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生死难料魂何在 中国南方,一个叫铜牛岭的小村庄,二十多户人家,建立在山脉延伸出来的土包上。 四周青山翠绿,逶迤矗立;中间,一条小河从群山中小小的冲积平原上流过,正在铜牛岭的面前。 正是稻谷生长的季节,前两天下了一场大雨,把灌溉下游四个生产合作社的围堰冲垮了,红光中学全体师生被红光乡党委派到这里支援生产修补围堰。 小河宽约五十米,刚刚发了洪水,河水很大。为了尽快修补好围堰,初升村党支部组织两个小队三十多个社员抢修围堰,其他的社员还有其他的农活,只能向红光中学发出邀请。 红光中学有师生五十六人,其中女生十三人,老师三人。 修补围堰按照就地取材艰苦奋斗的原则,在河边的山上砍柴,捆成一大捆,然后用石头压在河中,中间用土夯实。 年轻的男社员穿着裤衩在河水中负责围堵,其他的社员则是砍柴、挖土、传递,中学生因为考虑体力问题,则是在老师的带领下用锄头扒土、往斗箕里上土,然后又大人挑走去填围堰。 土巴是从上面挖下来的,上面,几个社员正横挖一条路,再从下面挖,挖开一个大坎,上面的土就倒塌下面一大堆。这叫做人的主观能动性。 大砍挖了很深,但看上面的大土块裂开几条大缝,但是还没有掉下来,几个社员跑上去用脚踩,还是没有倒塌。于是几个男社员再进去继续挖。 山体本来受到雨水的侵蚀,下面的土一点点少,裂缝一点点,慢慢往下沉。下面踩的人一走,裂缝一丝丝长大也没有人觉察。当下面的感到差不多的时候,出来再叫人再上面踩。突然,轰隆一声,山体倒塌下来! “快跑——”有人看见巨大的土块倒下来,急忙叫喊。 下面,上土的在下,扒土的在上面。其时,土巴下滚也有一个坡,并且比较长的斜坡。下面上土的学生听见喊叫,抬头一看,赶紧逃命。上面扒土的人赶紧往下跑。 毕竟土块倒下的速度要快,把才转身要跑的胡天健压在下面,另外两个扒土的同学因为站的位置在旁边,却只是被小土块打了,并没有什么大碍。 原来这倒塌的土块虽然大,倒下来摔成土,滚下来也不是很多,其中最大的一块约八个立方,把胡天健整个压在下面。 一时间,热火朝天的生产场面顿时停止。惊慌之中,校长周全信傻眼了,跑出向支部书记汇报。 其时,支部书记罗义江正在河边指挥修补围堰,看见这边出事了,连忙跑过来,说:“怎么回事情?” “罗支书,一个学生被压在下面了。”校长周全信哭叫。 “还有没有其他人被压了没有?”罗义江问。 “没有……” “同志们,我们正在进行伟大的社会主义建设,难免出现一些危险,”罗义江撒开手,说,“现在,大家不要慌,全体师生站开,全体女社员赶紧把土挖开,把学生救出来!其他挖土的社员,赶紧在上面看好山体,防止土块再次滚下来!其他的群众,继续做事情!” 众社员一听,按照支书的话赶紧行动。 土块比较散,扒起来很快,但是,因为有人在下面,也不能用锄头,只能用手。因此,扒起来也不是很快,扒了半个小时,总算把胡天健扒出来时。可是,胡天健已经死了。 此时,公元1957年7月13日上午10点3分。 2007年7月13日,中国南方某农业大学,一场篮球比赛正在进行。 32岁的该大学中文系教师胡天健作为一名队员在M市青年篮球队对抗N市青年篮球队逐角。下半场进行到尾声,两队分数距离拉的很近,M市队略占上风,领先两分。N市3号队员为了得到一个三分进球的机会,把冲上来防守的胡天健迎头猛烈撞击。胡天健仰面倒下,后脑重重摔在水泥地上,脑颅破裂,一个小时后死亡。 再说回来。 众人把胡天健从土巴中掏出来,发现胡天健鼻孔、耳朵中有血,呼吸也没有,已经死了,同学们哭泣不止。 “同志们,”支书罗义江站在一旁悲痛地说,“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替法西斯卖力,就比鸿毛还轻。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今天,胡天健同学是为人民利益而死的,是死的其所,是为人民的利益而死的,是比泰山还重的,死的无比光荣的。大家要化悲痛为力量,战胜自然界!现在,我代表村党委会,把胡天健送到他家里去,大家在几个社长的带领下,继续完成修补围堰的工作。” 说完,亲手把胡天健搂起来,对周全信道:“周校长,你们全校师生整理好队,跟我一起把胡天健送回家吧。” 周全信问痛苦站立一旁的学生:“同学们,谁知道胡天健的家?” 还没有等学生说话,一个妇女说:“胡天健就是这铜牛岭的,我知道他的家。” “那好,李春英,你就带我们到他家去。”罗义江认识这妇女。 李春英在前面走,罗义江和师生们跟在后面。 走了不到一百米,罗义江突然停止脚步,脸色变白。周全信连忙走过去,说:“罗支书,你累了吧,我来抱……” “不是……”罗义江镇定下来,说,“这孩子似乎还活着。” 周全信连忙伸手摸胡天健的脸,似乎还有呼吸。 “罗支书,还真的有呼吸,又活过来了?” “嗯,我们再看看吧。”说完,罗义江对走在前面的李春英喊:“李春英,你等等……” “什么事情?”李春英回头一看。 “这孩子似乎还活着。”罗义江道,“我们就送他回家,你就不要说他死了。” “嗯,我知道了。”李春英说完,再继续往前走。 周全信说:“罗支书,是不是送胡天健同学到卫生院去?” “我看不必了。”罗义江说,“乡卫生院也只有两个人,只能治疗外伤。这胡天健同学鼻孔和耳朵里出血了,送去也没有用。现在他已经苏醒,我看就让他回家休息,路上跑来跑去,对伤情也不好。再说,卫生院我们现在去也不一定有人,回头我再去卫生院问问,看有没有办法治疗这样的伤。” “噢,这样,那就先送他回家吧。” 罗义江又对周全信道:“周校长,既然这孩子还活着,我们两人把他送回家就够了,其他的老师和同学就不要去,回工地吧。” “好好好,”周全信说,“我叫他们都返回。” 周全信转身对师生说:“各位老师和同学,胡天健同学只是受伤了,现在我与罗书记送他回家,你们就不必去了。你们回工地去吧。” 师生们一听,互相高兴一阵,返回工地去了。 第2章 2、魂魄附体好新奇 罗义江与周全信一起,在李春英的带路下,把胡天健送到家中。家中只有胡天健的奶奶朱三兰在家。此时,胡天健已经醒来,身上有些泥土,看起来神志不太清。把胡天健放在床上,朱三兰连忙拿来毛巾为胡天健擦血。 “朱婆婆,胡天健刚才在修补围堰的时候受伤了,现在我与校长把他送了回来。”罗义江说,“先让他在家里休息,如果有什么情况,你就来村里找我。” 朱三兰见孙子鼻子耳朵都出血,伤心十分,但是,村支书亲自送来,自己有什么话也只有藏在心里,说:“罗书记,难为你把我孙子送回家,感谢你。” “不用谢了,要不,我们就走了。”罗义江说。 说完,就转身要走。 “书记等等,我煮一碗面你们吃。”