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离开楠岛 春风吹几宿 杨柳梳头 碧波扬帆去 又到楠岛 一只帆舟悠悠行在江上,船首坐着一个少女,紫发绿衣,眉颊润玉光洁,一双眸子凝如青碧,颈间挂着一串奇异的螺类饰品。撑船的老翁银胡长髯,头戴草笠,面容平和,他的动作弧形一样,非常优美。少女的手随意地拨动着江水,一圈圈波晕麦浪般起伏,这澄澈的江水倒映出天空的云彩,让少女不禁发出一声声轻微的叹息。老翁看着这幅景色,不由唱起山歌来。 遥远的山峰与空中的云相互依衬,峰峦间略生薄烟,静静的天际仿如仙圣之地,而碧青的江水更增加了一层神秘,看得见猜不透的神秘。 “嘻嘻嘻……” 少女玩着水,发出一串清脆笑音。 撑船的老翁见着少女单纯的玩性,取笑道:“三小姐,等回去后弄条楠江的鱼给你吃,不许贪玩了。” “沱翁,我没贪玩呀。”少女挑起一串水花,否认道。 “你若不贪玩,我们早就到岸了,现在天色不早了。” “哼……”少女青碧的眼横了沱翁一眼。 沱翁乐得摇头,表示少女不可教化,手里的浆在他的摇拽下,节制地缓缓前行。船后遗下长长的散不尽的波纹。 天,渐渐暗淡。 到岸,少女迫不及待跳下船。 小埠边候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妇人,见到船靠岸,立即迎上来,喊道:“水清,水清。” 少女见了妇人,欢喜叫道:“徐姨,你怎么来了。” “又玩得不肯归家了,是吧,害我担心着。” “这有啥担心的。” “我陪三小姐四处游了游,耽搁了时间。”泊好船,沱翁走上来说。 徐姨已猜到定是水清贪玩,但没顶穿,说道:“回来就好。走,快回。岛主正等着。” 沱翁瞧出徐姨神色不定,心里磕一下。 路上,水清一溜烟跑到了前面,沱翁问道:“徐姨,有什么事么?” 徐姨听出沱翁探询的语气,突然笑道:“没事。回去后就知道了。” 天已经暗黑下来,楠江水静静的环绕着楠岛。又静又黑的夜空似乎隐匿着一丝骚动,若有若无的嘈杂声音和一些变质的灯火交织,形成一张网,罩住楠岛。 楠庄里灯火通明,仆人们进进出出,堂厅内站着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老者深锁双眉,凝着眼,时不时流露出一丝焦虑。老者旁边还站着几个青年男女,他们个个佩剑,穿戴严整,神色如老者一般凝重。 看见水清、沱翁、徐姨一行回来了,老者赶忙走出堂厅。 水清乐着,一步三跳来到老者面前,喜着脸说:“爹。”老者好不责备,“你呀你,就知道贪玩,天黑了都不归家,还让我派人来找。” “爹呀——”水清拉着老者的手发嗲。 “好了好了,没大没小。”老者告饶的躲避水清的亲热,微露出笑来,但那原本就有的焦虑不因此消散。 在水清后面的徐姨说了一句:“岛主。”老者正了正身,这才对水清道:“你先跟徐姨去换身衣服。”接着朝徐姨使个眼色。徐姨拉着水清便走进内屋。 这时沱翁问道:“岛主,出了什么事?” 沱翁自从进庄就感觉出一股不祥的气息,要在平时,庄里不可能全都启灯,更不会所有仆人一起出来走动,一路上,所见之人,无不脚步紧促,而且当见到岛主之时,岛主的神情又异于往日,可疑的是他身旁的几个年轻人。 长发披眉,挡住了半边脸的那个年轻人,冷峻而坚毅,手中的剑紧贴于身侧,仿佛时时处于备战状态,他便是楠岛的第一大剑士,亦是楠岛岛主碧澄时的门徒佛心我。在佛心我旁边的是一个栗发英姿的女子,她的双眼透着一丝碧波,恰似楠江水,这名女子便是碧澄时的大女儿碧水寒,她亦是楠岛第一大女剑士。最后那个年轻人是楠岛花圃园的掌园人丁园长丁如。 这三个年轻人是楠岛的杰出俊才,没有哪一个有他们优秀,如今三大剑士聚于楠庄堂厅,个个神色如铁,一身紧衣,是为什么呢? “岛主,这是……?”沱翁疑惑的问。 碧澄时平静道:“沱翁,半夜的时候你驾舟将三小姐带离楠岛,记住不可掌灯。” 托翁心里咯噔一下,问道:“岛主,出岛……干什么?真的出了事了?” 碧澄时捻了捻胡须,目光盯向苍穹,自言自语:“楠岛平静安定了四百年,四百年啊……” 他的叹息在楠岛上空飘荡。 沱翁及三个青年剑士为之一震,他们不明白岛主为何这样叹息,隐隐感到的是一股危机迫近。能让他们眼中无所不能的岛主这般惊惶的事,一定是大事,奇事,诡事。 夜深时分,楠岛静下来,漆黑笼罩着楠岛,楠庄堂厅仍灯火通明。换了一身衣服的水清被徐姨带到碧澄时面前。水清颇觉好玩,今天怎么每个人都怪怪的,她问过仆人,仆人只是摇头,她又去问大姐水寒和花圃园掌园人丁如,得到的依旧是不知道,现在她又整装待发的样子,奇怪不奇怪?她瞅着这个时机,拽着碧澄时的手说:“爹呀,是怎么回事呢?我为什么要离开楠岛?我去哪儿啊?我从小就在楠岛,你让我到哪去嘛,难道你不要女儿了?” 碧澄时知道女儿的娇柔性格,的确,把女儿带离楠岛是他不忍心的,女儿从未离开过自己,也从未出过楠岛,楠岛是安宁和平的乐土,女儿的世界如楠江之水,未染任何杂物,一旦离岛面对外面的世界,叫他怎能放心?但是为了女儿,他必须短暂的舍弃,期望能换来楠岛的永世太平安宁。 “水清,一路上要听徐姨的话,你先行一步,等爹料理完岛内事务,就赶去跟你会合。”碧澄时说着拍拍女儿的手,有些不舍。 水清仍然不解:“爹,这是为什么啊,我们生活得好好的,为什么离开?离开后去哪里?我不走,我太喜欢这里了……” “水清,”徐姨适时上前,拉拉水清,“你爹是让你出去见见世面,他也会跟着我们离开,等过些时候,我们又会回来。” “是真的么?”水清看向碧澄时。 碧澄时点一下头:“是的。你跟徐姨先去,我跟你大姐随后就来,爹什么时候骗过你。” 想了想,好像以前没骗过,但水清仍是不愿离开:“爹啊我们要走一起走多好……” 碧澄时马上拉下脸来:“水清,你也老大不小了,还这样任性,不是给你说了吗,你前一步走,我们后一步跟来,你要我生气么?” 水清的眼圈就红了,碧波一样的眼睛泛着水纹。一旁的徐姨安慰水清说:“小丫头,你就放心好了,我们这次出去会有许多好玩的东西,包你玩个够,到时候岛主叫你回岛你还不回哩。” 一听说有好玩的,水清的情绪明显好转,于是对碧澄时说道:“那我们离开后,你可一定要来,不许耍诈,有这么多人作证,到时你不来,我就不叫你爹,哼——” 听着这话,碧澄时笑了笑,碧水寒佛心我丁如也笑了。碧澄时指了指碧水寒:“你大姐从没让我费这么多心,你呀,啥时候有你大姐一半就阿弥陀佛了。” 水清跑到大姐碧水寒身前,拍打她手上的剑,道:“大姐是楠岛的第一女剑士,我嘛,将来做第二女剑士也不错。” 碧水寒瞄水清一眼,道:“如果你真做了女剑士,倒是楠岛的第一件奇事。” 听出大姐的嘲讽,水清不服道:“看着吧,我碧水清一定做到,而且更优秀,像——”目光转到佛心我身上,“佛师兄这样,英俊潇洒,无人能比。” 佛心我收了收嘴角,由于另半张脸被头发遮着,就只有半个笑容。 “好了,水清,就你调皮。”碧澄时看了看外面的天,仍然黑若锅底,什么也瞧不见,倒是传来了一串脚步声。 半刻不到,一个人影跨进堂厅,这人是备船的沱翁,他上前揖礼道:“岛主,已经整装完备,可以出发了。” 碧澄时点头,便对水清叮嘱一句:“水清,记住路上不要太贪玩,一切有徐姨和沱翁,你放心的去,爹过不多久就去找你。” 水清临到离开时,还是些许不愿:“爹,我能不能不离开楠岛啊。” “水清,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你不是小孩子了,快,上路。”碧澄时的语气带着严厉。 徐姨出手拉住水清,诱导道:“水清,走啦,你爹说的话你就放心吧,外面可有得好玩的呢。” 水清就在徐姨的拉拽下走出了堂厅,她还回了几次头,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再也不会回来了,是人?是物?…… 望着水清消失在黑暗,碧澄时心头不免难过,但他不容自己多想,以命令的口气交代沱翁:“你们离岛后,即刻投奔二公子那里,千万不可回来,三小姐的安全就交给你和徐姨了。” 沱翁受命跪下拜了拜:“岛主,多年来深得您的庇佑,使我这把老骨头不致受寒霜酷热之苦,在这种时候,我真不愿离开岛主啊。” 沱翁言辞恳切,令三个年轻剑士为之动容,可是碧澄时口气坚决:“起来吧,保护好三小姐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沱翁又一拜,然后起身离去。 楠岛很静。 楠庄很静。 静里暗藏一股压抑。 自三小姐碧水清走后,作为楠岛岛主的碧澄时一直不语,他站立在堂厅之前,望着如墨苍穹。 这时大小姐碧水寒上前来,对碧澄时说:“爹,其实一开始我就想问你,我们为什么要全部离开楠岛,到底要发生什么事?” 疑问亦是另两个人:佛心我和丁如一直未解的。他们都将眼光盯向岛主,希望有个解疑,尽管执行命令和听从安排调度是他们必须遵守的。 碧澄时也希望那只是一个错觉,或者是圣山前辈的虚无传说,因为楠岛安宁了四百年,有谁相信会在这平静的岁月里骤起波澜…… 但愿只是自己多虑 第2章,快乐楠岛 楠岛四面环水,一条又宽又深的楠江将楠岛围绕,楠江宽达百里以上,窄处也有好几十里,从楠岛望楠江,只觉碧水一片,犹如广袤天宇,与天与地融为一体,像无边的海涯。楠江很少涨潮,最多也是暴雨的季节江水泛起一些波涛,尽管有此楠江,楠岛上的岛民却很少以捕鱼为业。岛内面积甚宽广,田地丰饶,完全可自耕自足。为了居民能交换所需货物,促进彼此关系的融洽,岛主碧澄时建了几条小街,形成一个集市,让人们自由买卖游逛。除此,岛上还有学堂,剑堂,医馆等等,可以说楠岛是一个自给自足逍遥世外的桃源之地。然而,这一切不会长久了,碧澄时心里清楚。而离开楠岛的徐姨一行人早已存疑,莫大的问号悬于心间。 徐姨活了这么些年,真正出过楠岛的次数并不多,她每次都是由沱翁领路,在她印象中,走出楠岛与进入楠岛应是一条道,而且扑朔迷离,很难辨清方向。唯一清楚的是,离岛得化很长时间,像闯过一道道迷宫一样。徐姨不清楚岛主为何突然叫她将三小姐带离楠岛,更不可思议是岛主并不打算让他们回来,因为他们投奔的是二公子那里。 二公子在前些年跟岛主因事不和,负气离开了楠岛,后听说在某地挣了家业,自立门户,在那个地方很有威望。大约前年吧,二公子带了满箱的金银珠宝回到了楠岛,父子二人相见,多年前的芥蒂因此消除。岛主本意将自己的岛主之位传给二公子,不料二公子拒绝了。二公子走后,岛主好长时间都郁郁寡欢。