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正文 第1章 重生幼时 萧莹伸手接着窗外的雪花,搞不懂不过是睡一觉,怎么就回到了自己幼时。 回想那经历的一生,有过荆钗布裙任西风凌虐,也有过凤袍加身享万千尊荣。那一生,虽算不得极合自己心意,但所经历的一切,足以载入史册与历代贤后并论。 “小姐,天冷,还是将窗户关了吧。”萧莹贴身侍女画屏关切道。 萧莹轻轻捻了下指尖,只剩一片莹润。说到底,这金陵城中的雪还是小了点,还不等落地,便已化了。若是换做北地平城,恐怕她指尖的这水早已结冰了吧。 萧莹拿出随身携带的丝帕,擦拭干净手上的雪水。 就在这时一小丫头抱了几支梅花进来,“后院的梅花开得正好,夫人命奴婢折几支给小姐赏玩。” “放在这吧。”萧莹指了指身侧的窗台,小丫头放好之后,躬身退出。 玉白的瓷瓶上方点点殷红,梅花朵朵竞相绽放,在这飘雪的日子里更添几分意趣。萧莹来了兴致,探手摆弄赏析。 一阵冷风吹来,那瓶中的梅花微微打了个颤儿,画屏忙探身欲将窗户关上。 “不要关……”萧莹止道,“这屋子里怪闷的,透透气也好。” 虽值隆冬,萧莹的房间却一点也不冷,四处摆放的炭盆将屋子里烘得暖暖的,还真有些气闷。 画屏仍心有顾虑,“小姐已吹了好一会的冷风,回头若是病了,夫人可要怪奴婢们伺候不周了。” “我的身子骨好着呢,哪里就那么容易生病。”萧莹不以为意,继续摆弄着瓶中的梅花,“倒是五姐姐,听说又病了。” “可不是,昨儿给老太太请过安,回房就倒下了。刘姨娘没当回事,以为休息阵就会好些,可谁知夜里竟发起热来,直说胡话,这才赶紧请了大夫诊脉熬药。弄的人仰马翻的,那文澜院里可是一夜不得安生呢。”画屏热络得汇报着。 萧纹身子骨极弱,偏又生了副玲玲心肝,平日里总爱多思多想。想必昨日老太太对她说了些什么,这才来得如此一场大病吧。 萧莹沉思了一会,吩咐道:“画扇,你去将前个大姐送的那些补品找出来,给文澜院送过去。” 画扇沉吟道:“小姐,太子妃娘娘送的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就这么送给五小姐,实在可惜了点。再说,五小姐生病那可是时常的事儿,若回回如此,小姐,咱们耗不起的。” 画屏也帮衬道:“小姐,夫人一向不喜刘姨娘母女,您若是待五小姐如此亲厚,恐怕惹了夫人不快。” 这画扇画屏二人乃是从小在萧莹身边伺候着的,画屏为人热络,画扇性情稳重,这二人一张一弛,处理起萧莹房中的事情来极为得体,再加上衷心耿耿,事事又以萧莹为先,是以极得萧莹器重。 萧莹笑道:“画屏过虑了,母亲不是刻薄之人。五姐姐怎说也是我同父姐妹,照看她一番在情在理。画扇,勿再推辞,速去。” “是。”画扇福了一礼,领命而去。 “小姐遣了画扇去为五小姐送东西,这可是给足了脸面。只是……”画屏欲言又止,东西给出去倒也罢了,她真正担心的是小姐伤了与夫人的母女情分。 这府中谁不知道,国公爷和夫人伉俪情深,当年若不是刘姨娘爬了床,哪有今日的五小姐。 萧莹捏了捏画屏的脸蛋,笑言:“好丫头,我知你是为了我好。但你放心,小姐我行事并非没有分寸,这点小事,还掀不起什么风浪。” 作为女儿,萧莹又怎会不知母亲心中的疙瘩。刘姨娘就是插在母亲和父亲中间的一根刺,让他们曾许下的诺言俱化作了一场空谈。 但萧莹更加知道,母亲所恼怒的人不是刘姨娘。就算这些年来,母亲没有给刘姨娘一个热脸,但文澜院,倒不曾苛待了去。 这刘姨娘也并非不知恩情之人,整日窝在文澜院里,从来没有多生事端,惹得母亲烦忧。是以在这护国公府大房的内院倒是最干净的了,并没有三房那么多的阴私在。 “是奴婢多心了,以小姐的聪慧,又有什么能为难到小姐呢?不过五小姐这次病情来势汹汹,恐怕松鹤堂那边惹出来的事不小,咱们还是该当心为好。” 看,就连画屏这个丫头都看出来了萧纹这次生病没少有松鹤堂的手笔。 萧莹轻蔑一笑,“虽然老太太和五小姐谈话的时候我并未在场,可想来也知道,那边在打什么主意。” “小姐说说看,奴婢们也好早些做好防备。” “让你们明白也好,不过你们听听也就是了,不必为此做些什么。”萧莹道,“五小姐身子虽弱,但平日也未曾弄出这般大的阵仗来,由此可见,老太太此番图谋必定不小。画屏你想想,年后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画屏低头思索,“若说大事,莫过于宫中几位公主挑选伴读之事了。咱们府中三老爷官职低微,四小姐和六小姐是没有这个资格了。莫非老太太是想让五小姐当上那公主伴读不成?可老太太也不想想,五小姐不过庶出之女,怎么可能当那公主伴读?” “怎么不可能?”萧莹眉毛一挑,“以咱们护国公府的尊荣,必是要出一位姑娘来当那公主伴读的。五小姐虽说是庶出,但也是爹爹的骨肉,届时若我错了参选的期限,这入宫陪伴公主的名额不就落到了五小姐头上?” “呀……”画屏恍然大悟,“怪不得五小姐会生病,原来那边打的是谋害小姐您的主意。这么大的事情,奴婢们怎能不事先做些什么?就算小姐再聪慧,也不能等着人家害你啊。” 画屏手中的帕子一绞再绞,真是急切得不行。 萧莹宛然一笑,“放心,她们不会有出手的机会。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当那什么公主伴读。” 不等对方出手,萧莹就会自己想了法子躲避参选。这样一来,对方又有何理由来害她呢? “这样一来,岂不是遂了老太太的心意?这不是白白送了个便宜过去嘛,就算是那边图谋不轨,咱们也不会就此怕了。” 说起这个,画屏腰杆挺的笔直。这倒也是,在这府中论起尊荣谁的分量也比不过萧莹。 松鹤堂那位名义上是萧莹的祖母,可到底也就是个继室罢了。 若这护国公府是老太爷挣下来的,她倒还有些分量。 可偏偏不是。 当年梁帝昏聩无能,倒行逆施,惹得天下是民怨沸腾,各路诸侯纷纷揭竿而起,举兵反梁。 那时的皇上还只是街边的一名乞儿,因为饥饿昏倒在路边,恰好被萧莹的父亲萧继业碰见,就把他救回了家中。 后来,萧继业就和皇上投了缘,干脆做起了拜把子的兄弟。 等皇上准备在乱世中起义驳一番前程的时候,萧继业二话不说就领了自己嫡亲的兄弟萧振业跟随他建立起一支义兵。 后来,这支义兵不断壮大,四处征讨,还真打下了天下,成立了如今的大燕朝。 萧继业也由此被封为护国公,大女儿萧静更是被立为太子妃,这萧门的荣宠一时让人艳羡无比。 松鹤堂那位,却是在萧继业四处征战的时候嫁入萧家的,那个时候,皇上的义军已经占了金陵城,南北攻守进退皆宜。虽然仍有诸多势力割据,但形势却一片大好。 林氏有心谋大,狠下心来嫁给足以做自己父亲的萧一山,成为了萧继业的继母。这些年来,膝下也只有三老爷萧兴业这一个儿子,说起来是全无根基。 可萧莹就不同了。 萧继业夫妻除了萧莹和身为太子妃的大女儿萧静外,还育有三个儿子。老大萧荣,在府中排行最大,老二萧良,行三,老三萧晋,行四。 萧静和萧荣三兄弟都是在大燕朝建立前出生的,那时萧父萧母的日子极不安稳,自然没有更多心力来照顾这些子女。 等萧莹出生,彼时已是永安十年,天下大定,萧家长房自然便将萧莹视为宝贝疙瘩。父母疼爱,兄长呵护,姐姐照拂,这可真是护国公府里的头一份了。 “并非是我惧怕那边,只是以我今时今日的身份,也无需再因当上了公主伴读而增添光彩。再说那宫里又怎会是好呆的地方,院墙高,规矩大,不能行差踏错一步,还不如我在家来的舒坦呢。” “这倒也是……”画屏点头表示赞同,跟着萧莹进过几回宫里,光那股子氛围就让她大气都不敢喘,不去也好。“既然小姐不愿去,那这个机会咱送给五小姐便是。” “五姐自身处境不易,若真能当选公主伴读,对她也算是幸事一件了。” 萧莹神思微晃,这一世她有心避选,应该就不会成为二公主的伴读了。 二公主是赵寰的亲妹妹,上一世这个时候的她和赵寰并没有多深的情分,两人真正熟识起来还少不了二公主的牵线搭桥呢。 如今她当不了二公主的伴读,自然就会和赵寰的联系少了起来。 或许,她可以因此而改变日后被皇上指婚给四皇子的命运。 上辈子对她来说,总是辛酸苦楚大过称心如意的。今生能有所改变,也算是承蒙上天眷顾吧。 第一卷 正文 第2章 风雪无情 不消多久,画扇便从文澜院那边回来。她披着一身的风雪,在门外狠狠跺了几下脚,这才进屋子里来。 “这外面的雪可真大,画扇出去这么一小会就给冻成了兔子耳朵。”画屏笑着调侃外面的天气。 “可不是,金陵城好久都没下这么大的雪了。”画扇附和道。 “就这么点雪算什么,和西北之地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快过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萧莹抬手招呼着画扇,见她实在冷得可怜,用眼神示意画屏关上窗户。 画屏来了兴致,问道:“小姐说说,究竟有多大?” 萧莹回忆着上辈子呆过的平城,形容道:“那鹅毛大的雪花下起来,连续三天都不会停止。