说着,朱三兰拿凳子拉过来,说,“你们坐坐,我这就去煮……” “千万不要……”周全信连忙制止,“婆婆你不要客气,我是胡天健的老师,这次带领胡天健来支援围堰修补,不幸让你孙子受伤,实在不好意思。现在就让胡天健在家里休息几天,如果没有大碍,好了就让他继续上学。” 朱三兰连忙说:“多谢老师的关心,健儿好了,我就叫他上学去。” 说完,罗义江、周全信、李春英告辞。 其时,胡天健自己知道自己重生了,但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和年代,只是东张西望,急于想知道自己的处境。 黑糊糊的墙壁上有一张报纸,上面有行大字:“为实现第一个五年计划而奋斗!” “哇?来到了第一个五年计划时代?53年?”胡天健心里一紧,“自己倒退了五十多年了?” “健儿,你怎么样了?”朱三兰带着哭的声音,过来摸胡天健的脸。 “你……”胡天健一时间尚未适应,坐起来。 “健儿,看你鼻子耳朵都有血渍,伤的很重,你先躺下,我去把你爹叫回来,再想办法为你医治……”朱三兰一边说,一边把胡天健往床上按。 既然重生了,就按照重生的规矩做了。胡天健说:“奶奶,你别急,我好着呢。” 说着,胡天健下床来,说:“我去洗把脸,就好啦。” 这话却是真的。胡天健感到身上没有丝毫的痛苦,生前的胡天健已经死了,来到这五十年代的胡天健身上,两者合一,身体就是完整的。 胡天健坐在床沿上望下找鞋子,却发现床下竟然什么都没有。 “奶奶,鞋子呢?拿一双鞋子我穿哦。” 朱三兰惊异地看着胡天健,说:“健儿,你真的没事了?” “奶奶,我真的没事了。”胡天健笑说,“你给我鞋子穿呀,我洗脸去。” 朱三兰一听,心中纳闷,从窗户下面拿了一双草鞋出来,说:“健儿,家里已经没有鞋子了,就只有这双草鞋,你凑合着先穿上。” 老天,怎么这样,鞋子都没有穿,艰苦的生活也没有这么夸张吧?怎么重生到这么贫穷的年代啊。胡天健心中一阵悲凉,也没有办法,重生在哪里是由阎王决定的。胡天健拿了草鞋穿在脚上。草鞋很大,胡天健穿上后几乎就是拖着的。 胡天健走出房门,叫朱三兰拿来黑乎乎的毛巾,在朱三兰的指导下来到门口的小水沟里,洗了脸。 门口有个小孩子在玩,看见胡天健也不理睬,在门口的空地上嬉笑跑动。胡天健放眼望去,眼前是一片稻田,过去是一条小河,再过去,就是连绵的群山。生前在城市长大,也没有见过多少山,乡下去过不少,只是觉得环境清幽、空气清新,人很朴实,却是房子破烂,到处看以看见泥巴、猪牛的粪便,脏的很。现在重生到这里,恐怕就要在乡下生活了。带来了前生的记忆,要面对新的环境和生活,许多的事情需要思考。因此,胡天健只是站在那里东张西望,若有所思。 朱三兰但看胡天健呆头呆脑模样,心想孙子遭受了如此劫难,怕是把脑子弄坏了,跟在胡天健的身后,说:“健儿,你回家休息,我去把你爹叫回来。” “把他叫回来做什么?”胡天健转头问。 “健儿,你被土方压了,鼻子耳朵都出血了,我怕你伤的不是在外面,叫你爹回来,也好打主意为你治疗。” “奶奶,不妨碍,我没事了,不要叫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胡天健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什么不适。 胡天健这么一说,朱三兰就更加相信胡天健脑子有问题,怀疑是被刚才那土方把胡天健的脑子扎坏了。 村子上的人都做事情去了,家里只有看守的老人和小孩子。朱三兰嘱咐一个邻居看着胡天健和胡天健的弟弟妹妹,去田间去胡天健的父亲去了。 朱三兰执意要去,胡天健阻拦也没有意思。看看四周的人和景物,觉得新鲜,再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就更新鲜了。裤子是直筒灰色棉布做的,很大,穿在身上,只觉得大腿空空的。也没有裤带子,只用一根麻绳系着。褂子则是白色粗布做的,扣子也是布做的。记得在那本书上看过,这扣子是布结,古代人用的比较多,难道自己重生的地方如此落后,扣子还停留在布结的时代? 一边看,一边想。遵照奶奶照看自己的婶婶问了问自己几个关于事发当时的情况,胡天健关于这个学生胡天健的记忆已经丧失,什么也不知道。那婶婶见胡天健一问三不知,也大有可惜之意,摇头不再追问了。 这边,朱三兰出了村子,走过几条田埂,找到正在耕田的胡为强。老远,朱三兰就叫:“强儿——” 此刻,胡为强正在田间犁田。早稻已经开始收割,晚稻要在七月中下旬全部栽种,好赶季节。 合作社进入高级社以后,劳动力增多,人们懒散的情绪在增长。为了提高社员的积极性,上级指示秋收之前搞民主评工分。胡为强孩子多,负担重,总想评的分底高,这样,也不至于别人说自己沾了别人的光。 此刻,听见父亲喊,停止走动,回头一看。水牛见主人不走了,心里一高兴,赶紧在稻田里吃一口漂浮在水面上的稻草。 第3章 3、新家且听新家语 “有什么事情?”胡为强大声问。问完,呵斥水牛前进。 田野中,有正在收割稻谷的社员,更有正在耕田的社员,胡为强怕别人看见说自己偷懒,以后影响了自己的工分底,准备一边耕田一边与母亲说话。 朱三兰从田埂上走过来,脚上沾满了泥水。胡为强见母亲没有说话,转头望去,但见母亲正从田埂上走过来,不仅又停下来,说:“娘,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咯,跑到中间来做什么,田埂上都是泥水,当心滑倒。” 朱三兰六十多岁了,脚被裹过,很小的,是所谓的三寸金莲,走在泥水田埂上自然是很危险的。 说时候,朱三兰已经走近胡为强。胡为强看见母亲如此郑重,揣测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于是再次停止下来,问:“娘,什么事情?” “强儿,健儿出事了——”朱三兰一说,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健儿不是在学校里吗?出了什么事情?”胡为强站定,问。 “学校安排到我们社修围堰,健儿在下面上土,被塌方的土压再下面……” 胡为强一听,脸色霎时惨白。少顷,把牛脖子上的辕取下来,牵了牛,走出水田,说:“走,我回家看看。”又问:“现在情况怎么样?去卫生院没有?” “没有去找郎中,现在自己家里,健儿看样子还精神,只是脑子好像坏了。” 胡为强一听,脸色十分难看,牵了牛,走到河边的树林里,把牛栓住,转身来到正在耕田的社长胡映田旁边请假。 胡映田听了情况,自然是同意,叫胡为强赶快回家。 回到家里,胡天健却在外面看风景。胡为强拉着胡天健问:“健儿,你感觉身上有什么不对的么?” 胡天健看这人高大魁梧,黝黑的四方脸上长着络腮胡子,穿着一件青色的褂子,下身黑色的裤子卷过膝盖,脚上满是泥巴水。这么关心自己,也不敢乱叫,指着胡为强,喃喃说:“你是……” “健儿,他是你爹……”朱三兰看胡天健这呆样,未免哽咽。 “健儿,你脑子压坏了……”胡为强摸摸胡天健的头,又拉着上下看了看,但看胡天健身上并没有特别的伤痕,脑子还算清醒,只是不认识自己,脑子受伤了。也没有听说这种病的,只有等有时间去找医生了。 怎么办?这个父亲看样子也不过四十岁左右,既然是父亲,以后也只有这么叫了。胡天健心中觉得好笑,重生寄托在一个小孩子身上,思想意识大相径庭。来到这解放初期,许多事情要观察行事,不可鲁莽。听说在这个时代生活风险很大的,有文化的读书人被歧视。自己一个大学的老师,虽然不是什么大学者,到了五十年代的农村。还不是一个响当当的知识分子? 胡天健跟着胡为强一起进了屋子,朱三兰找了一身衣服为胡天健换上,自己就煮饭。胡天健一看,青色的布料褂子很大,肩膀上和袖口有几块布丁,细密的白色针脚。七岁的小弟在胡天健的面前问这问那,主要关于学校的事情。胡天健一无所知,笑着推诿。 胡为强看胡天健那样,觉得大事没有,失去记忆自己也没有办法,乡卫生院大概也没有办法治疗这样的病,还是上工赚工分要紧,对母亲朱三兰说了一声,返回田间耕田去了。 中午,家人渐渐回家,围绕胡天健因公负伤的事情议论起来。胡天健也知道,自己这个新家一共有八口人,母亲周银芝、哥哥胡天康、姐姐胡玲、妹妹胡琴、弟弟胡金狗、胡金木,奶奶朱三兰。爷爷有没有还不知道。 兄弟姐妹看胡天健摸样,也不像伤的很重,只是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心情虽然不高兴,也未感到十分伤心。一家人少言寡语。 天气很热,坐在家里身上也在不停止的毛汗。周银芝帮助朱三兰作菜,很快就端上桌子。 在胡天健看来,这一切都是那么新奇,就是看着桌子上一碗辣椒炒豆角和一碗南瓜汤都让胡天健好奇。 胡为强说,下午因为怕有雷阵雨,出工会提前的,叫大家都吃饭。没有听见出工的哨子声,可以趁时间午睡。 朱三兰说:“强儿,你说这村子和乡里的人,我们家健儿伤成这样,也没有人来看看。” “娘,健儿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大事情,就别说了,眼下正农忙呢,干部们都有事情。”胡为强说,“我们也不能给政府添麻烦。” “按理,天健是为修围堰受伤的,不说给给钱慰问,也应该记工分。”胡天康说,“我们家都人多,正好可以增加工分。” “天康,你别乱说!”胡为强制止说,“思想觉悟怎么这么低,在外面可不许这么说。” “我看大哥说的就有道理,”胡玲接话说,“什么思想觉悟,怎么别人句说我们家人多,做的工分就养不活自己家里人呢?我们就不能说他们?” 胡为强一听,阴沉着脸,筷子停止下来,严肃地说:“他们是谁?是普通的社员。你说的是谁?是政府。政府是你说的吗?我们家在解放前只有两亩田地,多谢共产党,我们家增加了四亩田地。如今走响应国家的号召走合作化道路,我们家人口多,多亏政策好,我们家才能生活不比人家的差。天健上学也是受到照顾的,不然,我们家劳力少,人家还不说叫天健回来放牛赚工分?所以呢,在学校里支援社里搞生产劳动也是应该的。现在虽然说天健受伤了,但是除了记忆不中用外,其他的地方也没有什么伤情。我看就不必大竟小怪的了,不许抱怨政府没有抚恤我们,更不许在外面说三道四,破坏政府的形象,你们都听见了?” 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第4章 4、借问今昔是何年 少顷,朱三兰说:“你爹说的对,我们要记住共产党和政府的恩情。健儿能读书已经是沾了政府和社会主义的光,现在病情也不是很重,就不要埋怨政府了。” “婆婆说的也是,”周银芝接话说,“再说,事情也没有过多长时间,说不定支书会来看望健儿呢。” 这么一说,胡天康、胡玲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抱怨。 饭还没有吃完,外面就响起来出工的哨子声音。 “嘘——,社员群众们,吃了饭赶快出工,把稻子收起来,怕有雷阵雨。”社长胡映田扯开嗓子大声叫喊,“耕田的人先去收谷子,男社员到仓库里驮斗,女社员带箩筐,不驮斗的人带铳扁担去捆稻草。” 胡为强对十一岁的女儿胡琴说:“琴儿,你吃了饭去河边的树林里看着牛,等我收了稻子就去牵牛。” 胡琴应许,不提。 这边,中午,村支书罗义江回到村里,把上午发生的事情对会计李冰佑说了。 “老李,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去看看那娃儿,表示我们集体的关心?”说完,罗义江补充一句。 “既然这小孩子没有死,也是我们村的运气好,看望一下也是应该的。”李冰佑说,“要不,我让小张拿两块钱你去慰问慰问。” “也是啊,我们村组织高级合作社以来,经费就很紧张,也没有什么钱,不然,多拿些钱也是应该的。”罗义江说,“也不知道这孩子的伤势怎么样,是否要找乡卫生院看看,给点药吃吃。” “依我看,乡卫生院也没有什么药物,像这孩子,鼻子耳朵出血,怕是卫生院也治不了的。”李冰佑说,“到县医院去也不太现实。要不,就找当地的老郎中吃几副中药,看看情况再说。” “嗯,这样也好,老李,就这么办。”罗义江说,“今天下午我还有去指挥修围堰的事情,晚上我们一起去胡为强家慰问,如何?” “也好,只怕我晚上有事情,这几天,各个合作社的公粮数目我要整理出来,好布置下去交粮食。” “那到时候再说。” 两人商量好以后,各自忙去了。 晚饭吃的比较晚,下午胡为强先去收稻子,后来又去耕田,回来的很晚。吃了晚饭,胡为强打算趁晚上去问问老郎中问问胡天健的伤情。 胡天健洗了澡,在妹妹胡琴的指导下搬出竹床到屋门口乘凉。胡琴拉着胡天健的手,问:“二哥,你都在学校里学习什么?说给我听听。” “你想我说什么?”胡天健问。 胡琴指着天空,说:“二哥,你说天上的星星有多少?你学习过没有?” “这个我也不知道,天上的星星有多少?”胡天健自言自语,“地上的人与几多,天上的星星有几颗吧?” “那地上的人有几多?”胡琴又问。 “地上的人有几多?全世界有人口五十多亿人,要把人类历史上的人加起来,恐怕有几千亿吧?这个也说不清楚的。” “二哥,一亿人是多少?” “小妹,你读几年级?”胡天健问。 “二哥,你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我没有读书呢。全家人只有你读书,我们读没有读书哦。” 哇?读没有读书呀?胡天健疑惑地看看坐在身边的小弟,问朱三兰:“奶奶,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没有读书的?” “健儿,可不是,都没有上学的。”朱三兰说,“解放前,只有有钱的富人才有钱请先生读私塾的。我们家穷,没有钱请先生。