐的吗?怎么这个人这么凶?灼华只能扫兴的离开。 李研到隔壁的一桌,举手作揖,看到两人跟他年纪相仿,都是书生模样,恭敬地跟那二人商量说:“兄台,我们兄弟二人来晚了些,没有座位,行个方便可否?” 其中一个年纪略长,略胖,笑起来很是亲切说:“可以,可以,都是出门的人,不必客气。” 另外一个,身材稍高,黑瘦一些,冲李研客气的一笑以示同意。 李研冲跟他隔着一个桌子的灼华喊道:“灼华,这边,可以坐了。” 灼华似乎没有听到,也许是店里太吵的原因。李研大步走到灼华面前,拉住灼华领口,将他拖到桌前,拿过他的行李放到两人之间。 “小二,点菜。”李研中气十足喊道。 “来喽。” 两人点了两个小菜和饭,虽然没有家中可口,但是李矾也没有让他们的生活太过拮据。 灼华不由自主地打量着刚才的那个冲他凶恶的家伙。这个店不大,从店里面人吃饭的样子看的出来,一桌吃饭的人,他们之间也并不是全部认识,但是他们都是和颜悦色。 而那桌上二人,一个穿着较好,一身绫罗绸缎,看似官宦人家,吃饭的时候却是盯着书,倒是有几分温文儒雅的气质。另外一个,就是刚才赶灼华的那个人,穿着不及那人,但是比一般的人要来的好些,他并没有吃,只是不停地给他的主人倒水,夹菜。 这个很凶的人一定是那个人的书童,这个书童的年纪不大,顶多比自己大上一两岁,但是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那么凶?想想也是,现在官府吏治腐败,官员横行霸道,家里的人也是狗仗人势,欺压百姓的多。如果他们真是有钱,又为何来这种地方?看那两个人满满的一桌子菜,就知道一定是官家少爷来挥霍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想到这里,灼华不禁更加生气,他已经气红了脸,只好大口喝几口茶来纾解气愤。再看看跟他拼桌的两人,一个人穿着较好,从身行上看,胖乎乎的,家境肯定是富足的,笑眯眯的很容易接近。另外一个,看上去寒酸一些,并不能掩饰浑身的潇洒浪漫,冷冰的脸上透着一股傲气,估计是寒苦人家的孩子。贫苦人家的孩子书读的好的,难免会更加傲气,更加有气节,因为这样才能表现出自己没有因出身贫穷而自卑。 灼华打量着,想着,这也许是他的习惯,他每日在自家的店里帮二哥做生意,察言观色已经成为他的本领了。李研可没有灼华这么心细,四海之内皆兄弟,李研很快就跟同桌的二人聊的畅快。 他们茶足饭饱之后,纷纷离开,又继续开始他们的行程,人生命中有很多过客,但是能够相识总归是缘分。 中午已过,李研和灼华上午在城里逛的时候已经耽误了时间,现在他们还要赶在天黑前到达书院。重要的是,他们第一次到南京,还要边打听边赶路,他们没有再留恋城市的喧嚣,直奔着书院去了。 崇正书院位于南京紫金山南麓,灼华和李研一边走着一边打听着道,幸好春耕时节,路上的行人很多,当他们看到“紫金山”的碑刻时,两个人顿时松口气。 在通往山上的小路旁,都植满了高大的树木,时而有着上下山的行人。 灼华左右张望着,叫住李研说:“三哥,我要小解。” 李研接过灼华的包裹说:“去吧,我在这等你。” 灼华往林子里走去,初春漫山遍野还是光秃秃的,没有一点绿意。灼华左右看着也没有找到可以遮蔽的地方,只好不停地往前走,终于找到一隐蔽处,才放下心来。 李研再转脸,已经看不见灼华人,心想真是麻烦,只有在路边耐心地等待。 灼华解决完之后,站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四周全是林子,一棵棵光秃秃的树看不到边,也看不见三哥的身影。灼华转过身来,指了指前方,拍着脑袋想了一下,应该不会错的,于是就往那个方向走去。 走了一会儿,灼华还没有看见李研的身影,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搞错了方向,再仔细一听,似乎听见有人声。 灼华上了一个坡,往坡下看,是一方池塘,池塘不大,但是池水清澈见底,池塘对面,山上的小溪溪水缓缓流下。池塘这面是一些碎石搭成的石阶。 灼华眯着眼睛,看着在石阶上坐着的,正是刚才在饭店里面那个不肯让他们坐下,并且无情地赶走他们的主仆二人。 那位公子坐在池塘边上的石头上,不知道鞋子上踩到什么东西,那个横眉竖眼的书童,正在池塘里刷洗鞋子。哼哼,坏人有坏报,估计是踩到牛屎羊屎了吧。 “这么讲究。”灼华冷哼一声嘲讽笑道。 灼华本想转身走开,但转念一想,如此巧遇不是冤家路窄是什么,自己何不捉弄他们一下? 此仇不报非君子。 灼华明亮的眼睛变得狡黠,灼华慢慢走到池塘边,蹲到书童的身边,假模假样地洗手。眼睛从水中的倒影不停地打量他们俩,书童在洗着鞋底。而那位公子确是奇怪,也不知道看什么一直在发呆,空洞的眼眸有些呆滞,这个人模人样的公子不会是个傻子吧? 灼华正想着,还未想到什么好的方法,边上书童对着灼华大声吼道:“怎么又是你,乡巴佬,在这做什么一直不走开?” 灼华本还未开口,这人还先叫起阵来了,灼华不甘示弱地站起来吼道:“这是你家的地方吗?你都一直在这,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 书童也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我们先来的。” 灼华嫌弃地看着他们,那公子回过神来,看到自己的书童如此无礼,眼眸依然空洞,也有了些许变化。 “书铭,不得无礼。” 声音不大,但绝对算得上是训斥。 书童站到主人面前,对主人恭敬说:“少爷,你不知道这小子,我们在吃饭的时候他都在,现在又跟到这里来,不知道是不是坏人?” 坏人?灼华立马变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说:“我没有跟着你们,我为什么要跟着你们?”看着书童谨慎的样子,灼华痞痞坏笑道:“怎么,带着金银财宝太多了,怕被人抢了啊。” 富家公子傻傻痴痴地看着灼华说:“我们没有。” 灼华又打量了富家公子两下,眼神清澈,一副傻呆呆的样子,温和的面孔,怎么看也不像个坏人。但是想到在酒楼里冷漠的样子,灼华还是没有好感,不屑说:“有也不要怕,我又不是强盗。” 书童哈哈大笑指着灼华说:“就凭你这么个小不点,就是强盗我们也不怕你。” “书铭,都是过路的人,你何必对谁都防备呢?世间哪里有那么的坏人啊。”富家公子好笑地摇摇头,他的小书童就是这样,疑神疑鬼的。 会笑?看样子不是傻子,灼华轻掀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算了,何必跟他们逞口舌之快呢?灼华转身要走,看着放在石阶上的鞋子。 不是爱干净吗?不是嫌弃他是乡巴佬吗?他要让他们没有鞋子穿。 灼华刚抬脚,便被石阶绊了一脚,摔趴在石阶上,脚底一滑,正好把富家公子的鞋子踢掉在水中。 富家公子见灼华摔跤,立刻站起,顾不得脚上没有鞋子,便去扶灼华。 而小书童看着鞋子掉进水里立刻大叫:“鞋子,你把鞋子弄掉到水里了。” 小书童急着蹲下去捞鞋子,谁知道刚才灼华是用些力的,鞋子被一脚蹬进了水里。灼华看着目的已经达到,还没等到富家公子碰到他,便灵活地爬起来,快速地爬到池塘上的草地上。 第6章 天降奇缘 灼华站在塘边哈哈大笑着,富家公子脸上闪过一丝差异,这次知道上当受骗,再转身却看到自己的鞋子越飘越远。 书铭已经站到水边,却还是够不到鞋子。小书童越是淌水,鞋子越往前飘。 灼华心想这个傻子,这么个捞法,他们再来两个人也捞不到鞋子。 小书童眼看着这样不行,自己把鞋子脱了,将裤脚撩起,一手拉着他们家公子,两只脚慢慢地走进池塘,另一只手去捞鞋子。 灼华兴致冲冲地看着这出好戏。 