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宫闱大选起波澜,六宫正主暗涌动 朱红宫门缓缓开启,一辆辆马车驶入,而后并序而停,总管姑姑才正色道, “入了天家的门,福祸盛衰便各凭姑娘们的命。为奴为主,也自有各位造化。只别忘了身份,逾了规矩,连累了族人。这宫墙内外,全凭自个儿了。” 各辆马车内纷纷传出清脆声音,言是, “谨记姑姑教诲。” 总管姑姑满意的点点头,各个小太监便拉着马车向储秀大殿去了。 这是鸿昌五年春,懿妃持凤印并太后懿旨为天家选秀。入了宫门,再无自由之身,福祸旦夕间,真真各凭本事和造化了。 “怎么样,人都安置妥帖了?”大月宫抱夏殿央乐斋中,懿妃斜倚贵妃榻,一旁婢女挥动蒲扇,她也不起身,只向一旁而立的大月宫掌事宫女江氏讳袖音问道。 “回主子话,颦衣姑姑办的事自然不能有差错,人都安置在储秀大殿了。”要说起江袖音,原本是懿妃五年前入宫时带进来的贴身婢女,这五年懿妃步步高升,她才沾了光做了大月宫的掌事宫女。 “甚好,该赏的都自个儿去内务府领了,你记着往内务府告诉一声就是了。”说着微一顿,又笑语,“你也给本宫上着些心,如今入春了,万物复苏的时候,你仔细那些杂花长起来。” 江袖音微一怔,随即颔首而笑,言是:“奴才记着呢。哪里用主子吩咐来,花园子里奴才一早叫人注意着了,保管看的真真的。主子且放宽了心吧” 懿妃挥挥手,示意她退下去,才又兀自睡去。 要说这懿妃,本是姜国公嫡亲的长女,讳隐容。于鸿昌元年待选入宫,五年来步步高升,做到了正二品的妃位,手里代掌着皇后凤印,又有皇五子膝下承欢,入宫五载荣宠未减,生生压下了上头的淑妃与恭和夫人的风头,更比晚一年进来的诚妃不知好到了哪种地步。可偏偏太后本是极为中意淑妃的,自然看不上姜隐容这幅派头,这也是后话,便暂且不提了。 临到了午膳时,才见长信宫合欢殿赋柳斋传了膳。这赋柳主人,乃是淑妃贾氏讳如是,本事潜龙邸妃,如今更是各宫首位妃子,却让姜隐容生生得了权,自是历来与她作难,倒亏了“赋柳”这么个清雅的斋名了。 底下的小宫女有条不紊的布好了菜,与淑妃一同用膳的还有这宫里通微斋的华贵嫔万氏讳青梨。万青梨素来与淑妃交好,一同用膳也是常有之事。 “不知道娘娘可听说了前头的事?”手中白玉而制的筷子夹起一块奶酥油皮鸡,看了一眼上位的淑妃,笑着问道。 “你听说的事,本宫一早就知道了。想说什么就直说,别废这个功夫。”淑妃历来雷厉风行,自恃高人一等,也不与她留面子,手中拿着的,却是一副乌银刻丝筷。 万青梨面上一阵尴尬,轻笑两声,才又道:“既然娘娘知道了,如今有什么打算呢?” 淑妃斜睨她一眼,放下手中的筷子,饶有兴趣微一挑眉,问道:“你这么问,想必是心中已有了计量了。说出来也让本宫取取经。” “臣妾可不敢,不过娘娘既然问了,这儿也没外人。要依着臣妾的意思,与其日后长的繁盛了,不如趁早就断了干净。也好省了。。” “混账!”万青梨话音未落,贾如是便已动了怒气,“本宫道你什么好计量,巴巴的来献计。当初本宫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没脑子的东西。断了干净?哼,本宫且问你如何断?” 微一顿,眼底闪过丝丝不悦,继而言道:“你不是想告诉本宫,这宫里头,死几个人,也不打紧吧。” 语罢便直直的盯着她,眸中紧逼之意另万青梨慌张的点点头。 “蠢货!入了这宫门的,哪一个不是公侯家的小姐,哪一个不是系出高阁之辈!又是待选的小主,死一个,咱们六宫众人谁也脱不了干系!真真好一个华贵嫔,你若是不要脑袋了,本宫不拦着。” 万青梨吓得一个激灵,看了贾如是一眼,左手于身侧微微握紧,才道:“是,是臣妾一时疏忽,没有念及后事,娘娘息怒。可若是就这般不闻不问,日后万一。。。” “哼,咱们不急,自然有人慌张。” 说吧,才又动起筷子来,还顺势望了一眼殿外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笑。 而另一边,娴昭仪本姓朱,讳执颐,这会儿用过了膳,带了几个宫人往端明宫锦瑟殿而去,那虚若斋中住着的,正是和亲来的毓婕妤元氏讳韶音。片刻功夫,便身至虚若斋外。元韶音听了宫人通报,才赶忙出来迎接。 “昭仪娘娘今儿得空,怎么转到臣妾这虚若斋来了。” “本宫听各宫都说妹妹这儿景色正好,今儿用了膳就想着四处走走,也想着讨个彩,可不就转到这儿来了。听妹妹的意思,是不大欢迎啊。”虽是这么说,却已经提步往斋内而去。 “昭仪哪里话,臣妾这儿历来清净,也是得闲了才摆弄摆弄花草,没的叫各宫姊妹笑话了。昭仪能来,那是臣妾福分,哪有不欢迎的道理。”说着也跟进了斋内,才吩咐底下的婢子,“跟着本宫清闲惯了,越发没规矩,还不快奉了茶来。” “如此便好。瞧着妹妹这儿,宫人们平日怕是太得妹妹庇护了。本宫早前就听人说,这毓婕妤体贴下人,从不拿架子。瞧瞧这宫人,倒真像是那么回事了。”待那小宫女奉了茶,朱执颐品了一口,才有笑语,“妹妹身份高贵,这宫里头虽是冷清了些,可吃穿用度一样也不差。这茶,是老君眉吧。” “昭仪笑话了,哪里来的身份高贵一说。一些子茶叶而已,昭仪若是欢喜,片刻臣妾差遣人送到宁故斋中些就是了。”说着把玩手中青花白瓷的盏盖,又道,“哪里有体贴不体贴的,她们是照顾我的人,我自然该待她们亲一些。” “妹妹才是说笑了,这后宫里头,除了太后娘娘淑妃娘娘与懿妃娘娘那里,还有哪宫哪殿喝的了这老君眉呢,只怕本宫转遍了六宫,也只有妹妹这儿了。说到底,妹妹也是一国公主,金枝玉叶,比我们,自然不同。”说着才斜睨打量她一眼,“若是人人都像妹妹这么想,才是这么奴才的福气了。只是不知道前头那十几位,日后又是怎样的心思了。” 听到这里,元韶音眸底才闪过了几分笑意,到底来意你是摊开了。倒也不外露,只是幽幽笑语:“前头的十几位是怎么个心思,也只有她们自个儿知道,往后过什么样的日子,也轮不到咱们来操心。咱们只管过好咱们的,她们出了尖或是拔了头筹,自然有上头的人留意着。昭仪说呢?” 朱执颐听她这么说,一边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一边起身道:“妹妹向来性子好,遇到什么事儿都不慌张,今儿也让本宫取经了一遭。既然这样,妹妹就好生在这虚若斋里头摆弄花草吧,日后摆弄的好了,也送给本宫一盆看看新鲜。本宫就先回去了,至于这老君眉。”说着俯看了一眼案上茶盏,“还是妹妹自个儿多留些吧,日后是什么样,谁也说不准呢。还是多给自己留些后路才好。” 说着便提步离去。元韶音始终面带笑容,却在朱执颐离开后将手中茶盏摔了个粉碎,一旁的宫婢赶忙上前劝慰:“主子别动怒,再为这样的人气着自己,坏了身体,可是大不值的。” 元韶音微微点头,继而言道:“想来本宫这儿探虚实,她还差着点火候呢。也就图个嘴上快活,九嫔之首又如何,不是看着她膝下有个皇子,她又好到哪儿去。”微微一顿,笑着看了那宫婢一眼,道,“你不用紧张,跟她这样的人动气,岂不失了本宫自个儿身份。收拾收拾下去吧。” 宫闱大选才刚刚开始,五年来,这后宫争斗不少有,如今刚入春,只怕这一年,又不得消停了。前头十几位的命运如何,如今越发扑朔迷离成了未知数。后头这些暗自较劲儿的女人们,往后的路如何,又有谁看得到呢。 正文 第二章 通微主人探虚实,两宫交锋央乐斋 却说万青梨回到自己的通微斋中,越发不是滋味。旁边服侍的宫婢仔细谨慎,不敢言语。须臾万青梨却斜睨那宫婢一眼,问道:“央乐斋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那宫婢微一缩肩,摇了摇头。万青梨眼中明显是一阵厌恶与烦躁,不由怒道:“没用的东西,本宫要你何用。” 那宫婢却吓得赶忙跪倒在地,通微斋的掌事宫女欢荷赶忙上前为她求情,言道:“主子跟她动什么气呢,既然淑妃娘娘不领主子这个情,主子也别往心里去。淑妃娘娘的话虽是不中听,但也是为了主子好。主子不如。。” 万青梨指尖轻叩桌案,看了欢荷一眼,问道:“也不知道你是本宫的人,还是淑妃的人。不如什么,说吧。” “不如亲自走一趟央乐斋,看看那一位,是怎么个意思。”欢荷颔首而笑,继而笑道,“主子说呢?咱们的淑妃娘娘再得太后欢心,位分再高,如今这宫里头掌权的,到底是那一位。” 万青梨嘴角勾起一笑,片刻起身,笑道:“还是你机灵。走吧,咱们也好久没有拜访懿妃娘娘了。” 说着提步往外走去,却只带了欢荷一人,徒步往央乐斋走去。 “主子,主子醒醒。”江袖音入内轻唤姜隐容起身。这边姜隐容睡眼惺忪的看她一眼,明显的带着丝丝怒火。 “什么事?没看到本宫在休息吗?” 江袖音微一俯身,恭敬言道:“华贵嫔来拜访您了,奴才不敢耽搁着,才进来唤您起身。” “什么正经的主子,也值得为了她巴巴扰了本宫清梦。你越发没心眼了。”虽是如此说,这边却起了身,让江袖音帮着梳妆。片刻梳妆完毕,才又吩咐她,“让她先候着吧,奉上去年剩下的雨前龙井。” 江袖音愣了愣,欲说些什么,却看见姜隐容的不悦才颔首退出。 待江袖音退出不久,姜隐容看了看外室,左手轻抚额头。华贵嫔?呵呵,淑妃的爪牙罢了。