没过膝盖更是常有的事,走一步半天都拔不开腿的。” “那这样岂不是能堆一丈高的雪人了?”画屏惊喜道,“婢子还从没有堆过那么高的雪人呢。” 到底是天真烂漫,不懂风雪无情啊。 那么大的雪,看着洁白无瑕,却不知要砸坏多少茅房,冻死多少乞儿。 画扇将一杯浓浓的热茶灌下去,感觉一股热流顺着肠胃游走,暖遍她的四肢百骸。不消片刻,她便缓过劲来。 萧莹这时问道:“五小姐那边说什么了?” “五小姐谢谢小姐的关爱呢……”画扇笑言,“她说这会子自个身子不好,怕给小姐过了病气。等改日,必定亲来咱们清徽院致谢。” “倒是有心了。”萧莹抿唇一笑,对着两个丫头吩咐,“五小姐身子不好,咱们清徽院合该多关照些。往后,多和文澜院走动走动吧。” 这听似柔软的话音背后却是不容质疑的坚定,画扇画屏两个相互交换了下眼色,忙躬身应是。 萧纹这一病就是多日,转眼又到了萧莹去松鹤堂请安的时候。 因着林老太太不是萧莹正经的祖母,是以只要每逢一、五问候一下便可,不必天天前去。 “小姐,现在该去松鹤堂那边了。”看着时辰实在不早,画屏赶紧提醒道。 等到松鹤堂的时候,除了生病的萧纹没在,其余的人都已经到齐了。 “孙女给祖母请安。”萧莹福了下身子。 老太太林氏笑呵呵让她起来,“七丫头来了,快到祖母这边来。” 萧莹看了看已围在老太太跟前的四姑娘萧彤和六姑娘萧丹,笑着摇了摇头,“有四姐姐和六姐姐在祖母跟前,孙女就不去做这个招人嫌的了,还是跟在母亲身边吧。” 小林氏忙训斥萧彤和萧丹,“你们两个杵在那做什么,还不赶紧给七姑娘让个坐。” 这小林氏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女,被老太太做主嫁给了萧兴业。这小林氏也是个有手段的,自过门后,就相继生下了二子二女。 萧兴业虽有不少姨娘,可三房愣是没有庶出的子女。这一点,倒是大房二房所不及的。 “三婶,阿莹本就来得晚,怎么好劳动两位姐姐让座?三婶就别说两位姐姐了,阿莹虽然在母亲身边,可心里也是亲近祖母的呢。”萧莹在萧母身边坐了下来,揽住萧母的胳膊,就靠在了萧母身上。 萧母拍了拍萧莹的胳膊,满是欣慰。 “你这丫头,不枉祖母这么疼你。”老太太笑望着萧莹,目光里面流露出一丝厌恶。 萧莹将老太太的神色收在眼底,面上不动。在这个府里,除了三叔一家子,恐怕没有什么人是招这位老太太喜欢的。 “听说前个儿太子妃娘娘送给七丫头不少好东西,她们姐妹两个的感情还真是好啊。不过这就对了,兄弟姐妹之间就应该互相帮衬着。你说是不是,老大媳妇?”老太太眼睛直盯着萧母,就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萧母笑道:“自然是这个理。毕竟是一脉相承,血浓于水。” “你能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老太太道,“咱们府中,就靠他们兄弟三个撑起来呢。你也知道,老二驻守山西,是常年不着家的,老大自己在朝中,难免独力难支。老三还常在我面前懊恼自己官职低微,帮不上他大哥什么忙呢。我就想着,眼下不正是年关,吏部也在进行着官员的考核吗?老大媳妇,你就和老大说一声,让他给老三动下位置,也好让老三给他一个助力。” 老太太这话一落,萧彤和萧丹立即面露喜色。父亲升官了,对她们可是有直接的好处呢。 萧母不动声色道:“母亲,夫君他不过是个武人,这吏部的事情怎么好插进手去?再说了,吏部对官员的考核一向公允,三弟这些年来为官如何他们也看在眼中,想必不用夫君插手,这擢升三叔的公文就下来了。” 老太太当即沉下脸来,“老大媳妇,你这是不肯答应了?这不过是老大一句话的事情,你就这么搪塞我,你是成心不想让老三升官是吧?” 萧兴业的德行怎么样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些年,除却纳进府中的一个又一个姨娘,在政事上是毫无半点作为。此番若不走些门路,升官怕是无望。 萧母道:“母亲这说的是哪里话,三弟能够升官,那是大家都盼望着的好事。我又怎么会想着不让三弟高升?只是夫君职权有限,这件事情实在是办不了,往后这等诛心之言,还望母亲慎重出口。” “说的倒是比唱的还好听……”老太太冷笑,“老大和皇上那是拜把子的兄弟,这是他办不成还谁能办成?你就是见不得你三弟好才是真的。” “朝廷官员升降自有朝廷的法度,祖母又何必强人所难?”萧莹脾气也是上来了,见不得萧母被如此为难,“三哥在外为官多年,若父亲有法子插手吏部的事情,母亲还不让父亲将三哥给调回来吗?祖母尚且有亲子承欢膝下,可母亲呢,连过个年都无法见三哥一面。难道在祖母心中,母亲会将阻拦三叔升官这事看得比骨肉亲情还重吗?” 老太太一时被萧莹这话给堵住,心头一口气上不来,这面色更加不好了,“七丫头,冲祖母大吼大叫,这就是你的孝心吗?” “母亲,莹丫头绝没有不孝的意思。”萧母忙解释,“她只是年纪小,说话不懂得含蓄,冲撞了母亲,还请母亲不要记在心上。” 只是说话不含蓄,也就是承认萧莹说的是事实。萧莹暗自欣喜,不管怎样,母亲永远是支持她的。 “祖母还请息怒,阿莹也是为了三叔好。”萧荣的妻子范氏轻飘飘开口,帮衬着自家婆母和小姑,“如今咱们府里不知被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若三叔用不当途径升官这事被御史知道了,在皇上面前参上一本,那可是杀头的大罪。早知道当今皇上最忌讳臣子们玩弄权术了,特别是跟着他打天下的那些功臣,原先户部的陈尚书就是前车之鉴,咱们府可得小心呢。” 陈尚书那事过去没几年,提起来大家尤自心惊。事发之后,皇上说杀头就杀头,一点也不顾念曾经的情分。 老太太到底是理亏的一方,被范氏这么一说就给唬住了。这会子看见大房的人倒是心烦不已,没好气摆摆手,“行了,你们大房的意思我可清楚得很。老大媳妇,你不是有许多事情要忙吗,回去吧。” 萧母赶紧道:“既然如此,儿媳就先告退了。” 萧母带着范氏和萧莹出去,见没人了,才点点萧莹的头,颇有些无奈,“你呀,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刚才说话那么冲。她虽然没有生养过你的父亲,但总归是你祖父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只凭这一点咱们面上就得敬着。” 萧莹揉揉自己的额头,“我就是见不得她给母亲气受。” 萧母好笑道:“不过就是几句难听的话罢了,她还气不到我。她就是个混不吝的,你千万别把她当回事就成。” 萧莹没见识过林氏的撒泼无赖,萧母可见识得够多了。 当年老太爷去世,萧继业夫妻没少想过分家的事,但这林氏就是死活不肯离了府里。撒泼打滚,跟人撕扯的事儿没少做过,当真是怎么难看怎么来。 彼时朝廷新建,政局不稳,圣上急需安抚住人心。护国公府作为炙手可热的功臣那得在多少双眼睛盯着下过活,这分家的事就被言官给拿捏住了。 为了平息事端,萧继业夫妻只好忍着恶心让林氏在府中住下。 萧母给萧莹提个醒,也是怕萧莹冲撞林氏,让林氏的混劲上来,败坏了萧莹的名声。 “母亲的教诲,阿莹都知道了。”萧莹乖乖应答,“这等糟心的事咱们就不谈了吧。咱们说点高兴的事儿。前些日子四哥不是来信说快到家了吗?想必就是这几日了吧。” 提起儿子,萧母心中由衷欢喜:“不错,算算日子明日就应该进城了。对了,曼双,你回去的时候和恪哥儿说一声,让他出城接一下他四叔。” “母亲放心吧,恪哥儿早就等着呢。”范氏笑回。 萧莹见状,忙向萧母撒娇,“母亲,我也想去。这么久没见四哥,阿莹挺想他的。” 萧母点点她的鼻尖,“你去是可以的,不过得多带些侍卫。” 第一卷 正文 第3章 四叔来了 次日,萧莹一早就用过膳食就急着前去寻找萧恪。 萧恪是萧荣和范氏的长子,已经有十六岁,比萧莹还要大上四个年头。这个时候的少年正处于变声期,一见到萧莹出现,便扯开了他那暗哑的嗓子,“小姑姑。” “嗯。恪哥儿,你用过早膳没?”萧莹先行问道。 萧恪也早等着出城去呢,忙道:“用过了,小姑姑咱们走吧。” 二人整点好人马,便往城外奔去。 萧恪望着前方笔直的官道,目中略带写兴奋。“小姑姑,前些日子我收到了谨言的来信,他在信中写道过几日就要回来。你说他会不会和四叔撞上?要是这两个人凑一块的话,那可太有缘分了。” 谨言,那不是赵寰的字吗?恪哥儿什么时候和赵寰那么熟悉了。萧莹试探问道:“四皇子写信给你,我怎么不知道你和他还有交情?” 萧恪兴致勃勃讲起和赵寰的相识来,“就是上次我和朋友出去打猎时认识的。那次我们几个不小心碰到了头黑熊,多亏了谨言箭术了得,射杀了那头黑熊。不然等它近前,还不知要造成什么后果呢。” 萧恪正处于血气方刚的年纪,最是佩服厉害的人物。赵寰露了这么一手,自然而然被萧恪引为知己了。 上辈子的她并不知道自己日后会和赵寰有交集,是以也不知道原来萧恪这么早就和赵寰交上了朋友。 前世赵寰打着清君侧的名号起兵时,萧恪义务反顾当起他在金陵城中的内应,直逼得萧荣将他逐出族谱。