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言 仙踪 天地之间,万物生长,平衡和谐,相依互存。人类因拥有智慧,自然凌驾万物生灵之上,成为万物灵长。 自古以来,人类及一切生灵,最大的恐惧,来源于生、老、病、死,所以不老不病、长生不死,一直以来就是人类及一切生灵所追求的终极目标。 佛曰:立地成佛,道言:飞升成仙。但是经过几千年来众多奇能异士投入毕生精力,不断探索进取之下,虽然能掌握些许天地间致密的异能玄术,初窥天道之外,得道成佛的道路仍然遥遥无期。 没有方向,看不到神迹,大多数人的追求,便由炼道修仙,转化为追求长生。升仙成佛,反而对人类没有了多少吸引力。 修真可以长生! 就在这种美好强烈愿望的追求之下,很多人投入了修真的队伍,毕竟,即使不能真正的长生,但能参透天地玄妙,随之拥有的一些奇能法术,小可消灾去病,大可飞天遁地,对平凡的人类来说,无不是天大的吸引。 却不知,一些次于人类的生灵,修炼成妖入魔,其追求却仅仅想成为平凡的人类。 千年万年,正与邪,妖魔与人类,永无休止的战争,从不止息,皆想凌驾万物之上,奴役众生,以致生灵涂炭、处处血腥,戾气遍布。 中原大地,沃野千里,物产富足,灵气充盈,历来就是人类独占的灵地,其中,正道之首的道教、佛教及峨嵋三大教派,数千年来一直是鬼怪妖魔的克星,雄踞天下,牢牢压制魔道咽喉,使其难行寸步。 千年前一次正邪大战,人类凭借秘术玄法,一役全胜、大败魔道。眼见争雄无望,魔教只有退居边陲,远走蛮荒,幽居荒山大泽、阴暗洞穴,再不敢妄露头角,修生养息,偃旗息鼓,无力妄动。 沉寂多时,邪道终于按耐不住,再一次蠢蠢欲动,挑衅人间,故事就发生在中原极南蜀滇一带的碧云山脉。 一个与世无争的小村庄,被无情的卷入争斗之中…… 生存、复仇?长生、修仙?经历突变,孤苦无依的主人翁,以幼小单薄的身躯,如何去独对天地,直面人生? 茫茫天涯,何处有仙踪? 易木 第2章 、碧云劫(下) 场中的大和尚突然一声大吼,原本合十胸前的右手一引,插在地上的金色禅杖立刻飞起,迅速绕着二人的身子飞行一圈,但见金光过处,黑气就像青烟遇到大风一般,瞬间飘散无踪,禅杖重新插回地上,空中二人也缓缓落向地面。 幽劫却动了动嘴角,脸上出现一丝阴冷的冷笑,同一时间,已接近地面的二人忽然张大了口,一股血箭射出,去势极快,幽劫动了动手指一引,微张开口,竟然吞了下去。 稍顿,才大笑了起来,表情似乎极为满足,他的声音,竟变成了女人的声音:“最近我修炼的阴柔法术,就需要这女人至阴之血,真是人间美味呵,只是可惜,她们并非处子之身。”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际,令人毛骨悚然,谈笑之间杀了两个人,还能如此说话,毫无半点惋惜悔意,似乎天下人的生命,在他眼中,不过蝼蚁一般轻贱而已。易云却似乎就要悲痛欲绝而晕去,可怜的珠儿,也许还不知道人间的生离死别是何意义,却睁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这惨绝人寰的悲剧。 “孽障。”一声大吼传来,只见和尚之中,一个头大耳肥,面宽体粗的和尚站了起来,满脸的伤感也无法掩饰他的愤怒,大吼道:“今天不超度了你们,我玄忍枉自戒杀了十年,像你们这种恶魔,早该进地狱,受万劫之苦。” 说完了这些,只见他身子一弯,从他背上突然伸出一根木棍,棍长六尺许,浑圆结实,粗如儿臂,显非凡木所成,飞向空中,双掌迅速在胸前合十,但听梵音声中,木棍竟然在空中逐渐变大,瞬息大得就像一根擎天的巨柱,在玄忍和尚的怒喝声中,夹带着呼呼的风声,向着幽劫所在的方向,劈头盖脸的砸下,沙飞石走,气势惊人,一如他愤怒急躁的个性。 众妖慌乱,纷纷向两边避开,只有幽劫,气定神闲,轻松的横移一丈,巨棍就砸向了虚空,玄忍以手为引,只见巨棍在天空盘旋飞舞,竟是追击着铺天盖地的妖魔,数十妖魔躲闪不及,被巨棍打成了飞灰。 幽劫阴恻恻的笑着,还是用那把妖艳的女声,高呼道:“杀了这些可悲又愚蠢的人类,杀、杀、杀!” 众妖附和着高叫:“杀、杀、杀……” 其声高昂,杂乱而震人心肺,直如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狂沙,珠儿已吓得哭了起来,易云也吓得面无血色而忘记去管她,只是她那微弱的哭喊声,在这天地失色的震撼面前,显得那么的渺小而微弱。 鬼气更森,黑气更浓,杀气也席卷天地,妖魔冲进了人群,连行动都困难的人类,只能任由宰割。 和尚们都纷纷祭出法宝,拼尽余力,尽人事的救助身边痛苦呼号的凡人,他们的法宝有禅杖,有佛珠,有钵盂,有木棍。只是以寡敌众,谁都看得出来没有胜算。 妖魔不但杀人,还吃人,凡是被杀的人,无不被浪潮一般的魔人分尸分食,只留下森森白骨、鲜血遍地,惨不忍睹。周围的房舍屋宇,也被殃及,断壁残恒,烽烟处处,满目苍夷,哪里还有往日那安详和平宁静村庄的影子? 几个和尚浴血奋战,也只是保护周围十几个村民而已,而且显然也支撑不了多久,面对如山巨浪一般涌来的数之不尽的妖怪魔人,就算拥有傲世的法术,也只有苦苦支撑的份。 就在此时,一片碧绿光芒闪起,天空似乎被打开一个缺口,阳光一束从缺口中射下,照在已经围近和尚的众妖之中,惨呼声顿时响起,那种凄厉的惨叫,让这本就似乎变成地狱的人间,更如地狱。 黑云又起,瞬息间遮盖,重又弥补了那道缺口,只是场中,却多出了一众素衣素裙的女子,为首一人,全身碧绿衣裙,手捏法诀,身前一柄同样发着绿光的三尺青峰长剑,迅速流转,空灵飘逸,竟迅速斩杀了数十个妖魔,其余女子,都是用剑,飞舞飘扬,也瞬间杀了好多魔人。 这时那带头的女子,才向着大和尚道:“峨嵋绝音座下弟子秦碧晴,代众师妹见过玄妙上师。” 玄妙上师,也就是那大和尚,单手合十道:“原来是峨嵋到了,贫僧有礼。” 这时,正道众人的压力也已经减去不少,虽不说占了上风,自保却也不是问题,任由铺天盖地的妖魔从四方犹如潮水般压来,众人的法宝集合了峨嵋众女弟子的宝剑,已溶为一片光幕,将方圆丈余之地笼罩,妖怪魔人一触动到这光幕,不是血溅当场,就是被强力弹开。 易云此时方才回过神来,不顾一切的拉着珠儿,冲进了那被光幕笼罩的场中,幸好玄忍及时收开法器,才没伤到他们,好不容易从死人和白骨之中找出了娘亲的尸体,声嘶力竭的叫喊,眼泪才夺眶而出。生平第一次,他有如此悲伤痛苦的感觉,仿佛天地俱已变了颜色,日月星辰都已沉沦,他知道,一直疼爱呵护自己的娘亲,是永远也听不见自己的呼喊了。 可怜的珠儿,只是看着尸体发愣,竟是没有哭。 好半响,易云才想起父亲,于是发了狂般在尸体堆中搜索,却遍寻不获。 他死了吗?连尸体都被妖魔吃了吗? 莫名的恐惧由心底升起,难道见爹爹的最后一面,都成了不可能? 此时,喊杀声震天,兵器交接的脆响,妖怪受伤的痛苦哀号,还有未死去的村民的悲呼,在易云听来,却都似乎毫无感觉,他的脑中只有空白一片,只是下意识的扭动着头,四下不停搜索着,似乎父亲的身影,突然就会出现一般。 一旁就是自己的家,那排矮小的房屋,门前用父亲上山砍来的竹子围成的栅栏,此时却已经凌乱的倒下了,狂乱中,那房屋也倒塌了,灰尘遍布了空气中,充斥天地。那纷乱繁杂的灰尘中,却有一个人笨拙的走了出来。 “爹爹!”易云泪眼迷蒙的轻呼着,却没有力气站起来,扑进他的怀抱。 只见父亲的手中,却握了那把他上山砍竹用的柴刀,犹如握住自己生命般坚定,易云觉得他的身上似乎在发着光,让迷失的自己能从他身上,看到前进的方向,那坚强的臂膀,曾经无数次撑起过易云幼小的身躯,宽厚结实的肩膀,是撑起易云天空的支柱啊。父亲这时的形象,在易云的眼中心中,就像巨人般高大毅立。 此时,一个几乎完全变成了人形,只是肩上还有一对翅膀,脸上也还有嘴没有退化,还是尖尖嘴壳的鸟妖,被玄忍的木棍打得只有招架之力,一步一步后退,几乎就要触及那高大身躯的时候,那把带着愤怒的柴刀,已狠狠劈砍在了它右边的翅膀上。 鸟人受痛,怒嚎振翅,那对翅膀犹如人臂一般的灵活,闷响一声,打在了他握刀的手和他的胸膛上,这一击之力,何止千钧?那强硬的身躯,发出一声惨呼,如断线的风筝,飞射了出去,飞过易云身旁时,一串血花夹带着他临死的祝福,传进了易云的耳朵:“云儿,要学会坚强,要勇敢的活下去……” 那串血花,从易云的眼前飞过,璀璨美丽如冬日盛开的红梅,永恒而凄艳。 再看向父亲飞去的方向,一群面目狰狞,表皮粗糙蠕动,让人一看就觉得恶心的怪物,张大了血盆大口,瞬间就将父亲的尸体撕裂开,残肢飞动间,转眼就只剩下一地碎小的白骨,和地上惊心的那一团鲜红。 这次易云却没有哭,眼神中露出坚定的光芒,伸手拾起地上那从父亲手中掉落的柴刀,缓缓站定了身子,直立在天地之间,面对着千万怒吼咆哮着的妖魔,他竟然再没有一丝的害怕和恐惧,似乎他要用自己那瘦弱矮小的身躯,独自撑起这一片黑暗无情的天地。 没有泪水,因为泪水已经化成了胸中澎湃汹涌的热血。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 天空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与之相共鸣,黑云像是遇到了特大的风暴,纷纷散了开来,逐渐露出和煦而强烈的阳光。 场中的妖魔,有多数也许因为法力低微之故,竟然被阳光所刺,如受重击般惨呼嚎叫起来,其状凄惨,犹如地狱恶鬼,天空那支持着鬼气玄冰大阵的幽劫,脸上也似乎微现吃力神色,数声清啸,十来柄飞剑远远飞来,剑身之上,都分别托着一个人,十数人尽着道装,看来都是道士。 众人落地,手中法诀手印源源不断变换,天空的飞剑也纷纷击杀着妖魔,远远看去,只见所有的道士都仙风道骨,飘渺而神秘。 峨嵋女弟子边战边遥遥呼道:“峨嵋绝音座下弟子秦碧晴及众师妹,见过清风真人和各位前辈。”正道之中,极重礼数,清风真人本是当代道教掌门,一代宗师,与峨嵋绝音师太,般若寺玄妙大师,共掌天下,齐名当世,所以小辈见了他们,都要先见礼的。 清风真人打了个哈哈,道:“秦碧晴?十六岁就得到绝音真传,如今才一年不见,出落得更是美若天仙了,果然不愧是绝音的得意弟子啊!” 玄妙道了声佛号,道:“真人这话,似乎说峨嵋的人,都是靠美貌的容颜取胜?这话若是传到绝音耳中,恐有不妥。” 清风忙打了个哈哈,掩饰自己的失言:“哪里哪里,碧晴小小年纪已得峨嵋真传,绝音还说近年将传给她‘仙灵’剑,仙灵乃仙家至宝,她却已有资格驾驭,可见道行精深了,后起之秀中,怕难有与之相比的人才。” 和尚的嘴,却似乎比他的法术更见威力,立刻回道:“道教七派之中,新秀林立,自然不会少了百年难遇的人才,近年的上清道,更是俨然已成天下正道领袖了,这不,真人一声令下,正一、全真、灵宝、净明、神霄、金丹等道派的人都来了呢。” 清风听出他话中有酸味,又打了几个哈哈道:“天下道教,本为一家,共担祸福荣辱,本是应当,只是我们都似乎来晚了一步,若非上人和峨嵋先到一步,此时恐怕已是人间地狱,我们的罪过也就大了。” 他二人就在这千军万马的战斗中,谈笑自若的高谈阔论,万千妖魔,也节节败退,溃不成军,连为首的幽劫,也似乎险象环生,只是苦苦支撑而已。 眼光扫过遍地的尸骨和周围的惨像,玄妙叹道:“真人不见,此时又何尝不已经是人间地狱?罪过,罪过!” 清风也用眼扫过场中,凄惨的景象,惨不忍睹,开口道:“若是我们早一点到,也许不至于如此,只是,我们一直在商讨鬼气玄冰法术的破解之术,才会误了时……小孩,危险,小心了!” 他的一声断喝,引得众人顺着他眼神望去。 只见易云握了柴刀,拦腰就向那个杀了他父亲的鸟人腰间砍去,鸟人本也支持不了多久,渐渐被玄忍凌厉的攻势逼得节节后退,进入了竹篱栅栏的死角边,易云就抓住了这个机会,出其不意,顿下杀手。 只是他那幼弱的力量,怎能伤害那妖人分毫,鸟人转身,手中两个巨锤抡起,一声脆响,就挑飞了他手中的柴刀,玄忍急忙救人,手中木棍脱手掷出,竟是扰了一个弯,重击在鸟人左手上,轰隆一声巨响,鸟人左手的巨锤掉落,砸在了地上,立时出现了一个深坑。 鸟人吃惊,伸手抓了易云,双翅一振,飞了起来,竟是远远的飞去,想逃离战场,众人大惊,却见一片碧光闪过,传来秦碧晴柔美而冰冷的嗓音:“我去救他!” 第3章 、剑舞(上) 看着地面越来越远,易云的心却越来越沉,似乎人世间的仇恨都已远去,无情的杀戮、遍布的血腥、人们的哭喊哀号,化为劫灰的家园…… 只是,仇人就在自己身边。易云心里这样想着,努力挣扎着,想脱开它坚硬如铁的手爪,奈何自己在它的铁爪之下,竟然是动不得分毫。 唯一的感觉,是耳边呼呼的风声,和脸旁掠过的白云,面对无知的命运,易云实在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做,脑中响起的,却是爹爹临终的话语:“要坚强,要勇敢的活下去!” 