这时小书童不知道脚底踩到什么东西,啊的一声大叫,一只脚跳起来,另一只手一用力,他的公子被他使劲猛拉,整个人摔进了池塘里。 灼华看到此景,不禁又扬起一阵大笑。 小书童被主人这么撞了一下,身子更往池子中间去了,而他家公子,也被他往池子中间拉去。就这样,本来还在边上的两个人,越来越往池塘深处去。这池塘看着不大,哪成想,水深已经快到两个人的脖子了。谁知这主仆二人竟是旱鸭子,直在水里打噗噗。 “哈哈哈哈旱鸭子,笑死了。”灼华捧腹大笑着,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 “救命”那小书童手按住主人的肩膀自己努力地探出头来喊道:“救命救命” “哈哈”灼华看着两人狼狈的样子,捂着肚子笑着:“哈哈,旱鸭子。” 笑的前仰后合的灼华看着两个人真的不会水,水已经开始要没过两个人的头了,两人挣扎着探头呼吸。这个池塘比他想象中要深的多,他是在水边长大的孩子,他知道水的厉害。这时候灼华害怕了,刚才嚣张的笑变成了慌张和焦急,他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捉弄他们一下,可没想闹出人命。于是灼华赶紧跑开,想去找一个结实点的棍棒之类的工具将他们拉上来。 “真是麻烦精。”李研坐在原处等着灼华,自言自语。 小解也要这么久?李研不耐烦站起来往灼华刚才走的方向望去,刚才一起让桌吃饭的两位“朋友”叫住了李研,三人见礼之后攀谈起来。 谈笑的三人忽然听到呼喊声,不禁同时往声音的来源处跑了过去。三人到了池塘边,池中二人已经越来越往池塘的中间去了,三人手足无措起来。 “我不会游泳,怎么办?”那个白胖的书生焦急说,不停地搓着手。 “我也不会。”黑瘦的书生补充说道。 原来又是两个旱鸭子。 李研看着水中的二人说道:“二位兄台且等一下,我马上来救你们。” 李研快速脱去外衣,退去鞋子袜子,将衣服塞到二人手里,便要往水里去。 灼华看着李研要下水,喊道:“等一下,我来了。” 这么冷的天,李研这样下水还不被冻死。 灼华手里拿着一个很粗很大的树枝,往池塘边踉踉跄跄地跑来。岸上三人都看着灼华,灼华刚到池塘边上,踉跄地抱着大树木要往下面的石阶上走。李研还没来的及接过树枝,灼华忽然踩滑一脚,整个人连同大树木往前摔去。 池塘边上的台阶本就窄小,三人还并排的站在下面。况且池塘边上的石阶是平时农民随意用石头垫成的,黏滑且松动,本不牢靠。 三人都措不及防,灼华连同大树枝往前一推,前面的三人已经完完全全,全部跌入池中。 任由他们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他们还是掉到了水里。 也许李研身经百战的缘故,小时候经常这样被小伙伴推进水里。李研反应最迅速,先将刚掉入水里的二人推到池塘边上。 “往上面走。”李研冲灼华喊道:“快些去拿干的衣服。” 灼华慌张地点了点头,去翻包裹。 李研迅速敏捷地往池塘中间游去,这时小书童指着他家的公子,李研拖住公子往池塘边上去,岸上二人伸出手,将那公子拉上岸。李研又返回去救那书童,等到李研将书童救上来时,灼华已经捡好了碎树枝生起了火,见李研把最后一个人救上来方才放心。 虽说已经开春,但是刚入春还是刺骨的寒冷,三人被冻的只打哆嗦。最后被救上来的小书童由于在水里呆的时间最长,年纪又小,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晕了过去。还好李研见惯了这种场面,小时经常偷偷跑出私塾跟伙伴们游泳洗澡嬉戏,也见过大人救人的场面,只是自己没有尝试过。 李研将书童抱到火堆旁,平躺的放在地上,双手按压在书童的胸口,摁几下,书童忽的一口水从嘴里吐出,咳嗽起来。幸好书童没有喝到很多水,没被呛住。李研扶起书童,书童睁开眼睛拉着自家公子的手,忽地一下哇哇大哭起来。众人看着书童没事都松了一口气,坐在地上,顿时都放松下来。 富家公子拉着书童的手笑着安慰说:“你这是怎么了?我们都没事。” 小书童真的吓坏了,哭着说:“我以为我死了,再也不能服侍公子了。”两行眼泪都已经掉了下来。 那个笑眯眯胖胖的公子看着主仆二人说道:“我们赶紧得把身上的湿衣服换掉,要不不被淹死,也得被冻死了。” 李研点着头说道:“对的对的,快点,你也别哭了,再哭你家公子可冻坏了。” 李研开始打开主仆二人的包裹,找出他们的衣服,灼华识趣地离开,他们兴师问罪起来自己该怎么办?灼华不停地想着理由,还是自己先躲得远远的。 灼华不停在周边收拾碎树枝,希望能将功补过。等他抱着一堆树枝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换好了衣服。李研将湿衣服晾在火边烤着。李研看灼华过来,走过去接过灼华手里的树枝,放到一边,拉着灼华一同坐下。 众人围坐在火边,李研边往火堆里递树枝边笑说:“看,原来我们都是到同一书院的。” “哦。”灼华低下头小声应了一句。 “这是家中的小弟,由于家贫,母亲让他与我一同来,一来做份杂役讨分差事,二来在书院里长长见识。”李研掰断手里长的树枝,丢进火堆里。 “小弟李灼华。”李研介绍着,灼华漏出尴尬一笑。 李研看着灼华愧疚的样子,也不好责怪,自顾介绍说:“灼华,这位兄台是张白一,我们中间最年长的,你要唤他大哥,这位是周扬,与我同岁,你也要唤他哥哥,”李研一一为灼华介绍:“你刚刚去去的时间,我已经知道,他们因你落得水,这个被你害的掉进水里的是徐睿,那位他的书童叫书铭。” 虽然是李研救了书铭,但是当书铭见到灼华的时候,仍带愤怒嘲讽说:“李家公子,你这个弟弟可是不简单,我怕我们以后见了他还得躲着走。” 灼华瞪大眼睛看着书铭,怎么也不肯示弱:“怎么,你还要再掉进水里一次吗?” 其实灼华也没有想到结果会如此的严重,心里本已愧疚,但是听见别人挖苦他,立即进入戒备状态。不是因为他们先出言不逊,他也不会捉弄他们。 徐睿看了灼华笑了笑,对书铭严厉说道:“书铭,是你恶语相向在前,怎么怪灼华呢?你是自己先掉进池塘,灼华并没有推你,再说,我们还要谢谢李兄的救命之恩呢。” 徐睿看着灼华,黑亮的眼眸中全是笑意。他真的是,可以用鬼灵精怪来形容,一会儿乖得像只小猫,一会怒的像只刺猬。刺猬,对,这是只小刺猬,如果你一不小心碰到他,他肯定会扎你一下。徐睿看着灼华,不禁又笑了。 “这正是所谓的不打不相识,我们没有进入书院就有此缘分,过去的事情不要提,我们以后便是朋友,是同窗。”张白一,那个老是笑眯眯的胖子,这时候打个圆场。 周扬拍拍张白一的肩膀,终于露出微笑,赞同说:“此时无酒,要不我们必须共饮,以庆祝我们如此相识,哈哈。” 灼华暗自撇嘴,看了看周扬,原来这人不是个冰块子。 “既是朋友,又是兄弟,我们以后就不必客气,大家共进退。”李研坐正,拿出手中的水壶:“我们今日以水代酒,共祝相识。” 众人拿起水壶,高举在空中,碰到一起,欢呼一声,共同饮下。 从这一刻起,他们是同窗,是友人,是手足。 众人休息后,他们打包起还没有烤干的衣服。从张白一口中得知,翻过前面的山坡,他们就到书院了。众人找来沙土,将火扑灭。他们背起包袱,一同离开。 此时,夕阳西下,他们走在夕阳的余晖下,结伴而行。 李研拉着书铭,一来书铭刚才受到了惊吓,二来李研表达对书铭的歉意,多照顾些书铭。张白一不是第一年来这里读书,他识得路,他走在最前面,周扬跟着,灼华和徐睿走在最后。 徐睿看着灼华,目光不曾离开,笑着问:“你叫灼华?” “嗯。”灼华并不想回答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灼华吗?” 灼华侧脸看着徐睿,他在笑,笑的就像阳光一般,灼华差一点就被他的笑融化了。 “是吗?”徐睿再追问。 “也许是吧。” 灼华躲过他的追问和探索的眼眸,溜跑了几步,跟上走在前面的李研。 