萧恪也不后悔,直接踏上了北上的道路,投到赵寰麾下挣起军功来。 那时萧莹以为萧恪这么帮着赵寰是看在自己这个姑姑面子上。既然赵寰这么早就结识了萧恪,萧莹倒不确定自己的份量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艳艳如血的夕阳已有半壁隐在巍峨坚挺的山岳之后。 马上锦帽貂裘的萧恪不住哈气,口中抱怨连连,“这天马上就黑了,怎么还不见四叔的影子?这么冷的天,真冻死人了。小姑姑你说四叔不会算错了时辰,今日不来了?” “不会。”萧莹肯定道,“这么多次了,你见哪次你四叔传来的信有误过?在城门关闭之前,你四叔一定会出现。” “四叔来了。”看到霞光下策马奔行的影子,萧恪激动得喊叫起来,“等了这么久,四叔可终于出现了。咦,四叔马背上怎么还驮了个人?” 马上的萧晋身披一袭洁白的狐狸毛大麾,策马扬鞭,意气风发,骨子里散发着一种让人欣羡的潇洒不羁。 等他行至近前的时候,萧恪看到萧晋马背上的那个人还在滴血,看样子是受伤颇重。 萧晋顾不得和萧莹萧恪寒暄,道:“事情紧急,我先行回府。恪哥儿,你现在立刻进宫,多请几位太医来府中。” 这人伤势紧急,最好是请位太医看看。以护国公府的地位,办到这一点还不是难事。萧晋忙中苦笑,这人遇到他也算是命不该绝。 萧恪也不废话,打马扬鞭就往宫门的方向行去。 萧母眼见天色就快黑了,萧莹和萧恪姑侄还没有将萧晋给接回来,心中不由焦急了几分。 就在这时,看到萧晋带着一个血人回来。 “阿晋,你这是救了什么人回来?他怎么伤的这么重?” 萧晋道:“先不管他是谁了,当务之急是先给这人治伤。恪哥儿旁边的明辉院不是还空着吗?我先将人给带到那去了。” 萧晋抱着昏迷不醒的伤者,一路走进明辉院,将人给放到床榻上。 丫鬟打来热水,先给这伤者做一个简单的清洗。 等将他脸色的血污弄干净,显出真容来的时候,萧莹忍不住吃了一惊,“四皇子?” 没错,这人正是她那前世的夫君,当今的四皇子赵寰。 跟着进来的萧母听到萧莹这么一呼,忙上前去看,还真是赵寰。 看赵寰身上的伤,大大小小不下十处,有的竟深可见骨。 这是要他命的架势! 萧母敏锐察觉出其中并不寻常,忙对着萧晋萧莹道:“四皇子这里有我照顾,你们两个在外面呆久了,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去去身上的寒气,不必再过来了。” 萧母坚定得将自己的子女往外面赶去。 萧莹也觉得自己呆在这里并无用处,前世赵寰的命大着呢,这次重伤看着凶险,到最后肯定能挺过去的。 这么想着,萧莹便向萧母告退。“那女儿就先回去了,四皇子这里,劳烦母亲多多费力了。” 萧莹回到自己的清徽院,已然是累及。将外衫退下,萧莹吩咐着画扇,“我先睡会,等下喊我起来。” 一躺下,萧莹浑身都放轻松了。虽然她前世经历过比这更严峻的风雪,可这辈子的身体毕竟还是娇嫩,她从早膳后出城便未歇息过,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萧莹放任自己睡得天昏地暗,丝毫不知在她熟睡的这段时间,府里快闹翻了天。 事实证明,后院流传消息的速度不亚于这世上任何一个地方。从四皇子浑身是血得被抬进府里,不消一刻钟的时间,这里的女人们就都知道了。 萧莹是被一阵食物的香气给叫醒的,她睁开眼,画屏画扇两个丫头正在忙碌得将几样小菜给摆到室内的圆桌上。 “小姐起身了。夫人交代过,给四爷的接风宴延后,晚膳就让小姐自己在房间里用些,奴婢这便伺候小姐净手。”画扇放下手中的菜碟,端起不远处的铜盆走到萧莹身边。 萧莹净过手后,拿起一旁的白毛巾擦拭着,开口询问画扇,“明辉院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画扇面色凝重,“情况不是很好,恪少爷请来的几位太医正在全力救治。”那可是一位皇子,若是死在国公府里,麻烦就大了。 “四皇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话虽如此,萧莹这顿饭却是用得索然无味。她没有想到,从那个冰冷的凤仪宫中回来,与赵寰的第一次见面竟然会是这么一种情况。 这也让她勾起了一些久远的回忆。 前世,赵寰经受过无数次的刺杀,可伤成这么重的,只有这么一次。萧莹记得在她成为二公主的伴读之后,足足有半年的时间,这位公主每次和她说不了几句话,就转到对赵寰的关心上去。 也因着二公主总是拉着她去看望赵寰,一来二往之间萧莹和赵寰渐渐熟识起来,后来更是顺理成章被皇上指婚给他。 这次和前世有些偏差。萧莹记得,前世赵寰被刺不是四哥救的,这个时候的护国公府和他还没有扯上关系呢。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会被四哥给遇上。 然而,赵寰的被刺只是一个开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才是真正的让人闻风丧胆、惊心动魄。将近有半年的时候,金陵都无法平静下来,碧血满地,白骨撑天,朝堂上的官员一下去了三分之一。 这个年,恐怕是过不好了。 翌日天光一亮,萧莹就去寻萧母。 “小姐,夫人还在睡着呢。”萧母贴身丫头白薇小声道。 萧莹将珠帘撩开一个小缝,从中望去,见萧母尚未有转醒的迹象,便将手给放下了,轻步移到外间,向着白薇了解情况,“昨夜母亲是何时安置的?” 白薇恭敬道:“回小姐,因着四皇子的迹象实在凶险,夫人担忧得一夜未眠。这还是在国公爷上朝之后,才小眠了一会。” “那让母亲好好歇息吧,你们不要打搅她。我在这坐坐等母亲醒来。”萧莹自行坐在一旁,和白薇聊起天来。“你跟在母亲身边,昨个儿明辉院里那位,可有醒来?” 白薇回忆道:“醒过来一会。当时四皇子颇是激动,说什么也要让几位太医暂停救治,单独和国公爷说会话。国公爷苦劝不听,只得应了四皇子。” 看来昨夜赵寰将自己手中的证据交给父亲了,萧莹心中有数,继续向白薇寻问着一些细节。 昨夜府中的情形老太太也知道了,不过碍于当时在费力救治四皇子,她只能按捺住好奇心。 现在她迫切想知道情形究竟怎么样了,可惜没有个合适的由头往萧母的院子里去。 “母亲,四皇子是龙子,身份贵重,既然眼下在咱们府里,咱们没有理由不对他表示关心一下。咱们找大嫂问问情况,这可是作为臣子家眷的本分呢。”小林氏在林氏耳旁柔声道。 老太太顿时反应过来,对啊,就算萧母不能过来,她还是可以过去的。“老大媳妇操持着府中杂物,也不知道顾不顾得过来四皇子那边。咱们是该去看看。” 找到了合适的理由,老太太立马兴奋起来,当即就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萧母院子行去。 萧莹久等萧母不醒,正支着下巴瞌睡,外面小丫头就报老太太带着小林氏过来了。 萧莹冷笑一声,那边还真是贼心不死。“不必叫醒母亲,有我应付便可。” 第一卷 正文 第4章 能耐我何 萧莹整整自己仪容,提步迈出房门,正好与老太太打个罩面。 “阿莹给祖母请安。” “起来吧……”老太太没好气道,“我听说你母亲身子不适,这来看看她。”抬腿就要往室内迈。 萧莹轻挪一步,挡住老太太去路,“昨夜母亲一直照看着明光院那边,刚睡下没多久。” 老太太笑道,“我就瞧她一眼,很快出来,不会打搅她的。” 这鬼话谁信! 萧莹身子微微前倾,凑近老太太,微笑道:“母亲若是知道祖母这么关心她,醒来后定会感激涕零。只是,今日老太太前来,恐怕有别的意思吧。” 老太太一愣,“七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莹小声道,“老太太,今日阿莹就和你挑明了吧。这国公府的尊荣虽好,可您毕竟和父亲没有血缘关系,心里难免发慌。所以,您总想着为自己筹谋一番。” 若不是个贪心的,这林氏也不会嫁了萧莹祖父。论起年纪来,老太太和萧母可是同年呢。 “昨个您想让三叔升官,结果母亲没有答应。今日听说府里住了位皇子,您的心思是不是又活泛起来了?是不是想沾一下四皇子的光啊?告诉您,您这是在白日做梦!” 被戳中心思的老太太面红耳赤,“七丫头,你别太过分了!” “真正过分的人总是在说别人过分呢。”萧莹冷笑一声,更加凑近了老太太,在她耳畔轻声细语,“再说,就算我过分,您又能耐我何?”往日还能用孝道来压她,可今日皇上指不定多震怒呢。看了这个时候,文武百官都恨不得夹起尾巴做人,那些御史有谁还肯为这个上不得台面的老太太往皇上枪口上撞。 “你……”老太太颤微微指着萧莹,两眼一翻就要往后倒去。 萧莹使劲攥住老太太的胳膊,“老太太,这个时候您可千万别晕。晕了,还得叫大夫。四皇子危在旦夕,若因您的事情误了什么,可没人担待得起。” 老太太眼珠子瞪得愣圆,没寻思会有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萧母的房间她是进不去了,眼下又不能装晕,这没个台阶下,却是尴尬得很。 