想着才起身提步往外室走去。 “让贵嫔候久了,本宫适才正小憩,袖音巴巴的进来唤了本宫起身。本宫还道什么要紧的事情,忙着起身还是让贵嫔候久了。”姜隐容着的是一袭水红色海棠纹宫裙,以金丝做工,兀自落座上位,斜睨万青梨一眼,莞尔言道,“贵嫔应该,不介意吧?” 万青梨起身俯了下身,随后又落了座,才笑道:“娘娘哪里话,臣妾打扰了娘娘清梦,心里愧疚着呢,怎么敢介意娘娘呢?” 姜隐容微微点头,江袖音奉了茶退于一旁。万青梨捧起茶盏品了一口,便眉头紧缩,似不经意的看了一眼上位的姜隐容,却不言语。 “怎么?茶水不合贵嫔胃口吗?本宫瞧贵嫔的脸色,可不大对。” “这。。”放下手中的茶盏,万青梨轻哼一声,继而道,“这茶是雨前龙井不差,不过茶叶颜色偏暗,茶汤味涩偏苦。若是臣妾没猜错,这是去年剩下的茶吧。” 姜隐容轻笑出声,而后道:“贵嫔喝惯了赋柳斋的茶水,嘴巴果然够挑。这什么茶,什么时候的茶,品了一口就品出来了,甚好。” “娘娘奉了这茶出来,传出去,只怕六宫姊妹要说娘娘您不识待客之数呢。”微微一顿,又道,“前头的那十几位姑娘,日后进了里头来,该是要以太后娘娘淑妃娘娘还有娘娘您为榜样去处世,若是娘娘这般。。” “怎么?贵嫔这是在责怪本宫拿了陈茶于你了?”身子往后轻靠在椅子上,打量她一眼,道,“抛开年份不提,这雨前龙井好歹也是贡茶,这般入不了贵嫔的眼,依着本宫看,贵嫔委实不该往本宫这儿来。这什么身份配什么东西,本宫不是淑妃,那般容着贵嫔你。贵嫔想讨老君眉,大可以上赋柳斋去。至于前头那十几位,何必看着我们做事,该如何做,自然有颦衣姑姑看着教着。” “娘娘这是哪里话,臣妾跟着淑妃娘娘同住长信宫中,自然来往多一些。娘娘这儿,只怕等端贵嫔回了宫,也是要常走动的,哪里来的吃惯了赋柳斋的茶呢。”面上是笑着,却也不再去碰那盏茶,“至于说到前面的那十几位。臣妾可是听说,晋安侯家的女儿,也在呢。” 这句话,不由让姜隐容一怔。紧紧的盯着她,思忖了好一会儿,正色问道:“贵嫔的意思是,你查看了前头十几位姑娘的身世谱了?” 万青梨浑身一僵,抬首看着姜隐容,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臣妾,臣妾只是听说的而已。” “听说?让本宫来分析分析,这群姑娘刚刚入宫,内务府那边今儿中午没记载贵嫔提了食材,反倒淑妃那儿多提了一份。照这么说,午膳贵嫔是在淑妃处用的。既然如此,也就是说贵嫔今儿晌午之前要么是一个人在通微斋,要么就是跟淑妃在一块儿。这会儿告诉本宫听说而已。是想告诉本宫,这是淑妃娘娘不遵规矩去查看的身世谱,而后告诉贵嫔的吗?” “臣妾,臣妾。。”万青梨吓得慌忙跪在了地上,不敢再出声。 “说吧,本宫没工夫跟贵嫔耗着。这话是哪儿听来的,还是根本就是贵嫔你不守规矩,逾了本分了。” “臣妾。。。臣妾知错了。”万青梨这才知道姜隐容拿的稳凤印,便也不是泛泛之辈。三言两语就把她拉进了设好的圈套里,这趟央乐斋,怕是来错了。 “知错就好。”姜隐容轻抚红木椅子的扶手,看着跪在殿下的万青梨,于一旁的江袖音言道,“既然贵嫔知错了,你去内务府告诉一声,罚下半年的俸禄,一应吃穿用度消减一半。”见江袖音颔首奉命退下,才又于万青梨说;“这半年,贵嫔就在长乐宫好好的思过吧。没事儿的时候,就多去跟淑妃娘娘讨教讨教为妃的本分。本宫这么惩罚,贵嫔可服气?” 万青梨早已被姜隐容的这句话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哪里敢再反驳她,只顾着点头。 “既然贵嫔没什么说的了,就回去吧。好好待在长信宫里,不该过问的事情就不要再多管,要不然下一次本宫可就不止是略施小惩了。” 说吧起身往内室而去,也不再理会她。 正文 第三章 赋柳主人挑事端,精明太后难央乐 万青梨在央乐斋没讨到什么好,还惹了惩罚,心里是一肚子的不满和怒气。偏偏她犯的又是宫规,姜隐容那盖着凤印的旨意片刻就送到了各宫去。 “长信宫合欢殿通微斋贵嫔万氏,私查待选秀女家世谱,有违宫规,有逾本分。持皇后金印,罚其俸半年,并旨内务府消减一应吃穿用度去一半,禁足半年,不得召不可出长信宫半步。” 这道旨意不光让万青梨丢了脸面,也让贾如是一阵恼怒,让宫人唤了万青梨往赋柳斋去。 “午膳时候本宫说的话,当是对牛弹琴了?你一边说着记下了,转脸就抛到央乐斋去?你当她姜隐容是什么省油的灯不成?你自个儿丢人不要紧,连带着本宫的脸面也让你败了去。”万青梨刚一入门,贾如是就劈头盖脸的一顿责骂,这便更让万青梨心中不快,平添了几分怨气。 “我不过想去探个虚实,哪成想反倒让她把我算计了进去。”微微一顿,眸中精光闪过,又言道,“不过娘娘说的是,她可真不是什么省油的主儿。适才若不是我应下了这宗罪,只怕这会儿这罪名她是要扣在娘娘头上的。” 贾如是听她这般说辞,瞪她一眼,须臾言道:“你不必跟本宫这儿讨巧的邀功,且说说看这罪名如何扣在本宫头上。她姜隐容就是有天大的能耐,好歹本宫还高出她两个品阶,就算她掌着凤印,想扳倒本宫,也得皇上跟太后点了头。” 于是万青梨便将方才在央乐斋中与姜隐容一番对话悉数说与贾如是听。没成想她听完后却是笑了出声,随后便拍在一旁桌案之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这是,寻着个机会就想要扳倒本宫啊。哼,本宫明儿一早便去给太后请安。”望了一眼央乐斋方向,笑道,“本宫倒要看看,这后宫如今是不是姓了姜。” 万青梨心下自是雀跃。她深知太后素来不喜姜隐容又极为偏袒贾如是,此番贾如是若是跑到太后面前添油加醋的煽个阴风点个鬼火,自然有她姜隐容好受的。这份子受了惩戒的气,也能还回来。 翌日,贾如是一早起身便往长乐宫中给太后请安。 这一番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模样,却全不似她平日的雷厉风行。太后之所以喜欢她,也是为着她这模样。人前雷厉风行,担得起大任,在自个儿面前又一副小女儿姿态,哪家老人不喜欢娇滴滴的女儿。 “太后娘娘,您可要给臣妾做主。” “这又是怎么了,说出来,哀家定然不叫你受委屈。”太后一手拉过贾如是芊芊玉手,一边慈眉善目的询问。 于是贾如是便讨巧的把昨日万青梨告诉她的话,添油加醋一番又告知了太后。说完又道:“臣妾如今好歹也是六宫首位妃,虽说懿妃如今掌着凤印握着权,好歹也该看臣妾几分薄面。她这般败坏臣妾声誉不说,又是巴巴的要往臣妾身上扣罪名。太后娘娘,臣妾实在是委屈的很。” “这个懿妃,是越来越不成体统了。”随后安抚了贾如是几句,思忖了一番令她先回宫去,才吩咐了殿前女官宣召姜隐容。而后起身往佛堂去。 这便江袖音赶紧通报了姜隐容,说是太后娘娘传召。 “你们不必跟着了,太后本来就不喜本宫风头高,这会儿她宣召,本宫若是排场大了半分,又是事端。”姜隐容打发了宫辇,只带了四名宫婢徒步往长乐宫去。至宫外,又吩咐四名婢女于殿外等着,兀自一人进了内。 待姜隐容入了内殿,四下不见太后身影,看了一眼内殿右边连着的佛堂,却见长乐宫殿前女官在外面守着,心下了然。上前几步,言道:“烦劳姑姑通报一声吧。” 那女官颔首入内,片刻便听着太后威严的声音:“哀家如今念个佛都要受人管制受人打扰了?你去告诉外头的人,把呼吸都给哀家放轻了,多要紧的事。若是再打扰了哀家,就打发出宫去。” 见那女官出来,姜隐容嘲讽一笑。这哪里是传召,摆明了是刁难。却也不急,转身落座于殿内的南海黄木做的太师椅,令宫人奉了茶,耐心等着。却是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还不见太后有离开佛堂的意思,姜隐容思忖了一番,起身要往佛堂内进去。那女官赶忙拦了下来,言是:“娘娘刚才也听见主子的话了,娘娘打扰了主子,连带我们都要受罚的。” 姜隐容微退一步,看着那女官,问道:“本宫掌着凤印,六宫琐事哪一桩哪一件不得本宫过问一番。若是耽搁了,姑姑担待着吗?” 那女官听了这话,也不好再拦。姜隐容欲入内,太后却已经出来。自她身旁而过,于殿内上位落座。姜隐容这才回到殿内去。 “懿妃娘娘好大架子,六宫琐事要你过问,哀家这老太婆留不得你呢。” “太后娘娘折煞臣妾了。臣妾既然拿着凤印,自然要悉心打理后宫,不然岂不是失了职责了。” “那哀家且问你,是佛祖重要,还是你的职责重要。”太后于上位打量姜隐容,字字句句逼她甚紧。 “佛祖重要,臣妾的职责也重要。”姜隐容就那么直直的站在殿下,不卑不亢的回答道,“太后信佛,天下哪个敢不信佛,自然佛祖为重。可臣妾的职责如今等同皇后的担子,六宫安宁和睦岂不为重?” “姜氏你是牙尖嘴利,如此你便可欺如是她老实了不成?” “淑妃娘娘位分比臣妾高,臣妾怎么敢欺负娘娘去。”到底你还是为了这个宣召我,好一个贾如是,如今也会用靠山了。 “你巴巴要往她身上扣罪责,这不是拿着凤印去欺她?” “臣妾不过是推测,既然华贵嫔已经承认是她自个儿的错,臣妾自然没有再去追究旁人责任。只如今淑妃娘娘又到太后这儿告上一状求个庇佑,只怕臣妾是得好好追究追究,也别让华贵嫔替他人担了罪责去才是。” “好一个姜氏,你这是反过来指责哀家处事不公了?”