是啊,岛主共有三个孩子,大小姐碧水寒剑术出众,才貌俱佳,但毕竟是女儿家,三小姐碧水清活脱脱一个小丫头,尽管已经不小了,可性格脾气一点没变,让她静下心来读书或练剑,比登天还难。二公子碧水潭呢,人才是没的说,可是他处世或处事的原则与岛主完全不同,而且时时不忘他的尊贵身份,算是自大吧,加上他离开楠岛后就不愿回来了,这样,楠岛的未来继承人就空缺了。岛主也经常在徐姨面前感叹,焦虑,徐姨建议岛主把职位传给大小姐,可岛主始终犹豫不决,骨子里他疼爱三小姐,希望三小姐成器,可三小姐偏不争气,二公子又盼不上了,就剩大小姐了,他从不厚此薄彼,对大小姐一样看待,不过总让人觉得有一点生硬,也许与大小姐从小刻苦练剑有关,在长期的督导下,养成了剑式的性格,冷峻,孤孑。徐姨对此,不便多提建议,她相信英明的岛主一定能够找出一个好办法。 如今匆匆离岛,究竟为何?徐姨坐在船舱里思前想后,仍无答案,眼睛不由瞥了沉睡的水清一眼。水清倚着舱壁,双目闭着,一副香甜的模样,舱里烛灯照到她脸上,泛起一层珠光。 “唉——”徐姨轻声叹了叹。在这看似寻常平静的背后说不定藏着什么巨浪险阻,这小姑娘还这样无事无忧。 夜,仍静。 只有摇橹划出的水波声一起一伏,小船在黑夜里静静离岛。 “沱翁,我们离开楠岛有多少水路了?”徐姨在舱里问道。 沱翁心思正浓,被这一叫,应声道:“楠江有五重关,我们已经过了三重关,还过二重,就算离开楠岛了,离开楠江了。” 徐姨插句题外话:“这五重关怎么讲?” “这一重关回旋关,俗称原地打转,如你不能识破玄机,一辈子都原地打转;二重关迷蒙关,就是分不清方向,走到哪里都一样,无论你怎么走,还是被‘迷’住,即使指南针也辨不清方向;三重关漩涡关,太易明白了,江下暗藏着激流,不注意便被它形成的漩涡吞没;四重关走马关,嘿,那真是摇摆不定,明明前面有盏灯指引你,等你靠拢,说不定又在另一个地方了;最后第五重关无常关,是要命的,险滩暗礁多的是,而且经常变化,像布的一个阵,一不留神就船翻丧命。楠江有‘五重’,从此隔外源。正因此,我们楠岛就不容易被人发现找到,光是这五关,谁能闯得过。……” “那你估计几时能过关?” 沱翁回道:“天亮的时候吧。五关一过,再行一段水路,就可抵达陆地了。” 徐姨没有再问话,她知道一旦登陆了,就彻底离开楠岛了。 橹声仍一起一伏,沱翁的心思亦一起一伏。 对楠岛的地理水域,沱翁是最了解的,他在楠岛的任务便是驾舟,岛内人出岛,全是他护送,没有他,任何人都难以离开楠岛。出楠岛的五重关一重比一重迷离,像八卦阵,不懂玄机,永也出不去。有年三小姐碧水清和几个小孩贪玩,悄悄坐船离岛,陷进了五重关,怎么也出不去,几个小孩急得大哭,喊着救命,可四面碧水一片,看不到边,任凭他们怎样哭喊,怎样划船寻路,都无济于事。幸亏徐姨发现得早,及早禀报岛主,岛主马上叫沱翁四处寻人,务必找回失踪的三小姐和另几个小孩。沱翁上舟离岛,到了一个地方,手便伸进水中,画着圈儿,不一会游来一尾长角的红色小鱼,正是这长角的红色小鱼带沱翁轻易便找到了三小姐。沱翁没事的时候,有大半时间生活在自己的小舟上,看江水望蓝天,与江中鱼儿说话聊天。 沱翁觉得楠岛是奇怪的岛屿,他每次驾舟离岛,楠岛就会消失不见,楠江如同汪洋,楠岛像一个从来存在而不易寻的传说一样。当他返回楠岛,明明眼里是碧波一片,眨眼之间,一座岛屿仿佛从天而降从江而冒,而且他从不担心迷路,他的舟像自己认得路,像一只嗅觉灵敏的蚂蚁,跑出多远,也能寻路而返。沱翁还常划舟绕岛,楠岛的形状让他说不出,直感怪异,他要花上一天时间,才可以绕楠岛一圈,一天时间他可以行水路200里以上,即使再慢一百多里也是稀松平常。这足可见楠岛的广阔。然而真正踏上楠岛,又发觉它如一个小世界,不可思议的是岛里还有一座大山,那座山很高很大,攀登上去极其困难。在沱翁记忆里,岛主上过那座山,除此再无二人,而且岛主禁止任何人上山,因为那座山是楠岛的擎天柱,一个标志,被称作楠圣山。奇怪的是,在楠江上从来看不见那座高耸的楠圣山,楠岛呢,也像一个点,一颗核,一只棋。也许,这就叫做方寸间、容纳万象。楠岛就是万象,而楠江反显得是附在它身上的青苔或水菌。 楠岛是太平和谐的,岛内居民安居乐业,在岛主碧澄时的带领建设下,楠岛更是进入了另一个繁荣时期。每年岛里还举行一些庆典活动,比如赏花,地点就在花圃园,比如升月圆灯,月圆之夜各家各户将纸做的灯放飞到空中,形成一片灯星,比如祭楠圣山,庄重、神秘,还有暮春的采青节,那是年轻男女的节日。到了那日,年轻男女四处采青,其实采青便是采摘一种叫做螺眼果的涩果,据传此果象征青春活力,暗示美满的姻缘,所以深受年轻男女喜爱。所有这些,都是楠岛这个地方提供并拥有的,楠岛是一方世外乐土,一个快乐岛国。 ——突然间岛主要遣走岛民,能不使人疑惑?楠岛一向太平盛世,突然间为何要面临——面临什么呢?沱翁猜测不到。但他记得在《楠经》上记录着楠岛的太平岁月,到今天,正好四百年,楠岛经过四百年的安乐,就要开始不安乐了?四百年的平静,楠岛本身也厌倦了这种平乏平淡,鼓足力的颠覆么? 说到底,他只是岛主领导下的一个仆者,他只有遵命行事。护送三小姐离岛后,他原本打算返回楠岛,再次听命于岛主,期望有他用武之地,然而岛主断然没同意。“你不必回来,跟徐姨一道把三小姐护送到二公子处。”岛主的口气坚决,他只得照办。 他们三人离岛而去,岛主与大小姐佛公子丁园长怎么办?还有,偌大楠岛的上千户人家怎么办?难道他们先走一步,后一步就会跟来无数岛民?劳师动众的抛离家园,为何?岛主的权威没人敢质疑抗拒,然而众多岛民的内心一定和他一样,想知道答案。 会有答案么? ——答案就要显现。 第3章,江上“银子” “哎,怎么停了?”徐姨发现小舟停止了前行,摇橹声也没了。 徐姨看了一眼灯下的三小姐,见她睡得安静,就起身钻出船舱。到了舱外,徐姨向站在船头的沱翁叫问道:“怎么不走了?” 沱翁并没回答,仍站着,双目盯着前方。 徐姨上前来,又叫问一句:“你停下来干嘛?” 沱翁指了指一个地方:“好像不对劲儿。” 那个地方和他们停在这里的这片水域是一样的,没太大区别。徐姨瞧见的是黑糊糊一块,什么也没有,她带着一丝怨怒道:“有啥不对劲儿,岛主让我们离岛,你耗这儿干吗?” 沱翁道:“你再仔细看看。”沱翁与楠江朝夕相处几十年,楠江有一点波浪一点异常,他都能觉察出来。 徐姨借着江面反映的波光,努力地望,还真有所发现。在那远处的水域偶然有些白点子,那些白点子泛出朦胧的白光,看久了,竟与原本碧清的江水毫不相融,因而看的时间一长,就刺眼,使人心头生出闷而不快的情绪。 那的确是不对劲儿的,一个楠江上出现的异象。 “那是什么呢?”徐姨问道。 沱翁的浓眉花须浸出忧愁,道:“不知道。楠江从没有这样的现象。” “那还不简单,过去看看就清楚了。”徐姨道。 沱翁没说话了,摇橹,接近那片白点子。 越近,白点子越清楚,因为夜色,反显得白点子扎眼。 靠拢白点子边缘,一股浓烈的气味扑面而来,沱翁摇橹的手忽然僵住,脸色死灰,好像闯入了一个陷阱。 “怎么,这是什么味?”徐姨拉长脸,鼻子很反感这种气味。 沱翁虽然没有摇橹了,舟还是惯性地滑行了一段水路,直闯进白点子水域之中。 那种气味异常浓烈,几乎刺得人的鼻子难受。 徐姨经不住咳嗽几声,忍不住怨道:“这味儿怎么闻着像腥……” 沱翁煞白了脸,这样的气味使他心里一阵震颤,疼痛。 “哎呀,熏死了!什么呀?徐姨——” 舱里传来三小姐碧水清的叫声。徐姨也不管眼前的白点子的事了,转头跑进舱里。 “水清,醒啦。” 徐姨看到水清正揉着眼睛,一副被搅扰美梦的怨气样,就笑着道:“醒了就好,来,喝口醒神茶。” 水清接过徐姨递来的茶杯,小喝一口,刚喝,却喷出口来:“什么味道呀,臭死了。” 徐姨好笑,斥道:“小丫头,醒神茶苦了点,还没你说的严重到臭。” “不是呀,徐姨,这茶真臭哩,还有这船,怎么也臭,还有——”水清为验证自己没说谎,还深吸一口气,“这空气也变臭了。”话没说完,她就被“臭”呛了,不得不咳嗽出声。 徐姨觉得三小姐有意思,真正是个小丫头,可她闻到的“臭”确是真的。徐姨就想到了白点子,心头蓦地不安。她拉起水清,道:“我们出去瞧瞧。” 水清边走边埋怨:“到处都臭,是谁搞的鬼。” 刚走出舱,水清就大叫起来:“哇,这么多银子!”徐姨纠正道:“傻丫头,银子怎么可能浮在水面?”水清想想也有道理,“不是银子会是啥?”说着便跳到舟边,打算捞起来看看。 这时舟首的沱翁喝叫一句:“三小姐,别——” 慢了,水清已经捞起一块“银子”,可她刚刚抓住,便赶紧扔开,呱哇叫道:“是什么呀,软不溜鳅?”还下意识甩手,似乎要把手上沾的晦气甩掉。 徐姨忙拉过水清,愠色道:“我的三小姐嘞,这是在江面,你这样没轻没重,出个什么闪失,让我怎么向岛主交代哟。” 水清咯咯而笑,却把注意力盯向江面的“银子”,她感觉那的确不是银子,倒像一个生物。 “让我看看。”沱翁俯到舟旁,以一个竹网将一个白点子捞上船,然后上前一看,脸都白了。 “这是鱼么。”水清认出这是一条银白色的鱼。 徐姨奇怪的问:“这鱼死了?难道江上这些——都是鱼,都——” 沱翁的身体不由抖动,他蹲下观察一番。这是一条奇特的鱼,头大身小,尾巴宛如一柄扇,腮边各伸出一个脚掌,眼球湛蓝发亮,不一会,鱼身上便起了壳,然后响起轻微地簌簌声。从鱼身上脱下的竟是一叶叶银片,而鱼的躯壳由此呈现丑陋。这层银片便是它华贵的外衣! “哇,真的是银子!”水清拾起银片,端详,赞叹而好奇。 徐姨惊奇道:“莫非这是——” “银掌鱼。” 沱翁沉沉低语。 “银掌鱼不是楠岛富庶繁荣的象征么?——怎么死了?” 沱翁面色凝重:“银掌鱼生长于楠江深水域,很少浮到表层水面,它们靠吃一种含银的泥沙为生,久而久之,身上就长出银片,有了这层银片,它们就有了一层坚固的外壳,任什么凶狠的鱼类也奈何不了它们,它们因此成为楠江最漂亮的鱼。银掌鱼每五年换一次壳,它们的壳便是我们楠岛通行的货币银片。银掌鱼天生纪律性强,它们换壳统一去一个地方,而楠岛的银库便是银掌鱼换壳的地方。这个地方非常隐秘,除了岛主和银库长,没人知道在哪里。因了银掌鱼,楠岛才富庶安定,几百年如一日。而且银掌鱼寿命很长,根据《楠经》记载,最短的寿命也在三百年左右。我们捞上来这只银掌鱼,估摸着也有一百多年了。“ 水清将鱼脱下的银片纷纷装进口袋,道:“银掌鱼怎么死了?这么多,恐怕一条船还装不下呢。不如回去叫爹派几艘船,把这些个银掌鱼全捞起来,那是多少银片啦。” 