第7章 变成朋友 美丽的夕阳消失在山边,白色月牙弯弯隐约可见,寂静山坡,只有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地叫唤。 书院的门口,有一老头来回走着,焦急地等待着。 远远看到一群人走过了,老头连忙跑过去拉住问:“白一,回来啦,这有叫李研和李灼华的吗?” 同样的问题老头已经问了好多遍。 灼华笑着看着老头说:“大叔,我是灼华。” 李研笑道:“我是李研。” 朴实的面孔露出欣慰的笑,老者接过灼华手里的包裹说:“都等了一天了,终于到了,也放心了。” 老头拉着灼华的胳膊就往书院走,灼华有些莫名其妙,老头又伸手去接李研的包裹。 李研笑说:“我自己来,谢谢”。 老头边走边笑说:“你嫂子来信说你们这几天就到,果不然,这不就到了。” 原来老头就是灼华要投奔的玉琼嫂子的父亲。 玉叔笑着问灼华说:“孩子,一路辛苦了吧。” 灼华笑着摇摇头。 “大哥送我们来的,不辛苦。”李研则大声笑道。 玉叔又看了看张白一他们问:“饭还没有吃吧?都这么晚了,你婶子一直念叨着,快些进去,饭都备好了。”玉叔招呼着众人跟随他进了书院。 远处楼台上,一双眼睛盯着这一行人进入书院,直到他们进入后院。 “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一老者对着面前的年轻人说道,拍了两下年轻人的肩膀,将他邀进屋里。 这个年轻人正是李矾,李矾坐到老师对面,笑着说:“是啊,看来是我多虑了。” 原来李矾早上起床之后就去忙生意上的事情,最后还是放心不下,先他们一步到书院。 老者正是书院的老师,张聪,虽已年过六旬,仙风道骨,倒显得只有四十多岁。 李矾给张聪倒上一杯茶,张聪喝了一口笑说:“我看着李研倒是可塑之才。” 李矾笑道:“就怕他顽劣惹怒了老师。” 只见张聪摇了摇头,将衣袖轻轻一甩,整个人向后仰说:“矾儿,你就是太过理性,人生会失去很多乐趣,像李研这样至情至性未免不好。” 李矾的顾虑张聪怎么会不知道呢。 李矾轻笑道:“这本就是天性,李研随他去,只是这灼华?” 比起李研,灼华才是李矾最担心的。 张聪想了一下说:“这灼华嘛,我看应该由他自己选,这样才好。” 李矾微笑,赞同地点头称是。 灼华一直有早起的习惯,都说笨鸟先飞。虽然他不算笨,但是勤劳一直是母亲教他的美德。 灼华伸伸懒腰,看着这屋里的一切,这是玉琼嫂子的房间,跟普通女孩的闺房不一样的,靠南面的窗户下面是一个简陋的书桌,女子的房间里很少有书桌的。 灼华穿好衣服走过去,桌子上摆着完整的笔墨纸砚,不过似尘封许久。在桌角上,放着几本手抄本的书,灼华拿起一本,翻了几下,里面的字甚是好看。灼华遗憾地叹了口气将书放下,心想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啊。 灼华无意走着又走到一副画前面,灼华看了一会,画里的人正是玉琼。玉琼身着男装,甚是俊俏,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打开放在身前,俨然一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俊俏书生。 这幅画是谁画的呢?灼华想着,大嫂自己?亦或是大哥?或者是其他人 “灼华,起身了吗?”门外传来小心的询问声,生怕打扰到屋里人的好眠。 灼华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赶紧把门打开,笑呵呵说:“大婶,我起来了。” 灼华顺手接过玉婶手里的热水,端着进屋。 玉婶将手里拿来的面巾等用品放到架子上笑说:“乖孩子,昨晚睡得可好?” 灼华笑说:“睡得好呢。” 玉婶笑了笑说:“起的这么早,我还以为睡得不踏实。” 灼华边洗脸边说:“谢谢玉婶,你看这些事还麻烦您。我在家干活惯了,都会早起,以后我自己去烧热水就行。” 灼华利落洗梳好,一同与玉婶出门。 玉婶拉着灼华的手说:“你来到这里,就当是自己的家,我照顾自己的孩子,不是理所应当吗?你也不用拘礼。我和你大叔一般要比书院的其他人吃的早些,我们都习惯了。” 玉叔看着灼华过来,拍拍身边的凳子,让灼华坐下,玉婶为灼华盛上稀饭,拿上馒头。 灼华咬了一口馒头忽然想到李研,便问道:“三哥怎么没有来吃,要不要我去叫他?” 玉叔笑道:“不用,他们住在学舍,会一起去用餐。你婶子平时主要是打扫一下院子和学堂,我主要伺候张先生,你玉婶干些杂活。” “嗯,嗯。”灼华边吃边点头。 玉婶给灼华夹菜,笑道:“灼华,你先熟悉熟悉,这几天先玩玩。” 灼华露出甜甜的笑说:“那怎么行呢?大哥临走的时候跟我说了,要多干活,不给你们添麻烦,怎么能天天想着玩呢?” 玉婶轻抚灼华的头笑道:“不听他的,先玩几天。”玉婶又给灼华盛了一碗粥。 灼华接过认真说:“不行,大哥知道了会骂我的。” 玉婶看着乖巧的灼华,甚是喜欢,不像自己的女儿那般不听话,“那你大哥有没有跟你说在这里要乖,要听玉婶玉叔的话啊?” “说了,嘿嘿。”灼华冲着玉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傻笑。 要说玩吧,这里是新地方,人生地不熟,灼华又不敢去找李研,因为李研是来这里读书的,他可不敢去捣乱。灼华只能跟着玉婶,玉婶洗衣服灼华帮着晾,玉婶扫院子灼华捡叶子。其实冬天的书院真的很干净,书院里面的树还都光秃秃的,连有趣的树叶都没有。灼华偶尔听到三两个学生的说话声,但是很快声音就消失在墙角边。 书院处于清凉山东麓的一个半山坡上,书院依着山势分为三进,一殿与二殿之间由回廊相接。廊壁的墙上开着各式的花窗,有的是梅花,有的小荷初露,有的是海棠,有的是卧蚕,有的是蝴蝶,还有的是鲤鱼,很是漂亮。 东侧的廊壁上镶嵌着两块石碑,石碑上写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二殿与三殿之间是开阔的青石平台,平台的东侧是一处池子,里面镶嵌有假山,而西侧则种满花草。 三殿是整个书院的最高点,也是书院的藏书楼,放眼望去,整个清凉山尽收眼底。如果夏天来了,定是一片翠绿,生机盎然,抬头远望,方圆百里尽收眼底。三殿的后面有一块硕大的空地,这里应该是学生们的活动之所。三殿的两侧就是学舍,学生和老师们都住在这里。而他和玉叔玉婶则住在学舍的后面,一大早玉婶已经把整个学舍都检查了一遍,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 玉婶看着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左顾右盼地灼华,笑着说:“别跟着我这个老太婆了,去玩吧,这时候你大叔已经把先生的屋子打扫干净了,我回去要洗衣服了。” 正是爱玩的年纪,被限制天性的小孩最可怜。 灼华拉住玉婶说:“那我去帮你洗,这样也快些。” “没有多少活可以干,我自己可以应付。”玉婶拍拍灼华的手说:“你不必害怕,张先生已经知道你在这里,他说了你随意去哪里。” 灼华的心已经被说动,但仍有芥蒂,笑着说:“总感觉来着是客,这样不太好吧。” 玉婶叹了一口气说道:“有什么不好的,就当这是你的家,快去看看你的三哥吧。” 灼华谢过玉婶蹦蹦跳跳地走了。 穿过西面廊子的拱门,门后面是几棵青葱绿竹,倾斜直耸的竹子,细碎的竹叶,掩映着圆门。绕过这些竹子,就看到一排排一模一样的房间。灼华看着每一间都一样,也不知道哥哥住在哪一间,自己又不好大声呼喊,只能走过一间在门口驻足想想再离开。 就这样走了两间,灼华不由发愁,到底在哪一间呢? 正在苦恼之时,忽闻一人叫他的名字。 “灼华?” 灼华停步不前。 “是灼华吗?” 这个人认识他!