也不知就这样飞了多久,易云觉得,头脑空白,精神也集中不起来,忽然听见,后面传来一个女人的焦喝:“妖怪,放下那孩子,我不杀你。” 鸟人并不回话,只是一味的飞翔,易云感觉眼前碧光一闪,一柄发着绿光的长剑,从身旁掠过,忽然调转剑尖,向鸟人迎面击来,鸟人吃惊,侧身躲过,清脆的响声响起,一蓬血雨,飞溅易云的脸上,满天羽毛飞散,原来那快如电闪的一剑,还是伤到了鸟人的翅膀。 吃痛的鸟人,拼命煽动着双翅,飞得更捷,易云已经能感觉耳旁的风声刮面生疼,回过头去,那碧绿的身影,却还是紧紧尾随,易云脑中闪过一丝感激,心里微微的呢喃:“娘亲所说的仙女下凡,想必说的就是她了。” 又飞了许久,鸟人毕竟受了伤,体力逐渐不支,伸长了尖利的嘴,就向易云脖间啄来,那奇异的尖嘴中,竟然有一排锋利的牙齿。 它竟然想吸易云的鲜血精气,来弥补自己的体力? “嗤!”的一声轻响,一件物事从它嘴边飞过,若不是它收口及时,此刻他那尖长的嘴,也许已经离开了他的脸。 回身看去,只见秦碧晴飞舞空中,绿裙飘扬飞散,身体四周竟有绿气围绕,像是有形的彩绸丝带,缠绕着她的身体,美丽得令人窒息。 她的左手握剑,右手握了满把绿气,光华流动,绿气在她手中凝聚,瞬间变成锥子般大小的几根有形有质的物体,她沉声纳气,脱手掷出,几道绿芒就向鸟人射来。 鸟人惊呼,它的话音鲁钝,听来不像人的语言,倒像是鸟一般的带有“吱吱”声:“九寒炎火刺?” 原来秦碧晴掷来的并非一般普通的暗器,而是峨嵋的不传之秘,用真气将漂浮空间的气体凝聚成形,用以伤害敌人的一种功法,被此炎火刺刺中的人,会被溶入身体的气体贯穿奇经八脉,那种气流寒热交加,封锁血液流动循环,从而无法施展法力,形若瘫痪。 峨嵋的“九寒炎火刺”,一直以来就是魔道妖人最为忌惮的法宝之一。 鸟人脱手掷出手中唯一剩下的那柄铁锤,竟然打落了几根疾飞的九寒炎火刺,另外的几根,全都打在了易云的身上,传来几声痛苦的惨叫,鸟人转身拍打双翅,仓皇逃跑。 秦碧晴一声冷哼,脱手掷出宝剑,右手又握了满把炎火刺捷射出去,同时念动咒语,手捏法诀,面色冷森傲然,直如冰霜。 宝剑又迅速的超过了鸟人,突然折转,极速刺向鸟人,后面的炎火刺,也快捷的赶上,她已算准两样法宝同一时间重击鸟人,量他也无从躲闪。 她用的乃是险招,因为无论炎火刺还是宝剑,若是伤着了易云,后果都不堪设想,她唯有出此下策,只求救下易云,立刻施救,她自信自己的医术,并不在法术之下。 鸟人见避无可避,一阵惶恐,手爪竟然松了,以翅膀作为武器,拍打着,卷起一阵狂风,全力抵抗。 重心顿失,易云突然就落下了云端,脑际轰鸣晕眩,转首回望,他看见秦碧晴的脸,怒如寒霜,眼神与她交接,似乎她的心里,也冷到了极点,转瞬间,却只能听见耳边的呼呼风声和感觉身体内气体流动的那种痛苦,心中却在想:“要是我就这么死了,也许反而不用痛苦了吧?” 秦碧晴眼见易云掉下云端,本要救援,只是鸟人发怒起来,竟然还是不可小看,虽有几根凝冰刺击中了他,宝剑却被他的翅膀振了回来,接剑在手,她瞬间就刺出连绵不绝的四十七剑。她想尽快解决了鸟人,争取在易云摔到地上之前施救,只是她心中越是焦急,竟然越是无法伤到鸟人分毫。这样一拖延之下,显然已经错过了救人的时机。 看着易云掉下去的位置,他不禁微微幽怨的叹了一口气,这碧云村最后的遗孤,自己竟然还是无力救助,难道这真是天意? 她美丽的眉毛竖了起来,显然已经动了真怒,空际飞舞的那柄发着碧光的宝剑,也似乎体会到主人的失落心情,更加灵动游移,威势突增,幻化无数剑影,将鸟人紧紧包围。 只是这一切,易云都已经无缘看见,当体内的痛苦达到极限时,他就晕死了过去,暂时的抛开了人世间那不堪的痛苦往事…… 仿佛过了一世般的漫长,易云被一阵冰凉的感觉惊醒,睁开眼来,发觉自己的脸,被轻柔的草抚摸着,有一点点痒,脸上又是一点凉,原来天空下起了雨,雨水一滴一滴,正打在脸上,想活动一下四肢,却发现手脚都已麻木,完全不听自己的指挥,待完全清醒过来,只感觉四肢百骸,都隐隐传来剧痛。 努力的试着活动,才发现自己还能活动的,除了双腿之外,就只有左手的手肘还能勉强使力,整只右手,已经完全不由自己控制,也许已经断了,脖子胸腔以下,臀部丹田以上,也不知断了多少根骨,除了稍微活动所带来的剧痛之外,再没有别的感觉。 雨已经下得大了,绵绵不绝,就像易云心里的泪,渐渐模糊了视线,朦胧中,眼前似乎闪烁着微光,用眼光扫视了一下四周,似乎自己所处之地,是一座山峰上,抬头能看见的,只是一座巍峨毅立的山体,自己的周围,却长着一些不知名的野草,在雨水冲刷下,更显绿意盎然。 他就这样爬在地上一动不动,等逐渐集聚了一点点体力和熟悉了环境,才又抬起头向前看去,穿过如线一般的雨丝,看见的却是一块通体乳白的石头,石头光滑如镜,反射着光芒,想必刚才眼前闪过的微光,就是来源于这块石头。 易云苦笑,千般仇恨,万般痛苦,也同时涌上了心头,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一切,也清清楚楚的出现在了记忆中,想着娘亲,眼泪无声的流出,却迅速的被雨水冲尽,此时他很想大哭一场,只是连哭的力气,也似乎没有,只能无言的流着酸楚的泪。 突然,脑中响起父亲最后的话语:“要学会坚强,要勇敢的活下去……” 那一串鲜艳美丽的血花,也似从眼中闪过,绚丽得凄迷,美丽得令人心痛,那是父亲用生命,开出的永远不会凋敝的奇花啊! “要……活下去……”易云喃喃道,眼神也开始寻找周围可以避雨的地方,很自然的在那快发着微光的石头旁边搜寻,竟然让他发现,石头的右下角,有一个黝黑的山洞,一些藤蔓垂下,掩盖了洞口,如果不是无意中看见,很难让人发现。 于是他的目标就变成了那个月牙形状的山洞,他用左手的手肘蹭在地上,用能稍微使力的双脚蹬地,竭尽全力的向前挪动,只是还没有移动一尺的距离,他就已经累的无法前进了,本就虚弱的他,那已经是他力量的极限,身体五内翻滚,剧痛如针扎,只是这么一点移动,已经让他疼得冷汗直冒。 脸上流淌着的,也不知道是汗水,是泪水,还是雨水? 用尽了所有力气,竟然再也无法移动分毫,一阵虚脱乏力的晕眩感袭来,脑中一阵轰鸣,他就这样趴着,又昏睡了过去。 漫天的雨水,无情的洒在他幼小单薄的身体上,天地之间,仿佛仅他一人,他是如此的孤单伶仃,如此渺小微弱。其实世人不知是否也都是如此,卑微、低下、弱小、孤独、无助,有时甚至是,愚蠢。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悠悠的醒来,这次是在一个充满阳光的午后,阳光不但烤干了他身上的衣物,也蒸发了他体内仅有的水分。 现在的状况,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了:心酸苦痛、身体的疼痛、饥饿、严重的缺水口渴……似乎所有的不幸和痛苦,都被他一个人尝尽了。 真的,也许,他就这么死了,反而是种解脱,只是他心中坚定的信念,却奇迹般的支持着他无法断气,一个声音,在内心深处,震得他的心跳也随之激跳不息:“要勇敢活下去!” 睁开迷蒙的双眼,似乎在不远的地方,娘亲和爹爹,满含着期许的目光,正看着自己,支持着自己。他们的眼神是那么慈祥,目光是如此的灼人心房。 “我一定会坚强,一定要勇敢。”易云心里回应着喃喃自语:“爹爹、娘,云儿会好好活下去,一定会……” 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量,支持着他居然又向前不断的爬行,六尺,五尺……两尺……就像过了一世人般的漫长,终于到达了那个距离若在平时,只需几步就可以走到的月牙形的山洞前,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衫,他却不以为然,心中已经被成功的喜悦充满,似乎身体内的疼痛也被麻木所掩盖。 用头顶蹭开野草藤蔓,入眼的只是一个漆黑空旷,寂静无声的山洞,一阵晕眩感又涌上脑际,隐约中,传来一股淡淡的,带点香甜的腥味。易云苦苦一笑,原来这个山洞并没有他想要的东西——食物、还有水。 自己拼尽余力得来的,仅此而已。 大脑不禁有一点松懈,饥渴疲累的强烈感觉却同时涌上来,忍不住又想晕去,只是嗅到的那种淡淡的腥味,却似乎又强烈了一点,这让他想起去年,在玩伴程可风的家里,那头肥大的母牛,从它身体内挤出的乳白色的牛奶,香味浓郁,口感润滑。那种味道,是不是跟现在嗅到的一样呢? 想着想着,口渴的欲望更加强烈。口渴难耐,身体缺水,似乎比饥饿更加的难受千倍万倍,加上虚脱乏力,他终于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再一次的醒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的身体,一半在洞内,另一半在洞外,应该是在黄昏吧,背后射进来的夕阳余辉,穿过身旁的野草藤蔓,映在洞内的山壁之上,竟有一丝的刺眼。 现在的眼睛已经习惯于黑暗,借着那光芒在洞内四下搜寻,却看见右边山壁之下,有一小潭闪着幽幽波光的水潭,水潭并不大,只有往常家里边母亲用来洗衣的木盆一般大小,昏沉中,似乎那股奇异的腥味,就是源于那潭水。 “水?!”这样的发现在此刻的易云看来,远比溺水的人看见绿洲,绝望的人看见生机,饿极的人得到食物更来得震撼。 求生的意识再次强烈充满着心灵,也顾不了身体的创痛和几天来饥饿的脱力,似乎冥冥中神力的支持,他竟然又努力的逐渐爬向那充满生机的水潭。 遥遥丈远的距离,他居然奇迹般只用了半盏茶的时间就爬到了,临近水潭,只见那水泛着乳白色的光晕,盈盈流动不息,真的犹如牛奶一般,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易云再也顾不了什么,拼命的将头深深埋进了水中,张大了嘴,贪婪的大口大口吞食着,也不知到底是何味道,在潜意识中,也许这水,远比母亲的奶汁更加的甘甜香醇。 直到那水已经充满了他的整个肚子,甚至填满了眼耳口鼻。再也无法喝进去任何一点点东西的时候,他才将头伸了出来,满足的闭上眼睛回味着,一阵莫名的困意袭来,悠悠睡去。 就在他沉沉入睡的时候,他的整个幼小单薄的身体,却奇异的发出了红光,光华在他的身上流转,像是正在移动着的火焰,正燃烧着他体内的血脉。 皮肤之下,千丝万缕的血管,都似乎清晰了起来,盈盈有火焰在其中,顺着血液,缓缓流动,绕行了数周之后,红光隐没,似乎溶进了他的血液之中。 第4章 、剑舞(下) 黄昏的斜阳最是美丽,只是谁也留不住,而且这美丽也并不长久,黑夜迅速吞没了大地。天空中,月华初上,孤悬于深空,冷眼看着周围如谄媚小人般的众星,独散着幽怨凄迷的光芒,这光芒不足以照亮大地,却如慈母的手般,对着天下万物,细语呵护。黑夜也因有了它,而显得温柔多情,幽怨迷蒙。 只是月亮的温柔远不如太阳的急躁火暴更温暖人心,当东边红日映红朝霞时,它的光芒已经充满了世界,也掩盖了月华。于是月亮收起了容颜,沉沉入睡,并不与红日争辉。阳光不但带来了光明,也给大地带来了温度,万物也就在这温暖中,散发着勃勃的生机,生命也因此而延续,由此而开始。 易云终于醒了过来,他的第一反应,是惊,紧接着却变成了喜,用力握紧了拳头,突然发现自己现在的力量,是如此的充沛异常,大喜之下,双脚自然的站立了起来,原本疼入骨髓的身体的感觉,此时变成了暖流,在身体内奔流不息,源源不绝。 “我的伤都好了?我没有死?”原来不死,也是如此的令人欣慰。试着活动了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完全找不到受伤的痕迹,而且活动之间,全身的任何一个部位和肌肉,似乎比起从前,更加的灵活自如。 好奇的看那潭水,还是无声的泛着乳白色的光泽,细看之下,那似乎是一潭泉水,山壁的石头之下,应该就是泉眼的所在。 “石乳?”易云好奇自语,也无法去追究根源。鼻子嗅到一股恶臭,却是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这几天来,泥泞中的爬行,满身的汗水,那一身的衣服早已脏得不成样子,但他却发现,他的身上皮肤上,凝固着漆黑的像油一般奇异的物质,那种恶臭,就是这种东西发出来的,当下脱了衣物,就着石乳泉水,将身子洗干净,又把衣服洗了,挂在山洞口, 借着空闲,随意的浏览了一下山洞,发觉洞穴的顶端离地并不甚高,倒插而下的岩石,或尖或直,数之不尽的钟乳石直指地面,在这漆黑的洞内,显得有点狰狞。 感觉身子轻飘飘的像要飞去一般,说不出的通体舒泰异常,于是步出山洞,任微风吹着赤裸的身体,好奇的看着洞外的世界。 