就在这时,管家慌慌张张走进院子里来。 老太太见是个机会,调整下心态,摆起架子来,“出什么事了?慌里慌张的,有失咱们府的体面。” 管家先忍下这口气,回道:“老太太,大事不好了,锦衣卫闯进咱府里来了!” 什么?锦衣卫!那可是些杀人不眨眼的主儿!一般和他们碰上的,甭管你多尊贵,铁定倒霉。老太太倒吸一口凉气,身子就要往后栽去。 萧莹赶紧加大手上的力度,抓着老太太,见小林氏站在旁边闲着,道,“三婶,祖母身子不稳,烦请您扶好些。” 小林氏也是吓得脸上惨白,听萧莹喊她,才稍稍回神,用身子支撑着老太太。 管家心中暗自不屑,这老太太刚才还在说别人呢,这会就没比她慌的了。 萧莹略过老太太,淡定询问管家,“孙叔,来的是锦衣卫哪位大人?” 管家道,“是指挥同知韩钊韩大人。” 原来是他! 今日若来的是别人,自当严阵以待。可却是韩钊,萧莹瞬间就心安了。 锦衣卫固然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所在,但其中亦不乏清明公正之辈。韩钊做事唯信证据,绝不构陷莫须有的罪名。由他来,这府里可确保安稳无虞。 “孙叔,韩大人今日前来,无非就是想了解下四皇子的情况。这点小事就无需劳烦母亲了,大嫂足以应对。” 萧莹的淡然也安抚住了孙管家,他向着萧莹感激一笑,“多谢七小姐的指点,老奴这便去告知世子夫人。” 看着孙管家的背影消失在院门拐角处,萧莹收回自己的目光,见老太太和小林氏还呆愣在那,不悦开口,“天这么冷,老太太也受不得寒。三婶,你就扶老太太回松鹤居吧。” 老太太冷哼了一声,在小林氏的搀扶下讪讪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回了松鹤堂,老太太回想今日被萧莹几句话就打败的情景,越想越不甘心。 “今日之事我绝不能就此作罢。娟娘,你房里的翠儿不是和乔御史家的一个丫头有交情吗?你让翠儿将今天发生的事情稍稍向乔御史家透漏一下。”等萧继业被人在皇上跟前参上一本,看他们大房还怎么张狂! 这么多年,老太太能在府里安稳呆着,那些御史出了不少的力。特别是这位乔御史,府里一旦有什么情况透露出来,他必定会在皇上面前参上一本。 这可真是制衡萧继业夫妻的绝妙之法。 但老太太这次没有想到,她的法子失效了。 “母亲,出大事了。”小林氏慌慌张张跑进老太太的屋子,一个没留神,绊了一跤,扑通就跌在了老太太脚前。 老太太嫌弃不已,等小林氏爬了起来,才问,“有什么事让你慌成这个样子?” 小林氏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忙道,“按您的吩咐,儿媳回院里就让翠儿出去找她在乔御史府里的小姐妹了。可翠儿还没等找上门去呢,锦衣卫就开始满大街抓人抓人,正好包括乔御史那一家子人。” 又是锦衣卫,老太太摸着自己狂跳的心,极力保持自己的镇定,“怎么会满大街抓人呢?” 小林氏道,“可不是,听翠儿说,抓了好多官员,就连丞相和魏国公都被抓了呢。” 若只是抓一个御史,倒不算什么大事。可换成丞相和魏国公,这就截然不同了。 这两个人,可是当初陪着皇上打下天下的大功臣,和皇上关系可亲厚呢。 之前皇上虽也杀过不少人,但那些人充其量只是小喽啰,动不了什么根本。 如今抓了一个丞相和一个国公,可不就是天大的事吗? 就是护国公府的分量也抵不过这两个加在一起。 老太太这下真怕的不行。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丞相和魏国公犯了什么事,但老太太心里也知道,这和四皇子遇刺脱不了关系。 这么说,护国公府是牵扯进来了。 老太太是看不惯萧继业夫妻,但那也是眼红大房的尊荣。 她并不希望护国公府倒了。 她心里知道,自己如今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绝对是萧继业的功劳。 要不是有这座国公府,她就和幼时的玩伴一样了,成了地地道道的村妇。不但要思索怎么花一枚铜钱更为划算,还要下地里劳作,每天都累得跟狗一样,她绝对不要过这样的日子! 若是可以的话,老太太希望能让自己的儿子萧兴业继承这座富贵无限的府邸。就因为这座府邸并不是她们母子的,老太太才会更加看萧继业夫妻不顺眼,才会不断使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才会想借助御史之力让自己在这座府里呆下去。 眼下这时候,老太太也顾不上和大房的龃龉了,忙遣丫头去前院打探,“琥珀,你去看看老大回来没有?若是回来了,让他来我这一趟。” 就是老太太不说,萧继业也是想着将府中众人一块聚在松鹤堂的。 消息一传下没多久,大房三房的人很快就聚在一处。 萧继业坐在上位,看着各人忐忑的神情,摸了一把自己的髯须,沉沉开口,“自午时起至今,锦衣卫已抄了丞相府魏国公府以及昌平侯府这三座显赫府邸,余下官员,我亦不知详数。”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不由吸了一口凉气,整个屋子里更加沉闷了,静得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萧莹虽然已知道这个结果,可再经历一遍,还是深有震撼。前世时这次事件,可是牵扯了近三万条人命。 老太太的心更沉了下去,眼见这牵连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半晌,萧继业才开口,“此次丞相所犯乃是谋逆之案,九族同党皆会牵连。这段时间,我希望大家能严省己身,谨慎行事。” 谋逆一事,但凡沾点边就会祸连不少人。更何况皇上很清楚自己的皇位是怎么来的,自然更加忌讳这些当初陪他打天下的功臣。 怪不得能有这么大的动静。 老太太和小林氏心里有个底数,已经思忖着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尽量少与外界联系。 萧继业看着老太太和小林氏若有所思的神情,甚是满意。只要三房安分守己,他就能少费不少心力。“另外,四皇子已经获封景王,在伤势未好之前暂留咱们府邸。各位还当注意把握好分寸,不可惊扰贵人。” 第一卷 正文 第5章 妄自菲薄 距离陈丞相事发已经过去几天,大家心里也逐渐接受了这件事,再听到锦衣卫抓人,已经没有初时的惊慌。 护国公府里,大家除了不能外出,倒没受多大影响。老太太一直担忧着乔御史的事情会牵扯出她来,收敛了原先的嚣张跋扈,就是请安的时候,也不会再提那么过分的要求。 萧莹的日子一时好过不少。 这日,萧纹的身子已经痊愈,想起前些天萧莹送来的补品,便想着去清徽院走动走动。 “五小姐,您今日怎么过来了?身子可好些了?我们小姐可挂念着您呢。”画屏想着萧莹吩咐过要好好对待五小姐,是以对萧纹的态度也亲和了些。 萧纹心中一热,在这府中,她们母女就是尴尬的存在,好多时候都没有听到过他人的关心了。 “还多亏了七妹前段时间送的补品,我这身子已经大好了。”萧纹一开口,声音婉转清丽,别有一番风味。“七妹呢,可在房间里?” “在呢,小姐现下正在看书呢,奴婢这就去通禀小姐,她知道您来了一定高兴坏了。” 萧莹听得二人说话,也不看书了,隔着窗户对画屏道:“通禀什么,还不快请五姐进来,这大冷的天,冻坏了五姐可仔细你的皮。” 萧纹浅笑着走进屋子,“几句话的功夫,哪里就会冻坏了呢。” 萧莹方才窝着看书舒服,发丝乱了些许,听得萧纹来,赶紧先让画扇给她整理下。等萧纹进屋子里,已是整理个大概。 “我原先还想着去看五姐你呢,不承想你已先来了。” 萧莹热络得拉过萧纹的手,将她引向待客的贵妃榻上,让她在炕桌的一旁坐下后,萧莹径自坐在了另一侧。 画屏忙将刚沏好的茶端了上来,画扇则是摆了几样糕点。 做完这一切后,画屏道:“小姐,奴婢和画扇就在廊下玩耍,您和五小姐有什么吩咐,尽管唤一声便是。” 萧纹也对着自己的贴身丫头翠晴道:“我和七妹妹说会话,暂时用不着人伺候,你先下去玩会吧。” 萧莹看了下萧纹的脸色,虽还透着些疲惫,却已是她平日里最好的状态了,萧莹心中不由唏嘘不已。 萧纹的容貌不说在这个府里,就是在整个金陵城中,那都是顶顶拔尖的。面如芙蓉,其色皎皎,加之从娘胎里带来的弱根,让她行动间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看着五姐姐身子大好了,阿莹心中也放心不少。” 萧纹应道,“我这次的病多谢妹妹费心了。这次病情来势汹汹,说起来是受了风寒所致,实则是姐姐心内郁结,不知该如何向妹妹倾诉才是。” 萧莹已经明白今日萧纹前来是向她示好的了,“咱们姐妹之间还用得着那许多的顾忌。姐姐想对阿莹说什么,尽管开口便是,阿莹绝对不会透漏姐姐的半分秘密。” 萧莹拍了拍萧纹的手背,“姐姐要是能把心内郁气散发出来,不再影响身子,那就是最让阿莹高兴的了。” 萧纹颇有些愧疚,“妹妹这般为我着想,实在是让我汗颜。