有救星了,灼华开心地转过身,看见叫他的人后,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原来是他,看见他,灼华怎么也笑不出来。 果然是灼华,徐睿走到灼华的面前笑问:“来找你三哥?” 灼华没有回答他,徐睿仍笑着解释道:“他们都去办理入学的事情了,我今天头有点痛痛的就没有去,书铭代我去了。” 徐睿说着径自拉着灼华的衣袖往他的房间走去:“你且在我这坐一会,等一会你三哥就会回来,今天没有正式的讲学,所以都是先去熟悉一下。” 徐睿让灼华坐在屋子中间的圆桌上,为灼华倒上茶,徐睿坐到灼华的面前,看着嘟着嘴,面脸苦涩的灼华,仍是笑意盈盈问:“你好像见到我不是很高兴?” 灼华没有回答他,也不知怎地,灼华就鬼使神差的跟着徐睿进了他的房间,看着他的房间,有两间,这一间是外间,有会客的桌子,有坐榻。里面的那间,从灼华的角度看去,有书桌,整体环境优雅,房间也大,却十分典雅。 三哥的房间会是这个样子吗?也会这样干净整洁吗?灼华默默地想着。 灼华轻轻喝了一口茶,“好茶!”灼华心里默叹了一句,这应该是南京上好的雨花茶,竟然比他们店里平时供贵客喝的茶都好。 徐睿笑着看着灼华,似乎看穿了灼华的心思。 “你是不是还在为书铭对你无礼的语言而生气呢?他太小,不懂事,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灼华斜睨徐睿一眼,略带嘲讽的说道:“哪里敢生气。” 徐睿听到后呵呵一笑,这小孩还真是爱记仇。 徐睿手扶脑袋,装出一副生病的模样,虚弱着说:“你看,你昨天害我落水,我也没有怪你,现在我的头还痛着呢。我们这也算平局了,都不要记仇好吗?” 徐睿根本就不是商量,完全是讨好的口吻。 灼华心虚地看着徐睿,反驳道:“你可不要怪我,你们自己掉进的池塘,可不是我推你们下水的。” 徐睿看着灼华的样子,笑问:“是的是的,我不怪你,那你为何不想理睬我?” 灼华撅起嘴,把脸别到一边仍是不想理睬他。 徐睿起身作了一揖戏谑说:“为兄的得罪之处还请贤弟见谅,只是为兄愚钝,甚是不解所谓何由,请贤弟赐教。” 说完徐睿鞠躬在灼华面前也不见起身。 灼华看徐睿一本正经的样子,噗嗤一笑,一副俏皮模样,但立即又正经说:“看你行这么大的礼,我就告诉你,你且免礼。” 灼华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下巴抬高高。徐睿起身,看到灼华有模有样地学着大人,自是觉得好笑,无奈地摇头。 “昨日中午,你是否在福来饭店用的餐?” “好像是,为兄的着实想不起来了。” “没有好像,你就是在福来饭店吃的饭,那我现在再问你,昨日你与你的书童是否坐在一桌?” “是,我平日用餐都是与他在一边,不知又有何不妥?”徐睿仍是不解。 看着徐睿还是一副无辜的模样,灼华更是生气道:“昨日有一小弟问你们借位置一坐,你家书童不许,还恶语相向,你是否假装没有听到?” 徐睿不但没有生气,反倒笑了起来,说:“你昨天中午已经见过我,我怎么没有印象?” 原来他们如此有缘,他怎么会没有看到这么可爱的灼华呢? 灼华斜了徐睿一眼,说道:“你只顾在那看书,哪里看的到我们这样穷苦的贱民。你出身好,根本瞧不上我们,何必在这惺惺作态,假装没有看到罢了。” 徐睿看着立马变成了一只小刺猬的灼华,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他越是笑,灼华就越气,看着已经红了脸的灼华,徐睿抿嘴止住笑认真说:“我既然敢做,就敢承认,我当时确是没有听到你们的话,当时人多,那店里也是嘈杂,我只顾看书,何必假装呢?” 原来这小子把他看出一个高高在上,嫌弃他们的人。 灼华看着徐睿认真的样子不像说假话,而且后来他的样子也不是他想的样子,难道他真的看错他了?他当时真的没有听到。 “真的?”灼华再次确认,眼眸中有着怀疑但是少了防备,灼华生怕徐睿骗了他。 徐睿确认说:“真的,我何必唬你这小孩。” 他伸手欲摸向灼华的头,灼华侧身躲过,又一本正经说:“好吧,我暂且相信了你,大人不计你这小人的过了。” 灼华笑了,原来,他未曾遇见过坏人。 看着灼华笑了,徐睿也跟着笑了,他对这个男孩有着莫名的亲近感。他调皮,任性,有趣,跟他所认识的每个男孩都不一样,所以他愿意去问他心里的想法,愿意去亲近他,不愿意看到他不喜欢他,他是怎么了?忽而自己也跟着灼华傻笑起来。 第8章 相知 误会解除,两颗心儿慢慢走近。 李研看到灼华和徐睿在这傻笑着,莫名其妙问:“灼华,你怎么找到这里?” “玉婶说这两天叫我玩玩,让我可以过来看看你,于是我就找来了。”灼华拉住李研的胳膊说:“刚才你们都不在,徐睿就许我在这等你。” 李研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你也要称呼他兄长,怎可这般没有礼貌?” 李研与徐睿见过礼打过招呼之后,牵着灼华开心说:“走吧,去看看三哥住的地方。” 走到门口,灼华转过脸来,俏皮地做了一个鬼脸,徐睿看他又笑了。 又过一个房间,才是李研的房间,李研的这间屋里住着三个人,昨天见到的张白一和周扬。这里只是一间房,跟刚才徐睿的房间比起来,差距特别大,如灼华早就应该想到的,他们怎么会有那么一间雅致的房间呢。 北面靠墙边上是一张大通铺,铺上面摆着三床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床的中间放上一个小方桌,桌上有一个盖上的小砚台,一支笔和几张纸放在旁边。床的对面是三张书桌。屋里唯一像样的就是放衣服的衣柜,还有一个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 看过徐睿的房间,灼华心里着实觉得委屈,有些沮丧问:“三哥,你就住这里?” 坐在书案前认真看书的张白一笑呵呵说:“这里怎么了,我已经住了两年,周扬已经住了一年。” 灼华坐在床上,两腿来回晃着,不以为意说:“这里也太简陋了吧。” 这里只能用简陋来形容,说它破,它并不破,说它旧,也不算旧。 周扬手里捧着书,也笑道:“古人有云: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请教小弟,这里何陋之有啊?” 灼华站起来,走到他们的书桌前,来回踱步认真地看着说:“我说不上来,总之跟徐睿那比起来,这里太简陋了。” 李研边整理书案边说:“本来这个房间是白一一个人住的,后来周扬住了进来,两位兄长与我一见如故,主动邀我进来同住,我们自是来求学的,何必计较这些?” 李研知道灼华心里委屈什么,不平什么,但是,他觉得他们开心就够了。 周扬轻轻翻过一页书说:“原本这房间就是白一一人住下,后来我决定与白一一同来此念书,白一念我家贫,为我省去学舍的钱,便要我一同住。现在李研来了,我们又多了一个伴。” 李研将书案收拾好,走到床边,顺手拉过被子,随意地斜躺在被子上,看着灼华笑说:“你计较什么,这里百名学生,都是这么住在一起的,像徐睿那般也就那么几人,还有四五人一起,没有什么好说的。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我这样住心中自是欢喜。” 张白一将手中的书丢向李研,自己又拿起一本,重新看了起来。 张白一对着灼华慷慨道:“大丈夫,不拘小节。我本着简单实用的原则,读书,明志,修身,此屋足以。” “灼华,你在这里玩吗?”李研漫不经心问。 灼华四处看着说道:“对啊,我也没有地方可去,这里挺好的。” 李研翻开书认真说道:“我以后可没有时间管你,我现在要认真读书了。” 灼华冷笑了一下,嘲讽道:“哼,你什么时候认真起来的?平日那个混世魔王哪里去了。” 