徐姨觉得此事蹊跷,阻止水清道:“你呀,就知道玩,没个正经,也不想想这银掌鱼的死。” “死就死啊,有这么多现成的银片可拾,干嘛不拾,这么一大片银掌鱼的银片,比岛里的银库还多哩。” 徐姨没理会水清,直问沱翁:“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沱翁感到不安,吁出口气:“昨天还好好的,忽然就要离开楠岛,而且情势紧急,现在又遇到银掌鱼悉数死亡——”沱翁忽然停顿,没往下说。 徐姨急着开口:“那预示着什么?” “我想岛主应该清楚。”沱翁道。 “说了等于白说。”徐姨怨道,“要是岛主肯说,早就说了,他吩咐我们护送三小姐离开,我就有种预感,照目前的征兆看,一切绝非偶然。” 沱翁亦有此同感,而究竟要发生什么,谁又能预测? “吓,大惊小怪,死几条鱼有啥大不了,难不成天还塌下来?”水清到舟边又捞了几条银掌鱼,不一会她手上的袋子就装满了银片。 徐姨看看天,暗沉沉的,再看看这一大片死亡的银掌鱼,一股压抑灌满胸口:“只怕我们遇到麻烦,楠岛遭劫啊。” 水清呵声道:“我们回去吧,回去给爹说死了鱼。” “回去?”徐姨不想忤了岛主的命令,可真要一走了之,尽管也是岛主的意思,心里始终放心不下。于是她把目光望向沱翁。 说实话,沱翁根本不想离开楠岛,生在这儿长在这儿,几十年了,是说离开就能离开的?但是岛主之命,他不得不遵守,这是原则与职责。楠岛的事不是他能做主的。如果岛主都难以应付的话,他也无能为力,何况他对要发生的什么事,毫无头绪,楠岛平静繁荣四百年,谁能相信会发生什么事?——然而眼前的迹象——似乎正在告诉他,一场灭顶之灾正在酝酿! “哎呀,你们到底回不回去呀?”水清烦了,撅起嘴。 徐姨坚决道:“岛主已经下令我们离岛,不能回去。” “呜——”水清吐出口浑气。 沱翁捋了捋垂着的白须,道:“不管了,岛主的话一向没错,我们出去。”说罢,跨步到舟首,摇橹折道前行。 水清“唉”了一声,钻进了舱中。徐姨跟进去,说道:“水清,你爹叮嘱的事你别忘了,别再任性妄为了。” “我有么?”水清回道,表现的无辜,随及“哼”了一声,对此表示大不满。 徐姨微微一笑,道:“少贫嘴,要睡快睡,天亮的时候就到陆岸了。”可徐姨知道,这个黎明将异常漫长。 第4章,返回楠岛 天已经朦朦亮了,小舟已过了四重关,最后一重关一过,不多久便可登岸。 沱翁摇橹的手紧了又紧,第五重关全是险滩漩涡,稍不留神便舟毁人亡。比起前面四重关,这第五重关最难捉摸。沱翁驾舟几十年,从没摸清过它的脾性,许多次他都险些丧命于此。过了五重关,就离开楠江水域了,就隔绝了楠岛,想于此,沱翁生起浓浓的忧郁。 突然,前方几百米处翻滚起一层江浪,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江里鼓动,沱翁马上停了手上的动作,直直地盯着前方。由于天色尚未大开,那层江浪隐隐约约的,而并不往前推动,仿佛定在那儿,居然在往上长? 沱翁预感不妙,先前遭遇银掌鱼死于江面,他已存疑,怀了戒备,现在又出现那样的怪异江浪,绝非偶然。 “徐姨!”他朝舱里叫一声。 “哎。”徐姨钻出舱,“有事?” 沱翁道:“叫醒三小姐,恐有变故。” 徐姨不便多想,又回舱摇醒水清。可就在这时,小舟轻微摇晃起来。徐姨感觉出来了,这根本不是摇晃,是有一股力量把小舟吸向一个地方,舟底与江水摩擦出“哧哧”的声响。 “快!快出来!……” “糟了!”徐姨拉着水清飞快跑出舱,水清刚醒来,遇着小舟飞速前跑,好不奇怪,“这船开得这么快,不会是沱翁使了法术吧。”徐姨匆匆交代,“抓紧我,事情不好。” 来到舱外,只见沱翁双手把持着桨,想阻止小舟前冲,然而那股看不见的力量太强大,沱翁费尽力气,仍是徒劳。与此同时,前方那层江浪如筑壁堡般,越筑越高,形成一面巨大的浪墙,轰轰的声音,震耳欲聋。小舟正是向着浪墙冲去! 徐姨和水清看得呆了,小舟与浪墙相撞,那他们——不容多想,徐姨急的大叫:“这可怎么办?”水声太大,徐姨的叫声被淹没了。 掌着桨的沱翁,涨红了眼,白须因为用力不住抖动,他回头喊道:“做好准备——” 徐姨不知该如何应付眼前的突变,一旁的水清更是傻了眼,张着嘴想惊叫出声,却一个字吐不出。徐姨定定神,忙抓住水清,大声叫道:“水清,抓紧!不要松手!” 突然前方又是一变,那面耸立的浪墙摇身一变,竟是一座窟壁,好似千疮百孔,丑陋不堪,涌向窟壁的江水狠狠撞击在上面,随及便反溅回来,骤成万千雨花石,壮观而可怖。 那窟壁越耸越高,像一头庞然巨物,令人生畏,渐渐的窟壁幻变出一张怪异的脸,似乎仅有一个表情,那个表情却足以令人心里发寒。 跟着小舟就要撞上窟壁,可是一股反弹力量,又将其扑打回来,小舟像一片不由自主的叶子,随波翻滚,整个过程短暂,迅速,小舟便直插进江中,如箭,瞬间沉没。 这突生的变故,沱翁决然未曾预料到,但他反应快,水性好,入江便划出防水墙,将自己圈于透明的一艘方舟内,然后他四下寻找徐姨和三小姐。隔他不远的徐姨依靠自身幻术,避于水球,三小姐就惨了,在水中张皇的手脚乱挥,不一会脸都涨青了。沱翁眉毛一动,下巴的白须突地伸长,如游蛇系着三小姐将她拉入方舟,徐姨见三小姐平安,心安定下来,就游到方舟旁。 “啵。”徐姨腾出水球,周围的江水微微震荡开去,同时她身子一挤,只觉面影在眼前一晃,便已置身方舟。 “水清,怎样了?”一进方舟,徐姨立即奔到三小姐身旁。 水清吐了几口水,缓过劲来,道:“呛……呛死我了……呛死了……” 徐姨忙拍了拍水清的背,替她整理了一下头发。沱翁松开三小姐后,放眼观察,道:“我们必须赶快走。” 等水清恢复过来了,徐姨回头问道:“我们还走得了吗?” 沱翁道:“离开楠岛恐怕很难,我们先回去找岛主,让他想办法。” 言外之意,只有岛主知道到底是怎么了,这一连串突生变故背后是厄运的来临么? 沱翁驾着江底方舟返回楠岛。 一路上江底起了变化,还能见到一些死鱼,惟独没有银掌鱼,比如金枪虾和不倒蟹,纷纷出洞,赶着跑向更深的水底岩缝,就连彩色鞭也游出洞穴,加入逃跑队伍。沱翁对彩色鞭非常了解,这是楠江最懒的鱼类,许多人因之称为蛇鱼,它的长相及体形,确也似于一条短尾蛇。彩色鞭可以一辈子不出洞,它们以从洞边路过的鱼虾为食,如果一直没有鱼虾经过,它们就一直挨饿,很少见它们因饥饿而出外觅食的。像这样的鱼,逼它出洞比登天还难。——现在彩蛇鞭居然结对逃出洞穴?沱翁难以相信,而又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可捉摸,仿佛一张天网罩下,将一切正常的秩序打乱。 水清从未受过这样折腾,不由怨气大生,刚才还在江面,一个跟斗落下,已经江底了,害得她吞了几口江水,这时她喷出气来:“这是谁跟本小姐开玩笑,看我这身,水叽叽,狼狈啊,今天是什么鬼日子,本小姐非杀了那个作怪的家伙。” 徐姨对此道不清一个为什么,她安慰三小姐道:“丫头,别生气了,徐姨我活了这么久,也很少遇到这番惊险,我们回去问问岛主,到了岛上,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一听说回岛,水清欢喜起来:“好耶,回去后告诉爹,让他派佛师兄如果(丁园长)来打败那个阻止我们的怪物,割他的喉咙,剖他的肚子,剁碎他,哼。”神情似乎已经出了口恶气。 方舟越过进岛的一层大缝隙,就驶入一条漆黑的甬道。这是一条古甬道,据说楠岛人未在楠岛定居前就有了,也不知何人所开,用途是什么。照目前情势看,沱翁猜到了,因为这条甬道可直达岛腹,仿如秘密的栈道,用于特殊情况下的用途。而知道此甬道的人不是很多,徐姨便从不知晓有此甬道,旋又想,这不奇怪,楠岛的秘密神奇何止于此,比如那座楠圣山,除了岛主,谁能不心怀敬畏? 过了没多久,方舟前方突现一块亮光,当驶出甬道,水质不再碧绿,而是澄亮,白净。方舟停止前进,徐徐上升,终于冲出水面。 水上的世界清新如画,水鸟在水面滑行嬉戏,远处的岸边成排的树木苍翠欲滴,更远矗立着一座大山,高而挺拔,那山便是楠岛唯一一座山——楠圣山。他们所在的这片水域,即是楠岛唯一的一个湖:镰月湖。此湖似镰如月,柔媚中有冷峻。而这镰月湖竟连着岛外的楠江。 对于镰月湖,三小姐碧水清不陌生,她经常指挥丁园长带她来此,不是划船便是采摘湖岸野地的花朵,所以当她看到镰月湖出现在眼前,惊喜的大叫:“镰月湖!是镰月湖呢!我们回到楠岛了……” 徐姨决料不到前不多时几人决意离岛,这会儿又回来了,从心底她是不愿离开的,然而兜一圈回来后,她想到的不是庆幸,而是担心,浓重的墨色反而更加剧烈地在心里涂抹。 沱翁驾着方舟抵岸,刚踏上岸,他们身后“啵”一声,湖水微漾起水花,像被人扰痒的呵呵笑。 走出镰月湖,来到了去楠庄的小路,却撞见一个人,这人半长头发四下散洒,透出劲利,身形灵动若飞,眉宇含着神采,一柄雕花短剑斜插在腰间,不注意以为是匕首。见了沱翁等三人,他止住脚步,疑惑的看着他们。沱翁和徐姨奉岛主之令带三小姐离岛而去,算时辰,已经离开楠江水域了,怎么他们还在楠岛? “嘿,丁园长,如果。”三小姐甩着头发,迎上去,一下扭着那人手臂。 这人正是掌管楠岛花圃园的掌园人丁如,丁如是到楠岛各处查看有无异常的,岛主特别吩咐,尤其要留意楠圣山与镰月湖,只要有一点异常,即刻向他禀报。丁如刚查看了楠圣山的状况,正想前往镰月湖,就遇上了三小姐等人。 “如果,又看见你了,好高兴哩,你想不想我啊。”三小姐围着丁如绕圈,一副喜乐样儿。 丁如扬眉,笑道:“三小姐,你们不是离开楠岛了,又回来干嘛?”目光盯到对面的徐姨和沱翁身上。 徐姨这才道:“这一番惊吓,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尚未说下去,三小姐接过话来,以夸张的语气道:“可别说了,吓死我耶,如果,你知道吗,那些鱼,银掌鱼全死了,一大片的死了,我的眼睛都快被那些银片弄花了,你看,我就取了些银片。”说着从随身口袋中摸出一只银片,“瞧,从银掌鱼身上弄的,货真价实。” 丁如盯着那只银片,脸色灰沉。 “这还不算啥,我们还遇到了大妖怪。哇,那妖好凶,立起来像,像楠圣山那么高大,身上全是些漏洞,像被剑刺了许多窟窿,好可怕,我们呀,差点给他吞吃了——”见丁园长流露焦急之色,即哈声一笑,“可惜我使了一个腾挪大法术,要不然我们早成了那妖的口中食,所以才有机会站在你面前说话。” 丁如听了后,甚是忐忑,他见徐姨和沱翁未置一词,便知三小姐绝非信口开河了,照这样看,岛主的种种安排与忧虑是有道理的。 “不如这样吧,”丁如道,“我们回去问岛主,让他定夺。” 