原来他所处之地,竟然是一座悬崖山峰的半山腰,这个山腰孤悬凸出,上不接顶,下不沾地,就此悬挂于空中,想必当时他从云端落下,若非掉在了此地而落下万丈深渊,恐怕早已经粉身碎骨了。 看看那块光滑如镜的石头之上,是一望无际的山体,山体平滑如刀切,笔直如棍,根本没有可供着力之处可以攀登,再走到悬崖边下望,入眼的却是悠悠的白云缭绕,看不见底,丢出一块巨石,等了许久,也无法听见石头落地的回音,如此深渊,何止万丈? 绝了念头,他只有无奈的走回山洞,洞口那些交缠弥漫的野藤,却都自然的垂向两旁,现出弯曲呈月牙的洞门。穿好已经干透的衣服,又喝了些石乳,实在无聊,半靠着山壁,依偎着那潭奇异的泉水,他又迷茫的睡了。 如此反复、平淡的日复一日,时间漫长的过着。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易云寂寥得想要发疯的时候,他迎来了到此后的第一场雪,在弥漫天地,飞扬飘洒的雪花中,他知道,此时已经是冬天了。 每年的冬天,记得家乡都会下雪,跟玩伴一起玩雪球、堆雪人,曾是易云童年里最快乐的时光,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再回到家乡? 看着漫天的雪花,他更清楚的明了,自己被困在这里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 这一年内他试过任何一种方法来离开此地,可是都无法成功,要离开这里,唯一的办法,只有跳出悬崖,如果侥幸能得不死的话,他就可以如愿。 但这跟他努力求生的意志却又相违背,所以,他只有痴痴的等,等待奇迹。 其实人都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世人不知是否都明白,自己等的到底是什么?人只要心里还有期望,就还有活下去的勇气。 大概又过了几个月,春暖花开,又是一个草长莺飞的美丽春天,远处的山峦已换上绿装,生气盎然、一派生机。 呼吸着带点湿润的空气,易云坐靠在悬崖边,看着远方一片绿意勃勃的山峰,悠闲的漫不经心的用眼角的余光,斜眼注视着脚下飘渺的白云。 这已经是他每日唯一的消遣,最近他觉得自己的灵觉有点异样,比如说,他总觉得天空中星星的排列,似乎跟心里的某种东西相呼应,具体的他也不明白,但是他能从天空的云霞流动和夜间的星相,和周围的温度、风力等相结合,可以明白清楚的预测出明天会是阴雨绵绵的阴天还是阳光明媚的晴天。而这些知识,却是从来也没有人跟他提及也没有教过他的。 他也不求甚解,只沉醉在这种好奇之中,自得其乐。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黄昏时分,他却不觉得饿,伸出右手感应了一下风力,清风从他指尖流过,他竟能体会到有一丝丝轻微的痒痒的感觉,又伸出左手,似乎用手在抚摸夕阳一般,阳光穿透手掌,把他的手映照得如透明般的通红,隐隐还能看见手心里面,光洁平滑的肉层下面,细微的血管似乎在律动,甚至那血管之中,血液也似乎在缓缓流动。 “奇怪?”易云喃喃的开口自语道:“今夜,居然有难得一见的满月。” 现在只不过是黄昏,根本看不见月亮的影子,他如何知道今夜有满月? 他只是很自然的这么觉得,就好像理所当然本就该如此一般,他也无法解释,更无从去解释。 太阳落下,月亮就升起,居然真的很圆很圆,圆得没有丝毫的缺陷,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这些,他自己更是茫然。 月亮升高了,洒下一片清辉,柔和的包裹着他的身体,夜是如此的静寂,易云却连周围小动物活动的声音,都可以听得清晰异常,甚至于,连植物从土里抽芽的那一丝动静,都仿佛就在自己耳边。 又一次印证了自己的预测正确无误,易云却反而没有丝毫兴奋快乐的样子,反而更觉得无聊又无趣。 缓慢的挪动了身体,站了起来。 “还是回山洞睡觉吧。”他在心里这样想着。那个山洞,已经让他有了家一般的感觉。 突然,灵觉一动,似乎有什么牵动了自己的心绪,却不甚明了。在此孤崖之上,方圆不过丈许,任何一个地方发生任何一点异动,他就算闭上眼睛,也能如亲眼看见一般。 所以他闭上眼,奇怪的是却听不到任何一点动静。但在他心里,却明明有东西在涌动,这一年来,他已学会收敛心神,压制情绪躁动,本该心平如镜,灵台清明无物,到底是什么在引动着自己的心绪? 他忽然睁开眼来,转身,眼神就在那光滑如镜的石头上停下。 曾经因为好奇,他也研究过那块石头,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为自己求平安,曾请巧匠给自己打造过一块平安玉,让自己带在胸前,挂在脖间,后己在野外玩耍,给弄丢了,为此还被母亲狠狠训斥过一顿。 那块玉的石质,跟这块大石头完全没有两样,不同的是,这块石头更光滑,通体晶莹通透,完全没有一点瑕疵,用手摸起来,温良润滑。所以易云大概也知道,其实这是一块天然的玉石。 只是一个孩子的眼里,哪里知道这样一块天然璞玉在人世间的价值? 此时的这块玉石,却似乎在盈盈流动着光华,确切的来说,好像整块石头如水一般沐浴在月光下,玉石温润婉约如秋水,月光亦如水,它就像一块水的精灵,随时要如水一般流淌而去。 易云不禁走进了几步,擦了擦眼睛再看,这次他看得很小心仔细,却惊异的发现,那润如波光的石头表面,竟有人影在其中飞扬飘逸,远看起来,就像石头要化水流去一样。 那人影还是活动的,身姿柔美,婉约流转,就似在舞蹈一般,居然是个女人?易云看着如此仙境,竟看得痴了。 月华如水,倩影如梦,翩然如诗,舞动如蛇,飘渺如云。 此时的易云,似乎已经醉了,这一夜,他就卧在玉石之旁,睡了过去,也不知道,那绝美的身影,消失于何时? 第二天醒来,他就陷入了无限的等待,等待红日早点西沉,皎月早点升起,他能感觉到,今夜也有很亮丽的月华。 终于等到了月亮挂在山尖之时,可惜那飘渺倩丽的身影,却迟迟不肯出现,这一年来,他本已习惯了寂寞孤独和忍耐,可是那漫长的等待,却如望穿秋水般难忍,使得他整夜,都辗转难以入眠,这是他一年来第一次失眠。 第三天,夜晚来临时,他还是这样守着,那石壁上的影子,似乎就是他所有的期望,终于,那久违的身姿,再一次出现在石壁之上时,易云掩藏不了内心的激动而喜形于色,那身影,仿佛是久违了千年般的熟悉而妙曼。 她的舞姿,也许只应天上有! 易云睁大了眼,连眨都不敢眨,似乎就是眨眼的瞬间,那丽影就会消失一般。 倩影又在舞,身姿柔美,灵动飘逸,婉转挥洒。 心里一动,灵觉捕捉到一丝东西,使得易云内心震撼非常,心里一个声音大声道:“她不是在跳舞,是在舞剑!” 因为那灵动的身姿中,含有淡淡的杀气,时而稳步游移,时而快捷无踪,那柄挥洒的长剑,在她手中,无形变幻,如天马行空、如羚羊挂角,根本无法预知,下一剑会从何角度挥来,又刺向何处…… 易云找来一根树枝,便学了那身姿,缓缓运动模仿起来,树枝在他手中,也似有了生机,变得流转自如,灵活异常起来。 舞了一遍,易云缓缓停下手来,轻“咦”了一声道:“她的心里,为何如此凄楚忧伤?难道也跟我一样,有说不出的酸楚?” 能从一个人舞剑的剑招之中,看出一个人内心所想,他此时的灵力和眼力,已经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笑笑摇头,易云又随着那卓约的风姿,舞动起来,渐渐沉迷在那诡异奇绝、秀绝天下的剑招之中,一时间物我两忘,浑然融入那剑意中难以自拔,甚至连那妙曼卓约的身姿已因月斜而隐去都还不觉察。 于是从此之后,他的生活就多了一份期待,凡是月光皎洁的夜晚,石壁之上都会出现那倩丽的身姿,舞动着那幽怨迷离的剑舞,陪伴着他,他的生活也从寂寥乏味,而变得充实起来,日夜学习那秀绝天下的剑法,沉迷那变幻无迹的剑招之中。 转眼这样又过了三年之久,他却浑然不觉,只是那灵动飘逸游移的剑法,他却已经完全学会,甚至那女子剑意中的哀怨凄迷,一招一式中隐含的孤寂幽怨,他都学得分毫不差,就算闭上眼,他都可以将那套剑法完整的舞将出来。 这一日,也是黄昏。 易云却斜靠在危崖的石上,百无聊赖的看着脚下白云。淡淡清风吹拂着他四年来越显英俊清秀的脸颊,长发飘动披散肩上,就这样悠闲的坐着。 “唉!”易云轻轻一叹,他心里知道,今夜没有月亮,那幽怨倩丽的身影,也不会出现在玉璧上了。 每天等待她的出现,本已经成了易云每日必备的功课,可惜,今夜无缘了。 他于是开始胡思乱想,他想起了珠儿,想起了程可风,想起了吴景泰,甚至想起了石头,这些都是他儿时最好的玩伴,奇怪的是,他现在反而一点都不恨石头,更不因为自己输给了他而觉得气恼,反而觉得此时他要是在自己身边,陪自己说说话也好。 他不得不时常去想他们,因为他怕时间长了自己会把他们忘记,那些可都是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最美最珍贵的回忆啊!多少个难熬的夜晚,就是这些回忆陪伴着自己入睡,多少个寂寞的日子,也是这些回忆给自己活下去的勇气。 正当他想起开心的往事,一丝淡淡的微笑挂上嘴角之时,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正有什么东西向自己靠近。 那是一种莫名的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朝着自己的方向,以一种极其飞快的速度,迅速的接近,来势之快,刺激得自己的灵台都有点些微的跳动。 “砰”的一声巨响传来,一团黑色的,软绵绵的物事掉落在易云旁边的不远处。 易云身子一闪,就飘了过去。他这一动,异常迅捷快速,身形也柔软灵动,似乎心里所想,不经过大脑,就直接传到了行动上。 心随意动,这可是多少修真之人梦寐想达到的境界。 到得黑色物事前,眼光所及处,地上的居然是一个人,全身都包裹在漆黑色的衣物之中,看不到脸,只露出一只苍白失血的手,紧抓着一柄形式古雅,古意盎然的剑,虽在剑鞘之中,易云却感觉,那种苍凉的古意似欲脱鞘而出。 从手臂之上,一直到头部,都只有漆黑一团,这漆黑,跟那苍白的手,却有着一丝残忍而神秘的联系,形成鲜明的对比。从侧面看去,除了头埋在地上草丛中外,还能看见白皙的耳朵,耳朵之上,有一片树叶形状的耳环,看来居然是个女人。 “人?” 此时易云的喜悦,远比贪财鬼看见一堆金银那样还更加的兴奋,四年了,何曾见到过同类? 将她的身子翻转过来,终于看见了她的脸,润滑白皙,柔若无骨,清秀绝伦,竟然还是个大美女,若有若无散发出一股柔媚的妖艳,吸引着易云看着她的脸,一时竟忘了眨眼,好像那苍白的脸,对人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 看见她嘴角那触目惊心的一丝鲜血,易云才突然醒转:“她受了严重的伤。” 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也受伤不轻,却是喝了那奇怪的石乳,睡了一觉,醒来所有的伤却都奇迹般的好了。 连忙起身,快速的冲进山洞,用手捧了一捧石乳出来,让她就唇吸下,那女人嘴角抽动,似乎还没有完全失去知觉,缓缓的微张了口,咽喉蠕动,看来已将石乳喝了下去。 易云又将她的身体扶起,然后让她平躺在地上,惊奇的发现,她紧抓着剑鞘的手,竟没有丝毫的松懈,就像握住自己生命一般,连手的指节发白了都不松开。 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可是她还在昏迷之中,所以干脆靠着她的旁边侧躺了下来,好奇的看着她的脸和她握剑的手,就这样等待着她苏醒。 第5章 、入道(下) 有了一人陪伴,易云觉得这山间清苦的岁月,也不是那么漫长,转眼过了数月之久。 其间,苗淼常喝了石乳,就在山洞内打坐调息,她每天都要睡很久的时间,除了喝那石乳和调息打坐的时间,她似乎都是在睡觉的,虽然偶尔她也曾传授易云一些吞吐采纳呼吸之法,易云却更专注于控制那柄“仙灵”剑为乐,他运用仙灵剑,施展从玉璧上习来的剑法,再有苗淼的指点,剑术已是精进不少。 只是对家乡的思念,无时不在折磨着易云。 迷途离家的孩子,有谁不想家念家? 以苗淼温顺柔软,善解人意的细腻,又怎能看不出来。那一日,她终于开始传授易云御剑之术。 “人,乃是万物灵长,对于人类来说,修真炼道可说是得天独厚。”苗淼有点慵懒的,似乎有点漫不经心的道:“非人类的生灵炼道修行,花上百年千年能修得的法术,人类只要数十年的努力就可以做到,这也是天下正道为何一直独霸天下的原因之一。” 易云知道她为何有漫不经意的样子,那是因为她今天基本上都没有睡觉。