太后就那么直直的盯着她,又道,“这点子事,即便是如是做的,又如何?她如今是正一品的淑妃,难不成查个家世谱也要你同意?” 姜隐容不由嗤笑一声,好一个对人不对事的太后娘娘。你护着她贾如是,难不成我便是软柿子任你们拿捏了。 “太后娘娘适才问臣妾,是佛祖重要还是臣妾身上职责重要。那臣妾斗胆问娘娘一句,是她淑妃重要,还是祖宗礼法重要。” “你。。”太后自然不料想她如此嚣张的顶撞,一时也是语塞。 “非得旨与皇后外,不得私自查待选秀女家世谱。这是祖宗礼法所定,若是淑妃娘娘真的这么做了,便是触了祖宗礼法。臣妾并没有给她这个旨意,想必皇上也没有,太后娘娘这么责难臣妾,想必也是没给她这道旨意的。那臣妾敢问娘娘一句,淑妃就大得过祖宗了吗?” “放肆!你以为这是你的央乐斋不成,跟哀家说话都这么嚣张跋扈,平日在后宫里,还不知你是如何的肆意妄为。姜氏,你是凤印拿久了,忘了这宫里头还有哀家这么个太后吧。” “臣妾不敢忘。臣妾不过是就事论事,自然不敢对太后娘娘不敬。”微微一顿,继而俯身言道,“这件事臣妾会好好查清楚,自然给太后娘娘一个交代,也给淑妃娘娘一个交代。既然娘娘还要念佛,臣妾就先回去了。” 要说这姜隐容确实是有母仪天下的皇后风范,对着老太后的刁难,丝毫不慌张。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长信宫。后宫这点事儿,谁又说得清楚呢。 正文 第四章 恭和夫人曲云央,金玉良言点央乐 后宫里,消息总是传得最快的。尤其是这几个权利顶端的女人之间的证争斗与矛盾,更是成了各宫拿来作为处事判断的标准。于是今日一早姜隐容被太后宣召,而后盛气凌人的离开长乐宫的事情,消息不胫而走,各宫揣测纷纷。 姜隐容一回到自己的央乐斋,便看见殿内站着宣乐宫衍庆殿的掌事宫女李昕德,这衍庆殿主位蒲云斋中,居着的便是同为潜龙邸妃的恭和夫人曲氏讳云央,这曲云央膝下有皇长女承欢,自入宫以来便不与个各宫纷争那许多,反倒深得帝宠,地位也自是无人敢小觑。 “懿妃娘娘吉祥,我家主子邀娘娘往蒲云斋中小叙,奴才候着多时了。”李昕德见姜隐容入内,便俯身行礼言是。 姜隐容含笑看了她一眼,方言道;“本宫这就过去,你先回去告诉你主子一声吧。” 李昕德这才颔首退下。姜隐容看着她的背影,眸中浮起丝丝疑虑。 “她什么时候过来的。”姜隐容一边重整妆容,一边问着江袖音。 “主子刚走半盏茶的功夫,她就过来了,说是恭和夫人让她候着主子。” 这一番话,让姜隐容陷入了沉思。片刻江袖音为她整理好妆容,才唤她回了神。 “咱们这位恭和夫人,手腕可不比淑妃差。”这便是姜隐容一番沉思后,吐出的唯一一句话。 而后便吩咐下头的宫人准备了宫辇,起身往蒲云斋去。 “夫人许久不过问后宫,今儿让这宣乐宫掌事宫女去请本宫,委实是让本宫受宠若惊了。”却说姜隐容到了蒲云斋外,也不差遣宫婢通报,兀自入了斋内,而此时曲云央依然于上位落座,似是早就在等她。 虽说如今姜隐容手里拿着皇后的凤印,可曲云央毕竟分位高于她。但如今见她入蒲云斋这般肆意,竟也不追究。只含笑打趣道:“本宫请的到妹妹,才是妹妹给本宫脸面了。谁不知道妹妹如今琐事缠身,不轻易得空。快坐吧。” 姜隐容才落了座,李昕德便赶忙奉了茶水,又听曲云央于上言道:“本宫这儿可没有老君眉奉给妹妹,这些子天目青顶,也不知入不入妹妹的眼。” 姜隐容方端起一旁青瓷茶盏,品了一口,许久言道:“入口醇滑,味却不弥久,不至于过了分寸,是好茶。娘娘说笑了,天目青顶历来也是贡茶中的极品,难道本宫吃惯了老君眉,就不识好歹了吗?” 一番说辞另曲云央勾起笑来,轻以手中锦帕掩唇,好一会儿,打量了姜隐容一眼,才言道:“妹妹知好歹,就是不知是不是的确是凤印拿久了,越发狂妄了些。今儿一早就在长乐宫闹了一场。这,可不能谓曰识得好歹。” 姜隐容手中茶盏一抖,却很快平静,搁置茶盏于案,也回看了一眼曲云央,才道:“本宫道这么有脸面能让恭和夫人来请,原来是要责问。” “责问不敢。如今你是掌权的,就连本宫都要敬让这你三分。不过是有些话,思忖时日久了,想说给妹妹听,也看看妹妹是如何想。”说着微一挑眉,给李昕德使了个眼色。要说这宣乐宫的奴才们,原是极懂事的,这一个眼色,便都退了下去,独留了李昕德一人服侍在内。 姜隐容看这幅样子,原本有些怒意,如今却也被疑虑占据了大半,才问了一句:“不知夫人思忖的,是何事。” 隔了好一会儿,曲云央却也不开口,姜隐容本欲再问,却见曲云央如葱的手指,指向了赋柳斋方向。姜隐容心头一动,笑出了声。 “本宫还以为夫人是正经的不过问这些事,原来是在这蒲云斋中慢慢悟着呢。” 曲云央也不恼,仍是含笑,“悟谈不上,不过是有些子事,打妹妹入宫得宠就一直不大明白,现下才想通了点。” 姜隐容不做声,只是看看她,等着她的后话。果又听她言道:“这原是奇怪的,海棠与芍药本是不相上下的,虽说芍药是花相,但是你瞧她又是无蔓的,叫人瞧着不大扶得起来的东西,论起来,若是除开西府海棠不提,这海棠原也不知比芍药好上多少。本宫一直觉着不解,为何偏偏上头的人,瞧得见芍药的媚态,就看不到海棠的清贵呢。” 这一番,倒是姜隐容做了笑。好一个恭和夫人,如今在自个儿的宫里头,说话都要隐讳着,倒真真读透了隔墙有耳这四个字。然只言道:“悉听夫人教诲。” 曲云央缓缓起了身,踱步至殿下,停在了姜隐容面前,就那么瞧着她,才吐气言道:“妹妹你说,谁会喜欢那么刚直的东西呢。上头的人要的,不就是压得住外人,又能为自己收的服服帖帖的吗。海棠太清贵,反倒不会讨喜了。”语罢才起开一点,拿过一旁的茶盏,端详了一番,松了手,茶盏应声而碎,她才又道,“就想这天目青顶。明明也是好东西,偏偏从来不服软,硬是要跟老君眉去拼一拼,殊不知在我们看来,就成了不讨喜的厌货。妹妹以为如何?” 姜隐容看着地上的碎盏片,一番沉思。好一会儿才似是豁然开朗,抬眸看着面前的曲云央,笑道:“夫人适才教训的是,本宫今儿早上却是对太后不敬了些,虽是为了正礼法,可自然太后为尊,本宫也该敬着,改明儿便上长乐宫请罪,也多谢了夫人一番提点。” “提点可算不上,不过看着大家都是自家姊妹,妹妹如今掌着权呢,得罪的太后娘娘,日后毕竟不好办事,也怕各宫颇有微词,对妹妹反而不好。”说着微微摇了摇头,叹道,“如今大公主能在本宫身边,那是皇上垂怜,本宫也知足了。至于后宫里的这点事,本宫实在是没那个心思。”说着又看了一眼椒房殿方向,于姜隐容道,“各宫都那么看得起那个地方,于本宫,不过是换了个住处罢了。何必拼了一辈子,去讨那么个住处呢。妹妹日后做事,也防着些,毕竟刚入春,多事之秋啊。” 姜隐容起身做了礼,言是记下了,便要离开。这才提步走到门口,就听曲云央在身后又言道:“妹妹可记得兵家有句话叫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这句话让姜隐容止了脚步,回身看着她,道:“夫人这是?” “没什么,突然想起来,端贵嫔出宫半年为我鸿昌祈福,也为各宫皇嗣求平安,如今,也该回宫了吧。好像她原来,是跟妹妹住在一处的。”说完便转身往内室而去。 姜隐容愣怔了片刻,才出了门,吩咐回宫去了。 “夫人请您过去,没出什么事儿吧。”姜隐容前脚刚进斋门,江袖音便一脸紧张的上前问候。不想反倒遭了姜隐容白眼。 “本宫如今什么事,都要通报于你了是不是。” “奴才,奴才不敢。” “行了,同你玩笑呢。本宫自然知道你是担心本宫。”说着兀自落了座,才又吩咐道,“你片刻差人去内务府问一声,看看端贵嫔还有多少日子回宫。” 江袖音一愣,不由又问出了声:“好端端的,怎么问起端主子来呢。” “恭和夫人,哼,她是无心椒房的,不然只怕本宫跟淑妃联手都不一定敌得过她。”微微一顿,轻抚了额头,又道,“话里话外,一要本宫服帖些太后,二要本宫仔细端儿。你去查就是了。” “主子是信了夫人的话,怀疑着端主子了?” “怀疑谈不上,不过她的话也有道理,本宫得留着个心眼。前头的十几个以后是不是祸害还不知道,总不能身边这个先成了祸根。” 江袖音这才颔首言是知道了。 姜隐容起身踱步至窗台处,看了一眼殿前的花,轻声道:“等端儿回了宫,位分也该晋一晋才合情理。” 而后,便喃喃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将在外。。。” 正文 第五章 平静湖面起波澜,清逸闹剧惹央乐 这边江袖音见姜隐容这般模样,不敢耽搁.随即退出殿外,往内务府而去. 不消片刻功夫便见江袖音回了央乐斋.这会儿姜隐容斜卧于那张黄花梨制成的贵妃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支南国进贡来的血红玛瑙镯.这镯子江袖音自然认识,这是当年端贵嫔入宫不久蒙获圣宠时候皇帝赏赐给她的,后来她又转送给了姜隐容,为着这只镯子,还险些让皇帝责罚,也受了一阵子冷落.这会子姜隐容把玩观赏这镯子,江袖音不免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来.