李研不理灼华的嘲讽说:“这里有好的兄长,有志同道合的同学,我当然也要痛改前非。” 灼华听到三哥的话,不禁给了他一个白眼,看他能正经几天。不过,他要看住三哥,三哥能立志努力倒也罢了,如果还像以前那样,不是辜负了母亲和大哥的一片苦心。 “灼华,来,坐下。”张白一招手叫来灼华,笑问:“你识字吗?” 灼华走到张白一跟前,摇了摇头。 张白一看着灼华笑道:“那么,你有空的时候就到这里来学学认识些字,也不会白在这里虚度光阴。你说对不对?” 灼华听后认真地点点头。 “那么你应该从什么看起呢?”张白一起身,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三字经》,走到灼华面前,将书递给灼华说:“应该从这本学起,一般的小孩开始读书,就是从这本书念起。李研,你作为兄长,你来教灼华。” 李研摆摆手像是躲避什么祸患一样拒绝,满脸嫌弃说:“我可没有那闲心,要教你教,我没有耐心。” 灼华怒瞪了李研一眼,气的不想与他说话。 张白一将书递给灼华,默默念道:“人之初,性本善,习相近,性相远” 张白一手拿自己的书,将三字经放到灼华面前,张白一念着,灼华一字一字认真地看着,认真地听着。 徐睿进来笑问:“怎么读起三字经了?” 徐睿问完书铭,明日什么时候入学,简单的一些事项后,自己一人待在屋子里有着从未有的空虚无聊,便随便出来走走,情不自禁地就走到了这里。看着来人是徐睿后,周扬坐在床上抱拳简单地施礼,李研半靠在床上将书往一面一侧,眼神交流一下算打招呼了。 张白一作揖笑道:“念给灼华听,你请随意。”说完又接着往下面念,站到灼华身后,指着书上的文字在何处,灼华反应过来,继续认真听着。 “好字!” 徐睿走到一副字画面前,认真地品赏起来。这是张白一写的一副狂草,其内容正是唐刘禹锡的陋室铭。周扬看了徐睿一眼,笑而不语。 张白一走到徐睿身后谦虚笑说:“我平时无事随便写的,过奖。” “此字如行云流水一般,洒脱而刚劲,不算好字吗?”徐睿反问道。 灼华抱着书本低头看着,嘴里小声地嘟囔说:“我怎么看就是一堆乱草,瞎画画而已。” 屋内顿时雅雀无声,好像世界因他的一句话都静止了。过了一会了,张白一忽然哈哈大笑,笑声很大,使灼华心里更是紧张,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随后,屋里其他人都跟着哈哈大笑。 灼华抬眼无助地看着他们,更是不解,心想:笑吧笑吧,自己是不懂,但是也不必都笑的这么张狂吧。张白一笑就算了,反正他本来就喜欢笑,那个周扬不是个冰块吗?怎么也笑了。还有李研,他是他的三哥啊,也加入耻笑他的行列,他最讨厌的徐睿,现在更可以彻头彻尾的笑他的无知了。一个刚开始读三字经的人,就让他们笑吧。 李研起身,将手搭在徐睿的肩上,豪爽地揽着他的肩将他拉到床边,坐在周扬的对面。灼华皱着眉头,越来越看不懂了。周扬给徐睿一本书,徐睿摇摇头,自己拿起另一本,开始翻阅起来。 众人笑完,好像又回到徐睿没有来得时候,各做各的事情,各自有各自的世界。灼华瞪大她的眼睛一遍一遍地审视他们,他真不知他们发生了什么。 张白一抬眼看向灼华,灼华不解直盯着张白一。张白一用口语对张白一说道:“继续读你的书。”灼华听不明白,生气地摇摇头。 张白一笑问:“你有不解吗?” “不解什么?”灼华反问。 张白一理所当然回道:“三字经啊?” 灼华拿起书晃了两下,不屑地回答:“这个,没有。” 张白一仍是笑说:“那你读一遍。” 灼华合上课本,熟练地念出来:“人之初,性本善” 张白一讶异,走到灼华的身边,问道:“你只听了遍,你就记得住?” 难不成这个小孩还是个神童不成? 灼华站起,将书本放在书案上得意说道:“这个啊,我本来就已经会念了。” 三岁孩童都会好吧。 张白一瞪大眼睛看着灼华,声音大了起来说道:“那你告诉我你不识字。”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他们俩,唯独李研自己看着自己的书不去理睬。 灼华也感觉莫名其妙说:“我是不识字,但是我没有说我不会这些。” 张白一不解,想开口,但是不知道从何问起。 李研看着满脸疑惑的张白一,淡淡说:“你不用纠结了,他不止会这些,他会背诵很多,但是他不认识,只要我回家读过的东西他都记得。” 徐睿感觉好奇问道:“那灼华为何不会书写,不认得呢?” “因为他没有看过书,也没有学过怎么写。” 灼华在三哥的屋里玩了一会,觉得无聊,也觉得要回去帮帮玉婶和玉叔的忙了,于是将李研要洗的衣服收拾完之后,简单地又询问了几句,回玉叔玉婶家。临走的时候拿走了张白一的那本三字经。 灼华回去帮玉婶做午饭,吃完午饭开始洗衣物,并没有出去走走,一是怕打扰了书院里的其他的学生,二是李研都打算好好读书,灼华不能打扰了他。灼华自己躲在屋子里,就这么呆了一下午,直到晚上吃完饭,睡觉,这就是他的第一天。 第二天早上,灼华起床很早,开始烧水,烧好给李研送去,李研他们还没有睡醒,灼华将开水放到门口。回来的时候玉叔玉婶已经开始准备早饭,他们早饭之后,开始昨天同样的打扫工作。 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学生们穿好提前分配的统一的服装,大家之间笑着交谈着,开心地打招呼。灼华看到了李研他们,藏了起来,没有让他们看到自己。等他们全部进入学堂,他偷偷地跟着过去,站到大学堂侧面的角落里。 隔着半开的窗户,他隐约看到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坐在中央,其余的学生两边依次坐开,一人一个小桌子。这是学院最大的学堂,大殿很大,中间有四个柱子顶起屋顶。门的两侧都是半开的窗户,窗户做的很大,以便于学堂里面采光。学生们一一拜见过师傅之后,依次就坐。 先生拿着戒尺在桌上轻拍了一下,本就特别安静,这一拍,屋里就更安静了。 张聪坐在那里,用他厚重的声音说道:“你们来自很多地方,都远到这里来求学,有的来自松江府,苏州府,常州府,有的来自于浙江,远的还有应天府的。你们中间啊,有的父亲是朝廷的在职官员,有的祖上出过状元,有的家里富裕,也有的一贫如洗,有的是手工艺人,有的是农民雇工。你们出身不一样,你们到这里的目的应该是一样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们都有鸿鹄之志。在这里,你们是一样的,你们都是我的学生,你们有同样的机会,你们是平等的。我学堂的规矩,首先,这里不是朝堂。再次,这里没有高低贵贱。孔子说过,有教无类。我的学生都是一样的。最后就是希望每一个人都能抓住时机。” 学生们认真地听着,每个这里的老学生都知道,先生每年讲的第一次课都是这个,但是无论你是第几次听,你都会有不同的感受。 灼华第一次听,似懂非懂。但是他知道,他也可以、也应该读书。 书院里时间相对自由,早上是先生们的讲课时间。一般在上午,会安排不同的师傅授课学习,其中包括礼乐射御书数。下午晚上主要以他们自己学习为主。相对自由,每月他们放假两天,这两天他们一般可以自由活动。其实书院里的每一个学生都有自己的爱好,他们多根据自己的喜好去结交朋友。 就这样,李研和灼华慢慢适应了书院的生活。李研是个好动的孩子,每隔几天他都要组织学生一起去蹴鞠,这也是他们最喜欢的游戏之一,每次蹴鞠都是在三殿后面的空地上。 李研,徐睿,周扬,张白一,由于他们志趣相投,他们几乎每天都腻在一起,徐睿有时候晚上都住在张白一那个房间。很快,他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书院的生活,快乐而充实。