沱翁理理白须,道:“我也正有此意。” 空中虽然仍有太阳,但非常朦胧,像被一块厚实的白帆遮着,世界比黑暗当然光明,却总觉一股阴森之气弥漫。使人丧失斗志,变得颓废,不振。 第5章,岛民丧生 偌大楠庄,已无往日的生机繁华,仆众也差不多离岛了,这当然是岛主碧澄时的安排。楠庄里的树木才一夜,似乎憔悴了,甚至落叶,各房各亭,寂然无声。见着这幕,徐姨、沱翁、三小姐无不诧然,昨天还是一派盛世,数个时辰之后,竟然犹如衰落的帝国。这样的剧变,无常,比噩梦有过之而无不及。 后院小亭的亭桌上放着一杯茶,茶水浓艳化不开,岛主碧澄时坐在一边上,他此刻的心情正如那化不开的茶水。离他不远有个仆者侍立,随时听从他的命令。 一行人来到后院,三小姐还没走到小亭,就大声喊着:“爹!”跑步上去了。闻声,岛主碧澄时回转身来,见是女儿碧水清,后面还有徐姨和沱翁,他微微一愣。 三小姐可乐了,拽住碧澄时嗲声道:“爹呀,想死我了,这下我再不离开你了,不离开楠岛了。” 碧澄时重见女儿,自然高兴,可是隐觉不对劲,他道:“又淘气任性了,肯定是你耍性子,徐姨和沱翁无法,只有送你回来。” “你就这样评价女儿呀?”三小姐有些怒目,仿佛受了极大冤屈全力辩解,“我是想让徐姨违背你的命令回来,可她听我的吗?既然你承认答应会跟我们会合,我还担心什么,我最信任爹了。” 碧澄时听着受用,微露悦色。 三小姐却突然话锋一转:“我们遇到怪事了,吓死人的怪事……”接着把之前的遭遇叙述了一遍。 碧澄时听着,瞳孔一紧一松,神情异变,颔下胡须跟着颤动。当三小姐讲完,碧澄时好一会没言语。 徐姨和沱翁都瞧出岛主的焦虑,徐姨补充道:“银掌鱼是本岛的富裕象征,没有它们的银片,楠岛不仅无法富裕,而且会加剧贫困,成为野蛮原始的种群,现在银掌鱼死了,怎么死?” 接着沱翁道:“阻拦我们的是一座巨墙,也有些山的模样,可是那面巨墙全是大大小小的孔洞,而从外形看,还有些像面孔,一个怪物的面孔,我们硬闯不过去,就折路回来了。” 碧澄时深深吐出一口气:“难道四百年的劫难要应验了?” 在场的几人都一惊,这背后果然隐埋蹊跷。 “爹呀,什么四百年的劫难?你快说出来,别藏着,我们都糊涂呢。”三小姐那颗心早已吊足了胃口,四百年,是怎样长的岁月,劫难?对于过惯太平生活的人而言,不啻一味刺激调料。 其他人一一望定岛主,希望他讲出真相,以解众人之惑。 碧澄时原想守口如瓶,若能躲过此劫,一直瞒着,因为知道得多了,不是好事,它会破坏已有的安定。而今,种种迹象情势一块压来,他不得不向大家说出一个秘密,至于能否化劫解灾,是后面的话。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晃了进来,疾如闪电,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已近在眼前。此人长发直直,遮没了半边脸,魁梧的身材静立如桩,动若飞豹,手里的剑柄浸着冰棱,他的眼神冷峻,尤其是被长发遮住的左眼,幽幽着莫测的寒意。他来到众人面前,卷起尘风,风中夹着劲力。 三小姐认出来了,欢喜得跳起来:“佛师兄,哈,真好,又看到你了。” 佛心我收收嘴角,算是回应,他没有向徐姨沱翁简单打招呼,而是直接拱手朝岛主碧澄时施礼:“岛主,大事不好,护送岛民的船只遇险,全部返回来了。” “什么?”岛主大惊,急问,“现在情况如何?” 佛心我道:“岛民弃船上岸了,但——”没说了,后面的事他犹豫着。 岛主何等锐眼,道:“说,出什么事了?” “但是有一些岛民不幸遇难身亡。” 真如晴天霹雳!所有人惊骇。 岛主碧澄时一早预计十艘大船将岛民一一送离楠岛,并且规定不得携带任何物品,这除了会加重船的辎重,主要还是时间不容许。岛上共有几千名岛民,老少妇孺与青年精壮,各有一半,他特意调派楠岛上的青年剑士护送,这些剑士个个剑术出众,精通幻化之术,他相信有剑士护送,岛民定然平安离岛。而三小姐碧水清没和其他岛民同一时间离岛,他是有考虑的,也有私心,因为能全心全意保护三小姐的人只有徐姨,而沱翁作为最熟悉楠江的驾舟人,过五重关要容易得多,他是放心的。然而事情并不如人料,先是三小姐遇阻返回,后是所有岛民折返,并且有些岛民丧生楠江——这条与岛民相处和谐的江域。他料想不到,自己的一时疏忽大意,竟使许多无辜岛民受害。他觉得愧对岛民。 “岛主,你看——”佛心我注视岛主,似乎在等待命令。 碧澄时强压悲愤,冷静道:“带我去看看。” 于是一行人径直出了楠庄。 路上,三小姐拉着徐姨问:“徐姨,你说这究竟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全变,为什么会死人?”徐姨悲愁郁积,感慨道:“是啊,昨天的天还是蓝天白云彩霞,今天就隐晦暗沉,楠岛从此只怕多事了。” 楠岛的上空的确不蓝了,也无彩霞,蒙蒙着,但这能说明什么。 在一块荒地上,一大群岛民或坐或蹲或躺或站,每个人都显得焦躁,不安,疲惫,惊惶。岛主碧澄时一来,岛民们纷纷涌到跟前,千言万语难成一句。碧澄时为安民心,向大家振声道: “我已听心我说了大家的遭遇,这都怪我没有设想周到,让许多岛民葬身楠江,我在这里发誓,作为岛主,我会为那些失去生命的人讨回天理公道。现在的情势非常紧急,为大家安全着想,我会另想办法护送大家离开,请相信我。” 这时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位白须老者,他来到岛主面前,哑着声音说:“岛主,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在楠岛,自耕自足,很少受到外面的侵扰,楠岛是我们的家,是我们的根,说离开就离开,我们的心里不好受啊。” “是啊,岛主,你让我们离开,总得有个理由呀。”又一个老者站出来。 “大家听我说,”碧澄时面向众人,“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作为岛主我有责任和义务保护你们,请大家给我点时间。从现在开始,大家都不要私自分开,结队到楠庄暂避,其他的事由我来处理。” 说罢,碧澄时命丁如、徐姨、沱翁等领着岛民回楠庄,他则与佛心我到江边察看。 青年剑士们大都在江边驻守,这时见岛主来了,都上前来施礼问安,并汇报了事情的经过。他们领着岛民过走马关时,突遇暴风雨,接着江面耸立一座座高山,阻去前路,而且那座座高山翻动如雷,将船一一撞碎,因此造成众多岛民葬于楠江。 岛主碧澄时一边走一边思索。沱翁徐姨带着水清亦是遇巨物阻路,其他岛民同样如此,这其中有相似之处,亦有异同点。沱翁一路人是在第五重关无常关受阻而回,岛民们是在第四重关走马关受阻而回,时间与地点有差别,这就更说明问题,剑士们又说“高山”翻动如雷,与水清所描述的大致相同。假如真是这样,果真如此,那些“高山”应该已过第三重关漩涡关,它们一旦过了第一关回旋关,便对楠岛形成包围之势,那么他们岂不如瓮里之鳖,任其鱼肉?! 一时间,深深的焦虑爬上碧澄时的额眉,他颀长的脸颊满是涩泽,仿佛几个时辰之后他就老态了不少。 来到江边哨台,一个哨丁赶来见礼。碧澄时问了些情况后,便要去江边,这时从远处小步跑来一人。 这人身形矫健,步伐奇快,如海燕急掠,飘飞的发丝随着披在身上的披风舞动。近到面前,却是一位出尘冷艳的女子,她的剑细长带钩,剑鞘顶端镶了颗紫色钻星,疾速的走动之下便闪出一线线光芒。 她的这柄剑乃是岛主碧澄时的珍藏之一:紫芒剑。 能拥有紫芒剑的人只能是女子,而且必须是极亲的血缘关系,不用多言,此女子便是碧澄时的大女儿碧水寒了。 碧水寒寻江察哨,瞧出楠江正在极剧蜕变,她想得先向岛主禀报,不料在这个哨台竟遇上了。 碧澄时问道:“水寒,可有异常情况?” 大小姐碧水寒回道:“有。首先江中有大片鱼尸,这些鱼如何死的?使人费解。还有,这江水似乎正在上升,已超过往年涨江潮的水位。这个季节不是江潮涨的时候,水位如何蹿升,实在难解。” 碧澄时捻动胡须,神情始终镇定,道:“水寒,心我,你们的剑从未对付过真正的强敌,这下就验证验证你们的剑术。” 几人纷纷望向英明的岛主,都摸不透他的话的意思。 佛心我冷冷道:“身为岛主门徒,楠岛剑士,理应为岛主岛民分忧,若是有外人侵犯楠岛,我决不任他妄为。” 大小姐碧水寒亦坚决:“谁来扰乱我们的生活,就绝难躲过我的紫芒。”后面跟随的几个剑士,一一表态,决心捍卫楠岛,与来犯者拼死一搏。 碧澄时望着江的远方,敌人迟早要来,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第6章,魔兽来犯 来禀报的剑士跑步踉跄,脸部因为某种恐惧扭曲。 “岛主,不好了!……” 碧澄时赶出堂厅,看到剑士慌慌张张跑来,问道:“不要慌乱,有什么事发生了?” 剑士喘着气道:“江上……江上出现了怪物……” 碧澄时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又一个剑士跑进楠庄,那个剑士见到碧澄时,应有的礼数也忘了,急着说:“岛主,大事不好,江水越长越高,哨台被淹,江水正漫入岛内!” 这一惊一叫,把佛心我、丁园长、三小姐碧水清、徐姨等招引过来,闻听江上怪物现身,江水暴涨,有可能朝楠岛淹来,莫不个个惊诧。 碧澄时未有一刻惊慌,他定住神,吩咐道:“心我,丁如跟我到江边应付,徐姨沱翁照看好三小姐和其他岛民。” “谁要谁照看,”三小姐不知从哪弄来一把大刀,举着迈步道,“本小姐倒要看看有什么怪物敢闯岛,我非一刀劈了。”同时手中的大刀很有规律的晃着,好像已处阵前,就要使刀杀敌。 “水清,这不是闹着玩的,快放下,好好在这儿呆着,不许离开,否则我就不高兴了。”碧澄时呵斥道。 旁边的丁园长似笑非笑道:“三小姐,我会把那怪物囚来,给你当玩偶。” 这时候徐姨拉了拉三小姐,劝道:“三丫头,我们就在楠庄等岛主和丁园长回来,另外这么多岛民,需要我们安抚,这可是一件大任务。” 碧澄时道:“对,你的任务就是跟徐姨照顾好岛民,要是擅离职守,我回来了必定惩罚。” 三小姐怨声嘟囔,弃刀鸣不平,但一想到的确有这么多岛民,她就没理由撒小家子气,既然是任务,就得做好。 岛主碧澄时率领一队人飞步赶到江边,但见渺渺江上灰蒙蒙一片,一面面巨大高耸的墙体向着楠岛进发,仔细一瞧,方知那根本不是墙体,而是一个个怪兽,阴森幽绿的眼睛时隐时现,身上那千疮百孔并非孔洞,而是一些大小不一的斑点,它的整个身体好似一面平地,可碧澄时瞧出来,这种怪兽其实极其丑陋,身上应是凹凸的,而且呈疙瘩状,之所以远看像一面巨墙,是这种怪兽的伪装。