却上前几步,与姜隐容回话. "主子,奴才刚去问过了.黄公公说端主子再有五日便离宫半载,该从静禅寺起身回宫.这路上行程怕也要个三四日.估摸着不出十日,端主子就该回来了.还叫奴才回来问一句,要不要现下就准备宴席,待端主子回来好为她接风." 江袖音话音刚落,姜隐容便回头瞪她一眼,开口之时声音明显有些清冷:"过些时日再说,让他先准备着大选后小主们的吃穿用度吧,操心这些子没用的.内务府总管太监做久了,他反倒不知孰轻孰重了?" 江袖音这下才明白了几分.只怕是恭和夫人的话正经影响到了主子才是真的,以往时候端主子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主子要亲自过问一番的,生怕屈着端主子一点.若不是为这个,他黄海全也不会特意问上一句要不要准备接风宴席.没想到今时不同往日,他反倒惹了一身的骚. 又见姜隐容挥了挥手,她便退了出去.看了眼外头的天色,不由叹了口气.主子入宫五载,端主子跟着主子这些年,只怕如今,为着恭和夫人的一番话,天是要变上一变了,也不知端主子这趟出宫,到底是福还是祸了. 约是过了一个时辰,江袖音再回到内室的时候,姜袖音正翻看手上的宗卷,江袖音面上有些慌张,轻唤了一声主子.姜隐容不由抬头看她一眼,微微蹙眉:"什么事这样慌慌张张的,也不怕底下的奴才们笑话你." "主子,这次怕是坏了事.诚妃娘娘宫里头,闹起来了."江袖音又上前几步,神色慌张的言道,"刚刚打发人过来请主子过去,说是诚妃娘娘压制不了了,需得主子过去治住." 一番话使得姜隐容搁置了手中的宗卷,看她一眼,问道:"到底什么事." "奴才也不大清楚,过来传话的是个小宫女,也没说清楚,只说是那宫里头的瑾贵人闹了起来.至于原由,她却是没告诉." "荒唐!诚妃也越来越不会做事,吩咐人传话都不知道找个机灵的来."说着,思忖了须臾才起了身.江袖音便赶忙吩咐外头准备宫辇去. 宫人们见自个儿主子面色不好,便一刻也不敢耽误.须臾方至诚妃的清逸斋外. 这诚妃本姓顾氏讳媪安,原是鸿昌二年大选入的宫,在宫里四年光阴,一直也是不温不火,但为人却是心狠手辣的.居于和云宫妙清殿,好歹二品妃位,自然理着一宫事物. 这会儿姜隐容进了她的殿内,却见到的是几个宫女与那瑾号贵人拉拉扯扯,那贵人本姓周,讳采仪,两年前入宫封作了贵人,便居在这妙清殿的绿睦堂中.姜隐容见到这番景象,不由大怒. "这般模样是成何体统!天家的妃子,瑾贵人你仪态何在!你们这一群下作的东西,也敢跟主子拉拉扯扯.都不要脑袋了吧."说着便往上位走去,顾媪安也适时的让离上位,退在一旁. 下头原本闹在一起的人儿,听着这声威严的呵斥,也赶忙散开,各自跪在殿下.姜隐容却是先打量一旁的顾媪安一眼,颇含讽刺的问道:"诚妃就是这么打理和云宫事物的?" 一旁的诚妃身子一僵,片刻却笑语:"懿妃姐姐也莫怪臣妾,瑾贵人来臣妾这斋里大闹起来,臣妾只好让下头的宫人拦着她." 听了这话,姜隐容瞪了她一眼后,将跪在下头的人儿扫视了一番.蓦地一拍桌案,道:"来人!" 殿外侍候的太监们听着传召才入了内,便听姜隐容又道:"把这些个不懂规矩,冲撞了贵人的下作东西带到内务府去,给一顿好板子扔到暴室去.本宫就不信,这宫里头主子不如奴才命贵了." 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顾媪安.下头的小太监听了这话,看看顾媪安,又看了看姜隐容,随即把那一群高呼饶命的宫女带了出去.只留了周采仪云鬓不整跪在殿下,顾媪安面色微变难看,姜隐容才开口. "瑾贵人,现在,你是不是该给本宫一个说法了." 周采仪跪在殿下,轻拭脸上泪痕,愤愤的开口道:"懿妃娘娘明鉴,内务府自打过了年来,频频克扣臣妾一应用度,臣妾多番上诚妃娘娘讨说法,娘娘却屡次推脱.臣妾实在是无奈之下,只得来闹." "荒唐!内务府是为天家做事的地方,哪里有克扣你的道理."恰巧清逸斋的宫人奉了茶水,姜隐容品了一口,搁置茶盏才笑语,"瞧瞧,诚妃这儿茶水吃的都是大红袍,你二人同在一宫,哪里能克扣了你的用度." "娘娘明察.诚妃娘娘掌一宫事物,位居妃位,自然不是臣妾比的上的.内务府那帮奴才是什么样,娘娘心下也清楚.若不是臣妾宫中用度缺了,臣妾怎么敢来诚妃娘娘这儿闹呢." 听了这话,姜隐容才轻抚额头,片刻转头问了顾媪安一句:"这事,诚妃的确不知晓?" "臣妾确实不知." 姜隐容轻哼一声,于江袖音道:"去内务府传召黄海全,这事本宫今日一定要查." 江袖音得了旨意便俯身退出.一时间,清逸斋中各人各怀心思,也无人再敢言语.一会儿工夫,江袖音便传了内务府总管太监黄海全来见,这黄海全一入内,见得这番架势,便知事有不对,跪在殿下给姜隐容请安,却为姜隐容生生打断. "黄海全,瑾贵人说,内务府连月来克扣她宫中用度,可有此事?" 一句话吓得黄海全一阵哆嗦,却看了一眼顾媪安,吞吞吐吐了半天,惹得姜隐容动了怒. "本宫问话,你如何答就是.这般吞吞吐吐,可是却有此事." 黄海全这才点了点头,周采仪跪在一旁便又小声抽泣起来.姜隐容却是一手拿过一旁桌案的茶盏摔了下去,砸在黄海全面前. "今早你叫袖音来问本宫,要不要给端贵嫔准备接风宴席.哼,这会子就出了瑾贵人这么挡子事.黄海全.."微微一顿,身子前倾几分,微眯眼眸,阴沉说道,"你这内务府大总管,做的不错嘛." "奴才知错,奴才知错了.娘娘恕罪啊.."黄海全一面求饶,一面不停的叩头. "行了.本宫且问你,你又是因何克扣瑾贵人用度.这宫里头,到底是贵人大,还是你大." "自然,自然是瑾小主大.奴才,奴才也是一时迷了心窍才干出这样的事.懿主子就饶过奴才这一回,奴才往后再不敢了." 姜隐容似是并不愿为这事与他多做计较,训斥了几句,叫他自己回内务府,按规矩领罚,又责令将前几月短缺周采仪的物件都补填回来,才放他回去.这边安抚了周采仪几句,也打发她回了自个儿的绿睦堂,不予责罚. "诚妃就没什么好跟本宫说的吗?"这边打发了她们,姜隐容便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打量着顾媪安,似是要兴师问罪. "娘娘要臣妾说什么?"顾媪安也不去理会,兀自走到殿下落了座,让人奉了茶,就这么直直的盯着她,反问了一句. "你身为和云宫首位后妃,掌和云一宫事物.瑾贵人之前来你这儿讨说法,你若是应上一回,她今日也不至于来闹."微微一顿,嗤笑一声,又道,"更可笑的,是你诚妃非但不劝着她,反倒叫一帮下作的奴才去拉扯她.本宫且问你,若是今日伤着她半分,诚妃你是不是甘领责罚?" 顾媪安却只悠哉品茗,好一会儿才笑语:"不然娘娘叫臣妾去拦她吗?若是为这伤着臣妾,娘娘又如何说?" 斜睨了姜隐容一眼,才又说道:"她自然是不敢上娘娘的央乐斋去闹的,那就活该臣妾受着难了吗?" "一派胡言!你这般作为,叫各宫日后如何看,若是各宫都效仿,本宫还如何掌宫."说着反倒放轻了语气,言道,"你入宫四载,是不是也想跟着前头的十几位,再跟颦衣姑姑学学规矩去?还是想到贞女楼去熟读宫规,好好反思如何掌一宫事物呢?" "你..."顾媪安听见贞女楼三个字时,脸色明显变了变,片刻才哼了一声,说道,"娘娘这么做,无非是为了要正礼法,显示娘娘您的威仪,又何必拿臣妾开刀.娘娘自个儿冲撞太后娘娘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这套说辞了." 向上打量姜隐容一眼,才又言道:"各宫若是要看着臣妾做事,那娘娘这个拿凤印的,也就太没威严了.娘娘与其想着如何惩戒臣妾,还不如想想如何正了这宫里的风气.她一个小小贵人都敢这么来闹臣妾,保不齐明天就有个要上天的主去闹娘娘了." "好,甚好.诚妃这是要教本宫如何做事了."姜隐容呵呵一笑,兀自起身下殿,走到顾媪安身边时,却又言道,"本宫自然会叫你心服口服的领罚." 说吧便甩袖离去. "袖音,你吩咐人通知各宫主位的娘娘们,今儿晌午本宫要在央乐斋摆宴.本宫便不信,治不了她一个诚妃."才出了清逸斋上了宫辇,姜隐容便吩咐到.江袖音颔首言道记下了.姜隐容勾笑打量了一眼清逸斋,才吩咐回了宫. 正文 第六章 妃宴何欢央乐斋,恭请凤印立宫威 殿外的各品花朵正开的好,姜隐容带着怒气看了一眼,不由更是添堵.江袖音遣人去通知各宫后,才赶忙宽慰姜隐容. "主子也消消气.这诚妃与主子品阶相同,历来又是个不大好打发的主,自然不能服帖.主子这一番下来要罚她,她自然要护着自己些.言辞上失了分寸,主子何必往心里去,作难自己." "她不好打发,不能服帖.本宫就偏要折了她这朵含苞了几年的野杏花."看了一眼殿外的开着杏花,伸手一指,吩咐江袖音道,"去把那不识好歹的东西给本宫折了,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凭她有通天的本事,本宫这一关,她也得先过了去再开." 江袖音自然不敢违抗,何况自家主子这会子又正在气头上.便吩咐小宫女将那株杏花连根拔起,倒可怜了一株娇花.江袖音思忖了一会儿,才问道:"这午膳,主子要不要特别点些菜上来." 