而且似乎是在强提精神,勉强的支持着,这让他很是感动,所以也听得特别认真。 “万物皆有灵性,唯人类最为强大,只是常人非但不知,更无从利用着手。”苗淼表现出罕有的耐心:“但是只要掌握了具体的方法,以人之灵,可以掌控天下万物。” 顿了一顿,似乎觉得自己的话说得过远了,接着道:“我看这‘仙灵’剑,似乎与你已有感应,此剑本要有深厚强大的灵力方可操控,你就要试着运用你的灵气念力,与它作灵性上的交流和沟通,这也就是道家所谓的‘神交’、‘交感’佛家谓曰‘意念’、‘心生物相’,当剑上的剑灵感应到你的灵力,就会物识主人,与你的灵觉合二为一,连为一体,此时,你就可以任意操控着它,上天入地,太空飞翔,无所不可了。” 说到这,她又懒懒的伸了个懒腰,似就要睡去一般。 易云却听得迷惑,头大如牛,也难怪他如此,凡修道之人,无不是循序渐进,以道家为例,必先学那长生久视,静坐悟道,吸收天地灵气入体内,有所谓: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为己所用,与自然融为一体,达“天人合一”境界,此即为“道”之所在。 “道”的本质是自然,有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主张“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要学会修性养神的内养功夫,如清净、寡欲、息虑、坐忘、守一、抱朴、养性、存思等,摆脱世俗烦恼,求得内心安静,无思无欲,无忧无虑,以达长生久视。其具体的做法,如吐纳、导引、服气、胎息、辟谷、外丹服食等,都是固精养形的方术。此时,就突破了第一层的“炼精化气”,将天地万物的“灵”依照规律引入了体内,形成了创造天地万物的“气”。 “吐故纳新,为寿而已;绵绵若存,用之不勤。”道家由此引申而述呼吸引气的道术:“治身者呼吸精气,无令耳闻。鼻口之门,是乃通天地之元气所从往来,鼻口呼吸往来,当绵绵为妙,若可存,复若无有。”(注一) 然后修道进入了第二阶段——结精自守、炼气化神。 “古仙士实精以生,今人失精以死,大信也。 夫欲实精百行当修,万善当著,调和五行,喜怒悉去。 五脏所以伤者,皆金木水火土气不和也。和则相生,情性不动,喜怒不发。 五脏皆和同相生,与道同光尘也。 今当和五行,令各安其位,勿相犯,亦久也。 阴阳之道,以若结精为生,能用此道,应得仙寿。 结精为神。欲气神不死,当结精自守。(注二) 精,并喻像池水,身为池堤封,善行为水源。若斯三备,池乃全坚。心不专善,无堤封,水必去。”(注三) 这一阶段,大意是说:内息已固,将调和五行阴阳,人体内阴阳和合,则祛病延年,将灵气升华,结而为“精”,即能长寿,结精成神。 “结精成神”,不在于形式、技巧,而在于坚持善行,以水堤作比,说明关键在于心善与不善,亦就是道家所说的“上善若水”的境界。 突破这一层,人就已经超脱物外,超凡脱俗,达天人合一的“神”的境界。 至于第三层的“炼神还虚”,却是神仙才能到达的境界了。 易云小小年纪,哪里懂得这些复杂而头疼的道理,更对那“长生不死”,连想都没有想过。 不过对于与“仙灵”剑的感应,他反而兴趣盎然,曾无数次试着用自己的念力,去驱使仙剑,虽然只是轻微的跳动,但那剑身发出来的光芒,他已能控制自如。 又是半年过去,渐渐长大的易云,开始一天比一天烦躁起来,连那钟灵石乳,也似乎开始平息不了他的心境。 有一天,苗淼打坐完毕,突然用哀怨幽凄的眼神看着易云,语气却极其温柔的道:“小云,你是否很想离开这里?” 易云听得心头一震,听她的话语,似乎有让他离开的办法,只是细想之下,却又似乎有点不舍离开她,一时左右为难,反而没有话说,怔怔的出神。 “唉!”传来的是苗淼一声悠悠的叹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毕竟年轻,有志四方,总好过老死此地,你若决意要走,我……可以帮你。” 易云从来不怀疑她的话,只是在此生活了四年之久,突然说可以离开,反而有点依恋。但是心念着故乡,就算家园已化作劫灰,总还是想回去看上一眼。 “姐姐,我能不能先去看看,然后再回来?”易云忽然低声的,好像小孩犯了错似的问道。 “怎么不行?”苗淼微笑着道:“只要你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姐姐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这一句话语,听在易云耳中,一如往常,温暖如昔,以至他几乎控制不住,就要流下泪来,天大地大,到底还有人能眷顾着自己,好像也并不是那么孤独。 苗淼就像一个母亲般,用手抚摸着易云的头,安慰着他的感动。 天地万物,孰能无情? 易云却感觉她的手,是如此的温情柔软,像久违了千年的慈爱,再一次的,从柔软的头发,一直灌溉到心田,填满了所有的空缺,温暖无比。 “我一定会回来。”易云似下定了决心般喃喃自语着,不敢抬头看她,他怕自己看见了她的眼,就会控制不住流下泪来。 苗淼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摸索出一个丝绸的小袋子,里面是一大把金灿灿的物事,全部塞给了易云,眼角扫过易云身上那山藤编织而成的“衣物”(原来的衣服,早已破碎丢弃,除非铜制铁造,否则世间怕难有四年不坏的衣服)同时道:“这些都是金子,到了外面,先买套像样的衣服,剩下的做盘缠回家乡,记着,一直朝南走,就可以到碧云山。” 易云幼时家里是极贫穷的,一些碎银虽是见过,却哪里见过这价值远比银子高出数倍的金子?但他却没有太多的喜悦,反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伤。 苗淼见他如此,想了一想,突然将易云手中的“仙灵”剑抽了出来,提着剑向玉璧走去。 玉璧本已碎裂成几块,但就算是最小的一块,也是巨大无比,易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是跟了过去。 只见苗淼用剑插入一块还算完整的玉石,口中矫喝了一声“起。” 那块石头就升了起来,苗淼握剑在手,运用腕力,快捷绝伦的挥舞了起来,每一剑挥舞,都有一些石屑纷纷落地。易云看得清楚,那块玉石,很快就被削得变了形状。再看苗淼,仍然挥动着宝剑,并不见吃力,脸上反而浮现了开心的微笑。 片刻之间,整块玉石已不见,仅剩下的一小块,却被苗淼握在手中。 最后她收了宝剑,握着左手向易云伸了过来,缓缓张开五指。 入眼的却是一个玉人,晶莹剔透,洁白无瑕,就连石人身上的衣服,配合着卓约的身姿,都是飘扬婉约,栩栩如生,那一头的发丝,飘散在肩上,仿佛跟真人无异,简直是入木三分,传神至极。 细看之下,不是苗淼又是何人? 易云欢喜的接了过来,入手润滑,隐有余温,就算天下最好的能工巧匠,怕也无法雕刻出如此逼真传神的极品玉雕来,易云拿在手心把玩,一时竟是爱不释手。 却听得苗淼幽幽道:“你若挂念姐姐了,就看看它,它会代我陪在你左右。”语音一顿,却又道:“若是何时为势所逼,可变卖了它,换些银钱,也尚可解不时之急。” 易云忙道:“不不不,就算丢了性命,我也会好好保护它。”说着将那玉雕,紧紧拥入怀中。 苗淼摇头一笑道:“痴儿,玉石本是死物,哪值得你以命相待?”只是她的笑容,似乎惨淡中,还带有一丝不为人知的情感。 临行在即,她仍不放心的细心嘱咐:“到得外间,切记行事谨慎,人心难测,提防小人恶人。” 易云沉重的点头,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苗淼却似下了决心一般,忽然决绝的道:“准备好了吗?” 看着她碧绿色的眼睛,易云心里像被什么烧了一下,有种莫名的震撼,但还是轻微的又点了点头。 苗淼将“仙灵”递给了他,双手收了回来,左右手互捏兰花形状的法诀,上下互换,口中念念有声,是在念着咒语。 易云却一直看着她,似要把她的容颜,记进血液,刻进骨髓,溶进灵魂,永世不能忘怀…… 忽然听得她一声轻喝:“去吧!” 易云觉得有股大力涌来,自己身不由主,轻飘飘就向悬崖飘去,惊慌中,忍不住回首,就在那一刹那,似乎看见了苗淼的眼神中,有明显的依依不舍的眷念。 然后自己的身体就迅速的下落,只能感觉耳边风声呼啸,刮面微疼。 再然后,似乎是那悬崖上,还是自己内心里,传来一声幽幽的,满含依恋的,一声叹息? 是如此的哀怨,如此的缠绵…… —— 注一:《老子章句河上公章句》 注二:《老子想尔注》 注三:《老子想尔注》 第6章 、诛妖(上) 终于平安落地,有惊无险。 本来一开始,下落的速度极快,吓得易云都不敢睁开眼睛,只依约记得,下落了很久很久,当几乎要触及地面的时候,突觉一股大力,承托着自己的身体,又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拉扯着自己的身躯,将下坠之势减缓。心里不禁惊讶苗淼的法力,果然精妙。 可是当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却几乎傻了眼。 眼前面对的,是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古木参天,连阳光也似被周围树木所阻,只能射进一点微末的光来。 何处有路? 独自一个人身处其中,易云突然感觉自己的渺小,对于未知的前途,他幼小的心灵也感觉到一丝的紧张与对未知的恐惧。 幸好他还有感觉,此时,也只能依靠感觉了,除了在这浩瀚的森林中摸索着前行,也许就只有呆在原地等待了。 他害怕等待,所以就不能停下来! 身在林中,不知时日,所以易云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前行的道路忽然中断,被一座大山阻挡。 本来他可以绕道而走,只是灵觉告诉他,马上将有一场暴雨欲来,暴雨不可怕,可怕的是夹杂风雨之中的闪电惊雷,随时有可能劈中周围的大树,要是自己被殃及池鱼,可就苦不堪言了。 在这样的的环境中,只有寻找山洞,方为上策。 很幸运的,果然让他在面对的山脚,找到了一个应该可以避雨的山洞,那山洞就在一块巨大无比的巨石之下,因为开阔宽大,要发现并不难。 临近山洞,易云有中莫名的微妙感觉,细查之下,发觉那一丝灵感,竟是于他插在背后藤蔓枝叶间的“仙灵”剑(他的衣服本是藤蔓枝叶编织而成)。 几乎就在同时,他身体内流动的血液,也似乎在加速,有种兴奋莫名的冲动,气血翻涌,奔腾不息。 用肉眼向那黝黑的山洞望去,似乎那山洞之中,盘踞着什么东西,在牵动着“仙灵”,同时也与自身的灵力有所抵触。 稍微犹豫,却不迟疑,他还是举步向那山洞走去。 突然,一声呵斥,于右侧的树梢之间:“快快止步!” 抬头斜望,一片金黄色的光芒洒下,竟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驾驭着一柄全身发着金黄光芒的宝剑,从那树间飞身下来,犹如树叶落地般轻盈,不带起丝毫尘土,挡在了易云的面前。那柄依然发着光芒的剑,就插在二人面前的土里。 对于能驱剑飞行的人,易云一向视为神仙人物,敬仰万分,忙退了一步,学着苗淼教他的礼节,向那少年施了一礼,兴奋的道:“大侠为何阻我道路?” 那少年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易云,似乎为他的装扮颇有不解,却还是抬了抬手算是回礼道:“洞内有妖物,专食人畜,曾与我打斗一番,不敌而逃逸至此躲藏,不敢出来,你若进去,还不是枉送了性命,若无事,你就快走吧。” 易云素闻人间正道之中,人人除魔卫道,以顾全天下生灵为己任,当年碧云山一战即为实例,不禁对这少年,又多了几分好感,此时将自己与他一作对比,方觉察自己的打扮奇异处,忙道:“我也是修道之人,只是在这森林中迷失了路途,被困了数月之久,早前衣物尽被林间树枝刮破,才落得如今这般狼狈,倒叫大侠笑话了。” 听他如此解释,同时也看见他背在身后的宝剑,那少年早已信了他也是同道中人,反而抱拳一礼道:“大侠之名愧不敢当,我乃净明道派首座甘崇门下弟子,姓孙,双名世穎,还未请教?” 易云看了看他,体态微瘦却挺拔,眉目聪慧,锋芒毕露,英气逼人,忙收敛了态度,严肃的道:“我叫易云,师傅是茅山小道,不足挂齿,不敢辱没了他老人家,孙兄见谅。” 叫孙世颖的少年也不在乎,反而从背后取出一个包裹,向易云丢了过来,同时道:“易兄身材,与我不差上下,若不嫌弃,便换了我的衣服,我们共同除妖如何?” 