也许,来到书院,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第9章 教习识字 二月,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春日和煦的春风,温暖的阳光,使得整个空气中,都是温暖的味道。 灼华每天的工作都不多,相对家中的忙碌,灼华在书院很清闲。中午过后,灼华与玉婶一起学做了些糖糕点心,玉婶吩咐灼华拿些去给李研他们吃。灼华捧着放点心的盘子,用一张纸将盘子的点心包起来,小心翼翼。 “灼华?” “嗯?”灼华停住脚步,往后侧身,看着徐睿正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一本书。 徐睿站了起来,双手扶住窗台,头伸出窗外,笑问:“去找你三哥么?” “是啊。” “他们学琴去了,这会儿不在。”徐睿笑道。 灼华有些失望问:“哦,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你知道吗?” 徐睿笑着回答道:“刚去没有多久,要不你到我这来等他们回来吧。” 灼华走到窗前,向屋里看了看,徐睿自然知道灼华在想什么,笑说:“书铭跟着他们一起去了。”说着把书放下,快速地走出门,接过灼华手里的盘子,笑说:“快进吧。” 徐睿往屋里走,灼华不得不跟在徐睿的后面。 “这里是什么好吃的?”徐睿将点心盘子放在书桌上。 徐睿径自打开纸,拈起一块糖糕放到嘴里,品尝起来。灼华在屋里逛了一圈,看到徐睿偷吃他的点心,用力打了一下徐睿偷吃的手。 徐睿缩回手,眉头微皱撒娇说:“疼。” 灼华嗔道:“谁叫你偷吃的。” 灼华将点心重新包起来,放好。 徐睿瞥了一下嘴笑说:“小气鬼。” “要等到他们回来一起吃,这样才叫分享。”灼华抬头看着徐睿。 “记得我们老家有一种糖糕,入口即化,很是好吃。”徐睿回忆起自己家乡的味道。 “哈哈,你还挺馋的。”灼华看着徐睿的样子哈哈大笑。 灼华走到屋里的古琴前,随意拨弄了一下问:“他们都去学琴了,你怎么不去?” 徐睿戏谑地说:“因为我弹得太好了,不想再去浪费时间。” 灼华又笑了说道:“哈哈,吹牛,偷懒就说偷懒呗。还找了一个这么不让人信服的理由。” 他们都跟三哥一样,都是喜欢偷懒的学生。 徐睿将灼华手中的书拿过来看了一下反问:“你不说你不识字,怎么还看这个?” “哦,我现在在学识字,这本里面学的差不多了,我正要还给白一大哥呢。”灼华手里拿的正是那天从张白一那拿走的三字经。 徐睿想了一下又问:“谁教你识字的,李研吗?” 灼华嘟着嘴急切说道:“不是,我自己学的。”说到这个问题灼华有点紧张。“我根据自己会读的,对照这上面的字,一个一个的认,不就识得了。” “哈哈,哪里有这样子读书的,这个李研也真是马虎,那你会书写吗?”徐睿真的觉得灼华心里的想法很是奇怪。 灼华把徐睿的笑当成嘲笑,愤怒说:“没有人教我,我怎么会呢?” 难道他们认为他是神童?无师自通? 徐睿看到灼华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不禁感觉到自己不应该这样取笑他,变拉起灼华的手,将灼华拉到书案边上,双手按在灼华的肩上,让灼华坐在他的凳子上,随后将笔放到灼华的手里,柔声说道:“从今天起,我来教你写字。” 一切这么的顺其自然,好像灼华还没有答应,但是徐睿就这么教了起来。徐睿弓着腰站在灼华的后面,教灼华拿好笔,自己一只手握住灼华,另一只手打开书本,将纸压好抹平。 徐睿的手扶着灼华的手书写着,嘴里不停地念着:“第一个字,人,顶天立地方为人,一撇一捺” 灼华整个人都懵掉了,也不知道他写的是什么,只觉得自己仿佛在梦里一般。 灼华别过脸,眼睛直直地看着徐睿。 “第二个字,之” 徐睿低下头,正好碰上灼华的眼神,那眼神里有迷茫,有困惑,有不解。徐睿也低头头看着灼华,温柔地笑说:“看我做什么,要看你写的是什么字,这样才能记得,傻小子。” “哦哦。”灼华立马转过脸来,认真地写下一个字,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 写完最后一个字时,徐睿看着灼华问:“写累了吗,要不我们休息一会。” “哦,好。”灼华傻傻地点着头。 徐睿站直腰,伸了一下懒腰。灼华拿起他刚刚写的字,一张一张仔细看着,冲着徐睿傻笑说:“我第一次写,写的还不错吧。”然后又傻呵呵地笑起来。 徐睿并没有回答他,这是一句不用回答的问题。因为,任何一个人,都有对知识学问的向往,有些人是身份限制,有些人是条件不许。徐睿不知道灼华是什么原因,但是,他都愿意教他,与他分享喜悦。 “灼华!” “嗯?” “以后每天你没有事情做的时候,你都可以来我这里写字,读书,什么时候都可以。”徐睿看着灼华微笑说。 灼华也笑看着徐睿,阳光的余晖洒在徐睿的脸上,使得徐睿看起来如阳光一般。 灼华眼眸中全是欣喜说:“真的吗,那我以后每天都要来。” 灼华继续笑着,看自己写的字。 “可以。”徐睿许诺,看着灼华天真的笑,没有发现自己宠溺的眼眸。 灼华想了一下说:“哦,也不行,我先要问三哥这样可不可以,是否会打扰你。” 灼华一张一张整理好自己写好的字。 徐睿看着认真的灼华,笑道:“不要问李研,你就把我也当成你的哥哥,就跟你去李研那里一样,你到我这里,我去李研那里,不一样吗?” 徐睿靠着窗户,看着即将要落山的太阳,今天的夕阳真的很美。 “那,你家的书铭不会赶我走吧?”灼华又想了一下,淘气地对徐睿眨着眼睛,灼华最后想到了那个讨厌的小书童,应该是不欢迎他的吧。 徐睿看着灼华,大笑说:“你还真是记仇的小子,我跟书铭讲,你放心吧。” “那我再想想。”灼华说完,嘴边满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徐睿斜眼望去,这一切尽收眼底。好吧,他承认,他到南京了遇到了一群有缘人,眼前的小弟,乖巧可爱,他怎么能不喜欢。 “公子,我回来!”书铭一进屋就倒了一杯水,急切地饮完。 “公子?”书铭放下杯子,走到屋里,窗户的两侧站在灼华和徐睿,他们不知道讨论什么,一直笑闹着。 书铭生气地埋怨徐睿说:“公子,我喊你你怎么不理我?” 徐睿转脸看他,灼华也转脸看他。 徐睿看了看书铭淡淡回说:“哦,你回来了,那下课了,他们也回来了吗?” 书铭跟徐睿汇报今天上课时候的事情,好像完全没有看到灼华,说道:“都回了,你不知道,那三位公子今天特别开心。” 灼华转身拿起书笑说:“那我先去找我三哥了,你等一会来吃糖。”灼华端起点心的盘子,往门外走,走到窗户的外面停下来又强调一次说:“一定要来吃啊。”然后小跑的溜走了。 书铭看着灼华离开,满脸疑惑问:“他怎么在这啊,公子?” 徐睿并不打算回答书铭的问题,拿起扇子对书铭道:“我等一下要去张白一那里,晚饭好了你叫我。”走到门口又转回来对书铭道:“还有,以后灼华都会到这里来读书写字,你要像照顾我一样照顾他,知道吗?” 徐睿没有理会还在傻愣中的书铭,径自地走了。 “难道我又多了一位公子要伺候?”书铭自言自语的嘀咕着:“不对啊,灼华不跟我一样也是个书童吗?” 灼华刚一进门就看到张白一李研站在琴前,周扬坐在,灼华笑问:“你们今天谁弹得最好啊?” 听到是灼华的声音,他们并没有在意,也没有人回答,周扬还在弹,其余二人还在认真地听着。 灼华站到琴前,瞪大眼睛看着他们,装出生气的样子,大声喊道:“吃糖了。” 三人听后,纷纷回过神来,琴声也停了。 李研伸手去拿糖糕,笑说:“让我先尝尝什么好东西?” 灼华端着点心躲过说:“去把手都洗干净再吃。” 三人立马出去打水洗手,洗手完毕,三人并排坐在床上,灼华端着糖糕站在他们面前,三人一人拈了一块,放入口中。忽然从灼华身后伸出一只大手,也拈了一块,放入口中,然后并排地坐到另外三人一侧。 “好吃吗?”