随着怪兽逼近楠岛,江水也一涨再涨,好像楠江的水全都涌向了楠岛。 碧澄时和众剑士踏着浮于江面的舟板前行,每个人都感到有一股巨大的威慑力,使人心悸,正是这样的威慑力,如剑刺倒了两个剑士,几乎让两个剑士跌入江水溺毙,幸得丁园长及时飞身上前救护。 这便是气势,隐匿的杀人气势,碧澄时虽然已迈古稀,依然威风雄健,从他毫不惊惧的面部表情,可推知他丝毫没在意这杀人的气势,只有先稳住阵脚,方可制敌,当然他们要面对的可不是属于人的敌,而是一群兽,怪兽。 他们静静伫立江面,等待怪兽。 越近,那怪兽的面目便越清晰。怪兽长得十分狰狞,口、鼻、额、耳均像一张面具,贴于面上一般,奇怪的是每一个怪兽的面部都豁露一种表情,或讥或讽或妒或恨或怒或毒,有多少个怪兽就有多少个表情,仿佛人世所有丑貌百态尽在那一个个表情中。这是一支集恶毒仇恨于一体的怪兽兵团。 面对这支庞大怪兽队伍,碧澄时这边几乎没有胜算,除了佛心我丁园长,和随后赶到的大小姐碧水寒的剑术可与之匹敌,其他岛内十几个剑术青年虽有心护岛杀敌,见着这场面,难免未战心虚,握剑的手禁不住的发抖。 怪兽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却集体停下来,丑陋的面孔木木地向着他们,然而那双绿眼淬了剧毒一般,死死盯住他们,仿佛一丝丝的邪恶正在慢慢溢出来。 江水漫淹至楠庄,徐姨和沱翁打算将岛民往高一些的地方迁徙,而在楠岛,只有楠圣山是一个高点,可一想到那是楠岛禁地,就犹疑了。 正商量着,三小姐碧水清跳进屋来,声音张皇地叫:“江水冲进庄来了!江水冲进庄来了!” 徐姨扶住差点跌倒的水清,道:“外面情况怎样?” “江水进庄了!”水清比划着,“得赶紧想办法,不然我们都得淹死。” “出去看看。”徐姨跃出屋,身形出奇地矫健。 江水已淹至堂厅的石阶之下,而岛民的歇脚点正是堂厅及后院等厢房楼道。无数岛民眼看着江水一寸寸上涨,很快便置身水里,莫不惊惧害怕,有几个小孩甚至吓得哭起来。虽然楠岛岛民与楠江毗邻而居,可说楠江是岛民的母亲河,不过大多数岛民仍不会水性,即使会水性的,这样怪异的倒涨江水,也够瘆人。最年长的岛民也从未见过楠岛遇到此等怪事,几乎已经是一个灾难了,不是有岛民已经葬身楠江了么。 徐姨、水清、沱翁来到堂厅,岛民们纷纷让道,同时无不哭泣:“三小姐,徐姨,这可怎么办啊?”有位老人还叹道:“岛上一直太平,哪撞上这等邪门事,难道天要亡楠岛。”接着有好些人感同身受起来,哀声不已。徐姨一面安抚岛民一面瞅向外面的江水,道:“请大家放心,岛主已去平息此事,很快就会平安,楠岛永远充满阳光。”话是这样说,她的眉额却纠结一块。 水清高声道:“大伙儿知道本小姐的名号吧,本小姐从不撒谎,我向你们保证,这些会统统过去。来犯我们的家伙,本小姐非宰了他,把他的肉割下来犒慰大伙。”说着用极夸张的动作演示,仿佛一个屠夫正面对一头需要清理的猪。 “扑”一声,一个浪花打进屋。水清被击中,好不恼怒,正欲张口咒骂,屋子骤然陷入一阵阴暗。所有人的目光聚向堂厅大门口。一对森绿的眼球晃在那里,眼球射出的光芒阴冷刺骨,令人心里不由一寒。 水清着实吓一跳,一对眼球怎会出现在门口?——然而她转念想,这不正是自己当女侠的时候么,一对丑眼球充啥鬼魅吓唬人。于是她反而兴奋地笑出声:“魔鬼,本小姐杀了你。”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大刀,冲上去便要举刀斩下。 “三小姐……”徐姨被那突现的眼球弄得一惊一诧的,未曾留意水清的举动,待她发觉,已来不及阻止。 岛民们眼睁睁看着,结果是:不是那对眼球被三小姐斩掉就是三小姐被那对眼球所伤(但愿只是伤)?有岛民不忍目睹三小姐倒下的惨状,闭了眼,一颗心如乱槌击鼓。 突然,一声“唉”的呻吟震得整个屋宇颠动,接着堂厅一下光亮开,当岛民睁大眼睛盯着大门口,又是一番惊惧,那对眼球分裂开去,先前的阴森光芒立时惨淡。可以清楚肯定斩掉眼球的不是三小姐,因她举着的大刀尚未落下,连她亦不知一瞬间发生的事,举着刀定住了。 还是徐姨反应快,跃步便将水清拉至一边,责备一句:“好险,你呀——”却忽然噤声。 外面来了一人,踏着舟板,手中短剑已经出鞘,在他发际间偶沾了几点水珠,面容俏如花木,神态恰似晨风,眸子闪动坚毅,到得门口,他轻轻一跃,落地无声。再看,已如屋内,然后向众人抱剑道:“岛主有令,如今楠岛大劫难免,所有岛民速离楠庄。” 水清跳歩拍在来人身上:“嘿,丁园长,如果,你不是跟我爹他们去了江边,怎么一个人回来啦,我爹呢?” 丁园长道:“岛主还在与来犯者搏斗,他怕庄里出事,就先遣我回来,以防不测。” 水清道:“还在搏斗,我爹不会出事吧?是什么人有种敢侵犯楠岛!” 丁园长没正面回答,道:“区区蟊贼,岛主还应付的过来。不过为安全起见,我们得马上撤。”说罢侧眼瞄一眼屋外,又有一对眼球出现了。 所有人呆了,因为他们看清那对眼球居然长在一个怪诞的表情上,那表情居然就是一张丑陋的脸。 “丁园长,”沱翁移步过来,“我们只有往楠圣山撤走。” 丁园长倒没听岛主让他带岛民撤向哪儿,现目前江水猛涨,怪兽逼来,楠岛百里之地,无处可避了,除了楠圣山。犹豫片刻,丁园长果断道:“就往楠圣山去。你们先走——”话未说完,退身飞出堂厅,迎向那张丑脸。 “快走!”沱翁大喝一声。 岛民们纷纷往后跑步,他们刚离开楠庄,巨浪便掀翻了楠庄堂厅屋顶,几座大山一样的怪兽嘶嘶怪叫,几下便将楠庄夷为平地。许多岛民逃跑中回头来瞧,见那一对眼球不只长在一个表情上一张丑脸上,更长在一个庞大怪兽身上,腿都吓软了,还好有胆大的同行者互相照应着。 丁园长踏着舟板,使出短剑上下翻飞,舞出一团团浪涛剑涡,刺得怪兽纷纷倒退。他的剑虽短,劲道却强,从剑身散发的剑浪,一浪胜似一浪。怪兽虽然庞大笨拙,可应变速度特快,一时半会,丁园长也只能挫伤,不能格杀。斗了些时候,丁园长估算岛民已到楠圣山,一回身飞向远处停靠的舟板,踏步便疾驰。然而猛听背后“呼”地窜来什么东西,他警觉的一瞥,一道绿光裹挟阴毒射向他,他暗吃一惊,纵身便飞向空中,同时使出一招“浪子回头”,朝他偷袭的怪兽中剑,兽身一分为二,仆倒水中。 “让你们尝尝江水反扑的滋味。”丁园长从空中倒立俯冲向下,到了水面,使剑尖往水面一掀,将幻术通过剑力施展,顿时,滚滚江水铺天盖地涌向怪兽。 趁此,丁园长施挪移之术,不消一刻便到了楠圣山。 怪兽越聚越多,形成强大阵势朝碧澄时等人逼近。兽众我寡,力量悬殊极大,纵是如此,也得拼一拼,退怯不得。 佛心我紧了紧剑柄,侧眼瞅了岛主一眼,他看到岛主凝然不动的神色,便想必须先下手,占先机,胜算较大,这样一想,剑已拔出。一道耀眼的紫色却抢先箭般射出,直击怪兽。 率先出击的是大小姐碧水寒,她的紫芒剑随着她跳腾的身姿灵动翻转,前面的几个怪兽显然被突如其来的紫芒震住,等怪兽反应过来,已经中剑,一股腥臭的液体喷溅而出,随及“唉”声栽倒。怪兽们立即发出“哞哞”的嘶叫,团团围住攻击者,露出绿森森的獠牙,身上的斑点疙瘩绷紧得像一个个坚硬的铁球,而那双秃短的畸形手忽然之间多出了几根长指,无数的指尖闪着绿光朝一个方向抓去,原本平静的空间似乎躁动不安,“呼呼”响起刺人心寒的声音。 不必多想,佛心我飞身抽剑,棱光一闪,冰棱剑便如破天闪电,唆地钉向怪兽,奇的是冰棱剑钉出的棱光,旋转疾奔,犹似飓风。佛心我左挥右舞,棱花天女散花一样,又如片片飞雪,凡被击中的怪兽,无不哀声而逃。与此同时,其他青年剑士一涌而上,加入了战团。 岛主碧澄时一尊雕塑似的,目不转睛,纵观全局。每一个细微的心理变化交织于他的面部。眉毛有时会一颤,额有时会皱出一线纹路,眼睛由于瞳孔的收缩放大而吃惊或焦灼,颊肉的痉挛说明他看到了骇人的一幕。 说是骇人,未免夸张,因为那仅仅是怪兽眼中射出的绿剑光,每射一次,怪兽的表情便疾变一次,诡异无比。以佛心我和碧水寒的剑术,应付那绿剑光绰绰有余,可其他青年剑士却吃了亏,有几个被射中,惨叫扑进水中,还未沉下水,怪兽的大脚掌便如一座巨山咚地砸下去。碧澄时看在眼里,愤于心间,他只有忍着,不能自乱阵脚,他是帅,若没有压阵的镇静,一开始便输了败了。那样的绿剑光让他想到很久以前横行于大地上的凶猛兽类,倘若不虚,应是脸谱魔兽。 骇人之处就在这里,脸谱魔兽怎会闯入楠岛?目的为何?碧澄时还知道,传说脸谱魔兽受制于它们的主人,它们的主人是人是妖,或者也是一样的脸谱魔兽,无人得知。如此来看,这群来犯魔兽后面隐藏着一个主人,一个极厉害的敌人、对手。也许他正用一双阴毒的眼睛盯着他们,他们是他眼中的猎物,他的淬毒之箭已瞄准他们…… 碧澄时暗暗猜忖,他感到一张巨网正布于上空,将楠岛笼罩,他不惧眼前的脸谱魔兽,担心的是那个背后的主人,那个有能力驱使魔兽的魔王(也许只能这样称呼主人)。 前方的战斗仍在持续。佛心我的冰棱剑已击杀了好几个脸谱魔兽,但魔兽应变也快,斗力愈战愈勇,那张面具般的表情脸一变再变,越变越狰狞,甚至惨不忍睹。与此,不远的大小姐碧水寒将剑舞得刷刷地响,紫芒宛如金绳,困的魔兽团团转,无处可破。其他青年剑士的剑术低于佛心我和碧水寒,在先前吃了魔兽射出的绿剑光的亏后,他们调整战局,以四人一组,围攻一头魔兽,虽不能马上击毙魔兽,可是如此斗下去,碧澄时全无把握,因为跳入战圈的魔兽明显在增多,而且还有许多魔兽在一旁虎视眈眈,长时间下去,他们一定力乏神疲。惟一办法是撤退。 碧澄时望望天,天色暗下来了,由此更显得那些脸谱魔兽的一对眼森森可怖,而剑士们犹如暴风雨中的一叶小舟,与风浪搏击,英勇也罢,抗争也罢,终是处于被动之局,陷于群魔股掌。 他有些忧虑了,不只是眼前的战困局面,还有后方,他遣派丁园长丁如回援楠庄,护送岛民到安全地,不知情况如何…… 突然,西边天上冲出一串艳红色火花,至高空“蓬”地爆洒一团烟火。那烟火亮度不是非常猛,可正在奋战的剑士忽然觉得眼前一亮,不由抬头,那束瞬间又淹灭的烟火在他们心中燃起了希望,信心。 碧澄时立即向剑士们作出一个特别的暗哨,剑士们接令,避身退跑,很快汇聚在碧澄时身前。 “他们已经到了安全地方,我们马上撤走。” 众剑士踏乘舟板疾速离去,可后面的脸谱魔兽紧紧追了上来,眼中绿剑光似雨似箭。碧澄时回身,五指一弹,地上就腾起一串火焰,眨眼间火焰变成一片火海,顿时半边天都给映红了。