伸手接来,易云也不客气,面对都是男人,也不作那儿女姿态,当下脱去藤蔓枝叶的“衣物”快速换上了孙世颖的道服,果然大小适中,如今甫穿布衣,衬托着英俊的容貌,却似换了个人一般,令人眼前一亮。 “多谢孙兄的衣服,待出得森林,毕将归还。”易云显得有点尴尬。 孙世颖却是豪放的性子,哈哈笑道:“易兄说哪里话,区区一套衣物,权作结交朋友之礼物,只是我还觉得寒酸了呢。” 易云听他此言,也不再拘束,忽有所想,问道:“不知孙兄千里追踪的,是何妖物?” 孙世颖严肃的道:“那妖孽有千手百足,窜行速度极快,还会喷射有毒的烟雾,瞬间逃逸,我猜想该是一只修行不浅的蜈蚣。” “蜈蚣?”易云想起蜈蚣那多手多脚的样子,脸上已出现了恶心的表情:“孙兄与它曾有交手,可知其弱点?” 孙世颖用手一指地上插着的宝剑,道:“此乃万年玄铜所铸的剑,因有铜中之精,名曰‘铜祖’,长三尺六分,以天火锻造,本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神剑。”吹嘘着自己的法宝,他面有得色,声音也响亮了起来,可是话音一转,音调也似低沉了下去:“当它击中那妖孽之时,却如金铁交接,脆响有声,料想那妖物定当有坚硬的外壳,极尽防御能力。” 易云不禁多看了那“铜祖”两眼,只见光滑的剑身之上,泛起金黄之色,隐隐流动,就这么插在地上,却也气势逼人,显非凡品。 再看孙世颖的样子,就像斗败的公鸡一般,想必是惧于那蜈蚣的防御,不敢冒然进洞,才会藏身树梢之间,等待它出洞,易云忽然觉得好笑,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好忍耐着叹气道:“那该如何是好呢?” 看着易云似乎也泄了气,他反而激起了斗志,大声道:“无论多好的防御,也定有薄弱的地方,等会见了它,我努力与它周旋,你趁机找寻其弱点,然后一举将它杀了,为民除害。” 易云点了点头,将“仙灵”拿在左手,右手握住剑柄,作出一副随时动手的样子。 孙世颖右手虚画,捏了法诀,临空一引,那柄威风凛凛的“铜祖”忽然拔地而起,宝光流动间,只听得“呛”的一声龙吟脆响,插进了他背上背着的剑鞘之内。 这一举动,看得易云张口结舌,崇拜不已。 看见易云如此模样,他的脸上也止不住光辉灿烂,举起步子,当先向那山洞走去,满是得意之色,易云也跟了上去。 进得一大段,几乎已没有了光线,听得来路外面,雷声隆隆,似乎暴雨将至。 孙世颖脸色凝重,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事,似是瓶子一类的东西,倒出几粒药丸,递给易云道:“这是‘避毒丹’,那妖物深居洞内,恐会织了毒障自保,易兄先吃了它,以策万全。” 易云接了过来,看那药丸微微泛黄,也没多少起眼处,无法拒绝,全部塞进嘴里,没想那药丸沾了口水,瞬息即化,说不上甘苦,一直顺着喉咙,像一股清流流进胃去,顿时神清气爽,连目力也像是清明了不少。 正在惊叹间,只听“呛啷”一声脆响,却是那神剑“铜祖”离鞘而出,漂浮在他二人的前面,金黄的光芒照亮了前路,也似一道屏障般,保护着他二人。 二人就在这光芒中,缓步前行。 山洞外侧极是宽广,进得内里,却开始低矮狭窄,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了光,只有那“铜祖”发出的光芒,照亮周围的一切。洞穴四壁阴冷潮湿,通道也是七弯八拐,似乎走了很久很久,依然没有妖怪藏身之处。 孙世颖有些焦急,脚步也放快了起来,易云紧跟上,那发光的仙剑,却始终相距二人数尺许,似一盏明灯,在前开路。 又走了片刻,忽然觉得金黄色的光芒四散开来,二人的眼前也同时一亮,豁然开朗,原来他们出了洞穴通道,眼前所见,却是一个空腹的山洞,这里就是通道的极点,也就是山洞的终点。 这里的空气更加的湿润森冷,还有一股什么东西腐烂的臭味,夹杂着一丝腥味,让人觉得不好受。 易云也拔出“仙灵”,催动灵力,白光刺眼,竟然盖过了“铜祖”的光芒。孙世颖向易云看来,眼中明显有“失敬、失敬”的意思。 看向山洞的最里处,二人立即收敛了心神,平息静气。山洞静寂,甚至连彼此的心跳声,听来都是清晰可闻。 原来对面的一块石台之上,那只妖怪,巨大而绵长,似乎正在沉睡,头前那两条细长的须子,还在无声的左右摆动,却不是那蜈蚣是谁? 看到如此恶心可怖的怪物,易云的心跳也为之加快,大气也不敢出。 孙世颖向易云打了个眼色,又比了几个手势,也不知道易云有没有看懂,手握了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忽然双手一引,“铜祖”高飞而起,几乎顶到了洞顶,突然临空折向,剑尖朝前,猝然发难,破空有声,向那妖物呼啸而去。 光影一闪而没,在妖怪不防备之下,竟然插进那对巨眼的左边。 一声震响天地的嚎叫,蜈蚣痛呼醒来,“铜祖”却已翩然飞开,在空中飞舞,随时准备再次奋力一击。 蜈蚣那巨眼中,不停喷射出水来,却不是鲜红的血,而是带着绿色浓稠而腥味扑鼻的液体,恶心之极。 剧痛加上大怒,那蜈蚣大吼一声,也不见怎么动作,巨尾就向易云扫来,想是“仙灵”散发的白光,就成了它攻击的目标。只见那巨尾之上,密密麻麻的尽是粗如儿臂的细腿,那根根须子,却是利如刀剑,劲风扑面,眼看就要扫中易云。 急切之下,易云双手举起“仙灵”,用尽全力,向着那恶心恐怖的须子砍了过去,他心中虽觉恶心,却是一点也不害怕。 “铛”的一声巨响,“仙灵”终于重重的砍在了蜈蚣扫来的巨尾之上,蜈蚣丝毫未伤,反而将易云的身子震飞,向着孙世颖所在的反方向飞去。 孙世颖来不及救助,急跺了一下脚,操控着“铜祖”,又向蜈蚣右眼击去。 “砰”的一声响动,易云重重的撞在山洞的石壁上,反弹而掉在地上,全身气血翻涌,差点就喷了出来。 忙向孙世颖这边看来,只见蜈蚣狡猾的将头低下,“铜祖”就击在了它坚硬的头壳之上,恍如金铁交接一般的脆响中,硬生生被弹了回来,又停在孙世颖的前面。 蜈蚣迅速的收回了尾巴,翻身一滚,就从石台上落到了地上,百腿皆动,竟快得惊人,向着易云的方向爬了过去。 孙世颖一惊,脱口呼道:“易兄,妖物想逃,拦下它。” 原来易云的背后,就是刚才他二人进入的那个通道出口,易云站了起来,努力将所有的灵力,尽数灌注于“仙灵”之上,只见白光激增,易云握剑挡在那出口,威风凛凛、状如天神,身上道服无风自鼓,有说不出的英武。 蜈蚣似乎惧怕于那眩人眼目的白光,竟不敢前。 同一时间,孙世颖与“铜祖”人剑合一,夹带着无坚不摧的威势,向匍匐地上的那巨大蜈蚣,又作奋力一击。 — 第7章 、诛妖(下) 又是数声巨响,“铜祖”每一剑的攻击,居然都又被蜈蚣那坚硬的外壳给弹震回去,还是伤不到它分毫。 易云心急大叫:“孙兄,想法刺它右眼。” 任谁都知晓,蜈蚣左眼已瞎,若再刺瞎它右眼,对付一只完全瞎了眼的妖怪,就不会太困难。 孙世颖岂有不知?只是那蜈蚣就是狡猾得紧,拼命用头壳护着右眼,无论如何攻击,总被其弹开,如此连番催动“铜祖”,已损耗去他大半的元气,此时已有昏厥虚脱的感觉,气喘如牛,汗如雨下,却是无可奈何。 蜈蚣眼见逃走无望,仗着自己坚硬的外壳作护盾,扭转身躯,即向孙世颖扑来。 “铛”的一声,“铜祖”再一次被它弹开,孙世颖面前失了保护,空门大露,加上他忽然感觉一阵乏力,那蜈蚣竟然人立而起,劈头盖脸将他扑倒在地,长须之下一尺处,居然伸出一双干燥枯瘪的手来。 “这妖物想是修炼上千年有余,已逐渐蜕化为人。”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际,自己的身子却被蜈蚣压在身下,那双仿似人类的手,已掐上了他的脖子。 一阵烟雾从它的口中喷出,扑面而喷在孙世颖脸上,他顿觉脑中一阵晕眩,几乎昏去,烟雾散尽,露出它恶心诡异的大口来,腥臭扑鼻,让人恶心欲吐。 “我命休矣!”孙世颖脑中又闪过一丝念头,那血盆大口,却已经向他咬来,他完全无力反抗,眼看自己的头就要被咬去,面对死亡的这一刹那,他脑中似有光芒一闪,清晰的显现出一个人影来。 轻柔的清风拂面,天地俱静,眼前一望无际的轻松古柏,翠绿如海洋。就在这翠绿的林海之中,一身白衣如雪的倩影,临风矗立在那海洋中,美丽如诗,飘渺如画。那绿意流动间,衬托着那纯洁的白,像天边漂浮的云。风吹过她的发间,也似变得温柔了,将她满头的柔丝轻吹,漂浮在肩上,映照着初升的朝霞,折射着令人目眩的柔光。那衣袂飘飞,纠缠着她略显单薄而修长的身子,翩然作响,使这幅静态的美丽图画,充满了动感,美丽得令人心碎…… 孙世颖的脸上并没有死亡的恐惧,反而有着一丝淡淡的微笑,那笑容,竟是充满了温馨,仿佛,心灵有了归宿,再没有什么是值得害怕的。 就在这一发千钧之际,那蜈蚣却不知为何,突然巨震了一下,咬向孙世颖的巨口,也变成了痛极的惨呼,抓着他脖子的双手,也有一瞬的松散。 孙世颖此时也回复了一点灵力,嘴角微动,念动着咒语,他仰卧的那处土地,顿时塌陷了下去,身子离开了蜈蚣的掌握,人也斜向而飞起,单手一引,“铜祖”金黄的光芒顿涨,呼啸而去。 他身在半空,只见易云握着“仙灵”,以一个奇怪的姿势侧卧地上,以手中仙剑斜劈蜈蚣在地上胡乱抖动的细腿。 几声奇异的声响过处,那细腿竟被易云斩下来数条,那种惨绿腥臭的“血液”,奔涌不止,蜈蚣痛得发出令人心寒的惨叫,在地上翻滚。 同一时间,“铜祖”也顺利的猛插进了蜈蚣的右眼,蜈蚣那种像是从肚子里发出来的闷响巨嚎,直震得他二人耳中轰鸣,脑中晕眩。 易云站起身来,向准了蜈蚣背上,那一片一片硬壳相接处之间的缝隙,又用尽全力的砍下,如中败革,巨响又起,欣喜的是那长长的身躯,竟被这一剑从中拦腰斩断,变成了两截在地上翻涌打滚的蜈蚣。 孙世颖得到启发,也学他的样子,挥舞着“铜祖”,专攻那硬壳之间的缝隙,果生奇效,瞬间就已斩断无数,将蜈蚣那庞大的躯体,斩为数截。 蜈蚣哀号翻滚了很久,终于奄奄一息,倒地不动,应该已断了气。 二人这才长长嘘了一口气,虚脱般软绵绵的坐倒在地上。 久久,孙世颖才最先开口道:“刚才,多谢你舍身救了我。” 易云微微一笑道:“说来惭愧,我被蜈蚣扫倒地上,看见那颤动的无数细腿,灵机一动,想那些腿该无外壳坚硬,就挥剑斩去,却凑了奇效。当时我自保尚且不行,说什么舍身救你。” 孙世颖也笑了起来,道:“要不是你那奇效,我恐怕已进了妖物的肚里了。” 易云爬了起来,道:“说好是你吸引妖怪,我找寻弱点的嘛,你尽了力,我当然也是要负一点责的。” 说完二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易云又道:“走吧,闻着这里的味道,我还有种想吐的感觉,还是先离开再说。” 一翻身,孙世颖灵活的跃起,抚摸着“铜祖”,却摇了摇头道:“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疆’既然已为民除害,就要做得彻底才行。” 说着他就开始四下搜寻蜈蚣的残肢,将其堆在一处,易云只好帮忙,心下却有点疑惑。费了些劲,才将所有的残肢找齐,堆在一起,庞然得像是一座小山。 从怀里摸索,找出几包用纸包着的物事,打了开来,黑乎乎的一些粉末,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孙世颖将之撒在蜈蚣的尸体上。 然后,“铜祖”一剑砍在石壁上,火花四溅,那火花沾到黑色粉末,轰然燃烧起来,那堆蜈蚣的尸体迅速被火焰吞没。 出于好奇,易云道:“那些,是什么东西?” 孙世颖微笑,一会才道:“用硫磺、雄黄、硝石和炭混合起来制成的,是我教中用以炼丹的一种物质(其实是黑火药),只是数量多了,会引起天火(即爆炸),其燃烧会有高热,可以瞬息将铁熔化,我们现在就将妖怪的尸身火化吧。” 易云微微点头,见那发着蓝色的火焰中,蜈蚣的尸体在卷曲收缩,还发出“兹、兹”的声音,说不出的恶心,逐渐变为焦黑,山洞之中,充满了让人呕吐的恶臭,只想快点化为灰烬,好早一刻离开此地。 好不容易,庞大的尸体终于化为飞灰,二人举步欲走,易云却突然看见,那尚未熄尽的余灰之中,似有蓝色的光华闪现。 用剑挑开灰尘,入眼的竟是一颗流光溢彩,幽冷圆润,盈有一握的珠子,发着淡淡的蓝色柔和光泽。 “冰凉珠?”孙世颖却是一声惊呼,抢上前去拾了起来,兴奋的道:“没想到传说中的冰凉珠,竟是被这妖怪吞了,难怪能修炼出如此坚固的护甲来。” 易云看他兴奋的样子,极为不解道:“就这么一颗珠子,值得如此大惊小怪吗?” 孙世颖腼腆的一笑,道:“易兄有所不知,这珠子属五行中的水系,天生阴性,触手冰凉,极为有灵,带在身上,可消暑、去热,净化人的心灵,是难得一见的宝物啊。” 易云轻笑:“原来孙兄怕热啊,那刚好,你就天天带在身边,做个冷血动物吧。” 