如今,共产党来了,读书不要钱,你才可以读书的。学校老师少,收不了那么多人,我们家几个孩子,你爹看你天分比较好,就把你送去中学读书了,你弟弟妹妹还只读小学,你哥哥姐姐却是没有读书的。可是,谁知道这样……等你伤食好了,看能不能再去读书。” “那今年是什么年份?一九几几年呀?”这个问题在胡天健心中一直盘桓,现在一吐为快。 “今年是一九几几年?”朱三兰自问,“记得共产党毛主席是在民国三十八年来解放我们这里的,现在过去了好几年,也不知道是民国几多年。” 怎么这么老土,还在说民国,胡天健说:“奶奶,现在不是民国了,共产党毛主席来了,民国就走了,现在是公元几多年了。” “喔,现在不是民国了,公元几多年?我老糊涂了,你问问你爹。”朱三兰笑说。 胡天健往屋子里一看,看见姐姐胡玲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抹桌子,于是叫道:“姐姐,你过来——” 胡玲也不过来,回道:“有什么话你就问。” “姐姐,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一九几几年?” “这个还不知道,一九五七年。”胡玲说,“毛主席发表《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伟大著作。今年,我们村子上相应党中央的号召,从初级社过渡到高级社,人民群众共同劳动,统一分配。” 1957年?不就是反右倾的那一年吗?嗯,可是要注意点,不能暴露了自己的知识水平,搞成右派就惨了。听说57年反右倾,很多知识分子被打成右派,下放到边远的农村劳动,搞的妻离子散、骨肉分离,好多就客死他乡,成为终生遗憾。自己重生过来,可不要逞能做什么英雄,得看准形势,跟着形势走,风光地过日子。 胡天健正想再问村子里的情况,罗义江和李冰佑来了。 “朱婆婆……”罗义江走近,主动打招呼。 繁星明月下,依然不容易看清楚人的脸色。朱三兰听见叫声,一望,说:“你是……” “朱婆婆,这是我们村罗支书,他来看望你孙子来了。”李冰佑接过话。 朱三兰站起来,说:“噢,罗支书,你……这么客气……坐坐坐……” 说是叫坐,却发现没有凳子。自己让出一个凳子,对胡琴说:“琴儿,去,到屋里去搬凳子来支书坐。” 第5章 5、怀恩不得两块钱 胡琴听言,从竹子床上下来,要去拿凳子。罗义江制止说:“不必,我就在这竹床上坐坐。” 朱三兰对胡玲说:“琴儿,你把你爹叫来,就说支书来了。” 此刻,胡为强却在屋里听见了,从屋里走出来,笑说:“罗支书来了?” “老胡,你在家,好。”罗义江说,“今晚,我们来是向你的儿子胡天健表示慰问,表彰他在建设社会主义中的勇敢行为。” “罗支书,何必客气,健儿也没有大碍,为公家做事情也是应该的,伤势看起来也不重,只是以前的事情记忆不起来了。” “既然没有大碍,那就好。”罗义江说,“毛主席说过,‘我们正在努力奋斗,有奋斗就有牺牲,死人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而且,你家健儿还是受伤,因此,也是我们社会主义建设事业中不可避免的事情。现在我们国家还很穷,从一穷二白中解放过来,而我们村里就更穷了。这里是两块钱,你拿着,就是我代表村党支部和村委会慰问的。明天,你再带着他到乡卫生院去看看,看有没有药可以用的上的。能用就用,不能用的,也不要浪费了国家的药品。还有你儿子读书的事情,等过一阵再看。能上学就上,不能上学回来建设社会主义更加光荣。老胡,你看怎么样?” 胡为强连连点头,却是不接那两块钱。 等罗义江说完,胡为强说:“罗支书,你这么关心我家健儿,我全家人都很感动,这钱就不要了。目前我们国家和集体都很穷,这些钱还是留下来村里投资吧。” “这样……”罗义江迟疑说,“你的觉悟高……” “难得胡为强同志这么有觉悟,不愧我们新社会的社员同志。”旁边的李冰佑连忙接过话,“眼下村里确实比较困难,合作社开始向村级核算合并,经费十分紧张。胡为强同志有这样的觉悟,也不愧是社会主义的好社员,听毛主席的话的好榜样。不要慰问金也在我们村开了个好头,日后,支书在大会上表彰你。” “那……”罗义江哆嗦着,没有想到李冰佑把村里的经济状况说的这么差。现在李冰佑把话说到这份上,这两块钱再出手就不可能了。于是改口说:“那……胡为强同志,你这样的风格就是共产主义的风格,我首先代表村党支部肯定你为集体着想的思想品质,希望你继续发扬共产主义风格,在社会主义建设事业中多作贡献。” “谢谢支书,谢谢会计,我会听党的话,积极劳动的。”胡为强大为感动。 “也是啊,胡为强同志。”罗义江接着说,“你、我都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那时候,我们先是受到日本鬼子的压迫,后来,又受汉奸汪精卫的压迫,再后来,就是蒋介石的压迫。那时候,只有官吏和地主那些有钱有权享福的,没有我们穷苦百姓说话的余地,现在解放了,我们贫下中农当家作主,什么话都可以说,什么事情都可以做。我们得感谢共产党,感谢毛主席。平时有什么困难,我们首先要想到的就是集体,就是我们村、社、乡,想到我们毛主席和党中央,想到我们政府。政府为我们着想,我们也要多为政府着想。你今天做的很好。好了,就说这么多,我还有事情,走了。” 说完,罗义江站起来。 “罗支书好走……”胡为强站起来,送罗义江。 走了几步,罗义江示意胡为强返回,自己走了。 胡为强返回,独自一人走进屋子。妻子周银芝说:“老胡,你咋不要钱了?” 胡为强望望外面,生怕被孩子们听见,小声说:“你以为我不想要钱?人家只是做做样子,真的给你钱?银芝,我们家能有今天的日子,也是政府的给我们的,我们也不能忘了本。你说如果我们今天真的拿了政府的两块钱,以后不让别人在我们后面说三道四?” “你说的也是。”周银芝说,“你说我们健儿看起来似乎没有多大的伤势,却是不能记忆以前的事情,是不是去卫生院看看?” “看看也好,只是不知道有多少钱。”胡为强说,“家中还有多少钱了?” “家中只有三块钱了,本来想买一斤菜油的,新菜油就要来了,要不,我们这几天煮菜就不用油,等新菜油在说。这钱就拿去给健儿看看病吧?” “也好,明天中午你就带健儿去卫生院看看。” “这恐怕不行,我明天都说好了收稻子呢,缺工了可就不好了。要不,叫婆婆明天带健儿去看看看如何?” “这样也好。” 两人商定,各自洗澡睡觉。 次日早晨,吃了饭,胡为强对朱三兰一说,出工去了。朱三兰收拾好桌子,给猪吃潲,把小孙子交给邻居看管,带着胡天健去乡卫生院。 虽然胡天健知道自己重生而来,身上并没有什么伤情,但是,父亲要自己去卫生院安看看,也好出去看看,就跟着朱三兰走了。 昨天以来,胡天健始终在思考如何适应重生后的生活。看来,这山村的贫穷远远超出自己的想像。