说起来,这事与妹妹息息相关。当日我听说后心中惊骇,因迫于长辈的积威不敢告知妹妹,实在不该。” 萧莹面露疑色,“究竟是何事与我相关,姐姐且细细讲来。” 萧纹向萧莹招招手,萧莹笑着凑近了身子,便听萧纹在她耳旁讲了起来。 “那日请安过后,老太太独留了我说话,为的就是参选公主伴读之事。老太太让我好生准备,务必中选。我曾言道自己身为庶女,这身份是够不上的。老太太就说这事不用我操心,自然会为我打点好一切。姐姐想着,若真按老太太说的,她必定会出手对付妹妹。心中惶恐之下,病倒了数日。” “多谢姐姐告知阿莹这么重要的事情。”萧莹感激道。 萧纹低声道,“公主伴读,只有妹妹你有资格。姐姐萤烛之光,怎及妹妹皓月之明。” “姐姐不必妄自菲薄……”萧莹浅笑道,“撇去出身不谈,论容貌,论学识,五姐姐在这金陵城中也是拔尖的。实话说,阿莹并无意掺和这公主伴读之事,若是五姐姐有意的话,阿莹倒可襄助一臂之力。” “多谢妹妹好意了。若我真有心这公主伴读,只需服从老太太的安排就是了,何必巴巴跑来告诉妹妹这些事情。”萧纹讥诮一笑,“旁人眼红眼热的东西,在我这里未必就是块宝。” 萧莹面带愧意,“是我误会五姐姐了,还望五姐姐莫要怪罪阿莹才是。” 箫纹面色稍缓,“我不是怪罪妹妹的意思。我只是想着这次参选公主伴读的都是朝廷三品以上大员的嫡女,若我真当选了,左不过是招人嫉恨、仰人鼻息罢了。再者说,公主们身份尊贵,身为伴读需与她们日日相处,若是顺遂无波自然是好事,可若是公主有个什么闪失,以我庶女之身,怕是难以承受后果。” 说到底还是身份的问题,箫纹说的对她自己是些不小的问题,可对萧莹来说,完全不必放在心上。她是护国公萧继业的嫡女、太子妃的亲妹妹,别说是官家小姐,就算是与公主有了龃龉,她也不会受到什么委屈。 这出身问题,说什么也是无法改变的。萧莹心中暗叹一口气,“姐姐真是可惜了。既然姐姐不想当公主伴读也好,咱们姐妹也可在府里做个伴。” “小姐,恪少爷过来了。”画屏在廊下喊了一声。 萧莹和箫纹对视一眼,然后她笑了开来。 “五姐姐不知道,如今咱们府里也热闹着呢。” “哦,发生了何事?我病了这么多时日,什么都不知道呢。”萧纹问道。 萧恪风风火火从外面跑进来,见了萧莹,讨好笑道:“小姑姑,借你这风水宝地躲躲呗。” 萧莹忙招呼着萧恪道:“你来得正好,还不快将咱们府的热闹事讲给你五姑姑听听。” 萧恪一脸苦色:“什么热闹事儿,侄儿如今可是烦不胜烦呢。”萧彤和萧丹两人每天都缠着他,说什么关心谨言的伤势,想托他的手送给谨言一些上好的伤药与补品。 她们也不想想,府里难道会缺了谨言的东西?用得着她们巴巴送来。 现在的萧恪被那二人简直烦得不行,只得找萧莹的院子躲躲清净。 “你两个姑姑对你大献殷勤,你受着就是了,有什么好烦的。”萧莹嗤笑。 “小姑姑,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们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萧恪大吐苦水,“那些东西要真是伤药跟补品也就罢了,可偏偏每次送来的,都用手帕包裹着啊。要是真落在了谨言的手里,这岂不成了私相授受。你说这样的事情我能做吗?可是不接两位姑姑的东西,她们就哭哭啼啼的,落在那些下人眼里,活脱脱就是我欺负了她们。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还不能和她们计较,小姑姑,我憋屈啊!” 听到这里,箫纹直接变了脸色,“彤姐姐和丹妹妹怎能如此不知自爱?”私自给男子送东西,有损女儿家的名节! 更何况,以她们的身份,怎能配得上堂堂景王?就算嫁过去,也不过是一个姬妾罢了。 萧莹道:“咱们四姐姐的心气儿可高着呢。前段时间,三婶给她相看人家,她竟一个也没瞧上。”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一个瞧上的,可惜啊,人家铁定是瞧不上她。 说起她那前世的夫君,其实也没什么大毛病。无非就是纳了几个碍她眼的妃子,这也没什么,哪家的帝王不是三宫六院的。所幸赵寰给了她元后应有的体面,更是将她的儿子早早立为太子。那些妃子再怎么蹦跶,也越不过她去。 只是,赵寰给她的也就是元后的体面罢了,做他的妻子实在是太累太心酸。他是一位心怀天下的帝王,在位期间做了不少为国为民的好事,在民间的评价甚至越过了开国君王永安帝。 箫纹叹息道:“这事我也有所耳闻,放着好人家的正妻不当,四姐姐也实在太过糊涂。” “恪哥儿,你现在也是议亲的年纪,那样的女子,可万万不能娶的。”萧莹郑重叮嘱道。 说起亲事来,萧恪立即炸毛,“小姑姑,你们谈论你们的,怎么扯到了我身上。” 萧莹无辜笑道:“你确实到年龄了啊,若有合心意的姑娘先定下来,等过两年就可以成亲了。” 大燕朝男女大多在十八岁成婚,但订亲可以提前几年。萧恪如今十六岁,考虑这种事情恰是时机。 萧恪转移话题,“你有那个闲心操心我的婚事,还不如多关心关心四叔,他比我大了十岁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什么时候等四叔成婚了,再说我的事。” 萧莹气得揪萧恪的耳朵,道:“我这是关心你,你还说我闲操心,不识好歹!” “小姑姑,疼,疼,耳朵快掉了。”萧恪忙将自己的耳朵从萧莹的魔爪下解救出来,抱怨道,“小姑姑,身为女子,你应该温柔一点。要真成了个母老虎,当心没人娶你。” 第一卷 正文 第6章 并不一样 “你小子欠打不是?”萧莹扬起拳头,作势要打在萧恪身上。 萧恪连连躲避,姑侄二人在这屋子里玩起你追我赶的游戏来。 箫纹看得娇笑不已,“咳咳咳……”她的咳嗽声让萧莹忙停了下来,狠狠瞪了萧恪一眼:看你,把你五姑姑折腾得不舒服了。 “五姐姐,你怎么样?”箫莹上前关心着箫纹的情况。 箫纹用帕子捂住嘴,等咳嗽过去后,才歉疚一笑,“打扰妹妹的雅兴了,我出来时间够久,也该回去了。” 箫纹的身子确实很弱,萧莹也不留她,道:“姐姐回去好生歇着,你我再好生叙叙。” “一定。” 看着箫纹的身子走远了,萧恪才扯着萧莹的袖口,问出自己一直憋着的话:“小姑姑,你什么时候和她关系那么要好了?”平日里也没见萧莹和文澜院那边往来啊。 萧莹轻飘飘看来萧恪一眼,那一眼,让萧恪觉得自己浑身都凉飕飕的。小姑姑的眼神什么时候这么有杀伤力了? 萧莹道:“难道你没发现,她和三房的那姐妹两个并不一样?” 萧恪摸着下巴,道:“却是如此。没想到一个爬床丫头生出来的女儿,也能有悟,实在难得。”虽然箫纹现在年纪尚小,但萧彤若是嫁出去了,接下来就该操心箫纹的婚事。她此刻若是想着对谨言卖好,萧恪是一点都不吃惊的。 毕竟,有个那样的母亲。 萧莹敲了一下萧恪的脑袋,厉色道:“恪哥儿,你虽为护国公府的少爷,但绝不能学了外面那些纨绔不良的习气,随便把人不当个人看。若你有心查查当年你祖父的事情,就该知道,恨的人不该是文澜院那边。” 若非重生一次,萧莹也不知道当面柳姨娘爬床是身不由己的。她当时也是着了老太太的道儿,和父亲稀里糊涂发生了关系,也因此有了箫纹。 可除了那一次,柳姨娘和父亲就再没什么瓜葛了。 一个卖身契都不在自己手中的丫头,被主人家算计失了清白,难道还能是她的错?说起来,这柳姨娘也是可怜之人。 萧莹不会将自己的怒火撒到无辜之人身上,她要怪只会怪林老太太,那个贪得无厌的妇人! 萧恪一改先前的漫不经心,正色道:“我听小姑姑的。只要文澜院一直安分,我便会善对她们。” 如果真学萧彤和萧丹的话,那也别怪他不将她们当个人看。 赵寰在护国公府一养伤就是半个多月,转眼已经到了腊月二十八。 萧母想到府中这尊大佛,不禁发愁了起来。最近圣上忙着清理朝堂,压根就没有想起来将赵寰给接回宫中。 那他们府中的年夜饭该怎么办?请赵寰吧,让他跟护国公府这一大家子吃饭,双方都挺尴尬的。若是不请他吧,人家一个王爷,怎么好让他除夕夜一个人过,这不是怠慢吗? 在萧母这么发愁的事情,在老太太那里,却巴不得赵寰能出现在她们的饭桌上。 赵寰进府这么长时间,一直呆在明辉院里。她们连面都没有见过,怎么能巴结得上? 年夜饭就是一个上好的机会,一定要抓住,让赵寰看到萧彤,对她上心。 有了景王这条线,萧兴业也好在仕途上更进一步。 于是乎,老太太给小林氏下达了一个任务:说动萧母,让赵寰除夕之夜现身! 萧母正和范氏商量着除夕夜怎么过的事呢,小林氏就找她们说话来了。 “听闻大嫂最近在为除夕夜的事犯难,这不,弟媳为大嫂解忧来了?”小林氏笑得极尽谄媚。 萧母心中顿时一阵厌恶,她这位弟媳,从来都只有帮倒忙的事情,什么时候有过好心帮忙的时候? “三房的事情也是杂乱的很,就不劳弟妹费心了。除夕夜的事情,我刚才已经和曼双商量好了。” 小林氏顿时急问道:“那不知景王殿下,大嫂怎么安排的?” 萧母已经不想回小林氏的话了。 范氏平静道:“景王殿下身份尊贵,我们可不敢轻易安排。这不,我打算让恪哥儿去明辉院问问景王殿下的意思,我们也好照办不是?” 