听着易云的调笑,孙世颖又浮现那腼腆的模样,滑稽可笑,道:“易兄有所不知,我带了它,确无多大用处,只是可以作为礼物,送给一个女子。” 他后面的话,竟是害羞般说得轻了许多,易云笑道:“原来是送给心上人,那倒是值得开怀了。” 孙世颖脸上笑容也显得幸福温馨,脑中又浮现起那美丽得令人心碎的身姿,似乎就在自己将这“冰凉珠”送给她的时候,她会对着自己羞涩的微笑,然后…… 易云猛拍了一下他的肩头,打断了他的遐想,道:“走吧,离开此地再说。” 二人出得洞来,骤雨初息,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气息和草木的芬芳,易云深深吸了一口,觉得神清气爽,舒服得难以形容,就似天地间的灵气,被他这一吸,全部充盈了他的体内,洗涤了他的灵魂。 满足的微笑,浮现在脸上,却听见孙世颖的声音道:“易兄如今有何打算?” 易云惨然一笑,道:“我要回家乡,可是迷失在森林中,不知路在何处?” “路就在你的脚下。”孙世颖道:“你的家乡在哪?” “碧云山”易云悠悠道,提起这个名字,心中都忍不住觉得一丝亲切。 孙世颖却呆了一呆,才道:“我知道这个地方,四年前一场人魔大战,就发生在那里,可惜当时我还小,无缘参与那次战斗,我师父去了,曾说那一场战争,是百年来最惨烈的一次,村庄被摧毁,无辜的人被杀害,血流成了河,简直惨不忍睹。” “不过。”孙世颖又道:“魔道妖人也死伤无数,正道中人联手,合力打伤了魔头‘幽劫’如今天下太平,很少见到妖人活动的踪迹了,自古以来,就是邪不胜正。” 可是无论是正还是邪,在易云的心里,都不及父母来得重要,而他此时唯一的愿望,就是回到家乡,哪怕只是看上一眼,也得心安。 “我就是当年那场屠杀中,侥幸存活的人”易云的声音,仿佛遥远天上。 一阵愕然之后,孙世颖才道:“碧云路遥,我要赶着回师门复命,恐怕不能随行……”其实复命事小,赶着送礼物给佳人,才是重要原因吧。 “不过……”他言中明显有惭愧的音调:“我能将你带出此森林,送你到外面的小镇。” 易云顿时大喜:“多谢孙兄。” 孙世颖干笑连声。光华闪现,“铜祖”飘然落下,横铺地上,瞬间长大五尺长七寸宽,像是一块木板,孙世颖当先纵身其上,对着易云微笑点头。 易云也小心翼翼走了上去,孙世颖吆喝一声,“铜祖”如有灵性般离地而起,迅速升上了树尖,托着二人,呼啸而去。 只觉耳边风起,景色向两旁飞快逝去,易云抓紧了孙世颖的衣服,心里颤然,“铜祖”连连升高,那眼看不着边际的森林,就在脚下,渐渐远去,骤然眼前一花,再看不到东西,只有身体,感觉都包围在雾气之中。原来他二人,竟是钻入了云端。 突然,易云感觉眼前又是一亮,却从云雾里又穿了出来,头一次身处如此极速之中,头脑微微有点发晕,身上被劲风一吹,微有凉意,刚才在那云雾之中,身上衣物竟是被露水沾湿了。 二人降下身来,却是一座小城的郊外,为防惊世骇俗,孙世颖没有御剑飞进城去,二人再寒酸几句,大体都是些“青山常在,绿水不改,有缘再见”之类的废话,孙世颖作别了易云,连忙驾驭着“铜祖”,回山献宝去了。 易云苦笑连连,转身向这边陲的小镇走去,城门上刻着大大的“京阳城”三字,据孙世颖说,这里是巴蜀的一块要地,南北交通枢纽,巴蜀南接滇南,北靠中原,西望西域,东临江南,本属仅次于中原的繁华之地。 这座古城,从高空中看来,矗立在原始巨大森林的中央,显得孤独而寂寞。进得城来,却繁华异常,街道纵横交错,叫卖吆喝之声不绝于耳。布衣摊贩,贩夫走卒,穿梭往来的行人客商,随处可见,当真让人有“入世”之感。 对于自小长于山野的易云来说,几乎所见到的东西,都是惊奇莫名。 所幸易云行事还算谨慎,怕到处闲逛迷了路途,自己又没有御剑飞天的能耐,所以找了一家客栈,就步入进去。这家客栈有一个普通俗气不过的名字——客来客栈。 掌柜看见是个道装打扮的年轻人,招呼得也尚算周到:“客官给是住店?给要上房?要不要准备几个地道勒酒菜?” 这个年头,凡身着道装的人,多是修道之人,钱财自是从不看在眼内的,据说道家还拥有奇术,可将石头炼化成金,在商人的眼中,可是神仙般人物,敬仰得紧。 掌柜的语言易云听来有点陌生,幸好还勉强能懂,就在身上搜索,他差点忘了人间是要用钱财的,幸好临走时,苗淼给他的一包丝绸钱袋包着的金子,就在他换孙世颖给他的道装时,甚至是跟蜈蚣妖怪打斗时也不曾失落。 从那钱袋中取出一块,放在柜台上,他不曾看见,掌柜的眼里,放出了光,他只淡淡的道:“你所说的,我全都要。”说着他自己,也微笑起来,原来充当大款的感觉,还真的不错。 掌柜连连挥手,立刻就有小儿点头哈腰迎了上来,带着易云,上去楼间的“上房”。 洗过手脸,立刻就有人送上酒菜,都是些易云见所未见的鲜炒菜肴,闻起来香气四溢,夹起来都尝了尝,只感觉舌头快要喷火,忙大口喝酒,却不知,酒入喉咙,更是辛辣难受,吓得他放下了酒壶,就像看见了鬼怪般退后几步,竟是再也不敢吃了。 感觉肚子也并不饿,干脆躺在干净舒适的床铺上,和衣而睡,脑中回忆着今天所经历的刺激,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渐渐呼吸匀称起来,朦胧睡去。 第8章 、情动虚空(上) 易云是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的,那是一种夹带着怒斥与金铁交接,还有几声清啸与嘶吼的声音,听来有几分朦胧又不清晰,但对他的灵觉,却是不小的震动,骤然从床上翻身而起。 迅速熟悉了周围的环境,他只有摇头苦笑。 这里始终不是那清幽的孤崖,可以安静而毫无打扰的一觉睡到天亮,看看枕边,仙灵剑依然安静的躺在那里,没有丝毫异象。 他正打算再次躺下继续睡觉。 灵觉再动,一声清喝传进耳边,隐隐还能听出从喝声里传出的急切与心焦。站起身来,推开窗户,只见数道人影,在黑暗中,从前面不远处飞闪而过,去的方向,是东边的城郊,也就是今天易云进城的方位。 “深夜集会,是江湖中出了什么大事?”易云自语道,在好奇的驱使下,易云转身到床边,抓了仙灵,轻巧的从窗口翻了出去,动作轻灵,踩着瓦片,就向东边飞奔。 御剑飞行他虽不会,基本的一些轻身功夫,却是苗淼传授过他的,他也学得很不错,几个起落,眼看就要追上前面的几道身影。 从苗淼的口中,他也得知,行走江湖,如果有人遇难,可以向周围的同道呼救,凡正道人士,都会赶去支援,叫什么什么来着? “江湖救急!”易云终于想了起来,心里开始发笑。 忽然眼角人影一晃,一个人出现在自己左侧身旁,快得毫无预兆,就与自己并肩而行,易云知是正道之人,也没在意,却故意放慢了脚步。 奇怪的是那人却没有越过而超前,反而如影随形般紧贴了自己,易云微微咬牙,加快了脚步疾行,屋宇檐舍在自己眼旁脚下快速闪过,很快落在了后面,那人却似乎毫不吃力的跟上。易云奇怪,暗中较劲,拼尽了吃奶的力气,快速的向前飞奔,可是那人影总是不紧不慢、不徐不急的紧跟了自己。 眼看就出了城,那人终于开了口,却是一个和尚口气:“阿弥陀佛,施主,好脚力啊。” 四年前那次惨变之后,易云对和尚莫名的有种好感,忙回道:“跟高僧相比,却还差得远了。” 那和尚哈哈笑道:“施主过谦了,施主劲力十足,余力绵长,是没有尽力施展而已。” “哪里哪里,大师太抬举我了”易云又忙打听道:“不知深夜集会,所为何事?” 和尚奇道:“你不知道吗?那你为何跟来?” 易云一时大窘,自我解嘲的笑了笑才道:“说来惭愧,我是听见有人深夜传呼,跑来凑热闹罢了,并不知道出了何事。” 和尚压低了声音道:“实不相瞒,原是道教掌教真人夜观星相,发现天有异象,应劫之地就在这巴蜀京阳城一带,同时,我佛门师尊开了灵智,用大智慧神通法力推测出,将有绝世宝物在此地出土现世,这风声传出,天下间云游散仙、四方修道之人,竟都向此处汇集,甚至连魔道妖人,似乎也有活动迹象,必然都是贪念那尚不知踪影的宝物而来。” 听了个大概,唯一不明的,也许就是这和尚的身份和他为何跟着自己了,所以易云道:“尚不知大师清修何处?” 和尚道:“般若寺。” 易云内心一震,顿时从心里升起无限的敬仰,记得当年救助村民的和尚,也是“般若寺”的高僧。犹记当年,一人怒喝而起,催持着法宝木棍,像天神一般砸向漫天狰狞的妖魔……易云忽然道:“玄忍大师,现下可好?”在他的记忆中,那狂怒暴躁的玄忍和尚,却仍然是心中高大如天神般的形象。 和尚微微一怔,二人已从城楼之上落下,降在了草地之上,但速度并未停,继续向前急赶,然后和尚才道:“原来施主与我那师叔乃是旧识,近年来,师叔苦练佛法,闭关精修,俨然已是我佛门中第一高手,身子康健,一切都好。” 不知不觉二人又奔出很远,进入了一片森林中,此时本是夜间,黑灯瞎火,身在林中更是漆黑而不知路途,但是前面隐约传来的打斗之声,却不减反增,提示着二人前进方向。 待得近了,却见前面不远处,豪光耀眼,亮如白昼,数十上百件各色各异的法宝漂浮天际,七彩迷眼,有刀、有剑、有狼牙棒、有珠、有笛、有枪戬箭弓、也有法印符箓、金轮圆盘,诸般兵器,不一而足,横挂天际,却是以剑居多,都散发着各色豪光,犹如红日一般,映得大地也似微微颤抖,哪里还能找到丝毫黑暗? 和尚带着易云,飞上一颗高大的树枝顶上,借着枝叶,掩藏了起来。 向下望去,只见上百人皆怒视前方,蠢蠢欲动,其中有僧有道有俗,有男亦有女。前面不远处,是断崖,山风呼啸,似都是从断崖处吹来,让人感觉阴冷异常。 断崖之上,十来个人傲立其上,面对着随时准备动手的人群,丝毫没有胆怯之意,易云不禁对那些人,多看了几眼。 为首一人,面容清矍,留着山羊胡子,像是个老者其实却并不显老,一袭长衫,随风舞动,看来就像要随风飞去。 一股莫名的震撼升上易云心头,轰然炸开,使得他身子颤抖,几乎就要从树间摇晃落下,幸好和尚及时伸手,将他扶住。 久远的记忆又浮上心间,易云犹记得,四年前那碧云山脚,广场之上的天空之中,那人的声音还在耳边徘徊盘旋:“这几年来,我门中弟子,为了满足你们正道的所谓侠义,多少人枉遭杀害?它们其实都是爱好和平,一向都把人类当朋友的啊!你们怎还可以理直气壮,满口仁义的放屁,说什么众生平等,万物一体?” …… “是他,是他。”易云忽然大声自语道。 树下似乎有人听见他的声音,纷纷向他们所在之处望来,但是忽然有一个人越众而出,又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这人是从众人中走出来的,身姿婉约,衣袂飘飞,翠绿的身影,美丽得炫目,身背长剑,却是一个女人,她面冷如冰雪,忽然指着对面的人道:“太平教重现天下,就想打宝物的主意,是否认为天下正道,都死绝了?” 易云又是一阵晕眩般的震撼,那清脆柔软又带着冷气般的声音,此刻听来是如此的熟悉和亲切,宛如隔世,那幽幽的叹息萦绕耳畔:“妖怪,放下那孩子,我不杀你……” 那梦中纠缠,辗转千百回的身影啊,此时就在眼前,近在咫尺。 “秦……碧晴……”易云喃喃道:“神仙……姐姐。” 旁边和尚似是听见了他的自语,道:“你认得她?她就是峨嵋绝音座下最得意的弟子秦碧晴,据说百年来武林中悟性最好,成就最佳,手段也最狠的人,就是她了。”他的话中似乎还带有点别的意思,干笑一下,又接着道:“不过她对付的,都是魔教中人,嘿嘿……” 心有所想,易云并不答他,又看向场中,缓缓道:“太平教是什么门派?” 和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也许是在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江湖中人,却仍然道:“太平教是魔教的一个派系,据说都是爱好和平的妖人,但他们都是由一些‘吃素’的生灵修炼成人类,与正道有别,当然为人类所不容。” 易云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和尚却还在喋喋不休:“数年前的一次大战,据说魔教余孽元气大伤,仓皇而逃,今日却为了这即将现世的宝物重现天下,看来正道又将有一场腥风血雨了。” 场中一片沉默之后,那“太平教”为首的人,抬头看了看天,叹了口气,缓缓道:“一千多年了,同生于天地之间,却相互残杀争斗不休,到底是为了什么?”言下似乎甚是感叹,不胜唏嘘。 秦碧晴面有怒色,话语更是冰冷:“口出无奈之言,难道残杀人类,也是你等妖人的无奈之举?水火不相容,正邪不两立,容相,动手吧。” 原来这魔教太平教主的名字,是叫“容相”,易云在心里记了一遍,发誓永不忘怀。 容相微微皱眉,又抬首看了看天空,法宝豪光之上,是深邃的苍穹,今夜无月,却有星,他缓缓收回眼神,看向正道众人,却道:“你们知道今夜有宝物现世,却又知不知道,是什么宝物?” 秦碧晴一怔,身后的众人也开始私语议论起来。 容相继续悠缓的道:“千年之前,有物混成,吸尽天地万恶戾气,幻化人形,是为众妖之首,万魔之灵,群鬼之长,邪恶之源。