从房子看来,大多是一层的土房子,茅屋也有不少,大约占两成。青砖的房子则是看见两幢。穿的大多是白色、青色和灰色。鞋子则是布鞋多,其次,有少量的胶鞋和草鞋。吃的方面,早晨吃干薯粥,中午和晚上吃的干薯饭。正是蔬菜上市的季节,辣椒、豆角、南瓜、茄子、冬瓜,只是没有什么油。 这些都很新奇,到外面看看,看有没有更加新奇的事情? 这一切,如果是暂时的参观还是可以接受的,一想起今后要在这里长期生活下去,胡天健感到莫名的沮丧。 第6章 6、无雨微风也疗伤 乡政府也不远,出了铜牛岭,沿着大条小路往西走,朱三兰说,不用两个时辰就可以到了。 说是大路,却是弯弯的小路。小路上,是鹅卵石和厚厚的尘土。路两边,是沾满泥水的青草。稻田里,青的是秧苗,黄的是稻谷。许多人在其间劳动。两边的青山层峦叠嶂、郁郁葱葱,直连接灰蒙蒙的天际。 一路上,胡天健东张西望,心中盘算着今后如何生活,朱三兰看见他这等摸样,担心地问:“健儿,你可要争气啊,脑子怎么还是不行,你爹可是巴望你读书,将来有出息。” “奶奶,你怎么就说我不争气了?你咋知道我脑子不好了?” “健儿,我们家三代都没有读书的,从小的时候,我就听我娘说,富贵大人三百岁,诗书大人五百年。没有读书的人,是半个傻子。你爷爷没有读书,吃过多少苦。你看那些读书的人,算账也不怕人,出门也不怕走丢了。读书有出息了,拿着笔在外面赚钱。你看那村子的干部,都是有知识的人,你的老师也是有知识的人,他们很少与我们一样在烈日下做事情。人呀,就是图个安逸和体面。木文化,就没有安逸和体面的生活。过去我们家穷,请不起先生,现在解放了,共产党给了你这样好的机会,可是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哎,难道我们家真的没有风水么?” “奶奶,我的脑子没有坏,我会读好书的,你不用担心了。” “这样就好,你的记性什么时候回来?”朱三兰满怀希冀地问。 汗,这么快记性就好了。胡天健说:“奶奶,我被土巴压了,记性恢复也没有那么快的,有一过慢慢的过程,就像这田的秧苗,长起来也有一段时间的。” “这就好,能恢复就好。”朱三兰高兴地说,“今天到卫生院去买了药,你的伤食就好了。” 真是可笑,失去记忆的伤食,在这五七年的乡村卫生院买一点药就能治疗好。胡天健也不说话,到了卫生院再说。 乡卫生院其实也不远,也就1千5百米的样子。 卫生院在是幢青砖的房子,原来是一个地主的。解放后,地主被打倒了,财产被瓜分,房子就被用来做卫生院。 大门进去,中间是一个天井,天井前后各有一间堂屋,堂屋两边各有一间房。胡天健进去时,一个男医生一个女医生正在为一个妇女包扎脚。那女医生仰起脸,看见胡天健和朱三兰,笑问:“老婆婆,你来看病么?” 这女生好漂亮,粉嫩的脸、柳叶眉、温柔的眼睛、尖尖的下巴,穿着一身白色的褂子,依然看出苗条的身材。整个看来,就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子。 这少女名字叫周水兰,是乡书记的侄女。 “我孙子昨天为社里修围堰,山体塌方,把我孙子压了,现在没有记忆,以前的事情记不起来了。请医生看看。” 周水兰听了,看着旁边的男医生。 这男医生叫潘胜利,四十多岁了,是随军南下的军医。江南解放后,潘胜利就被留了下来,在红光乡做了一名医生。 其时,潘胜利已经为他人包扎好伤,回头看朱三兰和胡天健。 “潘叔叔,你看这男孩子,说是被土巴压了,现在没有了记忆。” 潘胜利问:“有没有外伤?” 朱三兰把昨天的伤情一说,潘胜利摸摸胡天健的头看了看,说:“婆婆,你孙子看起来只是有皮外伤,我给擦擦红药水,应该很快就会好的。至于记忆丧失,与大脑有关系,这个,我们卫生院就没有办法了。你让他回家休息,好好养伤,应该会好的。” “医生,没有治疗大脑的药物么?”朱三兰急切地问。 胡天健一看,靠墙壁有一个敞开的柜子,柜子上中间一格摆放着几个瓶子,有的是白色的粉末,有的,则是水。 大脑有问题,从现代的医术来说,最起码的就是要做CT,奶奶要这么简陋的乡级卫生院。 “老婆婆,治疗大脑的药物,要到省级医院才有办法,我们这里只能进行简单的伤口处理。”潘胜利解释。 “那要多少钱?”朱三兰问。 “要多少钱?”潘胜利自言自语,“恐怕要好几百呢。” “要那么多。”朱三兰也自言自语。 “婆婆,我看你也不必担心,记忆没有了,慢慢就会回来的。”潘胜利说,“我给他擦药,回去养伤再说。” 潘胜利为胡天健擦了药,就出了卫生院。 路上,朱三兰说:“健儿,我们家就只有这三块钱,要治疗你的脑子,要三百块,那要积蓄多少时间。” 胡天健自然是不理会这慈爱的奶奶心思,说:“奶奶,我们家里是不是没有油了,我吃菜的时候就没有看见油水。” “是没有油,健儿,我们家的菜油有好些天没有了,现在新的菜籽已经收了,等过一阵子就可以打油了。” “家里不是还有钱么?咋不买点油呢?” “家里就这三块钱,要留下来给你治病呢。” “我这病不用治疗了,奶奶,还是拿这三块钱去买油吃。” “这可不行,你的病不好是一生的事情,我们家不吃油只是一时间的事情,怎么可以拿了去买油。再说,这没有油的人家也不只我们一家,多着呢。大家都这么过来的,我们家也不比别人差,家里还有一点猪油,你要吃,是要留下重要的日子用的。现在你要吃油,我每天为你煮菜放点油就是了。” 天啊,没有油吃的年代。胡天健说什么也不肯只为自己开小灶,坚持要买菜油。 朱三兰拗不过,在胡天健的强烈要求下,返回乡政府粮站去买油。 第7章 7、爱你不在有无钱 乡粮站却是比较大,有四间青砖房子,外面还有一围墙。胡天健一进去,看见有几个人在一间房子里做事情。其中一间房子的门开着,一个男子坐在前面往外看。朱三兰对胡天健说:“也不知道哪里卖菜油的。” “奶奶,那边应该是卖油的地方。”胡天健指着那男子说。 朱三兰听了,慢悠悠地走过去。 “同志,你这是卖菜油的地方吗?”朱三兰问。 “你有供应证吗?”那人反问。 “什么供应证?”朱三兰问。 “老婆婆,我们粮站只能见证件才可以卖菜油的。” “那我有钱也不能买吗?”朱三兰问。 “老婆婆,我们这里是国家的粮站,按照政策办事,要买菜油必须要有供应证件。” 朱三兰疑惑地看着那男子,正要说话,胡天健说:“奶奶,算了,国家有规定,我们还是回家吧。” 这样,两人只有返回。 回家后,胡天健因为受伤,在家休息。胡天健需要时间来考虑新的生活,也不表示自己没有伤情,跟着奶奶在家里照看家务。 再说,周全信回到学校,因为事情忙,也没有时间去看胡天健。 半来这双抢的季节正是暑假,学生应该在家里的,只是乡里说,现在正是全国正在从初级社向高级社过渡,社会主义正在蓬勃发展,学校要响应国家的号召,积极配合政府推动社会主义建设。因此,暑假期间,就组织学生到处支援社会主义建设。 红光乡有六千多人口,在当时来说,也是一个人数较多的乡。