景王能否出现,全看他的意思。这已经不是小林氏能够掌握的了,小林氏尴尬一笑,“既然大嫂已经想好法子了,倒是弟妹自作多情了。只不过,我是真心想帮助大嫂的。大嫂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我就是拼了力,也会办好大嫂交代的差事。” 范氏笑着寒暄,“眼下这事情,我还能帮婆母办得了。若真有什么事情的话,一定会请三婶襄助。” 漂亮话谁不会说。 没得到什么有用信息的小林氏怔怔回去。 明辉院里赵寰懒洋洋斜倚在榻上,看着坐在旁边的少年喋喋不休。 “谨言,我母亲让我问你,除夕夜你是想自己在这明辉院里呢,还是跟我们一起过。要我说呢,还是和我们一起过的好。一年就一个除夕,自然要热热闹闹才好,你自己一个人未免太过孤单了。就是三房那边的人有点烦人,她们现在将你当成了一块肥肉,恨不得扑上来咬两口。不过你不用管她们就是,咱们乐咱们的。对了,谨言,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啊?” 赵寰一时有些走神,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萧恪希冀得看着他,那双眼睛晶亮无比,像一只小犬等待着主人给他的回音。想到曾经有那么一双和眼前极为相像的眸子,里面除了他便再看不到其余的影子。也是,那人是萧恪的姑姑,两个人眸子有些相像也不足为奇。 自从萧莹走后,他就觉得自己的人生毫无意义,夜晚也只有靠着酒才能入眠。在将皇位交到他和萧莹儿子手里后,他更是整天与酒为伴,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 可等到有一天醒来,他发现自己回到了认识萧莹的那一年。这一年,也是他揭发了丞相谋逆的一年,在他从扬州返回金陵的路上,遭到了丞相猛烈的袭击,差点性命不保。 因着事先知晓萧晋会和他差不多时间回京,赵寰并没有让自己的人将自己救回宫中,反而硬撑着碰到萧晋,顺势让萧晋将自己救回护国公府。 原本以为他会提早和萧莹相遇,可没想到他在护国公府养伤的这段日子,萧莹对他不闻不问,反倒是三房的那两个小姐,有些烦人。 想到除夕夜会见到萧莹的面,赵寰的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我也觉得是一个人过太为冷清了。” “那就和我们一起过!”萧恪兴冲冲替赵寰做下决定,“我现在就去告诉母亲,让她给你多加一副碗筷。” 萧恪想到赵寰会和他一起守岁,恨不得让范氏现在就安排起来,一溜烟得往外面跑去。 一时间,又只留下赵寰一个人在屋子里,赵寰不由摇头失笑,他倒是很喜欢萧恪的性子。在宫中呆久了,见惯无数的阴谋算计,他的心性也比一般人更为坚韧。萧恪这样耀眼明亮的少年,是他第一个不想去算计,真心想成为朋友的人。 听到景王会出现在她们的饭桌上,三房的人都快高兴疯了。特别是萧彤,缠了萧恪这么久,都没有和赵寰搭上关系,如今竟能见到赵寰的面,她大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有这么一种机会,她自然要精心装扮一番。 “彤儿,准备得如何了?”小林氏进到萧彤房中看看她装扮得如何了。为了今晚的出场,小林氏可是花一千两银子从玉华轩中给萧彤购进了一套首饰。 萧彤的模样本就不差,整日里被小林氏娇养着,这么细细装扮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小林氏赞叹道:“不错,不错,你这么装扮起来,比箫纹那丫头都好看多了。景王殿下一定会被你迷了眼的。” 萧彤心里甜滋滋的,脸上顿时染上了娇红,羞涩道,“哎呀娘,你说的女儿都没脸见人了,快别说了。” 小林氏喜笑道:“知道你面皮薄,好了,娘不说了。” 如果萧莹在这里的话,肯定会被这二人给恶心吐了。萧彤还面皮薄呢,她要是面皮薄的话,怎么会有心思勾搭男人? 晚宴一共摆了两桌,实行男女分开着坐。萧彤落座之后,便不住往男方那桌上望去,眸中殷殷切切,期待着赵寰的出场。 赵寰一出现,便吸引住众人的目光。他穿了一件玄色深衣,袖边的云纹用金线织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在浅黄的灯光映衬下,端的是气度斐然风华无双。 萧彤原本看中的便是赵寰的身份,这会见到他本人的面貌,内心不禁更加满意了。 作为家住的萧继业恭敬向赵寰行了个拱手礼,邀请他坐于上位。以他王爷的身份,倒也担待得起。 赵寰忙谦虚拒道,“护国公休要折煞谨言,您与父皇是过命的交情,谨言理当叫您一声伯父的。今日既是家宴,萧伯父自当上座。谨言坐在四哥旁边就好了。”他本就有种笼络人心的力量,在他温和的语音之下,众人觉得,他依小辈礼坐在萧晋旁边也无甚不妥。 第一卷 正文 第7章 不能容忍 萧恪原本坐在萧荣和萧晋的中间,听赵寰这么说,不禁喜笑颜开,“谨言,快过来,坐我身边。” 赵寰打量了一下,如果他真按萧恪说的坐下去,那么就将萧晋和萧家人给隔开了。在赵寰心中,萧家人也就是长房一脉,至于萧晋另一侧的三房那几个少爷,赵寰完全不放在心上。 赵寰自发走至萧晋另一侧站定,大有落座的意思。小林氏长子萧恩喜出望外,让出自己的座位,往下顺延了一个坐。景王要坐在他旁边了,这可真是天赐的好机会。 赵寰笑着对萧恩道了一句,“承让”,不客气得一掀袍摆,坐了下去。萧恪一看这种情形,立马不干了,跑到赵寰的身边,冲着萧晋道,“四叔,你去我那个位置坐吧。” 萧晋狭长的桃花眼一眯,打趣道:“什么时候我在家中的地位下降得这么厉害,恪哥儿你都使唤起我来了。”口中这么说着,却还是挪动了自己尊贵的臀部。 萧恪指着萧晋空出来的那个座位,笑道:“谨言,你坐这。” 赵寰无奈摇头,对着萧晋笑道:“四哥不必失落,谨言和你是一个待遇的。” 看到自己身边的人由赵寰变成了萧恪,萧恩恨得暗暗咬牙,“恪哥儿,你这样安排,是否太不尊重王爷的意思了?”景王明明想挨着他坐,什么时候轮到萧恪了?不过是仗着自己长房长孙的名头,欺负人罢了。 萧恪摸着自己的下巴,思索道:“谨言想和四叔挨着坐,你看四叔不还在他旁边吗?刚才谨言的位置也太靠下了,我好心帮他提提难道也不对吗?还是六叔觉得,谨言的位置靠下些也无所谓?” 赵寰自己不坐上位是谦虚守礼,可到了萧恩这,怎么也不能说一个王爷就该坐下面的位置。 说不过萧恪的萧恩只得自己暗暗生着闷气。 赵寰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冲着萧晋举杯,“这么久以来,还未谢过四哥的救命之恩呢。谨言现在有伤在身,不宜饮酒,就以茶代酒,敬四哥一杯。” 萧晋举着自己的酒杯,漫不经心道:“举手之劳而已,当不得王爷一声谢字。不过王爷,你这一声四哥,我怎么觉得自己承受不起呢。”虽然自己救了他的命,可这景王殿下是不是有点谦虚过头了? 赵寰的动作一僵,不着痕迹往萧莹那看了一眼,又见到她了,赵寰是发自内心的愉悦。前世,他叫萧晋四哥叫得还少吗,对萧晋的想法也算是知道一些。现在他是王爷身份,以萧晋的性格来说,自己并不在他的交友范围之内。 “四哥向来洒脱,不拘泥于俗礼,你我兄弟相称,只叙情义,不谈其他,又有何不可?” 萧晋畅快笑道:“王爷果然是明白人,这杯酒我干了。”萧晋虽为显贵之子,但最不愿和权势官场牵扯上关系。要不然以他的出身他怎么也会在朝中领个一官半职,而不是成为游历在山水之间的一介白衣。 萧晋一仰头,将杯中的酒尽饮下肚。 众人吃吃喝喝,眼见着差不多了。萧彤往赵寰那含羞带怯看了一眼,站起身来,冲着老太太莹莹一拜,“祖母,这长夜漫漫,没有消遣的东西也实在太过无聊。孙女不才,前段时间刚学了一首曲子,想献给祖母,好给您解解闷。” 老太太会意一笑,探头向赵寰问道:“不知王爷以为彤丫头的提议如何?”萧彤今日首要讨好的便是赵寰,怎能不问问他的意思。 赵寰不置可否,“既然四小姐有彩衣娱亲之意,本王又怎好阻拦四小姐这一片孝心?” 老太太笑得眼皮都快睁不开了,“王爷都这么说了,彤丫头还不快去准备准备。” 萧彤这哪里是想着娱乐老太太,分明是想吊赵寰这条大鱼!萧莹就不信赵寰他猜不出来萧彤的意思。她熟悉的那个赵寰,是个心怀天下的男子,并不怎么看重儿女私情。对看不上眼的女子,根本就不给她们讨好的机会。 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同意萧彤弹琴了?难道说,他见了盛装打扮后的萧彤,动心了? 是了,上辈子赵寰并没有在护国公府养伤,是以并没有见到萧彤的机会。等他和府里的走动多了起来的时候,萧彤已经出嫁。 今生萧彤在年华正好的时候遇到赵寰,二人之间擦出点火花,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萧莹听着柔缓的音乐从萧彤的指尖缓缓流泻而出,心头多了几分烦躁。