名曰‘邪灵’。”他说话的声音,飘渺虚幻犹如远在天边。 悠远神秘的历史从他口中说出来,在场所有人听来都觉得冷气袭脑,感到微微的战栗,天地似乎也变得肃杀起来。 “邪灵降世,天地俱哭,暴雨盖天下,黑云罩乾坤,当时却出了一个盖世的英雄,名叫‘轩辕’,他带领人类和魔怪妖鬼三界众生,虽没有将‘邪灵’彻底消灭,却封印了‘邪灵’所有的戾气,将之驱逐流放在天之涯、地之角,绵绵沉睡。” 容相用眼神扫过全场所有的人,见所有人都沉迷于他讲的故事之中,紧了紧神色,继续道:“‘轩辕’将封印‘邪灵’的法阵要诀,刻在了一块‘万年玄冰水晶柱’之内,那本是千年之前我魔教的镇教至宝,拥有神鬼莫测之玄通,后来与轩辕一起消失……”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众人都知道,那“万年玄冰水晶柱”,想必就是如今将要现世的宝物。 人群中一个道人打扮的人越众而出,人群中却有不少人开始骚动。 和尚也在易云耳边道:“这是道教中‘正一’道派的掌门首座徐成玄道长,没想道教七派中,也有元老级人物参与此事,看来极为重视这宝物了。” 那徐成玄道人步出,走到秦碧晴身侧,秦碧晴弯腰施了一礼,道人挥了挥手,对着容相道:“如此说来,这宝物该属魔教所有了?” 容相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声震四野,久久不绝,然后才传来他的话语:“连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一窝蜂蜂拥而上,这就是所谓的正道,无知、盲目的人类,居然就是这天下的灵长?可笑,可笑啊!” “放肆。”徐成玄一声呵斥道:“管它是何道的归属,如你所说暗藏解开封印‘邪灵’之秘法,我正道就绝不容它重见天日,势必将之毁去,以免苍生受胁。” “果然大气凛然。”容相语出惊人:“我们的目标一致,何不联手?” 所有人包括易云都感觉一阵窒息,魔教初现,竟不是为夺宝而来,却是为了毁去这威胁世间的邪物? “邪灵如果重现天下,就是人间的末日浩劫,到时候无论正邪两道,都将灭绝,无一存在。”容相的话是如此的真实,又似乎飘渺虚幻,但是绝对震慑着在场百多人所有的心灵:“与其说是帮你们,不如说是我们自救。” 所有人都沉默了,“与魔教联手,拯救天下。”这是个多么讽刺而可笑的道理?更可笑的是在场所有的正道之士,大概都有了去面对接受的意思。 只有秦碧晴,她柔弱的身躯在此刻看来,却是那么强悍、果决,她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冰冷,就似她与魔教之间,生死不能两立:“我们不屑与魔教为伍,正道会独力承担毁灭寒冰水晶柱的重任,但是首先,我要铲除了你们这些残杀我人类的妖魔。” “呛啷”一声清响,她背后的绿色仙剑已离鞘飞起,绿光似乎掩盖了所有法宝的豪光,也许,就连天空的旭日,也该在这光芒之下,黯然失色。 直到多年之后,有人曾问她,为何与魔教之间,有如此深沉的仇恨,如水与火般,生死不相容? 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心头,却浮现出一个少年的影子,那少年的眼神悲哀又充满求生的意志,似乎在期待着什么?那种无助和绝望,令人心碎。 是对生存的向往?还是对人生的眷念? 她不知道,她只清楚,那一刻他的所有期待与希望,都在自己身上,可是自己只能看着,毫无回天之力…… “嚎……唔……”绿色仙剑带着劲风,吹得林中树叶漫天狂舞,呼啸如九天神怒,狂怒嚎叫着冲向容相等人,所过之处,地上被剑气带过,竟出现一股幽幽的深痕,像大地龟裂开了一般。 如此毁灭霸道的一剑,谁能想像出自一个女人之手? 容相面容不改,平静无波的脸上,任谁也无从得知他内心的喜怒。轻灵的横移三尺,他就躲过了那一剑的威势,身后的人,四散退开,有的落在容相左右,有的干脆虚浮在悬崖间的虚空之中。 林间众人顿时一齐发动,天空中漂浮的宝物,也纷纷呼啸着向他们打去,一时间,宝光流动,山野四颤,变得杂乱无章,撕破了这夜的宁静。 幽幽一声叹息传来,却是出自容相之口,同一时间,众人面前突然出现一块三角形状的光盾,散发黑气银光,旋转不休,挡在容相等人的身前,那些法宝打在上面,纷纷被弹了回来,人人接了宝物在手,都被那反弹回来的力量,震得手心发麻。 “妖孽胆敢放肆!”一声怒喝,发自那徐成玄的口中,然后一道橙色光芒闪现,一道剑光飞起,直向着苍天刺去,瞬息之间,天空似有雷电闪动,轰隆隆炸响天际,似是天神动怒,其势撼人心魄,紧接着,橙色光芒夹带风雷急势,如大树倒塌,如大山断折,直直的从空间劈下,目标就是那仍旋转不休的三角形光盾。 “轰然!”巨响中,沙石飞走,尘土弥天,那光盾暗淡了下去,消失无形,众人都清晰的看到,容相后退了一步,身躯微现颤抖蹒跚。众人眼中,多出现了崇敬之色,正道大派的掌门,当真非是浪得虚名。 同一时间,秦碧晴剑人合一,化作一道动人心弦的绿光,瞬息攻到,破开飞扬的尘土,眼看就要穿透容相的心脏。 容相面上一寒,双手自上而下,虚画了一道圆弧,周围空气似突然凝固,瞬间降温,寒冷气息迫人眉睫,在他面前,居然出现了几道矮墙一般的屏障,仔细看去,竟是水流凝聚的冰墙,有形有质,寒冷森然。 “波、波”两声脆响,秦碧晴的剑,已穿透并粉碎了最先两道冰墙,去势稍缓,只是她的杀意,却似更浓,奋勇向前,丝毫没有停止之意。 即使面对的是火海刀山,修罗地狱,甚至是,死亡,也阻止不了她心中的恨意。只是谁也不知道,她的满腔恨意,是一个曾经无助绝望的少年…… 绿光近了,终于穿破最后一道防线,逼近容相三尺之内,容相身前,那诡异的圆弧,却在转动,隐隐有一层黑烟,萦绕周围,一道紫芒,从转动的圆弧中心处射了出来。 同时有二人失声惊呼,其中一人,就是仍然身在树上的易云,顷刻间,他的人如离弦之箭,去势如电光,向那梦中纠缠千万次的身姿,呼啸而去。 他这一刻的动作,也许就是速度的极限,甚至也许连他自己,也难以相信自己能够这么快。就在他抓住她的手的瞬间,耳中才传来徐成玄的惊呼:“魔界虚空?!” —— 第9章 、情动虚空(下) 下一刻,当那道紫芒与秦碧晴的仙剑相接,他二人同时如受雷击,紫芒迅速包围了他二人,温柔如春风抚过面颊,却完整的将二人笼罩其中,“呼”的一声,那道紫光产生了无比巨大的力量,瞬息之间,竟然将二人活生生拉扯了进去。 就拉进了那转动着的黑烟缭绕的圆弧之中。 二人同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像是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洞,耳边呼啸着玄冰火焰,像是有无数的妖魔鬼怪撕咬抓扯着身体的皮肉,甚至于,吞噬着自己的灵魂。 易云唯一能做的,是将她紧紧拥在怀中,用自己的身躯,为她遮挡着万箭穿心般的痛楚、和无边的黑暗恐惧。 脚下没有着力之处,身体还在不停的下沉,易云的心,却更是沉入深渊。 他不怕死,早在多年以前,他独自面对死亡时,就没有恐惧的定义,如今他却害怕了,他怕自己不能保护她,怕自己死了,谁来陪伴她?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如果没有了自己,她又如何生存下去? 再到后来,他自己也逐渐感觉自己快不行了,身体内的能量,正一点一点的被黑暗吞噬,阴风呼啸在耳边,似有幽灵,逐渐将自己吞灭,自己的身躯,像是要四散开来,融入那无尽的黑暗…… 只是这一刻,他却从来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求生意望。 “我要活下去,不为自己,为了她……” 可是他感觉自己的眼皮,也是如此疲倦、沉重不堪,怀中的温度,也似在一点一点减弱,逐渐冰冷、僵硬。 终于支撑不住,他缓缓闭上了眼。 只是任谁也无法看见,他的身体,迸射出了一丝强烈的赤芒,红光幽幽,四散开来,仿佛无边的黑暗中,一片光明的希望。 周围的死灵,在这光芒中,顿然止步,再不敢前,发出战栗的颤抖,呼啸着回头,消失在黑暗之中。 秦碧晴幽幽醒来,红光映亮了她的脸颊,在这黑暗中,美丽得如同盛开在淤泥之中,鲜艳的荷花,绝世而独立,清丽无暇。 睁开眼来,看见的是一个伟岸男人的脸,他的身躯,紧紧的拥着自己,身上手臂上,尽是入目惊心的伤痕,鲜血满布。 片片记忆,涌上心头,就在自己的剑触及那黑烟弥漫的怪异圆弧时,一股带着毁灭的力量,像火焰一般燃烧自己的脑际心间,在那一瞬,只觉得轰鸣一片,视线就开始模糊。 但就在自己失去知觉的前一刹那,她清晰的记得,有一只温暖的手,握紧了自己,以致在那一刹,自己心中并无恐惧,甚至是,遗憾! “他是谁?”秦碧晴脑中搜寻着记忆:“为何,可以抛弃生命的救我?” 易云无法回答她,只是双臂,依然拥紧了她,就像拥着自己的生命,或者此生最珍贵的东西,宁死不愿,放开。 他已经气若游丝,微弱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有点痒,紧拥着自己,勒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但是,为何,自己却不愿推开他? 仿佛他如此抱着自己,本来就是应该,自己如此被他护着,也是理所当然。 秦碧晴心房开始剧烈跳动,呼吸也有点炽热。 “他到底是谁?” 感觉到自己身体内的能量,正一点一点恢复,甚至开始汹涌澎湃起来,她本能的招了招手,绿光一闪,那柄仙剑已闪现,出现在自己手中。自己此刻的能力,竟是比平时多出来很多,似是远远超越了以前的自己,而这种能量,隐约竟是紧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的身体。 到底是何种原因?难道身处此地,自己的灵力可以成倍发挥? 逐渐熟悉了周围的环境,她才在自己心里搜寻着那散乱的记忆,忽然一怔,惊叫道:“魔界虚空?”极速下落的身体,并未有一刻的停歇。 秦碧晴似乎还有点怀疑自己的推测,喃喃道:“容相已经掌握了‘魔界虚空’的能力,又怎会屈居那幽劫之下?就算魔界的霸主,也是予取予求才对。” 但是自己现在身处的空间,明显就是师尊曾说过的“魔界虚空”无疑。眼看身前的身躯,已气若游丝,她能感觉到,他的灵智,开始在枯萎,他竟是将这虚空中所有的戾气,强行吸入自己体内。 “他为何要如此做?”其实易云仍然紧拥的双臂,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这么做,都是为了保护我啊!”秦碧晴只感觉一股暖流,瞬间弥漫了自己心田,充斥得满满的,没有一丝空隙,就这样将她淹没。 同时,脑中闪过对于破解魔界虚空的方法,只是只有寥寥数语: 魔界虚空,万恶宝殿。 至阴至寒,渺无天地。 静心法诀,辅以玄灵。 至情至性,方得解脱。 “玄灵?”秦碧晴大惑不解:“何谓玄灵?”道家说灵物,有法宝之意,玄灵,可以理解为有无限灵力的法宝。 可是这无边的黑暗之中,何处去寻那拥有无限灵力的法宝?自己配用的绿色仙剑,可算是剑类中的极品,可是若论灵力,如何能施展“静心诀”让深陷虚空的两个人,得以超脱? 秦碧晴顿时心乱如麻,转动了一下身子,借着幽幽的绿光,她看见了易云背后露出剑柄的仙灵剑。 “仙灵?”秦碧晴大喜道:“冥冥之中,真有天意吗?” 意念动处,白光升腾而起,仙灵剑已脱离了剑鞘,飘飞着,围绕着二人盘旋,白光四周,围绕着淡淡的绿气,美丽异常。 果然是深具灵性的剑灵,似乎可以感知她的心,并产生共鸣。 “有了仙灵,但什么才是‘至情至性’呢?”她轻声的问自己。这个情窦初开的美丽女子,又如何去理解体会“情”为何物? 看着易云的脸,她却似有所悟,他的脸略显苍白,呼吸短促而微弱,眼闭得很紧,眉头微皱,有满脸的血污,触目惊心,但是那嘴角,微微上弯,却是满足的微笑。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反而没有遗憾而有着发自内心的笑容,这是何故? “难道……”她又自语:“这就是爱?”身体还在下沉,他二人就似连为一体,浑然天成一般,在这虚空中旋转着,落向那无边空虚的黑暗。 一时间很多灵光闪过脑际: 奉献是爱? 牺牲是爱? 无私付出是爱? 轻生死、不顾一切也是爱? 只因有爱,情才挚诚至美,这一刻,她仿佛体会了易云为何抛却生死,也要救护自己了,她甚至知道,也就在这一刻,她已爱上了他。 然后,她的身躯,也散发出了微光,一丝绿气,从她的身体深处,散发出来,与易云体内的红光,纠缠,交织,合为一体。 