虽然适龄读书的多,但是,因为老师少,因此只有一个初级中学,没有高级中学。 当时,中学有民办的和公办的,红光中学则是公办的。 民办中学,就是一定数量的家长,想自己的孩子读书,合伙凑钱请老师。 红光中学有两个班,初一和初二,都是十五六岁的孩子。 学校里学生少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老师少,而且那时候上学也是要交钱的,每人每学期也要五块钱。这是公办学校。民办学校则是要看所请老师的要求和人数的多少。大约是每人十到十五元钱。 五块钱可是一个大数目,也不是一般的人家拿的出来的。 公办学校虽然便宜些,可是需要社里和村里的证明,还要支部书记的推荐才能上学的。一般来说,社里和村里总是按照家庭出身和家庭成员是否劳动积极这样几个方面的指标推荐的。 虽然说读书有前途,可是,上大学不是考试好就可以的,重要的,是要你在各个方面表现出来的综合素质,依据当地政府的推荐保送上大学。那些没有上大学的人,也只有回家务农。 再说,到1957年为止,红光乡还没有一个人上了大学。 因此,读书最后的前景,还是回乡做农民。 周全信解放前在县城里读过国中,解放后,因为思想先进,加入了共产党,才被乡党委安排在学校里做了老师,然后做了校长。 这天傍晚,周全信把学生们集中起来,说:“同学们,你们也知道,胡天健同学因工负伤,在家里疗伤。这几天我们都比较忙,也没有时间去看望。今天晚上我打算去看望他,想带几个同学去,你们有没有人愿意与我一同去的?” 同学们唧唧喳喳一阵,只听见说去的,没有听说不去的。 “我们去看望胡天健同学,也不必太多的人,有几个代表就可以了。”周全信说,“白天支援社里收稻子,学生们都累了,晚上睡觉休息也很重要,明天还要继续支援。要不,我们选择几个代表去就可以了。” “那就派班长去就行了。”初二男生刘显荣建议说。 周全信说:“这样也好,就派两个两个班长去看望。” 女生蔡小芳说:“两个班长都是男生,最好就派一个女生去代表我们女生,也可以表达我们女生的心意。” “这个建议好,就派一个男生、一个女生。”周全信说,“女生谁去?” “这个还用说,就派我们的学习委员丁南香去。”蔡小芳叫道。 “好,就叫丁南香同学去。”周全信说,“丁南香同学出列!” 丁南香站在队列中间,红着脸不动。 同学们先后望去,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丁南香出列!”周全信再次叫。 丁南香才红着脸走出来。 “丁南香,你听见没有。”周全信说,“同学们都推荐你代表我们学校的女生去看望胡天健。你有什么事情要做的赶快做,我们一同去胡天健家。” 丁南香着一件灰色的褂子、一条青色的裤子,脚上穿一双绣花的布鞋,头上扎着两条十公分的辫子。亭亭玉立的身姿,黄昏中凹凸有致。绣嫩的脸庞,在夕阳的余晖中楚楚动人。 “其他的同学,在刘老师和王老师的带领下,好生洗澡、蒸饭、睡觉。晚上不要吵闹,要休息好,明天才有精神去支援社会主义建设。”周全信接着说,“现在,散会!” 各自洗澡洗衣完毕,周全信对两个留守的老师叮嘱一番,与初一的班长艾近人、丁南香一起往胡天健家去了。 胡天健家距离学校有七华里的路程,山路弯弯,羊肠小路,凹凸不平。要早点赶到胡天健家,早点回学校,才不至于耽搁明天的支援。 小路旁边,是一块块稻田。稻田里,到处有人影晃动,那是在田间劳作的社员们正趁傍晚十分气温底比较凉爽在忙碌。 有几声狗叫从村子里传出来。 再远处,夜幕下黑糊糊的村庄。村庄里,隐约可以看见煤油灯在闪烁。 从田间散发出浓郁的泥水气息。 在边,胡天健吃了饭,像往常一样,坐在门口的竹子床上乘凉。弟弟胡金狗和妹妹胡琴在墙角捉萤火虫。 两个人上跳下窜,却是不能抓获一只。好不容易胡琴捉到一只,胡金狗却要。胡琴却是仅仅攒在手心不肯交出来。 七岁的胡金狗哭叫:“给我!给我!” “你自己捉,我自己捉的不给你。”胡琴的态度很坚决。 胡金狗转身跑到胡天健面前,说:“二哥,给我捉夜亮虫。” 胡天健说:“这还不容易,你要多少?” “我要好多好多。” 胡天健起身,丁南香走过来,说:“来,我捉了几个夜亮虫,给你。” 第8章 8、谈情说爱何时归 “喂,你是谁?”胡天健指着丁南香问。 丁南香低头不语,周全信走过来,说:“我说胡天健,听说你失去了记忆,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这是你的同班同学丁南香。” “哦,是同学丁南香。你们好呀。”胡天健笑说,“快、快,请坐。” 周全信也不坐,说:“胡天健,我们两位同学来看你,一个是初二的学习委员丁南香,一个是初一的班长曹阳。” “哦,好好,同学们这么关心我,我感谢他们,感谢他们。”胡天健笑说。 “你父亲在家吗?”周全信问。 “哎,周校长来了?”胡为强从墙角走出来。 “呵,胡为强同志,你在家?”周全信看见胡为强,连忙走过去。 “嗯,我刚从田间回来,把牛关了,才走到屋后面,就听见你说话。”胡为强解释。 两人客气几句,胡为强问:“胡天健同学伤成这样,村里、乡里没有人慰问吗?” “罗书记来慰问过的。还要给两块钱呢,可是,我考虑到村委会也难,就没有要。” “怎么不要?”周全信说,“胡天健同学是因为为集体做事情才受伤的,慰问金是对于他为社会主义服务的肯定,应该要的。” “周校长,因为不能这么说,为我们社会主义服务是我们社员的义务,在干革命的时候受伤流血是经常的,集体现在也困难,我也不能为集体增加负担。”胡为强说。 “集体是有困难,可是,像这样为集体受伤的行为不表彰不慰问,按还有谁有积极性?”周全信不以为然。 胡为强看看四周,似乎很害怕的样子,小声说:“周校长,我看……多谢你来看望我儿子,多谢……” 周全信看出他的意思,是叫自己走,怕听自己说对村委会的话。于是,周全信说:“胡为强同志,你不要怕。现在是共产党、毛主席的天下,可以说话的。毛主席还说,容许大字报、大辩论,提倡批评与自我批评。村委支书这种做法就不对,有什么怕的。” “集体还困难,我们家还是受照顾的……人多劳力少……”胡为强还在追究自己的责任。 “集体是困难,”周全信说,“可是,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我们党内很多的干部,没有听毛主席的话,不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生产搞不上去,滋生了享乐主义和资产阶级的作风。很多社员没有饭吃,而那些干部却是吃好的,如果提高人民群众的生产积极性。” 这些更是不着边际,周全信不赶听下去了,就没有回答。 周全信看见胡为强都不愿意再说话了,改口说:“那好,胡为强同志,我们学校明天还要支援生产,也要早点回去。胡天健同学什么时候好了,要回学校,你就让他来学校,我们随时欢迎的。” 