灼华笑问。 周扬,徐睿,张白一都点着头赞美说:“好吃,好吃。”吃完第一块就去拈第二块。 唯独李研摇着头,面上略带嫌弃说:“味道很一般,比娘做的还差点。” 灼华不理睬李研,将糕点继续分给其他三人说:“你就知道挑剔,这个可不是我做的,这个是玉婶做的。” 李研听见这个糖糕是玉婶做的,立马陪笑说:“原来是玉婶做的,那好吃多了,我再尝一口。” 李研伸手来拿,灼华可不依,将糕点高高端起,躲过李研的手。 “哼,同样的糖糕你都能吃出两样味道来?真是奇事。”灼华才不饶李研,脸上立马没了好脸色。 “不给吃就不给吃,临出家门的时候,母亲还千叮咛万嘱咐地跟你说,要你照顾好我,这才出来几天,你就要诚心把我饿死啊,有好东西也不让我吃。”李研说着说着开始啼哭起来,拿起灼华的袖子开始抹眼泪,其余三人看到他们真的吵架了,纷纷傻了眼。 灼华看着李研的样子,尴尬地看着其他三人,苦笑着推着李研说:“别装了,他们都当真了,走开啊。” 李研哪里肯依,仍是哽咽着:“你就会欺负我。” 其余三人怎么也不相信,平时豪迈的李研会这样娇嗲,众人都不知道怎么劝才好。 灼华嫌弃地甩着衣,将盘子塞到李研手里:“都给你好了吧,我不拿了,别装了。” 他的三哥,丢人呢,当这是家里吗,这样玩闹。 李研拿过点心立马变了脸色,满意笑着说:“这还差不多。” 李研一人将盘子拿在手里,大口大口吃起来,与刚才那个哭哭啼啼李研,判若两人。其余三人都还没用明白出什么事情,眼睛直直地看着李研。 灼华狠狠地对其他三个人说:“你们再这样傻看着下去他一个人绝对会把所有的都吃完。” 其他三个人纷纷回过神来,继续分享他们的糖糕。 灼华拿着书对张白一笑道:“白一大哥,这本书我放到架子上了。”灼华将书整齐地放在书架上。 灼华站在书架前,看着这满满的书,不知道该拿哪一本,满脸疑惑问:“我下面要看什么书?” 张白一回说:“千字文吧。” 他们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吃饭这种事情,人越多,吃的越有意思,吃得才香。 张白一将书架上的千字文拿下来递给灼华,说道:“这上面还有一些注解,可以帮助你理解?” 张白一打开一页,指着上面的正文与自己写的注解。 “你这个可会念?”张白一问,灼华摇摇头。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张白一在边上念着,灼华捧着书本对着念着。 周扬站在灼华身后淡淡看了一眼说道:“等你认得这里面全部的字,差不多可以看书了。” 灼华点了点头,嘴角不禁浮上笑意。 他,终于可以看懂书了。 第10章 以琴话知音 等着张白一读完,李研迫不及待地坐到琴前说:“你们等一会,灼华,听哥哥给你弹奏一曲。” 张白一坐到李研的旁边,眼睛盯着李研的指法,灼华则悄悄地坐到徐睿的身边,小声问:“你教我写吗?” 徐睿拿起一本书,挡住自己的脸,侧脸到灼华耳边说:“以后我来教你读,教你写。” 灼华听后满意地笑着点点头。周扬侧眼正好看到徐睿和灼华在说悄悄话,会心笑了。 “我弹得如何?”李研弹完笑问。 还没等其他人开口,灼华率先回答:“我说就像鬼哭狼嚎,你本不通音律,还是慢慢练吧。” 灼华的真实评价换来的是李研对他的怒瞪。 张白一推了推李研笑道:“你弹得节奏不对,音也不准,还是听周扬的吧。” 周扬走到琴边,做出一个请的动作,李研不高兴地站起来,站到周扬的身后,周扬开始弹起,所有人都安静认真地听着,仿佛都走到琴里面去了。 美妙的琴声从指间流泻而出,似丝丝细流流淌过心间,柔美恬静,舒软安逸,再过一会,琴声起昂,亦扬亦挫,深沉,婉转而不失激昂。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李研不禁赞道,“周兄,你今天真的是第一次摸琴?” 周扬点点头,站起,李研忽然抱住周扬喊道:“你乃人间奇才也!” 周扬吓了一大跳,周边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音律这东西,本就靠着天分,所以有天分的人,一般的曲子一听,便可立即弹奏出来。”徐睿漫不经心地说道。 李研听了徐睿的话,顿时失望透顶,唉声叹气问:“哎,那像我这样的可有救?” 张白一拍着李研的肩膀鼓励道:“勤能补拙,放心吧,功夫不负有心人。” 灼华耸耸肩哀叹说:“我就怕三哥的琴没练好,我们都已经被他的琴声给逼疯了。” 灼华可不会顺着李研说,毫不客气地挖苦打击。 李研举起拳头,眯着眼睛,往灼华身边走去说:“有你这样拆台的吗,你的皮肉是不是又痒了,要挨一顿打吗?” 吓得灼华赶紧躲到徐睿背后,李研过来一手抱住徐睿,一手去抓灼华,灼华眼看情况不妙,赶紧从床的另一边跳下,跑到张白一身后。李研看到灼华躲开,松开徐睿,迅速往跑到张白一面前。张白一身材略胖,虽然李研个头高大,但是想越过白一抓住灼华根本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就这样一个抓,一个躲,笑闹着好一会。 灼华累了,坐在床边喝了一大口水,举起双手赶紧喊道:“今天我输了,累死我了,我投降。” 李研坐到灼华身边揽住灼华肩膀笑说:“这还差不多,以后别再闹我,给三哥点面子,知道吗?” 看着他俩的打闹,周扬笑弯了腰说道:“这英雄也怕老街坊,李研,你的弱点你这个弟弟是了如指掌,想要不被笑,我看你还是讨好他为上策。” 看,不错的建议。 李研眯着眼睛看着周扬说:“我看你们都是帮着灼华说话的,好啊,你们一伙的,看明天的蹴鞠,我带你们一起上的,绝对赢你们不是一两个回合。” 李研骄傲地诉说着自己的强项。 白一看着安静的徐睿笑问:“徐睿,明天蹴鞠你去不去?” “去,这个我喜欢,跟李研一决高下。”徐睿满口答应。 李研斜躺在床上,翘起二郎腿,问:“今天的琴课你怎么不去啊,挺有意思的。” 徐睿笑说:“琴?谈给知音听,跟你们在一起弹琴有个什么劲。我不喜欢,所以不去。” 周扬凑到徐睿身边,挨着他坐下,故作神秘笑问:“你的知音在哪里?跟我们说说。” 徐睿淡淡瞟了漫不经心的灼华一眼,吊起来他们的胃口,拿着扇子笑说:“这个,不告诉你们。” 张白一一下子挤到了徐睿和灼华的中间说:“快说,快说。” 灼华瞪了张白一一眼,自己不得不往边上坐去。 徐睿仍是笑着说:“反正不在你们中间。” 李研冷哼道:“你又没有断袖之癖,肯定不是我们啊。” 灼华漫不经心说:“其实他跟李研一样,就是不通音律。” 灼华根本就是搞不懂,他们怎么总是讲不清问题的根本点,一点点小问题都会扯出这么多闲话。 徐睿耸肩说道:“是啊,我都说了我不喜欢。” 他也不去辩解,灼华并不敢兴趣不是吗? “那我们明天去蹴鞠,这组怎么分?”李研问。 “要不我跟白一一组,基本上等于我一个人了。”李研补充道,难掩骄傲。 张白一被小看,气愤地站起来反驳道:“我很厉害的好不好,怎么能小看我。” 徐睿将手放在脖子上,做出杀的手势说:“好,那就这样,周扬,我们明天一起杀他个片甲不留。”然后又问:“灼华,你明天下午去看我们蹴鞠吧。” 灼华开心地拍手笑道:“好啊,什么时候我也可以和你们一起玩?” 徐睿摸了摸灼华的头无奈笑道:“等你长大吧。” 其余人都哈哈大笑。 好吧,他在他们的眼里就是一个小孩子。 第二天午课之后,灼华也将一天的活做完,换上适合运动的衣服,很早过来。要去找李研,一般都会经过徐睿的房间。徐睿每次都会在同一个地方,徐睿实在是一个习惯很好的人,什么时候该在什么地方,他肯定就在那里。不用灼华想,这个时候徐睿肯定是站在窗边看书呢。 灼华躲到窗边,伸出头来“啊”地叫了一声,着实吓了徐睿一跳。 徐睿看着是灼华,露出微笑说:“我当是哪里的小狗小猫呢?” 灼华嘟着嘴说道:“你才是小狗小猫。”灼华看着徐睿满面的愁容,怯怯问:“徐睿,我是不是来的早了一些?” 