那光芒是如此的绚丽,如此强大,甚至似乎,足以照亮永恒。 ——情的力量? 再然后,似虚脱,似疲倦,似乏力,她也闭上了眼,将自己的脸,轻放在他血痕满布的胸膛,那里是如此的炽热温暖,是多么的温柔缠绵…… 最后,她也失去意识,沉沉睡去,一切都已离她远去,世间的仇恨,身为正道所背负的责任和压力,再不能填充她的身心。 没有遗憾,更无后悔。 她的嘴角,也浮现易云一般,淡淡的微笑,满足而无怨无悔的微笑,这温暖的笑容,在她冰冷如严霜的脸上,却是如此的美得惊心、动人心魄。 他二人,似乎终于落到了底。 只是不知,这魔界的最底层,又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 第10章 、寒潭寻宝(上) 从易云的怀中幽幽醒来,看着近在咫尺的清秀脸庞,秦碧晴脸上,浮现幸福的微笑。易云的双手,仍然死紧的环抱着她,似乎就连死亡,也无法让他有丝毫的放松。 秦碧晴脸颊却红了,她竟然感觉对这种羞人的姿势,有种依恋,以至于不舍将自己从他的怀中,挣脱。 但是,多年的冷艳让她毕竟还有自制能力,轻轻从他怀中抽身出来,易云的双臂,还是以一个环抱的姿势,定格住,是如此的坚硬,坚决,像是已经僵硬的石雕,保护着心爱的恋人。 秦碧晴站了起来,扫视了一下四周,他们身处之地,竟是一个深渊的底盘,迎面一潭森冷的水潭,泛着幽光,深不见底。水面清圆,扩散着涟漪,那动感中,却又是如此的沉寂安静,静得让人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们就在水潭上面,仅有的一块干燥平坦的岩石上,秦碧晴从台上跳下,毫不犹豫的,撕下裙角的布,用那翠绿的布巾,沾湿了水,又回到台上,小心的,温柔的,擦拭着易云身上的血迹。 一旁,绿色的仙剑和仙灵剑,并排着插在唯一没有被水掩盖的岸上,安静而和谐。 感觉到冰凉,易云也缓缓醒来,当看见清秀绝伦的脸庞出现在自己眼前,他神色一紧,忽然抓着她的手,惶恐的道:“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本想用微笑来给与回报,可是多年的冷漠,她脸上的肌肉也似僵硬,却是无法笑出来。 在易云的眼中,她反而多了一种冷艳的凄清,高贵遥远而有距离的美感。 “那就好。”易云低下了头,道:“我们都平安无事,是再好不过的了。” 这时他的言语都变得有点不流畅了。 秦碧晴突然带点迟疑,幽幽的道:“为何?你要救我?” 易云先是一愣,随即傻笑起来:“我看见那道紫光,感觉有危险,出于本能反应就去救你了。” “出于本能?”她竟然有很吃惊,而且明显的有点失望。 “你不记得了吗?仙女姐姐。”易云站了起来道:“我是四年前你舍身相救的人啊。当年你不顾一切救我,不也是处于自然的本能反应吗?” 秦碧晴脑中迅速闪过那千里追逐,最后却还是无力的让他跌下云端的画面,更是惊奇:“原来是你?你还活着?” 易云点了点头,道:“幸好没有摔死,可是那一年,爹跟娘却都……” 欣喜的神色只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原来,造化弄人,今日的缘分,远在四年之前,就已种下因果。 她却忽然转移了话题:“为何,‘仙灵’会在你身上?” 易云的目光,落在的插在岸边的仙灵剑上,目光也变得温柔,曼声道:“是一个姐姐送给我的,她跟你一样漂亮,对我也很好。” 不知世俗的他,对人还是如此的真诚坦率。 “一个姐姐?”秦碧晴有点迷惑了,但眼下却似乎不是追查此事的时候,又道:“你身穿道服,是七教之中,哪个真人的门下?” 易云摇头,脸有点微红的道:“这是‘净明’道派首座甘崇门下弟子,孙世颖的道服,因为……因为我跟他杀妖时撕破了自己的衣服,所以他送给我。” 秦碧晴幽幽的看着他,见他就像傻瓜一样站着,完全没有任何的表示,样子木纳而憨厚,微微叹了口气,道:“我们先看看身在何处吧。” 也许,在她心里,是期待着易云如何吧? 只是愚笨的易云,却当真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 二人走到水边,秦碧晴用手探测着水,易云则毫不客气,用手捧了一捧,就唇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这水好凉快啊。”还不自禁的叹息着。 秦碧晴微微摇了摇头,似乎对他有些失望,其实自己心里,却又不知道,为何对他失望,难道,他的一举一动,对自己有什么影响?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脑中却有灵光闪现,道:“现在的天气,温度并不算低,为何这水,却会如此冰凉?” 此时是盛夏季节,加上又是巴蜀地界,本是酷热难挡,只是修真之人,对温度并不觉察而已。 易云却语出惊人:“我们现在,应该是在昨夜打斗的那片断崖之底。” 见他向自己望来,秦碧晴似乎也跟他有同感,道:“那又如何?” “你忘了,你们聚集此地的目的了么?”易云道:“不都是为了那什么‘玄冰水晶’吗?” “是‘万年玄冰水晶柱’。”秦碧晴补充着道。 “这就对了。”易云缓缓道:“如果没错,那什么什么水晶,应该就在这深水之下。” “是‘万年寒冰水晶柱’。”清碧晴再一次提醒他:“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易云笑得很邪:“猜的啊。” 秦碧晴差点晕倒,片刻后回复神色,却道:“就算是猜的,也要有所依据,你是如何推测的?” 易云笑呵呵的,分析着道:“昨夜,我见那容相,不时抬头看天,想必是你们说的什么什么观象。”他对那容相的名字,倒是记得清楚,随口叫来,似乎跟他很熟一般。 “是夜观星象。”秦碧晴不得不再次提醒他。 “对、对、对”易云忙道:“他何处不去,偏偏跑来断崖之上看像,哦不,是观相,呸呸呸,又错了。”易云嬉皮笑脸的看着秦碧晴,却被她冷眼一扫,连忙转过了眼,在他心中,秦碧晴就像女神一样,让他又敬又畏。 重新组织了一下刚才的语言,他才接着道来:“哼……噢……”原来他是先清清嗓子:“是夜观星相,既然他大老远偏偏跑来这里观……星相,必定有原因,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断崖之下,有东西。” 看着他的古怪样子,秦碧晴眼中几乎已露出了笑意,却不去打断他,让他继续高谈阔论的分析。 “还有,你刚才说的,这水不应该这么冰凉,好好想想,那什么……万年冰块……”他显然又忘记了那宝物的全称。 秦碧晴迫不得已又提醒了他一次:“是‘万年玄冰水晶柱’。” 易云像是豁然开朗般,做出顿然大悟的表情,继续:“顾名思义,既然是万年的寒冰,肯定是很冷的东西,能让这么深的一潭水变得冰凉的东西,当然就是宝物了,有了这两个理由,我当然敢判定,那冰……冰块一定就在下面。”一边说着,他一边用手指了水潭一下,似乎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他竟不敢看秦碧晴的眼睛。 秦碧晴沉思着,似乎觉得他说的道理太……怎么样说不上来,但是好像又真的有那么一点道理。 “那我们下去吧。”秦碧晴突然说道,她很清楚,要证明道理是不是真的道理,实际去体会是最好的办法。 易云却退缩了,颤声道:“我不会游泳……” 他虽然生长在南方,却是旱鸭子,当然害怕下水了,人都会对于没有接触过的事物,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和抵抗。易云当然也不例外。 “会呼吸调气吗?”秦碧晴问道。 对于一般呼吸吐纳,运行真气在体内循环周天的一些基本皮毛,易云还是懂的,只是他懒得去钻研深究而已。苗淼就曾为教他而常常表示很头疼。 易云呐呐的道:“会……一点点。” “这就够了”说着走到他身边,对着他低低诉语起来。 听得易云一会迷茫,一会欣喜,一会将头低下,一会又手舞足蹈起来,过了很久,大概也是一顿饭的功夫吧。 秦碧晴悠然问道:“都听明白了吗?” 易云似乎还有一点疑惑,却坚定的点了点头,道:“这法术,叫什么名堂?” “龟息术!”秦碧晴仍然保持着冷清的姿态,只是有谁知道,他现在对易云,已经超越了平时所有的耐心,甚至她在这一刻中所说的话,可以比她从前几天说的加起来都多。 也许是习以为常吧,她还是改不了冷艳的表情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站了起来,就欲向那水潭跃下。 易云却忽然在她身后道:“仙女姐姐,你传了我这‘龟术’是不是就是我的师父了呢?” “是‘龟息术’”秦碧晴又提醒他,同时脸上表情,却明显一暗,只是背对着易云,他无法看见,悠悠道:“你只……想我做你师父吗?” 也许,在她看来,并不是想做他师父,因为她隐隐感觉,做了师父,似乎就确定了名分关系,再不能改变。 傻子一般的易云,却哪里懂得这么多,连忙点着头道:“当然了,有漂亮的仙女姐姐做我师父,以后还有谁敢欺负我?” 她的神情明显的又是一暗,冷若冰霜的脸上,寒气满布,似乎就连那冰凉的水,也无法比她的眼神更冷。 “别说了,峨嵋从不收男弟子的。”说着人已走上前,又补了一句:“这龟息之术,天下修道之人皆会,只是入道的基础功法,也不算是我传授给你,不用对我感激。” 说完了这些,她柔弱而带点孤独的身影一闪,就跃下了石台,一声巨响,水花四溅,瞬间就消失在水潭之中,只剩下一圈圈扩散的涟漪。 易云一愣,没想到她竟是如此的果断决绝,难不成,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 摇头苦笑,却偶然看见岸边仍然插着的两柄仙剑,连忙跳下石台将两柄剑拾了起来,抓在手心,闭上了眼睛,也跟着跳进了水潭。 水里是如此的清晰明净。 不知名的小鱼,在这空间自由遨游,形象自然而舒展,对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也没有害怕恐惧,反而优哉游哉的游到易云身侧,并行驱驰追逐。 “原来在水里看东西,是这般美丽。”心头闪过这个念头,张嘴自语,却被奔涌而进口里的水呛了几口,难受已极,才回想起秦碧晴的话来,她说,水里不能呼吸,也不能说话,要作龟息,甚至连换气都不行。 易云连忙收敛心神,调息了内息,稳稳将之固定在丹田,方才睁开眼来,搜寻着秦碧晴的身影,却遍寻不获。 心下大急,想张口呼喊,又怕再次被水呛,自己的身体,却被两柄剑的重量,带动着缓缓向潭底沉去。 也不知这深潭,到底有多深? 浊气顿生,憋得难受,依照秦碧晴传授的方法,将真气从丹田内引出,慢慢的引导,让它在身体内缓缓流动,运行一周,又回聚到丹田,如此一个循环,难受的感觉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通体的舒泰,这感觉让他想起第一次,喝到“钟灵石乳”醒来的那一刻,身子轻飘飘,像是要随风飞去一般洒脱自然,加上此时在水中,那感觉仿佛真的飞在天上。 于是他贪婪的催动着内息,引导真气在体内运行,享受着那微带酥麻的,四肢百骸都轻松活跃的舒畅感,人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短短片刻,真气流动,竟在他体内大致行走了八九个周天,他却一无所觉,他的身体,也同时出现了赤红的光芒,光芒耀眼,紧紧将他包裹其中,像是一个燃烧着火焰的太阳。 此时他本已沉得极深,光线也已经变得暗了,甚至两柄仙剑也仍在剑鞘内,可以说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没有光明,就连刚才急切跳下的秦碧晴,也在黑暗中失去了方向,找寻不到路途。 就是这赤红的光芒升起,让她感觉熟悉而似乎看到希望。 待得近了,才发现,却是易云,闭目而虚浮,像是在坐忘心斋,又像是存思内视,他的面上坦荡虚明,静虑庄穆,秦碧晴也不敢惊动他,因为她知道,一点轻微的触动,此刻都有可能让他走火入魔。 就这样守护在他的左右,不时看看他犹带微笑的脸。 异象突生,只见易云的脸上,出现莫名的疑惑,眉头也皱了起来,身体内散发出的赤红光芒,也忽明忽暗。他的身体,应该正在出汗,只是身在水里,看不出来,但秦碧晴能明显的感觉有一股热力,从他的身体毛孔中散发出来,以至身在冰冷的水中,也感觉闷热无比。 看来他的内视调息,达到了紧要关头,或者,遇到了莫名的阻碍。 秦碧晴不由大惊,她很清楚,此时的易云,随时可能被真元反窜,震碎心脉,轻则瘫痪残废,重则疯狂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