说着站起来。 那边,三个同学在一起说了说学校的情况,因为胡天健没有记忆,就是丁南香和曹阳主动说出学校里的事情,企图引发胡天健的记忆。胡天健却是主动问些古怪的事情,了解这充满神奇的1957年的乡村中学。 胡为强也站起来,握住周全信的手,说:“谢谢周校长、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看望学生是我们做老师的职责。”周全信握住胡为强说,“我看最近一段时期农业比较忙,上学去也是支援农业生产的多,如果胡天健同学记忆没有完全恢复,我看也就不要去学校了,在家中精心地休养好了,等到秋凉了再去上学也好。” 胡为强一再表示感谢,双方告辞。 上学就不必要了,自己乃是本科大学经济学专业的毕业生,又获得了中文学士学位,到这1957年的初中读书是没有意义的。现在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就得考虑长期在这个时代生活。 什么叫做生活?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和目的是什么?在长期的生活和学习实践中,胡天健得出的结论是,吃的好、穿的好、玩的好,被别人尊重、崇拜、甚至害怕,就是生命的全部意义。 那么,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吃的好、穿的好、玩的好呢? 根据胡天健生前的观察,有钱、又权,就能现实这三大目标。 怎么才有钱?从眼前的情况看来,家中才有三块钱,村里拿两块钱都说很多,想有钱是很难了。 按照经济学的规律,政治是经济的表现,也就是钱的表现。既然政治表现钱,那么,反过来说,有政治就有钱。 那么,政治是什么?政治就是权力。权力是什么?权力就是干部。干部掌握着分工和分配。 这就是胡天健的人生观和世界观。 记得在大学的时候,自己使尽手段,好不容易爬到中文系主任的职位,还没有得到多少实惠,就不幸夭折了。那时候,叹息自己没有早点摸清社会规律,到了将近三十岁才醒悟过来。现在重生在过去的历史中,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不要再次糊涂地生活。 这几天正在收割谷子,可是却不见有家中有谷子,更不见有新的大米,每天吃的还是以前的干红薯和着陈米。听见奶奶朱三兰说,家里的谷子已经完了,再没有谷子,家中就有断米的危险。 “奶奶,不是正在收割谷子吗?怕什么,就社里分了,我们家不就有粮食了?”胡天健听了奶奶的唠叨,问。 “健儿,你不知道,这谷子是要给公家的,先交公家的粮食,剩下的才分给我们社员的。”朱三兰说,“去年,还是初级社的时候,我家分到了十担谷子,今年是高级社,也不知道能分到多少谷子。” “我们家八口人,十担谷子怎么够呀?”对于谷子的概念,胡天健不是很清楚,但是,八口人一年才十担谷子,每人还不到一担谷子,肯定是不够吃的。 “不够,还有其他的杂粮呢,玉米、荞麦、红薯、小麦等,加在一起,也就慢慢地熬过来了。” 第9章 9、车到山前要借路 “其他的乡亲也这样吗?”胡天健话一出口,艰苦觉得自己很幼稚。 “健儿,这还用说吗?自然是一样的。只是像我们家一样孩子多的人家,粮食分的少,自然就更加难些。” “那怎么办?没有粮食了,不就要饿肚子了?”胡天健也听说过这段历史有挨饿的情况。 “总会有东西吃的,只是吃的不饱。比如说,上半年没有粮食的时候,我到山上去采野菜煮粥吃。” 哇,真的吃野菜呢。胡天健问:“奶奶,我吃过没有呀?” “傻孩子,我们全家都吃过,你怎么没有吃,——现在你忘记了。” “那现在怎么还有大米吃呢?”胡天健想问个明白。 “最近因为要收割稻子,做重活儿,社里就想办法分了一些稻子给我们。不然的话,光吃野菜杂粮怎么有力气做事情?” 原来这样。 粮食就要完了,如何解决粮食接应的问题,胡天健可是没有办法的,只是看着父亲脸上露出焦急的神情。 这日晚上,吃了粥,胡为强对胡天健说:“健儿,你记忆丢失了,学习的知识忘记了没有?” “知识,什么知识?”胡天健不知道父亲怎么问起这个问题。 “就是你在学校学习的字。” “没有忘记,我没有忘记知识,在学校里学习的字我都记住呢。”胡天健自信地问答。 “这可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记忆丢失了,在学校里学习的知识却没有忘记。”胡为强高兴地说,“真的像古话说的,诗书比什么都大,其他的东西都忘记了,脸我这个老子都不认识了,字却没有忘记。” “爹,有些事情是很奇怪的,世界上许多神秘的现象科学家都没有破解,我这记忆的丢失没有丢失知识,也是一种奇怪的自然现象。”胡天健解释说,“怎么,爹,你今天怎么突然问起我这个问题呀?” “健儿,你会写前借条么?”胡为强问。 “借条,写什么借条?我会写呀。”借条自然不是问题,虽然胡天健从来没有写过借条,平时借点东西都是依靠人品的,那写不靠人品的借务胡天健还没有经历过。 “你也知道,我们家的粮食已经完了,我想到村里去借点粮食来。” 没有粮食了,胡天健是清楚的,至于如何解决,胡天健就不知道了。按照胡天健的思考,眼下正是收获的季节,村干部一旦知道社员断米的状况,一定会尽快分粮食的。没有想到父亲想的是这样的方法。 “好,我这就写。”既然能从村里借粮食,那不借又等到何时? “爹,谷子不是在社里吗?怎么去村里借?”转眼,胡天健觉得不对。 “健儿,你不知道,谷子是在社里的仓库里,可是,这谷子是属于村里的。因此,我们想要得到谷子,就只有向村委会借了。”胡为强解释说。 “我们社员没有吃的,那为什么不分呢?”胡天健又问。 “先要上缴,然后,才可以分的。”胡为强说,“眼下,上缴的粮食数量还不够,怎么能分了这粮食?” “上缴的粮食要多少,按照什么规定的?”胡天健继续问。 “健儿,你就不要问那么多了。有些事情我也不知道,我们老百姓能知道什么?政府要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你现在把借条写了。” “哦,我写,”胡天健说,“叫妹妹拿纸来。” 胡琴听说要叫自己,连忙跑过来,问:“二哥,叫我做什么?” “拿笔和纸我,我要写借条。” “二哥,我没有纸的,只有铅笔。你要不要?”说着,胡琴就跑到房间里拿了铅笔。 胡天健接过来一看,铅笔只有五厘米长,笔尖处已经是看不见笔心了,显然是很长时间没有用了。正是暑假,胡琴没有上学。 “这个恐怕没有用吧?”胡天健拿了五厘米的铅笔看着胡为强问,“爹,这铅笔写借条,恐怕是没有用的,可以随时涂改的。” 胡为强说:“也是没用,你等等,我去社长借水笔来。”说着,就要走。 “爹,还要纸的。”胡天健提醒。 