他是感觉看到了什么悲伤的故事才会这样发愁?灼华不解。 徐睿摇了摇头,展开笑颜,徐睿笑起来非常好看,如阳光般。看到徐睿开心地笑了,灼华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徐睿一只手扶在窗边上,一只手摸摸灼华的头,“要不要进来?” 灼华摇头说:“我今天不想写字。” “每天都要写的哦,要不昨天教你的字还不都忘了?”徐睿提醒说,做好一个“严师”。 灼华看着徐睿笑说:“不会的,我今天在家里已经练习过了。”灼华将头伸进窗户,东张西望:“你的小书童呢?” 徐睿抬头噘嘴努了努外面,小声说道:“他在外面呢,我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那他要不要一起去啊?” “你不是很喜欢他,那你希望他去吗?”徐睿想征求灼华的意见,毕竟他不想灼华不理他。 灼华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说道:“他也不是坏孩子,和我一样,只是太淘气,一起去吧,要不他多无聊啊。” “还是我们的灼华懂事,那就带着他吧,你进来吧,这样说话,感觉好累啊。你不要怕他,我昨天已经跟他说过了,你会随意到这里来。他只是怕我跟你们天天在一起,就不太在意他了。”徐睿偷笑着跟灼华说:“书铭,就怕别人跟他抢他的公子。” 灼华笑了一下说:“我不进去了,你赶紧准备吧,我去三哥那里。”灼华挥挥手便往李研的房间走去。 灼华敲敲门大声问:“三哥,准备的怎么样?”他们三个已经换好衣服,正好在整理着。 李研大拇指蹭了一下自己的鼻尖,露出骄傲的神色说:“我还要准备吗?肯定会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 “你也别太过骄傲,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周扬哪里肯示弱,一句话顶了回去,虽说这李研高大强壮了一点,但是蹴鞠,可是一门技术活。 张白一看着骄傲的二人,弱弱地说:“你们都可以,我就不行了,就怕我跟你们跑不了几圈我就累到了。” 张白一虽说不是很胖,但是平时不喜运动,所以他这个时候只能自叹不如了。 灼华站到张白一的面前,拍拍张白一凸起的肚子笑道:“白一大哥,你要是累了,我就替你,不用担心。” 张白一不好意思把自己的肚囊往里面收了收笑道:“还是灼华对大哥好。” 看着一大一小笑闹着周扬不客气的嘲笑说:“李研,你这一队是老的老,小的小,我今天不赢你都感觉对不起我们自己。” “竟敢嫌我老?”张白一眯着眼睛,浑身散发着阴鸷,吓得周扬笑着摇头。 灼华喜欢他们之间的玩笑,迅速加入其中。 “嫌弃我们,我可没有你们想象中的差劲。”灼华不服气冷哼。 徐睿在他们的身后过来一手搭在李研,一手搭在张白一肩上问道:“谁嫌弃灼华啦?” 灼华弯下腰来,正在整理自己的裤脚,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周扬看着若有其事的灼华笑道:“灼华,我可是不会欺负小孩的,你不用这么认真。” “哼,就知道你们最瞧不起小孩。”灼华一个也不愿意理他们,一个也不愿意。 今天是个很好的天气,他们到了平时活动的地方,这里开阔,平整,再适合蹴鞠不过了。他们今天都穿的极少,在这个还有点寒冷的春天,他们满是温暖。最后还是按照之前的分组,李研与张白一,徐睿与周扬,灼华和书铭并没有参与到其中。 首先是李研来发球,李研先把球在脚上颠了几下,踢起,又用胸脯撞了几下,然后又换上脚。每次做出要把球踢出去的动作,但是每次都成功地收回。显然,他把这当成他一个人的表演了。其余的三个人就这样来回跑了几次,都失去了耐心,三人叉腰,不耐烦看着李研。 李研看出周扬和徐睿心里已经着急,立刻跟张白一使了个眼色,张白一往反方向跑。李研立刻将球踢出,球准确地到达了张白一的脚下,张白一边带球边跑。周扬徐睿迅速跟上前去,但是无奈,李研紧随其上。张白一看着李研已经跑上来,迅速将球踢给李研,周扬徐睿去阻拦李研,李研连续两个假动作晃过两人,带球继续往前跑,周扬徐睿哪肯这样放弃,左右夹击。李研忽然停下,将球往后踢起,球飞起来,李研熟练地用背部接住。就在众人不知所措之时,李研迅速将球沿着手臂落下,滑倒脚上,带球飞快地跑了两步,抬脚射门。就这样,李研和张白一迅速得了一分。 灼华本来就已经急着跟着他们四人来回跑着,看着李研已经率先得一分,立马欢呼起来。 就这样,这变成了一场没有悬念的竞赛,最后李研和张白一获胜,虽然徐睿和周扬也有得分,但是也不能改变结果。 李研开心地庆祝,在广场的中间欢快地跳着。周扬看着李研嚣张的样子,将他扑倒在地,整个人都压在李研身上,李研本已哈哈大笑,虽想挣脱,但是无奈徐睿紧跟其后也压了上来,他还哪里挣脱得了。 “我来了!” 随着张白一最后的压上,这场蹴鞠大战最后演变成人肉大战。蹴鞠大战的冠军就这样被压在的人肉下面,此时灼华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这时的书院,全部是这一群人爽朗的笑声。 可怜的书铭并没有加入他们的热闹当中,早早回去给他家公子准备洗澡水去了。一行人回来时,四个大桶已经摆好,火盆已经准备好,书铭正在准备往大盆中倒入热水。 四人看着书铭为他准备一切,哪里还好意思坐享其成,纷纷帮起忙来。李研接过书铭手里的热水桶负责去柴房打热水,周扬负责去井边打冷水,张白一则把几人要换洗的衣服拿出来。唯独徐睿,他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因为他什么也不会做。 李研看着站在边上的书铭问:“书铭,你要不要一起?” 一个人的活三个人干起来很快的,见一切准备就绪,四人开始准备脱衣进水。 书铭将徐睿的衣物整整齐齐地放好说:“我哪有跟公子们一起沐浴的福分呢,我就在一旁伺候就好了。” 李研他们知道徐睿肯定出身大家,家中规矩很严,所以也没有强迫。 徐睿边脱衣服边说:“书铭,你也累了,自己回去休息吧。” 徐睿不想看到他与他们不一样的地方,也不想他显得比他们优越。 李研迅速地钻进水中说:“要不你去找灼华去,刚踢完球他说回去拿好吃的糖糕,你去找他,看他拿到了没有。” 李研是最快脱完衣服的那一个,因为他就是把衣服随便脱掉丢在地上。 徐睿笑道:“去吧,不必等我。” 徐睿同意书铭去找灼华,书铭开心的笑了,都是小孩子心性,哪有不爱玩的。书铭走时将房间的门关好。 四人已经全部都入了水桶。水是热的,周边又有盆火,屋里暖暖的味道。张白一和周扬是习惯好的,衣服虽然脱下,整整齐齐地放在床上,徐睿则是和李研一样,胡乱扔着。 温热的水泡着出汗的皮肤,舒服极了,周扬不禁叹道:“世间最美的事情莫过于此。” “兄弟,世间美事怎么就这一桩,吃肉,喝酒,交朋友,哪一件不都是快乐至极?”李研说完闷到水底。 张白一边往身上舀水边说:“以前在书院我就跟周扬谈得来,也许我们是同乡的缘故,自从今年你们来了,真的感觉书院更有意思了。” 徐睿大笑道:“那我们就做一辈子的朋友好不好?” 李研忽然从水底钻出笑道:“怎么不好?” 钻出的水溅到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三人立马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四人又一起将头没入水下,然后一起钻出,屋里不时传来阵阵的哈哈声。 有句话说,少年不知愁滋味,说的是不是这些少年呢?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