被阻在火海另一边的魔兽嘶嘶吼叫,丑陋的脸谱急剧蜕变。 第7章,破“禁”进山 楠圣山屹立昂然,山顶举目可见,但其壮美的风姿实属罕见,楠圣山草木葱茏,水土丰腴,时有各种珍奇鸟兽出没,由于是禁地,故而无人踏足,是一片原始林丛。楠圣山山势陡峭,不易攀登,仅有一面可以上至山腰,山上到底是什么样,没人清楚,大约只有岛主一人得见,因为此山亦只有岛主可以进入。关于楠圣山的种种传闻倒是不少,有岛民说楠圣山是楠岛的神祇居住地,楠岛之所以能兴旺富庶太平,全赖神祇护佑;有岛民说楠圣山是楠岛的藏宝地,里面有各种宝贝,其中楠岛经书《楠经》的姊妹篇便藏于此;还有岛民说楠圣山供奉着最早的先民牌位,更有人说山上关押着十大恶魔,总之关于楠圣山的话题说不尽扯不完,玄乎迷离。尽管岛民们好奇,但至今无人敢偷偷进山,因为无人敢违抗岛主的命令,这一命令已延续几百年,没人敢忤逆而为。 所以当丁园长等人跑到楠圣山脚下,不得不停下来,丁园长与徐姨商量,还是等岛主来了服从他的安排较为妥当。信号弹发出没多久,就见有一队人奔驰朝着楠圣山而来。近了,看清原来是岛主碧澄时,后面跟着大小姐碧水寒,佛心我,以及楠岛的剑士们。 丁园长等人迎上来,见众剑士个个衣衫脏浊,神色疲惫,心知力战那些怪兽的艰险。丁园长拱手道:“岛主,我已遵照你的指令将岛民转移至此,这里是楠岛的圣山禁地,我们只能等你来了做决定。” 其他人一一望向岛主,在他们看来,岛主英明、睿智、果断,每一个决定都是有道理的,他让怎么办就怎么办,决定权在岛主手中。 “呵——”有人在这安静里笑出声来。这人是三小姐碧水清,她见佛心我脸上红一块绿一块褐一块的,好不稀奇,便跳到他身边,逗猴一样看他,惹得佛心我全身不自在。 “佛师兄,掉粪坑里了吧,嗯,好臭哟。”一边说还一边掩鼻,那样儿好似有一百个不情愿。 佛心我当然知道自己狼狈,在砍杀怪兽途中,难免不染些污浊,这也难怪三小姐要讥笑取乐了。他便用衣袖往脸上擦,哪想更惹得三小姐捧腹,因他不擦还好,一擦就大花脸了。看得旁边的几个剑士也忍不住喷笑。 站在左面的大小姐碧水寒刺了三小姐一眼,叱道:“还笑,再笑就叫怪兽吃了你。”大小姐便从衣里掏出一方绣花手帕递给佛心我。“揩揩吧,别让小丫头得逞。” 佛心我接过手帕,放到脸上,却闻到一丝浸脾的清凉香味,隐隐还有一丝暖暖的体香,他不觉往大小姐身上看一眼,她的衣衫也脏乱,手帕却放得这样牢,白净、清香。 “谁让你用我大姐的手帕,一个大男人不羞。”三小姐一把夺过手帕。 佛心我没注意,手帕被夺了,但没气。可是大小姐气大了:“小丫头,是谁不怕羞呢,别人给的手帕,有你硬要回来的道理么?这手帕又不是你的。” 佛心我看着三小姐没心没肺的举动,觉得她真是无理可爱,纯真。 三小姐不吃这套,道:“手帕不要给他擦脸,我就还你,给他我就扔了。” 大小姐怒了:“我偏要给他,你敢扔,我非扒了你。” 三小姐不是吓大的:“不信,我扔了。”手已举起。 大小姐顾忌那块手帕,只得认输:“好好,服你了,我答应你,不给他。” 三小姐胜利一乐:“发誓。” 大小姐道:“给他就,变成丑八怪。” 三小姐守信,归还手帕,兴趣一下转移到其他剑士身上了,于是开始了轮番游逗。 大小姐还想将手帕递给佛心我,佛心我指了指混在剑士中的三小姐,低声道:“不要了,待会三小姐看到又要发难了。” 大小姐好不气恼,可也无法,三小姐就那个天生的性子,让你可笑可哭可恼,却又觉和她算计没必要。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背了祖训。上山吧。” 这时岛主碧澄时决定已下。楠岛遭受脸谱魔兽所袭,百里楠岛皆被破坏,惟楠圣山暂可一避,这样的境地恐怕是百年不遇的。楠圣山虽是禁地,但岛民的安全更重要,他前后掂量,毅然领导岛民破禁入山。 他相信楠岛的先祖一定感知到了楠岛存亡的危险,而他的“破禁”亦是会得到先祖的原谅宽恕的。 上山的路崎岖,岛主碧澄时走在最前面,后面的人鱼贯跟上,形成一条长蛇队形,一路无语,没打火把,黑暗中上山的人们像一只只搬家的黑蚂蚁,有序不乱,所不同的是,脚步踩出的声音灌着沉重的失落。 山势很陡,几乎难以踏步,并且越往上越冷寂,树木高大茂密,不时林中窜出一只野兽,见着上山的这一队人,赶紧撤退躲跑。夜很静,山林很静,仿佛世界没有了声音,但是谁都感觉到了憋闷,在这样静的一个看似平常的夜晚,谁能料到隐藏着怎样的凶险。楠岛不是一块乐土吗,风云一变,屠戮就汹涌而至,来不及仔细想一想,看一看,已家毁园朽,竟然到了绝境、灾顶?! 岛民们心中各有疑惑、惊惶、感叹、哀伤,但是谁都无语,默默着,因为眼前的世界真实而残酷,已不容否认,除了接受,还是接受。 “到了。” 爬上一个石台,岛主忽然止步向前,后面的人闻声,跟着停下。 前面是一个洞穴,黑黑的洞口,瞧着阴森,站在洞口,能觉到有风自洞内渗出,那风刺骨,叫人发毛。 在这洞口停留了一会,岛主像下了很大决心,他的目光深远,似乎窥见了一个深层内里。 他走进洞里,接着人们跟上去。 走在前面的三小姐不断朝后面吆喝:“不许掉队,快,跟上。”但没人理她,大伙儿好像都讨厌她似的,实则力乏,不想耗掉神儿说话。 近两千人的队伍拉的不是很长,进洞后就有人点上火把,洞内的一些地方便被照映出来。只见洞壁,刻满了一些纹路,非常光滑,伸手触摸,却粗粝,壁的颜色在火光里泛起赭泽,地上没有乱石块泥坑,显得平整、平坦。显然,这个洞经过了修饰整理。他们现在正走在一条甬道。 人们无不惊异,这哪是个山洞,倒像一个怪异的居室,使人想不通的是这个怪异居室竟建在楠岛禁地楠圣山上。也许出于人的本性,愈往里走,人们愈觉森然,之前关于楠圣山的各种传闻便浮现于脑,难道禁人之地就是这个像洞一样的居室?这也太离谱了。然而对于看不见的前方情景,谁不怀着一颗胆怯而又探秘的心?那里面是宝藏,还是神祇蛰伏之所,抑或被囚着祸害民间的恶魔? 不一会,来到一扇石门前,岛主将手放到石门上,也没见有任何动作,门就无声无息开了,进得里面一瞧,却是一间偌大的石厅,几乎可容万人。奇的是这么大空间,发出任何响动都不会有回音。头顶是天然的钟乳石,水晶一样闪亮,四壁赭色一线一线的,石厅里散着些凸出地面的石头,像一个个石凳。 岛主没往前走了,他回身望着岛民,道:“大家就在这里暂避。”接着吩咐徐姨,大小姐碧水寒,佛心我等照顾岛民,清点人数,并替受伤人员上药包扎,末了又让徐姨和几个妇人准备吃的,一一散发给岛民。 “爹啊,这山上怎么有这好地方,捉迷藏肯定找不到。”三小姐自进洞后就无比稀奇,这儿敲敲,那儿摸摸,现在又见这么大的一间石屋,还是结合天然地理所建,她非得搞清楚这块禁地的秘密。 “就知道玩。”岛主轻声说道,脸色没有半点轻松。 沱翁见岛主如此焦虑,难免为不能分担岛主的焦虑而叹息,他走近岛主,“岛主——”他想将许多不明白的疑团说出来,事到如今,他觉得岛主不必再隐瞒了,他直觉这一连串的变故,岛主早已预见,既是不可避免,为何不公布于众,一来可解众人之疑,一来可让岛民明明白白。 岛主问道:“什么事?” 沱翁望着岛主,正想说,却发现岛主的神情蓦地凝固、庄重。沱翁心里凉了凉,顺着岛主的视线朝前看去。 一个人影出现在石厅尽头的一片朦胧里,那人几乎没动,借着些许光线,可见是一头银发,穿的也是银灰色衣裳,那衣裳或许较大,将那人整个套着一般。 第8章,突现银发人 “有人!” 丁园长丁如和佛心我同时发现了那个银发人,二人立即执剑,冲到岛主前面,以防不测。 岛主却未惊未怖,很是平静,不过神情仍旧庄重肃穆。当丁园长和佛心我欲拔剑护卫,岛主的手轻轻做了个阻止的动作,二人会意,不过没有就此放松警惕。 “如果。”三小姐突然跑上来,高声叫道,“丁园长,干嘛呢。” 丁园长不敢分神,即“嘘”一声,意在让三小姐不要喧哗。三小姐才不管,赖着道:“搞什么呀,去那边玩嘛。” “小声点。”忍不住,话语带了教训。 “什么呀,有啥好看……”三小姐生气了,眼睛往前细看,不由眼眶变大,“那是——什么?哎呀,鬼啊!鬼……” 这几声尖叫引起了正在休息的岛民注意,他们将眼纷纷递过来,同样发现了那片朦胧境界,霎时,没有哪一个人不惊悚。 丁园长急忙捂住三小姐的嘴,“小声点。”三小姐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怎么了,真不再闹了,可她的嘴被丁园长捂着,她憋得难受,挥拳便打,丁园长马上松开,厚着脸皮发笑,三小姐得逞,举着拳头向他示威,丁园长假意屈服,之后指指前方。三小姐也不纠缠了,调眼去瞧那个银发人。 石厅静得只闻呼吸声,无数双眼盯着那个人,无数颗心抑制着跳荡。 这时,那个银发人启开了脚步,不是离开,是向岛民这边走过来!那个步伐不能用慢慢、稳健、富态形容,好似一位修行高人的驾临,有的是崇拜、尊敬。 银发人离岛主等人还有十步距离之时,就停了。众人看清,银发人银发银眉银须,还有一身银衣,整个人好像裹在银里,而他的脸庞如一个蔫橘,耳朵如佛耳,银眉下露着一双细细的眼,那眼没有眼白,黑漆似墨,当那眼盯着一个人时,仿佛深不见底的枯井,永远黑暗。从他颔上鼻下的垂地银须上判断,银发人定是个寿者,不是一般的寿,是老不死的寿。 众人还处在惊异之中,银发人却先开了口: “你们来了。” 声音似乎来自地下,来自一个远的地方,很难觉出是自银发人口里而出。 银发人这一说话,使众人迷糊了。“你们来了”——意思似乎是他(银发人)知道他们会来,或者他(银发人)和他们并不陌生,很熟悉。 “来了。” 有人应了声,轻而沉,包含着果决与无奈。没人想到这人竟是他们的首领,楠岛岛主——碧澄时。 惊诧,疑惑,自每个人心中升起。 银发人又道:“他们来了?” 人们猜测不出银发人所指“他们”,是岛民还是——? “来了。” 应声的人还是岛主,不知是回答抑或——? 银发人便无言了,面部银灰无表情,只在那两个黑漆如井的瞳里添了另一道黑漆,充满模糊滞闷,而后又迅速转为澄澈,黑的澄澈。 “你看——” 岛主显然没多大耐性耗着,他身后的无数岛民都指望他了,他不仅要争取时间,更要想出对策,退魔兽解困解危的对策。他呢,又指望谁?可怕的还不止脸谱魔兽,背后的主人(?)才是劲敌,夺命剑,邪恶毒蛆! 人们从未看到一岛之主对人这么谦卑,而对方只是一个银发人? “你跟我来。” 缄默后,银发人终于说话,说完便又回到那片朦胧中,没人看见他转身,走动,仅一瞬间,银发人已仙迹无踪。 岛主抬腿欲走,后面传来叫声:“爹……”接着三小姐跑来,拽住岛主,“爹,那白头白须的老头是谁啊,怎么那么怪,你要跟他去呀?”