胡为强也不回答,走了。 过了一个多小时,胡为强拿了一张纸和一支水笔回来。 胡天健拿来一看,这纸是半张信纸,皱巴巴的,上半部分被撕了,纸面上,有许多红色的横线。 “健儿,你可不要写错了,就这一张纸了。先想好再写。”胡为强在一边叮嘱。 “哦,爹,我知道。”胡天健说,“借多少粮食?怎么写,你先说一遍,我们先口头打好稿子再写就不会错了。” “这样好,健儿,那你听着,”胡为强说,“就这样写:尊敬的村委会、村党支部、村支部罗义江书记我家的粮食完了,明天就没有米下锅。为了更好地建设社会主义,为毛主席增光,请求村委会、村党支部、罗书记高抬贵手,借一担谷子给我。等以后分粮食的时候,我再归还村里。此致致以革命的敬礼借粮人胡为强1957年8月4日” 第10章 10、父子上阵借条写 “爹,我觉得这其中的‘高抬贵手’一词用的不好,是不是改改?”胡天健说,“高抬贵手的意思,是地位低的人向地位高的人乞求才用的,语气卑贱,不符合我们这个时代。这词语在旧社会恐怕用起来比较恰当,如今我们上社会主义,人民群众当家作主,人人都是平等的,就不用说的这么低三下四的。” “健儿,你不懂。高抬贵手怎么说是低三下四的?这是起码的礼貌。人家是干部,我们是百姓,说话肯定要尊重点。说是说平等,还没有平等到没有上下区别。在我们家里,还讲究长幼有序,虽然我们都是党和社会主义的人,但是,国家中地位高低还是存在的。再说,我们是求公家借粮食,求社会主义的村里借粮食,怎么能说不是求人家?过去就社会要到地主家去借粮食,更是要低三下四,还的时候要多还。如今,我们人民群众当家作主,总不会要多还吧?说写礼貌的话是最起码的礼貌。” “爹你说的对,我就按照你的写。”胡天健没有想到胡为强这么一说,道理貌似无懈可击,“我说一句,写一句,有什么问题,爹你就说。” “好,就这么写。” 临写,胡天健先欣赏手中的水笔。黑色的钢笔身子,很大,就像家用煤气上的输送管子。笔帽则是更大。笔帽顶端闪闪发亮,上面写着两个繁体字——英雄,是用来固定笔扣子的。胡天健一抽,却抽不脱。 “爹,这笔好紧,怎么抽不脱的。”胡天健心想,这钢笔不但大,而且卡的这么紧,还结实。 “不是抽的,是扭的,有螺丝的。”胡为强解释说。 说着,拿了钢笔,转了转,果然转开了。递给胡天健。 胡天健接过钢笔,才看见钢笔上有螺纹。原来是上丝的。 再看笔尖,整个凸在外面,与当代的钢笔也不样的。 心里想,时代不同,钢笔自然是不同的,就像卡特兄弟发明的飞机一样,第一架飞机现代人看来还不是当古董? 也就这么多。胡天健嘴里念到:“今借到敬爱的村委会、村党支部、村党支部书记罗义江……” 说着,胡天健看胡为强一眼。 “嗯,就是这么写。”胡为强说,“敬爱的这个词用的好,我们称呼毛主席也是这么叫的,只是这村党支部书记罗义江不好。是不是应该写党支部罗书记?” “也不要这么写吧?”胡天健想了想说,“比如说,我们称呼毛主席有时候叫伟大的领袖毛泽东主席,也不把毛主席的名字说出来?” “嗯,既然有这个说法,我们称呼党支部书记罗义江也不错,就这样写。” 胡天健写完,又念到:“毛主席领导我们穷苦百姓翻身得解放,人民群众热烈拥护毛主席、拥护党中央。全国人民在毛主席、共产党的指引下投身到伟大的社会主义的建设中,我们初升村社员,在党支部的领导下,取得了伟大的成就,为社会主义做出了贡献。” 念完,胡天健又看胡为强。 “这成吗?健儿,怎么写些与借粮无关的话?”胡为强疑惑地问。 “这怎么不成?爹,我们要借粮,不说说拥护政府和干部的话,怎么让干部心里欢喜;干部不欢喜,怎么会借粮食我们?” “嗯,对,健儿,你说的对。我也有这个想法,只是不知道怎么说。还是读书好,有文化,说话中听。就按照这么写。” “由于最近时间劳动强度大,吃的多,以至于我家粮食已经消耗一空。” 胡天健一望胡为强。 “嗯,就是这样写。”胡为强连连点头。 “为了更好地建设社会主义,以更加饱满的热情投身建设社会主义的伟大事业中,恳请村党支部、罗书记借两百千克大米给我家,让我们明天有饭吃。” “不行不行,健儿,这句不行——”胡为强打断胡天健的话。 “怎么不行?” “两百千克是多少?那么一点,够吃一餐的吗?” “爹,两百千克,就是两百公斤,也就是四百斤。一公斤等于一千克,一公斤等于两斤。”胡天健解释说。 “呵,四百斤?”胡为强一念,仿佛已经有四百斤大米运进了自己的粮仓,微笑了。随后,说:“四百斤大米,不不,还是写一担谷子。一担谷子可以碾米六十多斤,就了不起了。其实,我只这么写,实际上能借到三十斤大米就算不错了。” “爹你也说写多点让村里少点,我写的更多点,不就能借多点?”胡天健得意地说。 “那可不行。”胡为强说,“毛主席说过,量变积累发生质变,我写一担,就是六十斤大米,你这四百斤大米就是将近七担谷子。谷子数量说多了,就发生了质变。什么叫质变?六十斤大米,就是我们社员的借粮的本分,是属于社会主义的社员。你到了四百斤大米,就是压迫村委会、讽刺村委会,是诬蔑社会主义……总之,就是发生了质变,就不是我们人民群众、社员的口气。是绝对不能写的。知道么?健儿。否则,就说我们不热爱社会主义的,就……” “好了,爹,我不写就是了,就写一担大米。”看见胡为强再三教育,胡天健打断哀痛的话。 “还有,你要用一担谷子,不要用多少斤大米。大米村里没有的,大米是要把谷子晒干,在碾出来,才有米的。你写大米,好像要村委会把谷子碾成大米。——所以是不行的。”胡为强说。 “哦,我知道了。” 胡天健写了几个字,胡为强又说:“还有,不要写千克这样陌生的东西,没有人知道的,村委会的人也不一定知道这千克是什么意思。你写出去,村干部会说我们卖弄的,或者说我们在考他们的知识。” 哇,这么多的学问!胡天健连连点头,表示听从父亲的教导。 写完了这句,胡天健又念:“渴望各位领导体察实情,借我粮食,解决我全家吃饭燃眉之急。” “嗯,写的好,就这么写。”胡为强表示赞许。 顷刻,胡为强说:“等等……” “还有什么?”胡天健问。 “你说吃饭燃眉之急,这个‘燃眉’两个字是什么意思?”胡为强问。 “燃眉之急是个成语,燃,就是烧的意思,”胡天健解释说,“眉,就是眉毛。火就要烧到眉毛了,说明事情很急迫。我们家粮食吃完了,就要饿肚子了,不是很急迫么?” 胡为强想了想,笑说:“嗯,好,这个词语用的好,还是读书有用。就用这个燃眉之急。” “此致 革命的敬礼 伟大的社会主义万岁! 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万岁! 借粮人胡为强”胡天健说完最后的句子。 “嗯,”胡为强笑了,粗糙的脸上嘴角边露出两条粗大的皱纹,“健儿,这后两句很好。不过,还要加上一句:伟大的朱德总司令万岁!” 哇?朱德总司令也要写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