这辈子,她是不想嫁给赵寰,也不在乎究竟是何人会成为赵寰的王妃。 但是萧彤若成为赵寰的女人,这一点她绝对不能容忍! 三房现在虽没什么实力,但他们有朝一日翻了身,一定会恨不得将护国公府占为己有,根本不会顾念大房待他们的情谊。 这不是萧莹自己的想象,而是上辈子真真实实发生的事情。那时赵寰起兵,萧恪被逐出族谱投奔赵寰而去,三房见机便投了宣政帝和胡太后的羽翼之下,将手中的屠刀对准了他们长房。 赵寰是未来的帝王,有她萧莹在一日,就绝不能容忍三房搭上他这一条线! 她抬眸往赵寰那望去,见赵寰闭目聆听似是极为享受的样子,目光中不由带了几分恨意。 就在这时,赵寰似有所觉,他突然睁开眼,朝萧莹望来。 萧莹吃了一惊,忙将自己的恨意收敛,转头和自己身旁的箫纹说起话来。 赵寰却是没有错过萧莹方才的神色,一时有些错愕。前世萧莹嫁给他之前,眼中一直都是干净明亮带着欣喜笑意的,这样带着恨意的眼神,还是在跟着他吃了不少苦楚之后。 他低着头思索,自己这时并没有惹过萧莹,按说她不应该生气才是。 萧彤一曲弹闭,不禁往赵寰那望去。可惜并没有看到景王对她的痴迷神色,她收敛起自己心头的失望,浅笑盈盈,站起身来施了一个谢礼,然后看向赵寰,“臣女拙计,实在是献丑了,还望王爷海涵。” 赵寰眼下正失落着呢,根本无瑕照顾萧彤的情绪。他清淡开口,“四小姐本是为长者抚琴,不必在意本王。国公爷,谨言伤势未愈,眼下有些疲乏,还是先回明辉院了。” 萧继业道:“王爷身子要紧。” 赵寰勉强打起笑意,“除夕之夜本该热闹一番的,大家不必在意谨言的离场,往年如何,一切照旧便是。” “谨言,我送你。”萧恪热络道,向着萧继业请示一番,“祖父,孙儿先把谨言送回明辉院,片刻之后回来。” “嗯。”就是萧恪不说,萧继业也会安排人将赵寰给送回去,绝不能让他自己孤零零回去。 离着厅堂远了,萧恪才试探开口,“谨言,你觉得萧彤她怎么样?”方才的情形他都看在眼中,谨言原本十分享受萧彤的琴曲,可自从小姑姑瞪了他一眼之后,谨言的情绪就低落下来。 他视谨言为好友,不想让他因为萧彤的事情而对大房产生隔阂。 赵寰望着夜空中点缀的繁星,清冷一笑:“庸脂俗粉,并不算什么。”这样的女子,给他的阿莹提鞋都不配呢。 萧恪这才放下心来,郑重嘱咐道:“那就好,谨言,你可千万不能纳萧彤。” 赵寰顿了一下,好似明白过来方才萧莹对他的眼睛中为何含有恨意。“景行,你小姑姑是不是不喜欢萧彤?” “那是当然了……”萧恪理所当然道,“不止小姑姑不喜欢,我们大房的人都不喜欢她!” “我在想,你小姑姑可能对我产生误会了。”赵寰道,“我方才闭目,是在思索别的事情,并非是对萧彤心怀好感。景行,你有机会能不能和你小姑姑解释一下。”上一世,他和阿莹之间误会重重,直到阿莹去世之后自己才追悔莫及。这一辈子,他可不想因为一个不相干的女人而让阿莹误会了他去。 萧恪拍着胸脯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明确赵寰的态度之后,萧恪心里舒坦许多,在将赵寰送到之后,便兴冲冲赶了回去。 厅堂里这时泾渭分明,大房的人坐在一块,三房的又是另一番情景。 萧恪径直走到萧莹身旁,在她耳朵旁悄悄道:“小姑姑,谨言刚才对我说了,他是想别的事情呢,并没有对萧彤上心。” 萧莹愣了一会,道:“这种事情,你和我说做什么。”她现在和赵寰并没什么牵扯,萧恪在她耳边来这么一句,未免也太突兀了。 萧恪冲着她眯眼,“是谨言让我向你解释的,小姑姑,谨言他很怕你误会他呢。” 萧莹错愕不已,再三向萧恪求证,“真是景王让你说的,恪哥儿,别是你自作主张吧。” 他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萧恪感觉很是委屈,“我方才说的,真真切切是谨言的原话。小姑姑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谨言啊。” 萧恪的神情不似作伪,萧莹心中忍不住泛起嘀咕来。就因为方才她瞧赵寰的那一眼,赵寰便特意让萧恪来替他解释,怎么看都不像是赵寰的行事风格啊。 第一卷 正文 第8章 糟糕透了 她印象中的赵寰,根本就不会为了些许小事而浪费唇舌。 不过他对萧彤无意也好,省得自己要从中做些手脚。 萧彤没有成功引起赵寰的注意,心中一时有些不舒坦,见萧莹和萧恪在那里咬耳朵,不由得挑刺道:“七妹妹和恪哥儿在那说什么有趣的事儿呢,何不说出来让大家听听,让我们也热闹热闹。” 一时间,将大家的目光转到萧莹和萧恪两人身上。 萧恪心中暗暗骂了一句,萧彤这女人简直就是有病,人家干什么都要插手一番。“就胡乱聊了两句,没什么。” 萧彤阴阳怪气道:“莫非是恪哥儿嫌弃我不成,方才见你们说的还热闹,怎么我一问,就什么都没有了。” 萧恪简直服了这个女人,知道自己招人嫌,还不收敛着些。就她这个样子,还想攀高枝呢,人家能看得上她才怪。 “我突然想到一个笑话,不知道四姑姑有没有兴致听听啊。” “好啊,恪哥的笑话一定非常有意思。” 萧恪的嘴角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这可是你要听的,怪不得我。 “有一只山鸡,她一直都认为自己长得非常漂亮,比真正的凤凰还要漂亮。她想,我这么漂亮,怎么能嫁给一般的山鸡呢,这世上也只有龙能配得上我了。有一天,她还真遇到了一条龙,就把自己打扮一番,想吸引这条龙的注意。” 萧彤哪里听不出来萧恪这是在讽刺她呢,眼中顿时含了泪意,“恪哥儿你不必再说下去了,我知道你平日看不起我,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想毁我名声?方才我是真心想着博取祖母一笑,怎么在你眼中,就成了想高攀景王呢?” “四姑姑我说的只是山鸡,又没说是你,你又何必急着对号入座呢?”萧恪不屑撇撇嘴,请萧莹来帮自己助阵,“小姑姑,你说我刚才讲的笑话和四姑姑有任何联系吗?” 萧莹摇头,“我可是从头听下来的,笑话里哪出现过四姐姐这个人?四姐姐是不是想多了?不过就是只山鸡罢了,四姐姐为了这个大过年的哭哭啼啼,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这姑侄俩一个鼻孔出气,现在厚着脸皮抵赖,萧彤总不能说萧恪笑话里的那只山鸡影射的便是自己,眼圈更是红了。 老太太看到这一幕,暗恨萧彤不争气。“彤丫头,你可是咱们护国公府的四小姐,注意点自己的身份。别听到什么就往自己身上安。恪哥儿,你再换个笑话讲吧,要热闹一点,别讲那些乱七八糟的。” 萧恪撇嘴,你让我讲我就讲啊,没心情。“老太太,看来我是不适合讲笑话的。方才不小心就惹了四姑姑生气,这再讲下去,怕万一再惹了旁人,这就没意思了,不是吗?” 老太太一想,萧恪是个惯会给人没脸的。刚才就落了萧彤的脸面,若现在非要让他讲笑话,他一个不高兴了将自己做的那些事给讲出来,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她向小林氏使了一个眼色,小林氏忙会意道:“恪哥儿就歇会吧,三婶这里笑话多得是呢,就让三婶给大家逗个乐子吧。” 小林氏费劲维持着气氛,大家好不容易挨到了子时,原本还聚在一起的人立马就散了。 想到往后时不时要来这么一遭,萧莹的心里简直糟糕透了。 她前世十八岁嫁给赵寰为妻,做了八年的景王妃,接着又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后。无论是在景王府还是在宫里,虽然也有那事多的女人,但因为她是正室,又有着陪赵寰患难的经历,极得朝臣的敬重,那些女人心里还是挺怵她的。明目张胆给她添堵的人,还真是没有。 可她现在只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三房的人并没有把她看成一个威胁。和三房在一块守岁,简直就是一种煎熬。 萧莹回到房中,见画屏画扇还待要服侍她,忙道:“我自己来就成,你们下去睡吧,明日还要早起拜年呢。” 两个丫头退下后,萧莹自己脱了外衣,换上寝衣,熄灯就要上榻。 她一掀帘帐,见到里面藏了个高大的人,顿时吓了一跳,才要张口喊人。 那人见势,忙上前捂住萧莹的口,身子一个翻转,将萧莹给压在床榻上。 萧莹一时被制,摇头挣扎起来。 “阿莹,别喊,是我。”赵寰的声音低低响了起来。 萧莹平静下来,见她不再挣扎了,赵寰这才道:“我现在将你放开,你别喊人来。” 傻子才会再喊人来,被人发现她和赵寰深更半夜共处一室,赵寰作为一个男子是没什么关系的,可她还要自己的名声呢。 赵寰尝试着放松自己的力道,只是自己的身子还压着萧莹,萧莹一个气不过,伸手将他推到一旁。冷冷盯着他,问道:“这么晚了,景王不好好在自己房间休息,怎么专做这等宵小之事?” 赵寰的伤口被她碰到,疼得抽了一口气,等半天才缓过劲来,“方才我在宴席上见你生我的气了,想过来和你解释一下。” “如果景王说的是萧彤的事情,恪哥儿已经和我说过了,这事我没什么好生气的。