姜隐容思虑了一会儿,吩咐她:"好歹是本宫请她们过来,你只管吩咐御膳房捡好的做,从本宫库里去提食材便是." 江袖音点了点头,见姜隐容往桌案前走去,兀自捧了一本<诗经>来读.才放心的退开了去. 至午膳时分,各宫才纷沓而至.要说这各宫掌宫的主位妃子,位份自是不低的.鸿昌帝自登基来,每年也大选,但后宫中位居高位的,却寥寥无几. 姜隐容听了江袖音的通报才出了外殿,看了一眼座下.恭和夫人曲云央,诚妃顾媪安,娴昭仪朱执颐,毓婕妤元韶音,还有容婕妤纪芙陶都已在座,只差了淑妃贾如是.姜隐容嗤笑一声,却吩咐宫人传膳,令各人起身就坐. 因姜隐容乃央乐斋主人,故位于上座.小宫女们上了菜,才听传淑妃到.各人起身恭迎,却只请她坐在了姜隐容东侧. "既然各位都到齐了,那就用膳吧."姜隐容莞尔言道. 却听贾如是一声打断:"且慢.懿妃今儿把大家都请来这央乐斋里,不至于就为了一顿饭吧." 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人言语.还是姜隐容笑着开了口:"适才等淑妃等了些时候,这会儿也到了用膳的时候,本宫是有些子事要与各位商议,待用了膳再议,自然也不迟.淑妃娘娘急什么." 贾如是听了这话看了一眼下位的顾媪安,轻笑一声,不再言语,动了筷子. 各人用完了膳后,姜隐容又令小宫女奉了茶水.朱执颐品了一口,笑道:"本宫近来有口福,前儿在毓妹妹那儿品了一回老君眉,今儿在懿妃娘娘这儿,又得一回品." 贾如是却是嗤笑一句:"甚好的东西,昭仪也值得说上一说." 这话一说,在座的几位面色不免难看.沉默许久,还是元韶音玩笑道:"各宫吃的都是贡茶,东西原都是一样的.淑妃娘娘玩笑昭仪一句,咱们也都不当真才是." 曲云央却始终不言语,只悠哉品茗.一旁的顾媪安却难免有些坐立不安.那纪芙陶端坐下位,听着她几人言语,也随着曲云央,并不开口. "昭仪欢喜,本宫送你一些子就是了,想来咱们淑妃娘娘也不是吝啬的人,本宫倒觉得上会在夫人宫里头吃的天目青顶甚不错.昭仪宫里不是也有这样的茶吗."微微一顿,轻咳一声,才又开口,"这膳也用了,茶也品了.本宫便要说正事了." 见各人纷纷看她一眼,姜隐容才笑道:"这一则,为的是前头十几位待选的小主.二则.."说到这儿,顿了片刻,看了顾媪安一眼,又道."早上时候,诚妃宫里头出的事,不知道各位听闻了几分了." 一听这话,众人眼光不由又投向顾媪安.片刻倒是曲云央先开了口:"要说起来,内务府那帮东西越发没了王法,妹妹既然也惩治了黄海全,想他日后也是不敢在克扣瑾妹妹.至于这诚妃妹妹.."说着,又轻抿一口茶水,复道,"这事却是处理的不甚得当了." "其实要说起来,娘娘本也就无须与我们商议甚.皇上既然将凤印交给娘娘,娘娘自然能做得了主.若是有人不服气了,大可以找皇上评个理.不过今儿这事,孰是孰非,各宫心里也都跟明镜儿似的."朱执颐也并不在意方才贾如是的讥讽,看了顾媪安一眼,笑道. 顾媪安可不知姜隐容回使这个手段,一时间乱了思绪,也不做言语.听着几人一番说辞下来,竟是暗示要姜隐容责罚自己,才不得不开了口:"早上的事,在清逸斋中臣妾也已经向娘娘说明了.总不能为了一个瑾贵人,伤着臣妾吧." "呵呵,你是多尊贵的人,还去嫌人家."贾如是许久不言语,听了顾媪安这话,一开口便是重伤,"你既然掌着和云宫的事,且不说这内务府克扣她份例的事你是如何处理,只让奴才拉扯她这一条,你就是有过的." 贾如是深的太后欢心,历来处事又是雷厉风行,顾媪安一时间也不敢驳她,便没了分寸.姜隐容听了这一会子,她几人也全不提选秀的事情,正欲开口,便听纪芙陶说道:"诚妃娘娘这事,确实做得不大妥,懿妃姐姐小惩一番,给瑾贵人一个说法,也给后宫立一个规矩,原也应该.至于前头的事..."说着一顿,看了姜隐容一眼才又道:"自然轮不到我们来说.等皇上和太后娘娘过了目,剩下的,自然是娘娘来做主,我们不该多话." 姜隐容微微颔首,斜睨顾媪安一眼,问道:"如此,诚妃可是心服口服?" 顾媪安原也不是省油的主,姜隐容这么紧逼着她,无非也是为了拿这事做给后宫各人看.她自然是不能服气.便言道:"臣妾与姐姐本也同起同坐,虽说姐姐如今掌了权,可这要臣妾心服口服,怕也不大能够." 她这么几句话,让在座的众人不免吸了一口冷气,这话中用意太过明显.咱们二人同为妃,你姜隐容就算掌权,又凭什么罚我.这话,摆明了是在挑衅.倒是曲云央嗤笑了一声,心下叹气,却也不再做声.姜隐容这边叫了江袖音一声.片刻见江袖音自西边书房托出一只锦盒,各人不免再吃一惊,就连贾如是,怕是都没想到姜隐容会来这一手.顾媪安更是收敛了脸上的得意之色,不敢言语. 姜隐容接过锦盒,顿了片刻才打开.锦盒中,一枚凤凰型金印栩栩如生,诚然便是鸿昌皇后金印,也就是她姜隐容代掌的凤印.姜隐容一手拿出凤印,一边起了身.这一动作不要紧,在座的各位却都恭敬的跪了下去,贾如是纵是心中不快,也是跪在首位. "掌凤印者,位同皇后.本宫虽没有母仪天下的尊贵,如今这凤印在手,诚妃,你且再说,本宫可罚于你否?"好一会儿,姜隐容见她并不做声,才又言道,"既然如此,今日这凤印本宫也不能白请." "和云宫妙清殿清逸斋诚妃顾氏,居一宫主位,掌一宫事物,然今纵容下婢辱于后妃,实愧对帝之信任,难以再托重任.今请后之金印,夺诚妃掌宫之权.和云宫事物,暂交容婕妤纪氏代为掌理.日后诸宫再有此类之事,定严惩不贷."这话说完,又俯看贾如是一眼,轻笑一声,"任你位高权重,本宫也一视同仁."说罢,将凤印放于锦盒之中,复交给江袖音,令她收起.这才笑语:"各位都起来吧.本宫今日请出凤印,也是无奈之举,咱们的诚妃娘娘既然不能心服口服的领罚,本宫只好请凤印来让她服帖了."说着微一挑眉,看了顾媪安一眼,又问道,"诚妃这会子,可服了?" 顾媪安心下恨不得此刻立即将姜隐容毙命,却不敢表露,只恭敬道:"臣妾服了."言罢起身俯了身,言道,"姐姐如今罚也罚了,臣妾便回宫中好生反省去了."说吧朝着贾如是和曲云央做了礼,便转身离开.贾如是看着她离开,颇有深意的笑了一笑. "懿妃今儿这一手,可是让本宫吓了一跳了.前头的事,本宫不好说什么,如容婕妤所言,懿妃自个儿掂量着便也是了."曲云央留下这么一句话,便也起身离开了. 朱执颐看着她二人离开,又看看殿内的景象,便也作礼离去.这边元韶音却是笑了笑,没有言语,便也离去.纪芙陶得了和云宫的事物,微叹一口气,笑道:"懿妃姐姐总是看臣妾太清闲了,臣妾便也先回去了.往后可是要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了." 待众人离去,贾如是才笑着打量姜隐容,末了言道:"五载光阴,妹妹越发会做事了."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也离开了这央乐斋. 姜隐容看众人都散去,才吩咐下头小宫女收拾东西.兀自莞尔喃喃言道:"本宫日后才是要教你更仔细清楚呢." 正文 第七章 姊妹重聚计谋起,琼浆玉露再摆宴 转眼十日功夫过去,这日姜隐容早早起身,梳妆整理一番.又不光她如此,六宫众妃都是如此.这一日,便是端贵嫔裴氏讳则端回宫的日子.一早,姜隐容要与贾如是并肩同行,于后宫十四位宫门口处,接裴则端回宫. 这裴则端是鸿昌三年大选入的宫,入宫不久便荣获圣宠,一直与姜隐容同在抱夏殿中住着.半年前,贾如是膝下的大皇子,朱执颐膝下的二皇子无故染病,皇帝旨意后妃往静禅寺为皇嗣求平安.三日之后,鸿昌各县频有灾情,是时,裴则端自请往静禅寺为鸿昌祈福,也为皇嗣求平安.这一去半年,如今期满回宫.也可想,待裴则端回宫之后,地位自然又是一番尊崇,只怕离宫半年,荣宠非但不减,还要越盛了. 各宫后妃于宫门口处候了半盏茶的功夫,浩浩荡荡的护送队伍便接近了宫门.那辆皇帝钦赐的雀辇中,正是裴氏端坐.待雀辇停在宫门前,裴则端下了辇,见为首的贾如是与姜隐容,再看其身后曲云央等人,俯身便要行礼,未等姜隐容开口,贾如是便先止了她:"贵嫔如今是我鸿昌的功臣,也为本宫的儿子谋求一份平安,这份礼,后宫如今可无人敢受了." 裴则端这才笑着起了身,看了姜隐容一眼,没有言语.姜隐容见状,于各宫妃子言道:"贵嫔一路舟车劳顿,今儿便先到这儿,一日内也不必来请安拜访.晚上本宫自在抱夏殿设宴,各宫再行拜会." 这才打发了各宫回去,她早让江袖音准备了两幅宫辇,不去理会贾如是,兀自携了裴则端上辇,回了大月宫. 回了宫中,姜隐容也没让她先回行意斋,而是带到了自己的央乐斋中. "你那儿半年没住过,难免冷清了些.前段时间宫里头事多,本宫也疏忽了,刚刚让内务府派人去重新安置一番.你就先在这儿坐上一会儿吧."姜隐容让人奉了茶水,笑道. "姐姐有心了.冷清不冷清的,我如今也都习惯了.那静禅寺是吃斋念佛的地方,我还怕自己往后住不惯宫殿了呢."裴则端品了一口茶,笑道,"许久没吃到姐姐这儿的老君眉了." "你这是什么混话,等过几日,不用本宫提,皇上也该下旨晋你的位份.你如今在宫里何等风光,自个儿不知道吗.反倒说这样的话."说着坐在她身旁,看了一眼那盏茶,言道,"往后你宫里,也该有这茶才是." 