岛主拍了拍三小姐的手,说:“不要多问,你和大伙留在这里。”“爹啊,我要一起去——”三小姐心里有自己的棋盘:那样一个白老头突然出现,尤其是那胡子,怎么那么长嘞,他在这山洞里住了多久?他一定有许多有趣的东西罢? “水清,好生给我呆着。”岛主猛喝道,然后向徐姨发话,“徐姨,看住三小姐。” 徐姨赶忙上来拖住三小姐:“水清,不要碍着岛主做事,现在这情形可不能任性。” 三小姐的棋盘无棋可下了,无棋就输赢不是,毫无意义。 岛主迈步走去,很快消失在那片朦胧境界。 “爹真是的,听那白老头的话,说去就去,万一有危险——,哎,肯定有危险。”三小姐大闹不平,那棋盘毁了,她大可另设一局,谁教她天资聪颖呢。 虽然大家存疑,见岛主那么镇定,也没劝阻,岛主一向英明,自有他的道理。因此三小姐所言的“危险”,可能性极小,但没人知晓三小姐的局便是以此为据,攻其不备。 “爹有危险,我能坐视不理么?”三小姐说话时瞅准一个空隙,箭般脱离众人,她虽没武艺剑术,可身体灵活,跑起来像只撞墙的小鹿。 “水清!”徐姨惊叫。 同一时刻,丁园长、佛心我和大小姐一起冲跑上来,目的旨在追到三小姐,阻止她。然而三人几乎各自猜想:银发人出现的地方朦胧,好似被仙雾云气罩着,石厅之内是不会有那样的景像的,所以他们也很想上去探个究竟。 银发人出现的地方是石厅的另一个尽头,当几个人跑到此处,不禁失望,因为毫无发现。三小姐本以为闯过来就大功告成,不料石厅还是石厅,她哪儿没去成,顿时气得撅嘴:“明明看见爹跟白老头就在这里不见的,明明就在这里?那个白老头是个魔鬼,魔鬼抓走了我爹。” 佛心我四处查看一遍,沉思起来,丁园长感到这石厅非常怪异,要不是这里是圣山,真让人大意不得,大小姐碧水寒本就可疑,现在爹和那银发人凭空消失,更增加了可疑度。她看向佛心我,问道:“佛师兄,有眉目么?” 佛心我摇摇头。 “丁园长呢?” 丁园长同样摇头。 “我知道一定是魔鬼。”三小姐坚定说道。 大小姐睨一眼三小姐:“小丫头,少打诳语。” “哼,不信,等着吧。”三小姐一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模样,坐到了一块秃石上。 徐姨与沱翁及几个青年剑士后几步赶过来,同样露出惊讶之色。 徐姨道:“岛主会不会真有危险?” 佛心我道:“不会。岛主不会置大家不管而去冒险,当是另有别情。” 这一说,倒得到丁园长、大小姐跟几个青年剑士认同。 丁园长说:“我们只有等。” 徐姨叹声:“短短时间,我们就由安居乐业变成了家园尽毁,不是亲历,真难以相信。” 佛心我接一句:“世事无常罢。” 丁园长没接话,只道:“可怜我那片花圃。” 大小姐什么也不想,她担心一个人——岛主——爹。 石厅沉默下来,岛民们因为疲于奔跑,现在都累得困得闭眼睡了,除了偶尔有小孩吵着要撒尿,声息全无。 这时候也许是初夜,半夜,深夜,这夜是漫长的,山上石洞石厅里的夜更是漫长,被压榨的漫长。 第9章,谁派来的魔兽 尽管现在可以暂时好好休养一下,可是丁园长丁如睡不着,楠岛的花圃园由他掌园,几乎所有花草都是经他的手培育出来,岛主的楠庄,以及楠岛的街巷,遍满各色鲜花异草,皆是丁园长的布置设计。楠岛四季温和,气候宜人,所以每个季节都有鲜花相伴。特别是那些异草,没有花姿可傲,却散发幽幽香气,这种异草还有药效,岛民们患了病用它服用,就立刻病愈,因而深受岛民喜爱。他作过统计,就他的那片花圃园,至少有372种花类,196种异草,其中一半以上可列入珍稀。一个面积仅几百里的楠岛,有这么多花草,确是罕见,这除了得益于自然的造化,与岛民们的爱护关系甚大,因为岛民们从不践踏花草,当它们是生活中的一份子。只有采青节例外,那是青年男女们的节日,那天所采的螺眼果已非花草,而是一种小树木上的果子。螺眼果非常奇特,外形像一个个小螺,当被摘下来后,它便蜕变成一只似眼的果儿,中间浸着一层透明,仿佛一滴俏人儿的眼泪。此果不可食,惟一用处是作饰品,待它干涸了体内的水分,那层透明的“眼泪”就成了一面膜,轻易弹去,膜就破开,然后以红线绳穿成一串,或戴在手腕脚踝,或挂于脖颈,是岛上所有青年男女最爱的饰品。 当然,作为花圃园掌园人,丁园长对螺眼果自是喜爱,他曾想将此树移到花圃院摘种,到了采青节的时候,自己就不必那么辛苦去野外寻找采摘了,以后繁殖多了,岛上的青年男女便直接来院里采,岂不省时省力。最终他还是失败了,螺眼树一离开原先的土壤环境,很快就死亡。事后,丁园长感到自己想法的无知,楠岛上花草树木何等之多,珍稀的更不在少数,可是独螺眼树最普遍,亦最怪异,这种树像是会走,今年明明在这儿采了螺眼果,明年又来这儿,哪还有树的影子,只好重新寻找。因此,采青节实际上是觅青节,能在那天觅到十个螺眼果的很少,有人甚至一无所获。螺眼树奇就奇在这里,它的果不打苞不开花,几乎没有孕育过程,忽然就长出了果子,没有艳丽色彩,只是凑近了才能瞧见那果子身上有纹线,每一线一个色,一个果身便有上千万的纹线,可想而知是怎样的色彩斑斓,异色万变,但是它不光泽不耀眼,着千色而依然朴实,故很不易发现。螺眼果只存在采青节一天,第二天即使找到它的树,也不会采到,它早已无影无踪,似乎螺眼树只是一个暂时的依托或载体。螺眼果寄住在树上,等待一只手伸向它,等之不来求之不得,它便离去,树还是树,它却不见。称奇之处还在于每棵树只有一个螺眼果,只有一个,决无第二,当它被手从树上摘下,它就再不会不见,好像它死了,留着躯体任由摘它的人处理。每年采青节全岛能有十串螺眼果饰品就不错了,所以当有人把积攒的螺眼果做成饰品,摆在街上炫卖时,立刻会引得许多人围观,并且竞相购买。 丁园长承认,楠岛最珍稀的要数螺眼果,那个小指般大小的果儿聚集着某种精华,给人渗不透的神圣。 想到这些,再看看落魄狼狈的岛民,他既气愤又无奈,他来不及救出几盆花草就看到了花圃的灾难,花圃园毁于江水,毁于怪兽,他的心血亦付诸东流。这个花圃园是他们家三代人的辛勤结果,一份家业,他在接任掌园人那时,便向上一任掌园人——自己的父亲,和岛主保证,精心管理花圃园,他要让花圃园更加繁盛。努力耕耘,必有成绩,花圃园果然一年比一年壮大可观,他甚至还向岛主提出命一个花圃节或观花节什么的,可是一夜间,他的花圃便毁于一旦,他的心血便焚于灰烬,惨的是还在逃跑,只为活命。一个厄运开始了,不知从哪里冒出的怪兽竟将乐园净土统统毁灭。如果要拼命,他相信以他和众剑士的力量一定可以克敌,击杀怪兽,然而他隐隐觉得事情并不这样简单,一是他感觉出来的,二是岛主,一个古稀长者的岛主,岛主都惶然于存亡,还有谁可以轻视来犯的怪兽,隐藏着的说不定比怪兽还要可怕可怖可愤! 这样想着的时候,他不由轻叹出声。 一个人这时走了过来,瞧着他道:“丁园长也有烦心的事吗?” 丁园长看了来人,道:“佛公子呢?” 佛心我遮没的眼睛露出一个表情:“我想的和丁园长想的无非一样,可叹你我练了一身剑术,保护不了楠岛。”可见那个表情有无奈,更有自愧。 丁园长反而超脱一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几头怪兽就让我们招架困难,说明我们对付的不是人,是怪兽,魔兽。” 这话听来倒像替他们自己分辩,对不能做到的事自圆其说,实际上有另一重意思:人始终是人,剑术虽高,对付人还行,与魔(兽)对战,便显先天不足。 佛心我无言,算是认同,转移话题道:“那怪兽的攻击性非常强,虽然是一个庞然大物,却一点不迟钝笨拙,它眼中射出的剑光像一道暗器,使人难防。” “这群怪兽从何而来,我们一点头绪没有。”大小姐碧水寒走来接着说道。 丁园长分析道:“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不可能从地上冒出来,那么——” “那么只能是被人派遣的来。”佛心我道。 “被人?”大小姐思忖道,“被谁?” “哈——”三小姐像刚睡醒一般,三人的话却被她听了去,“谁啊?怪兽还会听命于人呀,当然是被怪兽派来啰。”说时闪动着碧清眼眸,好像无所不知。 大小姐驳道:“怪兽派怪兽来,真是滑天下大稽。” 三小姐哼声道:“怪兽不行呀。” 大小姐道:“没脑子。” 三小姐忽然变了脸:“哎,你说谁没脑子,谁没脑子。” 大小姐见三小姐认真了,心理畅快,忍住笑说:“当然是怪兽没脑子了,三小姐会是没脑子的人呀。” “你。”三小姐可不傻,听出这话针对的是她,她从不服输,也吃不下这亏,鼓起腮帮就要理论大战。 “哎哎,别吵了。”丁园长及时掺和进来,打圆场道,“我看三小姐猜测的有几分道理。” “你看你看,如果都说有理呢。”三小姐张手,宣扬自己的真理,有人站在她这边,她的底气更足。 大小姐不便跟三小姐争风,自降一格道:“三小姐说的话自然不会错,是吧。”其实充满讥诮。 一时三小姐居然听不出来了:“是呀,我啥时候错过。”叉着腰,甩着紫发,活像只翩跹的蝴蝶。 丁园长看得心悦,佛心我散开额前的头发,像要看个清楚。 “我看这方面问问一个人比我们瞎猜好。”佛心我点睛道。 三小姐立即搭上话:“问谁呀?” 佛心我侧过头去,喊道:“沱翁。” 沱翁正抽着水烟,听到喊声,便熄了火,起身走过来。 丁园长明白了,论年龄,沱翁是最长的,比岛主还长十多岁,听说他在岛主祖父那辈上就开始做事了,楠岛上的事情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由于他常年驾舟于楠江,与外界有过接触,知道的和看到的自然比别人多。沱翁从不听任何人的遣派,他只听命于岛主。他也很少与岛民交往,他的一生好像都是在那艘小舟上度过的。他游离于众人视线之外,卑微,孤寂,然而他又是非常重要的人,岛民们离不开他,因为出岛进岛的五重关险地迭生,迷离难度,只有他能安全通过,来去自如。这便是沱翁的价值,一张通行证般的价值。 从资历和阅历来论,沱翁绝对有权说话。 沱翁来到几人面前,礼谦道:“佛公子,叫我有啥事?” 三小姐快人快语,喝道:“我们在谈论怪兽呢,这群怪兽毁了我们的家,还使我们的人死掉,非找它们算账。” 沱翁点头称是,却觉得这与叫他来并不相干,还是把眼望向佛心我。 “是这样的,怪兽突然来犯,几乎没有征兆,连岛主也无应对之策,我们怀疑这背后有什么——反正不同寻常,被操纵了。”佛心我简明道。 沱翁愣了愣,有点不明所以。 大小姐点睛说明道:“主要是一连串事情的蹊跷,这来得突然,不同寻常。” “还有怪,”三小姐嘴快,“哎呀,说明白了,那些怪兽的指使人是谁,谁派怪兽来的。” 