裴则端微一怔,似是嗅到些不寻常,打量姜隐容一眼,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我好容易回来了,姐姐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倒没什么,近来宫里事多.再过几日也该大选了,皇上到现在也没给个话下来,整日忙着政事,前头十几位姑娘,让本宫也不知怎么才是好."姜隐容见她这边发问,才理了理思绪,才笑道,"赶巧你又回来了,这几日又要忙着顾你的事了.你当这凤印是好拿的吗.没心眼的东西,什么时候才懂事些,也能帮帮本宫." "姐姐不是从不让我管这些吗?如今到底是怎么了.这宫里.."说着顿了下去,没有后话,却是看着她. "日后你自然明白.回去吧,黄海全办事向来极快,你那儿也该安置好了,你去看看是否欢喜的,不满意了来告诉我,要不直接叫内务府重新安置也行.去吧" 裴则端这才起身作了礼要离开,姜隐容思忖了一会儿,还是叫住了她. "端儿这半年把书丢下了吗?" "可没呢.在寺里整日无趣,我若再把书丢了,可不无聊死了." "兵书呢?本宫早时不许你看那些的." "那个没看.姐姐一早吩咐过的,我也就没带着." 姜隐容这才点了点头,示意她知道了.裴则端满腹疑惑,却没有再问,便也离开了. "主子可是看出些什么了?"江袖音见裴则端离开,上前了几步,低声询问. "她比离宫前机灵了些,想来也是,半年的时间,也该成长了不少." "那主子..." "如今什么也不好说,本宫自有分寸.小心总是好的,不然一朝翻了船,本宫可不要悔死." 江袖音也不好再说什么.便立在了一旁不再出声,也不知姜隐容心下思忖着什么. 裴则端回到行意斋,看了看内务府的安置,无甚不妥之处,边小憩休息去了.时至傍晚,宫人才唤了她起身,这一日竟是连午膳都没用.裴则端看看天色,换了宫装,又梳洗一番,才去赴姜隐容为她备的接风宴. "端妹妹这一趟出宫,为鸿昌皇嗣谋平安,早上时候淑妃娘娘说了,本宫倒没好好谢上一番."这番宴席才开始,朱执颐便于坐上同裴则端言语道. "娴昭仪客气了,臣妾也是尽一点绵薄之力,万不敢受昭仪答谢." 她这般说,朱执颐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倒是顾媪安见她荣光满面,心下思及前些时日受罚之事,为各宫谈笑好一阵子,不由生了嫉妒. "端贵嫔此番可是得尽了光彩了,这功在社稷,分位,也该晋一晋了吧.贵嫔与懿妃娘娘同住一处,娘娘今儿也没跟贵嫔提及吗?"顾媪安一番说辞,让原本热闹的妃宴瞬时间安静不少.不少后妃打量着裴则端与姜隐容二人,裴则端也看了一眼上位的姜隐容,见她并无开口的意思,才看了顾媪安一眼. "诚妃娘娘这又是哪来的说辞.臣妾身为天家后妃,为鸿昌祈福是本分,各宫皇嗣好歹唤臣妾一声姨娘,臣妾为他们谋个平安也是平常.何来功在社稷,又何来晋升之谈." "贵嫔这.."顾媪安本来还要再说些什么,姜隐容却适时的打断了她. "诚妃话多了些,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吧." 这才让她住了口.在上位打量了裴则端一眼,也没再去看她.这宴席散了之后,裴则端因各宫敬酒,也吃了不少酒,姜隐容便吩咐宫人将她扶回了行意斋中好生安顿.自个儿打发了各宫回去,便在江袖音的搀扶下回了央乐斋. "本宫说得如何,你瞧瞧她如今,诚妃一番为难,她游刃有余.却不是昔日要本宫出面庇护的端儿了." "主子想多了.诚妃娘娘刁难的意思太重,端主子这如今学着护着自己,也是好事,日后也能让主子省份心.主子何必往不好处想呢." "呵呵,且这么着吧."姜隐容无奈的笑了笑,便也打发了江袖音.她又如何愿意这么想.这些年的时间,她与裴则端吃住常在一处,早当做自个儿的亲妹妹看.那一日若不是曲云央的提点,她怕也不会这么提防.可如今前头还有待选的新人,也正如顾媪安今日所言,她的端儿,如今是得尽了光彩,日后步步高升,呵呵...她如何能不防着呢. 正文 第八章 大选初定入内宫,一分居所现端倪 转眼便到了大选的日子。这日一大早,未央宫的太监总管张福喜便先得了旨意往央乐斋去。 “娘娘吉祥,皇上说让娘娘先往选秀殿去,处理了手上的奏折就过去。”张福喜得见姜隐容,行了礼,传旨道。巧的是长乐宫的掌事宫女也进了斋内,才行了礼,看了张福喜一眼,开口言道:“懿妃娘娘吉祥。主子说今儿个不大舒适,就不往前面去了。叫娘娘自个儿依着皇上意思掂量着选几个就是。” 听了他二人的话,姜隐容倒是笑了,挥挥手打发了他二人下去,也起了身,吩咐人准备宫辇往选秀殿去。 “主子,您说皇上和太后这是什么意思?”江袖音随行跟着,不由出声问道。 姜隐容靠座在辇中,指尖轻叩扶手,听了这话,嗤笑一声,才道:“皇上那儿是正经的要处理朝政,这几年的选秀,你可见皇上上过心?”顿了一会儿,看了看前面的天色,才又道:“至于太后那儿,你这么机灵,想不透?” 听她这么说,江袖音便不再言语什么,安分的跟随在一侧。片刻,选秀殿便矗立眼前。 至殿内,颦衣上前行了礼,问道:“主子看着,是让各位姑娘候着,还是就开始?” 姜隐容思忖了一会儿,品了口茶,笑道:“先候着吧。” 就这么候了半盏茶的功夫,殿外待选的女子中难免有几个发了牢骚的,却也不敢太过声张。姜隐容仍是端坐殿内,并不急。又过了一会儿,才隐约看见了一抹明黄,姜隐容嘴角勾笑,起了身接驾。 “恭迎皇上。”待鸿昌帝章璟道了免礼,轻扶她一把,她才又说道,“臣妾还当皇上今儿不过来了,正想着外头的姑娘们该怎么办呢。” “朕便不来,懿卿替朕选了就是。”章璟说着便向上位落座。 一句话惹得姜隐容笑了起来,然后吩咐颦衣道:“开始吧。” 颦衣微一点头,大开了殿门,外头的女子们见势便赶忙站好,也有边整理衣衫的。下头的宫人吩咐这十二个女子分两组入内。颦衣则在内负责提名。 “晋安侯嫡女徐氏讳九湘,年一十有四。”殿下而立的是一位着桃色衣衫面容姣好的女子,秀雅大方,听闻晋安侯三个字,姜隐容不由打量了她一眼,随后便收回了目光,与章璟呢喃了句什么。便向颦衣点了点头,颦衣会意,送上了一枚吉祥制钱,这边算作留了。 “户部尚书庶女萧氏讳西羡,年一十有五。”听了颦衣这话,姜隐容微坐正,打量那女子一番。 “这不是华贵嫔的表妹吗。”这一句话便引得章璟也打量了女子一眼,转而看着姜隐容。 “华卿家的妹妹?” “正是了。这女子的母亲正是华贵嫔姨娘。”于是章璟便笑着点了点头,又看那女子一眼,道了句不错。颦衣便又送上了一枚吉祥制钱。 “浙江巡抚庶女王氏讳别衾,年一十有五。”姜隐容眉头微皱,与章璟呢喃几句,摇了摇头。殿外的小太监便将这女子带了下去。 “大将军嫡女姜氏讳于音,年一十有四。”这女子立于殿下,姜隐容却不再做声,章璟看那女子一眼,又看了看姜隐容。 “懿卿怎不说话了?” “这是臣妾族妹,臣妾自然不好说话。还是皇上定夺的好。”姜隐容含笑言道。 章璟微一皱眉,随后点了点头,颦衣留了一枚制钱,却又听章璟言道:“懿卿向来处事公正,这会儿见了自己族妹却不言语,你也太谨慎了些。” 姜隐容明显暗送了一口气,却莞尔不语。 这么过了有一个时辰,这待选的十二位女子间只留了七位。余下的五位,只待日后指给各位王爷,也有留在宫中的便可去做各宫掌事。 这十二位女子分为:晋安侯嫡女徐氏讳九湘,户部尚书庶女萧氏讳西羡,荣国公嫡女戚氏讳晚意,礼部侍郎嫡女苏氏讳清时,紫金禄卿嫡女顾氏讳清阮,锦州巡抚嫡女沈氏讳止善,大将军嫡女姜氏讳于音。 待如此留了人,章璟便要起身离去,微停下脚步,于姜隐容道:“至于这余下的事,懿卿看着办就是,不必过问朕了。”说罢便离去。 姜隐容看了看殿下的七位女子,嘴角勾笑,言道:“今日往后,各位便是这宫里头的主子了,规矩颦衣姑姑也都教过了,若是往后半点出了差错,本宫也不担待着各位。”思忖了片刻,又于颦衣道,“姑姑就再带她们些时辰,本宫回去好好想想,拟定了位分,便叫里头的管事来接。” 颦衣俯身行了一礼,道是记下了。姜隐容这才离开了储秀殿。 待回了央乐斋,姜隐容便兀自往书房去。江袖音吩咐了下头宫人都不许打扰后,才跟了进去。 一入内,便见姜隐容提笔写着什么,上前了几步,问道:“主子在写什么?” 姜隐容抬头看了她一眼,吩咐道:“你去嘱咐黄海全一句,把于音安置到夫人的明秋堂,万青梨的那个表妹,安置到毓婕妤宫中的永志馆,至于本宫这儿,就把晋安侯家的嫡女送过来吧。其余的人,让他看着位分给安置了就是了。”说着把手中的那张纸递给她,笑道,“这是本宫拟好的分位,让他照着颁旨。” 江袖音接过那张纸,也不去看,行了礼,便起身往内务府而去。 半盏茶的工夫,内务府便下了旨意,也吩咐了宫人去储秀大殿接那七位留了制钱的姑娘。 “晋安侯嫡女徐氏讳九湘,册小仪,号安” “户部尚书庶女萧氏讳西羡,册贵人,号明” “荣国公嫡女氏戚氏讳晚意,册小媛,号贞” “礼部侍郎嫡女苏氏讳清,册常在,无号” “紫金禄卿嫡女顾氏讳清阮,册美人,无号” “锦州巡抚嫡女沈氏讳止善,册选侍,无号” “大将军嫡女姜氏讳于音,册良媛,号敬” 这一番册封旨意下来,各宫便又是一阵骚动,尤是这内务府分下的居所,旁人倒无所谓,这万青梨的表妹送到了元韶音处而非贾如是处,姜隐容自个儿的族妹又送到了曲云央处也不自己留着,反倒是把那个最让人心悸的晋安侯家的女儿留在了自己宫里。