这下沱翁倒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不过这好像轮不到他发表意见,况且刚刚过去的一串串怪事,又有谁弄清楚,理出个道道来? 佛心我道:“沱翁,你见多识广,如何看待来犯怪兽?” 沱翁随岛民撤离楠庄的匆忙间,见识了怪兽的丑陋面容,极邪恶的那对眼球尤令人悚然。像这样的异性怪兽,应是生长出没于史前,何以突然冒出来,并群聚侵犯楠岛?这一路上,沱翁暗暗思索,希望有一点线索,知道对方——怪兽,只有了解敌人,才能战无不胜。 “其实,”沱翁迟疑片刻,“我也不能肯定对不对。” 这样一说,大家都竖起了耳朵。 第10章,转卖的金帛书 沱翁道:“攻击我们的怪兽,在这世上恐怕都是罕见的,我以前看过些古籍,在一本《禽兽异录》书中,记录了一种兽类,描绘的跟这些怪兽大致相仿,我猜测怪兽极有可能是那种兽类。” 丁园长问道:“那种兽类有何特点?” 沱翁道:“有张极端丑陋的表情脸,变化无常,愈怒它的表情就愈变化迅速,有一对绿眼,发光。它被称作脸谱魔兽。这种魔兽难以驯服,只有主人可控制它们。” “主人?”佛心我眼前一闪,似抓住了一个重要信息。 “主人是什么人?”大小姐觉得不寻常,问道。 沱翁眉拧着,声音混重:“这个主人,没有身份。” 三小姐呵一声:“主人就是主人呀,主,人,主导控制的人呀。” “主人应该是人吧。”大小姐认同道。 三小姐未曾料到自己的判断会让大小姐承认合理,要知道以前每次大小姐都要与她作对,没有一次不被大小姐批驳,有时她简直认为她们前世一定是死对头冤家,要不当大姐的怎么不像当大姐,非但不让着,反而打击她。大小姐已不折不扣是她的第一号敌人,一个近在身边躲不掉的敌人。没想敌人投降示好于她,她乐了,胜利地笑。 可是沱翁没有遂三小姐的意,他道:“主人可以任意驱使魔兽,他的力量不是我们可以想象的,主人或妖或人或魔,无人知道,书上只说那个主人非常邪恶,黑暗,他的出现会把一连串的灾难厄运不幸洒下来。记得有年我离岛办事,意外从一个古玩商人手中得到一本古籍,那位古玩商人说那本书是一个落魄的盗贼变卖给他的,尽管盗贼急需用钱,仍索价甚高,古玩商人经过鉴定,确认乃是前古时期一个叫脚风道人的人所著,书总共不到百页,用的是少见的异族文字,虽然看不懂里面所写内容,有两点让古玩商人觉得它有价值,一是此书是鎸写于金帛上,也就是说它是真正的金书,只此一点,可说价值不菲,第二点极为重要。” 说到此,沱翁顿了顿。 “快说呀,重要什么?”三小姐最喜听这类轶事传说,沱翁刚停,他便急不可耐。 大小姐以眼神制止三小姐,三小姐嘟了嘟嘴,后乍然吐舌,活脱脱一个小鬼表情,佛心我和丁园长怕打扰了沱翁讲述,视而忍笑,觉得三小姐像一个小精灵,天生无忧,游戏人间。 “就是脚风道人这个人。”沱翁用单独的一句道出“第二点”,意在强调什么。 佛心我见机插话:“脚风道人,我也听过,只知道他是一个道人,行为举止古怪,喜欢收集各种神神怪怪的典籍物品。” 沱翁以嘉许的眼光看佛心我一眼,道:“脚风道人修炼于玛雅穆利山,后来又云游四方,他根据探听的传说与自己的亲历,写了一本书。那本书便是那个盗墓贼要卖给古玩商人的书。由于看不懂那书的文字,所以古玩商人不知道那本书到底写了什么。古玩商人只晓得脚风道人曾出现在许多魔神妖怪的书籍中,甚至有些古器物上也有此人名字,但关于他的生平记录很少,这样的人本身就如一个谜,现在居然有脚风道人的遗物,能不使人惊异?古玩商人打定主意,依盗墓贼开的价,买下那本书,可他又不能不奇怪,盗墓贼是如何得到这本书的,难道是从墓中盗来的?墓中盗来!那么那墓就极有可能是著书主人的墓,是脚风道人的墓!古玩商人暗喜,若能找到脚风道人的墓,那一定是一笔财富。古玩商人不动声色,就打听起书的来历,盗墓贼为了尽快卖书,也没怀疑隐瞒。原来盗墓贼有一同伙,他们经常一块盗墓窃宝。有年同伙约他到一个废弃的古堡,并说古堡下藏了宝贝,挖出来就一辈子不愁。他们便开始挖掘,用了整整七个夜晚,才掘开墓穴,里面却是一个空棺,躺着两件东西,一件古木剑,一件就是那本金帛书。废了这么大工夫,得到的却只是毫无用处和价值的木剑和书,这让二人大失所望。这两件东西虽不值钱,他们也不能空手而回,便一人一件。这个盗墓贼取的就是金帛书。盗墓贼说自从他们盗了这两件东西,就不太平,先是屡屡盗墓失手,后是家人染疴,他怀疑这两件东西邪乎,不能再留在家里,加之急需用钱,这才打算卖掉。古玩商人又是一惊一喜,因为还有一把木剑,说不定比书更有价值哩,于是又把矛头瞄向了那把剑。盗墓贼说那把剑没啥稀奇,像块朽木,只在木剑周身涂了一层红颜料,由于埋在地下太久,几乎瞧不出颜料的颜色。盗墓贼同时说,木剑却是冰的,握着不仅寒意,而且心悸,有些分量。古玩商人想将那木剑一并收入囊中,就向盗墓贼打听他同伴的住处,表示想收购木剑。盗墓贼说自从他们盗了那个古堡墓,就再没合作,他曾去找过同伴,同伴却搬了家,几年间连个信息都不给他。古玩商人无不遗憾,但又不想死心,又打听那个古堡墓的墓址,盗墓贼这下起疑了,古玩商人便道出自己也对盗墓感兴趣,想多些了解,另外不是有句话说,古玩商与捣墓的是一家么。盗墓贼就说了。古玩商人记下那个地方,将金帛书买下了……” 沱翁再次停顿,似乎说得累了。 几个人听得入了迷,三小姐见沱翁又停下,马上催他:“沱翁别停下,别停下,讲啊,太有趣了,那个古玩商人有没有去盗墓呀?” 沱翁做个深呼吸,然后拿出烟斗,装上烟叶,点火抽起来。 “哎呀,沱翁你真啰唆,快讲嘛。”三小姐真恨不得扳开沱翁的口。 大小姐表现的很有耐心,道:“你急啥,沱翁要讲自然会讲,你就不许人家歇口气。”话是这么说,她心里还是想快点听到下面的事。 沱翁吧嗒吧嗒抽着烟,烟嘴上一明一暗,抽了会,他才又讲起来。 “古玩商人哪个不精灵呢,包括买盗墓贼书的那位。他真的带着几个家丁去了那个古堡墓,可是他们没有找到,连古堡的一块土都没瞧见,古玩商人事后一想,判定那个盗墓贼骗了他。这样一想,他想到了那本金帛书,该不会也是骗他的吧。于是他又对书进行全面检查,遗憾的是除了瞧出是一本金帛书之外,他就再无发现。不久后,他的当铺无缘无故失火,损失惨重,可奇怪的是救火后,他看到金帛书安然躺在当铺外的地上。他当时没多想,以为是在抢救古玩途中遗落掉的。过不多久又出事了。他的妾因难产而死,他去整理妾的房间,看到金帛书居然躺在他送给妾的银饰盒里,他何曾把这书送给妾,没有,绝对没有。直到这时,他才想到那个盗墓贼的那番话。盗墓贼便是因此书不吉利才变卖出手,结合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他感到一股冷冰冰的气息往上窜。他本想扔掉书,可想到花了那么多银子买来,又不甘心,所以他也打算转手卖掉,价钱高低,他暂不考虑,这块烫手洋芋,他必须尽快拽了。恰巧这时让我赶上了。” 说到这里,沱翁再次停口气,没等三小姐发闹骚,他知趣的接着讲。 “那是我奉岛主之命离岛采购一些布匹,我每次有机会离岛,就爱去逛一些古玩店,我也喜爱古玩,更对古籍情有独钟。那天正午,我在那个小镇就遇到了那个古玩商人。在他店内就展示着那本金帛书。我一看,不禁失色,书的封面是这样几个字:浣魔笔记。古玩商人见我盯着金帛书,就上来搭话,并向我介绍这书如何如何珍贵,如何如何不易得,好像他只作展示,不卖,最后他话锋一转,说见我是识货的人,又见我如此喜爱(他从我盯着金帛书的神情里瞧出来了),俗话说物与人缘,图的是个缘,他愿成全这个缘。我问他价钱,他报了个数,那价钱并不很高,不知为什么我没立即答应或拒绝,古玩商人通晓趁热打铁必胜之理,马上又是一通游说,自然而然又把价钱降了。我对他说,我买了,但你要告诉我它的来历。于是他就把怎样得到金帛书的事告诉了我,当然他隐去了金帛书给他带来的不吉利,但他把那个盗墓贼拥有金帛书的事无意中透露了出来,因此我判定这位古玩商人也多半是遭了霉头,故而降价出卖。我问他知道这是本什么书,他说当然知道,我还以为他认得那封面上的书名和里面的文字,不由紧张,他却说只知道是脚风道人写的,至于是什么书,他不识那种文字就不知道了。我松了口气,告诉他自己也不认识,只是好奇。这样我就买下了金帛书——” “慢!”三小姐这次以打断的方式叫住沱翁,“人家不认得是什么书,看不懂啥文字,你——”做个“你算什么”的眼神,“能知道,懂?” 沱翁笑了,捋了捋白髯,道:“三小姐也认得呢。” “啊?!”三小姐愣住了。 其他人都愣了,这沱翁到底玩的哪出戏。 “那种文字在外界的人看来,的确不懂。一般文字皆是篆隶,甲骨文和铭文之类,以象形为基础进行演化,可是那种文字好像不是象形的,反而先义后象,难以捉摸。外界人不识此种文字,自在情理中,对我们而言,就简单了。” “那种文字正是我们使用的文字。” “什么,不会吧?”几人无不称奇,天下有这等巧合的事?三小姐猴急了,催促道:“我们看得懂呀,那本书在哪,快拿出来让我们瞧瞧,里面写了啥东西。” 沱翁吐出口烟,道:“三小姐不要急,听我慢慢讲来。” “金帛书除了‘脚风道人’是甲骨所鎸,其余全是我们正用的‘楠文’,我一眼就认出书名《浣魔笔记》——” “《浣魔笔记》?”佛心我惊呼出声。 大小姐不知一个书名竟使楠岛第一剑士佛心我露出这样的吃惊,不解的问:“那书很珍贵么?” 这下轮到佛心我讲了,他道:“《浣魔笔记》可不简单,简直称天下最奇最魔法的一本书,据传书中有许多治魔克敌的幻术,只要学会,上到天宫,下到鬼狱,还能驱使三界之外的任何生灵。多少人想得到此书,不惜搜遍天下奇书,搜遍名地古址,但是从没人找到,那真像一个子虚乌有的传说。” “哇,那么厉害,岂不是天下无敌,可以制服外面的那些怪兽。”三小姐喜极。 “所以沱翁一说《浣魔笔记》,我就感疑惑,那一本人人想据为己有的书怎么会在一个普通的古玩商人手中?” 沱翁道:“我当时跟你是一个想法,但我翻开书看,已确定它就是《浣魔笔记》,我常年接触阅读古籍,对于这点辨识能力还是有的。买下后我寻了个僻静地方翻看。刚才佛公子说人人想得到这本书,得到了就能天下无敌,任意妄为,但书里并没有制妖克魔的幻术,书里只记载着脚风道人的巡游事件,当然提到过一些鬼神妖魔的事儿,仅提到罢了,初看此书,并不稀奇,像一本民间轶事类集子。可是书里的重要信息却放到了下一部书里,《浣魔笔记》还有下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