一时间姜隐容的用意,众说纷纭。至于贾如是那边,更是饶有兴趣想看她日后又是要如何。 这一年的大选,便如此告一段落了。后事如何,也是如颦衣早前所言,各有造化。至于这人为的条件所在,谁也算不准,谁也说不清。贾如是那一边,姜隐容这一边,再加上那个见缝插针的朱执颐,六宫的人,谁怀着什么心思,也只有烂在自个儿肚子里了。 正文 第九章 六宫佳丽分秋色,曲意伶仃几人闻 这一日便算是如此过了去,夜间章璟点了姜于音侍寝,这一举动无疑又将姜氏姊妹推到了风口浪尖. 按祖制,新晋小主第二日要向皇后请安.如今无后,各人自然要往贾如是的赋柳斋去请安.曲云央等人也是早早便往赋柳斋中候着那七位女子. 待各宫入内请安,行了礼,贾如是才叫落了座.这殿内,贾如是于上位,曲云央在东,姜隐容于西,其余各妃又按分位依次落座.才听贾如是笑道:"敬良媛昨儿夜里侍了寝,照规矩这位分要再晋一品."说着,看了一眼西侧的姜隐容,又道,"懿妃妹妹早就上心了吧." 姜于音不敢多出风头,只颔首一笑,不做言语.姜隐容看她一眼,抿了一口茶水,才道:"淑妃娘娘自然不必操这个心,内务府的人做事是有分寸的,这祖制定下来的事也不用本宫多上什么心."说着又看姜于音一眼,道,"这是敬良媛的福气,日后各位小主侍了寝,也都是一样的." "再晋一位,便该是敬嫔了."这边朱执颐饶有趣味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而后便默不作声了. 原本请安过后各人便各自回去也就是了,偏巧外头又下起雨来.雨打蕉叶,伶仃作响,春雨如今正是婉转的时候.贾如是一看这景象,莞尔一笑,言是:"看来老天爷要各位在本宫这儿多留一会儿子了." 下头的人各怀心思,反倒姜于音先开了口:"淑妃娘娘这里茶是极好的,一应份例都是好物,咱们多留会儿,也是咱们的福气." 贾如是轻笑一声,看了一眼姜隐容,姜隐容却只是兀自品茶不说话.时不时看一眼外头的雨,不经意的环视一番在坐的人.片刻轻笑一声,于江袖音言道:"去通微斋请贵嫔过来,反省了这些时候也差不多敛了些刚性.好歹她妹妹刚入宫,礼法左不外乎人情."江袖音颔首退开,各人便不由打量起萧西羡,却不言语.过了片刻,万青梨姗姗而至,于上位几人行了礼,落了座,看了一眼贾如是,却见其微摇头,于是不言语.姜隐容见这情景,不由嗤笑一声:"本宫好意让贵嫔来看看明贵人,贵嫔怎么像是不大领情呢." 万青梨斜睨她一眼,笑道:"懿妃娘娘这好意,臣妾受着了.各宫都是姊妹,臣妾有甚好领情领意的." "咱们各宫聚在一起,作何总提些煞风景的话."裴则端坐在姜隐容的下位,这下头轻轻的扯了她衣袖,姜隐容看她一眼,裴则端轻摇了头,而后笑道:"说起来本宫离宫半年,如今一回来这宫里头就多了这几位新妹妹,也是一番新气象了.日后咱们多在一块聚上一聚,才是好事." "端贵嫔这话不差,正是这么个道理.御花园的花也开的差不多了,改明儿本宫做东,请各位一同赏赏花."贾如是说着,便看了姜隐容一眼. 这边曲云央久不开口,听了这话,轻笑一声,道:"说到赏花,本宫记着如今是海棠开的正好的时候.说起来怪可惜的,去年本宫那儿原本有株芍药,没成想一场大雨下来毁了它的花根,今年怕是活不成了." 一番话引得在座的众人屏了呼吸,也有悠然自在品茶的.萧西羡想了片刻,柔声开口道:"臣妾记着芍药是花中之相,想来是没那么轻易就败了的.娘娘宫里的那株芍药,若是今年自个儿争气,该是开的更好的." 贾如是却是轻哼一声,道:"花根毁了它也依然是芍药,花相的位置,夫人以为,海棠比的了吗?"微一顿,看了萧西羡一眼,又道,"明贵人这话原本不错,不过本宫不大解的是,何谓自个儿争些气呢." 萧西羡自是没想到贾如是有此一问,吞吐了半天,却说不出甚来.这边戚晚意品了口茶,莞尔一笑,道:"最最可笑的不是这花开花落,是有些东西要捧,偏偏捧不上."顿了一下,继而打趣道,"这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做出这样事儿的人,才是可笑的," 萧西羡瞪她一眼,却不敢多说什么.万青梨思忖了一会儿,听她这么说,轻哼一声道是:"贞小媛是哪里学来这粗鄙的话语,不想想自个儿如今是怎样的身份.往日在府上再得娇纵无人管束,进了里头来也要学会说话才合身份." 纪芙陶一直望着外头的雨,这会儿看着似是小了许多,叹了一口气,收回目光,道:"各宫都是姊妹,这话原是方才华姐姐说的.这会儿贞妹妹在自个儿姊妹们面前露点小女儿性子,反倒遭华姐姐一番数落." 各宫就这么闲言碎语聊了半天,且不说是不是硝烟暗起的,至少也是表里不一的和睦景象.外头雨渐停了,才散了去.万青梨自打被罚了之后,鲜少走动赋柳斋,这一来贾如是倒是留了她. "本宫瞧着你那个妹妹,还不如你有心思.你瞧她是如何说的话."人都散了去,她二人在殿内自然也随意了许多,贾如是斜睨万青梨一眼,嗤笑道,"还是你们家的女儿都是如此?" "她才刚进来几天,本来想着内务府看着是我的妹妹,该送到娘娘这儿来.如此娘娘也能教教她如何做事,没成想..."万青梨话到此处,止了音,没了后话. "你当内务府是瞧着谁做事的."说了这话,贾如是嘴边勾起一笑,"黄海全做了这么多年内务府大总管,该看着谁,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要不是上头有人吩咐,他自个儿敢来得罪你?你向来跟本宫走得近,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我却不大明白.羡儿那里她有心不让送到我们这儿,她自个儿的妹妹自个儿怎也不留着,反倒留了晋安侯家的那一个." "留着自个儿的妹妹,难免别人说她徇私,放到曲云央那里,她也省心.本来曲云央就不过问这些事,她也不必怕那姜于音受了气.至于晋安侯家的那一个."说着顿了一下,以手帕掩唇,片刻道,"想不透?" 好一会儿,万青梨脸上露出惊讶之色,看了贾如是好一会儿,才说道:"真真她姜隐容是动了大心思,花了大心血了." 贾如是这才笑了笑,点了点头,道:"她宫里头如今可是不容小觑了.裴则端那边分位的事还没动静,你且瞧着吧,这两日皇上闲下来,必然是亲自下旨.徐九湘那里,日后就是凭着她的出身,也得是个厉害的角儿."说着起身走至窗边,看了一眼殿外的花,笑道,"一场雨,打得翻芍药,再一场雨,也能置海棠于死地.就看这雨要怎么下了." 万青梨看着贾如是的背影,沉默许久不语. 而另一边姜于音离开赋柳斋,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吩咐往央乐斋去,至斋外,等候宫人通报.外头的小宫女才入内告诉了江袖音.江袖音入内的时候,姜隐容正拉着裴则端看着日前做的一幅画. "主子,敬良媛来了,在外头候着呢." 思忖了片刻,看了看裴则端,姜隐容才吩咐江袖隐道:"打发她回去吧,便说本宫这会儿有事要处理,不方便见客." "这...."江袖音也是顿了好一会儿,才颔首退了出去. "姐姐怎么不见呢?不是说这敬良媛是姐姐家的族妹吗?"裴则端看了看那幅画,似是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避嫌."姜隐容回答她的,便也只有这两个字.反倒让裴则端收回了目光,看了她好一会儿,许久才点了点头. 江袖音得了姜隐容的旨意,便出了殿外,看着姜于音在外头站着,思忖了一会儿才上前行了一礼,笑道:"敬主子来的不是时候,主子这会儿正处理这事呢.早上在赋柳斋耽误的时候久了,事儿就堆得多了.敬主子先回去吧,主子闲下来了,自然过去看敬主子的." 姜于音看了一眼殿内,轻浅莞尔,道:"你记得告诉姐姐一声,别太累着自己."说着递上了一个锦囊,又一面说道,"我在外头的时候绣的,是姐姐最爱的西府海棠花样,里头放了香,也是姐姐极爱的.她整日忙着宫里的事,必然没时间打理这些.你如今做了掌宫,自然也闲不下了做针线,下头的宫女又不知道姐姐的喜好.也不必随身带着,放在屋里看着也欢喜几分."说着便转身离开.江袖音看着她的身影,不由摇了摇头.这宫里真是个磨人的地方,当年主子多疼这个族妹,如今却要闭门不见.想着便入了内. 姜于音回到自己的明秋堂中,不由一声叹气.姜隐容为何闭门不见,她心里也清楚几分,宫里毕竟不比外头.才思忖了不一会儿,便听宫人说是恭和夫人来了.才赶忙整理了一番起身迎接. "夫人吉祥." "妹妹不比这么多虚礼,本宫方才想着内务府的旨意快该下来了,来妹妹这儿看看可还缺什么.好歹住在本宫这宫里,总不能亏了妹妹的."曲云央一边笑着拉过姜于音的手,一边往殿内走去. "不缺,这殿里头甚也不缺,劳烦夫人记挂着." "不缺便好.妹妹可要记着,宫里不必外头,既然与本宫住在一处,缺了什么短了什么,自然来告诉本宫."说着看了她一眼,片刻才又道,"懿妹妹那边掌着六宫的事呢,妹妹也不必为这些小事去烦着她." 她这么说,反倒让姜于音一惊,赶忙起身,言道:"臣妾自知宫里不必外头,懿妃娘娘虽为臣妾姐姐,到底如今尊卑有序,娘娘为尊,臣妾为卑,自然不会多怀心思." 曲云央轻叹一口气,示意她坐下,才道:"你瞧你,本宫这话里没别的意思.你日后自个儿好好想想,想清楚了,便多上本宫那儿走走.本宫平日不大出去外头,宫里也就大公主陪着,日子久了,也越发觉着无趣.妹妹想清楚了,自然明白本宫意思的."说着就起了身,看了一眼这明秋堂,笑语,"既然妹妹这儿不缺东西,本宫就放心了.妹妹歇着吧,等旨意下来,自然内务府还有赏赐." 说着便转身离开,徒留姜于音一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正文 第十章 时光荏苒忆往事,红妆忽惊央乐魂 江袖音这边入内伺候,因着裴则端在便没有将姜于音让她交付的锦囊交予姜隐容.直到裴则端起身回行意斋去,江袖音才拿了锦囊与她.姜隐容端详了一会儿那锦囊,片刻莞尔笑语:"难为她有这个心思了." "主子这般闭门不见,小主那里怕心里难受着,主子要不上明秋堂去看看小主?"江袖音看她露了笑,才试探的开口询问着. 没成想姜隐容将那锦囊搁置于案,瞥她一眼,嗤笑道:"她昨儿刚侍了寝,这会子内务府晋升的旨意也晓谕六宫.她原是本宫族妹,本宫这会儿巴巴的去看她,各宫怎么想?皇上怎么看?"微一顿,才又道,"你当本宫为何把她送到了恭和那里去." "主子日前得了夫人提点,且夫人素来心善着,总不会为难小主."江袖音微一俯身,回答道. "这只是其一."手中拿了块玉佩把玩,继而言道,"她虽不上心后宫的事,言辞间总对贾氏颇有不满.她一日能提点本宫一二句,便一日能指点于音二三言.于音在她那儿,一来本宫能避嫌,二来日渐能明白些事理.所以你也不必怕她心里难受,本宫想来,恭和很是上心的." 江袖音这才点了点头,便又听姜隐容说道:"你记着去内务府吩咐一声,各宫份例万不可有甚偏差.至于要打发的赏赐,该给的便从本宫库里提出去赏下去.黄海全人精似的,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又是一顿,明显眼眸有些黯沉,听其又道,"当日咱们在府上时,于音那样温婉的脾性,如今进了里头,只怕这样的性子早晚得磨掉了.伯父实在不该..."说到此处,话音却戛然而止. "等过些时日,主子好歹也要去看看小主.本就是姊妹有情分在的,各宫又能说道什么.即便是皇上,也能理解主子的." "本宫怕就怕,深渊泥潭,护不了她无虞啊."姜隐容这番感叹,江袖音不知该再说什么.她心下才明了,主子这是要护着小主,并非是不念了姊妹情谊.正是爱之深,才怕自己一步错,害了所爱想护之人.这深宫五载,主子过的,才最是不易的. 而姜隐容这边则是念及待字闺中之时,姜于音时常在姜国公府小住,姊妹二人吃住常在一处.自己较姜于音长四岁,而姜于音向来温婉,就连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又极其细心的一个人,所以打小就对这个姊妹宠爱有加.往时在府上时,二人也时常玩笑,当年姜于音也打趣自己"姐姐这样的人物,将来不知道大伯要如何婚配了.姐姐若是男儿身,真真我鸿昌一谋士也."那会子自己也并不以为然,这话于自己听来,竟也是赞赏之词,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然则在自己看来,有如此谋略也无不可.后来入了宫,才明白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道理.这点谋略,在这深宫中,竟然是不足为奇的,各宫一日日扮粉头装柔弱,揣着精明装糊涂,亦或是插科打诨的过日子,见得多了,明白的也多了.当年的戏言,每每想起却刺痛心头. 殿外是阳光明媚春色正好,想来御花园中满眼春色杨柳依依,若是敢上雨雪霏霏的日子,不知该是怎样一番美景.往年这景也看得多了,今年却无心去赏,看见了,心里却是不同往时的悲凉.兀自感叹时光荏苒,白驹过隙握不住的总是时光. 姜于音送的锦囊就那么放在桌案上,这一日姜隐容连用膳都是浑浑沌沌,一日的心不在焉.江袖音本是吩咐了宫人皆不许打扰了主子,这会子却见一宫人急急忙忙往殿内走去. "主子,出大事了."那宫婢一入内,便慌忙开口,惹得江袖音一阵不悦,细细观察姜隐容一番,见她皱眉不语,才与那宫婢言道:"烂了你的舌头的,什么天大的事急的你成这样." 那宫婢见姜音容面色不对,又听江袖音这般呵斥,吓得跪在了地上.江袖音本欲打发了她出去,姜隐容却出声止了她:"不必打发她了,本宫也想听听,是什么样的事,把本宫这儿里头服侍的人急成这种样子,不怕叫外头的取笑." 江袖音这才不说话,那宫婢也就跪在殿下,才说道:"容婕妤宫里的苏常在没了." 一句话,惊得姜隐容一身冷汗.江袖音在旁看着,一阵心惊,呵斥道:"你看我不送你到暴室去,好好的一个人,昨儿才进来,今儿就没了.你哪里听来的浑话,也敢说给主子听." 那宫婢叩头喊冤,姜隐容却坐在上位不说话.好一会子,让她起身,才说道:"是要出事的.她们怎么会让本宫清净下来.可怜了苏氏还连累了容婕妤.这后宫啊..." 说着,竟是两行清泪流下.江袖音看着模样,打发了那宫婢出去,上前几步劝慰道:"主子万不可如此,多少风浪都走过来了.那宫里只怕等着看主子慌了阵脚,主子可不能这个时候败了阵势." 姜隐容却是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中似有几分无奈:"不该,是,本宫不该的.可会袖音,你陪着本宫五载光阴,看着本宫一路走来,本宫累的很了." "主子想想小主吧.如今这般模样也是为小主,勾起了往事,这一日憔悴下去.苏常在若真不在了,片刻内务府就会来报,主子这模样让外头看去,小主怎么办呢."江袖音如何不知她累的很了,可是深宫之中步步为营,成王败寇,若是姜隐容就这么憔悴了下去,往日的运筹帷幄便全成了空. 这一番话,听起来果真是管用的.姜隐容沉默了好一会儿,以手帕轻拭脸上泪珠,勾了一笑,眸中一时无奈与愤恨交杂,声音越发显得清冷,道是:"她们如此步步紧逼,本宫偏要她们瞧着本宫的好." 她这边才刚理了憔悴姿态,裴则端便慌慌张张的进了殿内. "姐姐,姐姐不好了.容婕妤..." "本宫已经知道了,你慌成这样像什么样子."她话到一半便被姜隐容生生打断. "我刚从容婕妤那宫里回来的,姐姐你没瞧见,那苏常在的模样委实让人渗得厉害.好端端的一个人,身上居然..."裴则端说着说着竟是要急出泪来,面色也越发显得苍白几分. 姜隐容见她这模样,不去看便也可知那苏清死状吓人,才把裴则端唬成了这样,一面吩咐江袖音道:"你送贵嫔回行意斋去,传个太医给她瞧瞧,开张方子出来压压惊,别再唬坏了这一个."江袖音颔首俯身,下殿去扶裴则端,裴则端却一把甩开的,急急的说道:"姐姐要如何是好,我刚回来不久,这些小主也才刚进来,这到底是怎么了.这宫里头怎么就容不下个人了呢." 姜隐容见她不大对劲,蓦地一拍桌案:"你瞧你是什么模样,还不快跟袖音回去你那儿好生歇着.本宫这就去瞧瞧看,这样的时候你别给本宫添乱,非要本宫心力交瘁了你才满意不成?" 裴则端一见她动了怒气,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咂舌,没了言语.由着江袖音搀扶着才回去了. 而这边姜隐容只带了四名婢子往容婕妤住处而去. 才入了她那殿内,看了一眼园子里的景象,姜隐容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住,身旁的婢女手快的扶住了她.定了定神,才皱眉看着地上的尸体.那具身体身上满是血迹,却并不是大片面积出血,明显可见斑斑咬痕,这血便是从咬痕中渗出,那模样让人不由作呕.姜隐容定了神,才看向一边的纪芙陶. 见她也是面色苍白,心下一惊.这一幕,不知那幕后的人设计了多久了,竟是把各宫唬成这样.这幅死状,这苏清也是白白成了替罪羊了.想着怒道:"给本宫传太医,下旨各宫不许踏入这殿里半步,把容婕妤带到本宫的央乐斋中,也传召太医诊治." 后宫大选初定,这样闹出人命,不惊动皇上和太后必然是不可能.礼部侍郎家嫡亲的女儿这幅惨状死去,前朝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她姜隐容这掌着凤印的自然难逃干系,一条治宫不利之罪,呵呵,一个应对不好,她的凤印便是拿不住了.如今裴则端先私下往这里看了这景象,吓得唬住了神,纪芙陶这边,事出在自己宫里,她这掌一宫事物的主位唬住了不说,日后免不了要受连累挨责罚.这一石二鸟,不,不知射落了多少只辜鸟的计谋,日后姜隐容每每想起,都惊起一身冷汗,也庆幸自己当时处理的恰到好处,才没让自己也被拖下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