可是王爷你深更半夜闯进我的闺房,我是真的生气了!”萧莹气鼓鼓道,为了这么一件小事,这家伙就闯了自己的房间,她和他很熟吗? 虽然上辈子两人很熟,但这辈子,萧莹一点都不想承认。 萧莹气鼓鼓的样子非但没有让赵寰心中不悦,反而内心因为她如此鲜活的表情而充实许多。如今的阿莹,是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的,而不是无数个夜里他喝醉后出现的不可触及的幻影。“阿莹,我不想让你生气的。可是我一想到你恨我的样子,我的整个心都痛了起来。” 赵寰什么时候这么煽情了?就算这话是从赵寰的嘴里说出,萧莹也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上辈子,他欺骗自己的还少吗?萧莹道:“我记得王爷的伤在身上,可不是在脑子里。您是王爷之尊,我怎么敢恨您呢?” 赵寰看着萧莹脸上冰冷的神情,苦笑道:“阿莹,你方才那个眼神我太熟悉了。你跟我一样,也回来了是不是?我知道我上辈子惹你伤心了,这是我的不对,这一世,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听着赵寰的话,萧莹的内心已然翻起惊涛骇浪。赵寰居然也是重生的! 而且他还找上自己来了。 因着知道未来的走向,萧莹并没有想得罪这位雄才大略的君王。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以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惊吓道:“王爷莫不是撞了邪吧?什么上辈子,这辈子的,阿莹怎么听不明白。这么晚了,王爷还是赶紧回去吧。” 萧莹脸上的害怕是真真切切存在的,赵寰心有怀疑,难不成是自己想错了?宴席上萧莹看他的那一眼,只是因为单纯不喜欢萧彤,没有掺杂着她知晓未来之事的缘故? 打量了萧莹半晌,赵寰还是没有看出破绽来。心中不由得失望,他的阿莹不记得他了,不记得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 不过没关系,就算她没有他们共患难的记忆,只要他还记得就成。上辈子是自己没有读懂阿莹的心,这辈子,就让自己慢慢偿还她吧。 “阿莹不懂也没关系,今晚的事情,就当时我莽撞吧。阿莹忘了就行,日后,千万不要害怕我。”赵寰捂着自己的胸口,慢慢离开萧莹的房间。 等赵寰走没影了,萧莹才重重呼出了一口气。知道赵寰跟她一样,重新回来之后,萧莹惊得后背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要是想跟赵寰没有那么多的牵扯,一定要将自己重生这件事瞒得死死的,不能让他发现任何的破绽。 这么想着,萧莹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小姐,醒醒。”萧莹被画屏摇晃着醒来。她揉揉酸涩的眼睛,脑子里还晕沉沉的。没办法,昨夜本来就回房比较晚,再加上被赵寰那么一吓,睡眠严重不足啊。 等萧莹都收拾好了之后,画屏画扇带着院子里的小丫头对着萧莹磕头,“奴婢们给小姐拜年了,祝小姐年年如意,岁岁平安。” 萧莹笑道:“都起来吧。”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让画屏给几个丫头分发下去。 小丫头们一个个得了红包,一个个都欣喜非常,不要钱的甜话更是不住往嘴外冒。 萧莹也被她们带动着心情轻松了起来,将昨日赵寰带给她的惊惧给淡忘在脑后。 画扇将萧莹的早膳给端了上来,刚出锅的水饺还带着热气,放了几碟在桌上。萧莹挑拣着自己喜欢的口味用了几个之后,便去给萧父萧母拜年,并不意外得从他们那各得了一个大红包。 等长房的人聚齐之后,便往松鹤堂去给老太太拜年。 “阿莹来了啊。”老太太看到萧莹,热络得招呼着她。 萧莹忍住心中的恶心,走上前去,给老太太行了个礼。 第一卷 正文 第9章 觊觎财富 老太太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红包,递给萧莹,笑道,“阿莹啊,这是祖母给你准备的红包。我知道,你父母都给你包了大红包。祖母这点子钱,你也别瞧不上眼,这可是祖母准备得最大的红包呢。别说彤丫头和丹丫头,就是恩哥儿的,都不如你的大。” 萧莹都恨不得将这个红包往老太太脸上扔去,每次都这么说。这么些年,府中供给松鹤堂的用度哪点少了?老太太每次出手就是这样,她包给自己院中丫头的红包都比这个份量多。 老太太明面上说是偏袒着自己,暗中却不知补给三房多少好东西呢。 萧莹跟吞了苍蝇一样接过老太太手中的红包,转手就给了画屏,让她帮自己收起来。 萧父萧母给老太太拜完年,坐在一旁说起话来。 老太太兴冲冲对萧莹道:“莹丫头,你看祖母这身衣服怎么样?” 阿莹打量了一下,实在没见有多少出彩的地方,不清楚老太太为什么将话题引向她的衣服了。萧莹道:“阿莹看着,倒是挺衬祖母的。” 老太太更高兴了,“这是你四姐姐前段时间特意为我做的,我看了喜欢得不得了,一直都没舍得穿。今日才拿出来上身了。” 老太太又是一个劲儿得夸赞萧彤,说萧彤待她有多孝顺,时不时送给她一些东西。 萧莹并不时常见到老太太,也根本就没有送老太太东西的打算。听老太太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让萧莹多孝顺孝顺她呢。 又不是正经的祖母,这老太太也好意思说得出口。 萧莹笑道:“祖母生养了三伯父,平日又将四姐姐给疼到骨子里去,四姐姐孝敬您多少东西都是应该的。依阿莹看,就这么点东西,还是轻了呢。就是金山银山,都比不上生恩,养恩重要啊。” 萧莹着重强调生养二字,就是让老太太明白,大房的一切都是大房自己赚来的。老太太对大房既无生恩,又无养恩,凭什么要求那么多。 萧莹实在不想在这松鹤堂多呆了,看着萧恪对她挤眉弄眼,手直往外面指。 萧莹想也不想就点头答应下来。 趁着老太太和旁人说话的空隙,萧莹不着痕迹偷偷溜了出来。 呼吸到外面的空气,萧恪忍不住抱怨道:“每次一来这松鹤堂,就感觉跟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萧莹也深有同感,这么多次和老太太相处下去,萧莹感觉自己越来越无法忍受了。“等过段时间,一定要让父亲分家!” 将三房从护国公府分出去,眼不见为净,也省得他们觊觎护国公府的财富。 萧恪眼睛一亮,接着又黯淡下去,重重叹了一口气,“唉,这个恐怕好难。”当年曾祖父去世,他虽是个懵懂孩童,可对老太太的撒泼,还有几分印象。护国公府树大招风,因为那次分家风波,闹得是沸沸扬扬,最终因为圣上的警告而不了了之。 如今再提分家的话,难保老太太不会重拾旧招。 萧莹分析道:“上次分家不成那是因为时机不对。祖父刚去世,父亲母亲就提出分家,可林氏却没有任何过错,她撒了泼赖在府里,咱们是拿她没有办法的。” 老父过世兄弟分家的做法虽然很是普遍,但护国公府毕竟不是平常的人家。长房与三房之间的悬殊,自然让世人将同情的天平倾向势弱的三房这边。 “她现在也没有过错啊。”萧恪道。老太太就是为人讨厌了点,平日里总是想从他们大房手里抠出好处来贴补三房,这样没有确实证据的事,说出去世人也并不一定会相信啊。 “等着吧,我们总会抓住她的过错的。”萧莹目中沉沉,说得笃定。没有过错又怎样,以林氏那贪得无厌的性子,有心算计之下,不难抓住她的把柄。 萧恪想到分家之后的生活,嘴角忍不住咧开,“一想到往后不用跟那一家子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心里就好舒坦。” “你心里高兴就行,明面上可别表现出来,给了那边可趁之机。”萧莹叮嘱道。她现在是有分家的想法,可真正实施起来,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萧恪道:“小姑姑放心,恪儿一定唯您马首是瞻。”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到了将前院和后院分隔的月亮门前,萧恪停住脚步,问道:“小姑姑,我去看一下谨言,你要一起去吗?” 萧莹颇有些头痛,“你去你的,扯上我做什么。”现在赵寰对她来说就是个噩梦,萧恪还时不时在自己面前提起那个人。萧莹也不想和萧恪再说什么了,“我昨夜没睡好,现在还有些累呢。” “那小姑姑赶紧回去休息吧。”萧恪忙表达自己的关心。 没有萧莹作陪,萧恪只好自己一个人去明辉院。 赵寰正给自己换完药,昨夜夜闯萧莹香闺,被萧莹不留情面的一推,赵寰胸前的伤口又裂了开来,刚换下来的纱布上面还渗透着丝丝血迹。 那纱布不等赵寰处理掉,就被赶来的萧恪看见。 “谨言,你的伤口不是愈合了吗?怎么又流血了,莫非是昨夜的走动,让你伤口裂开的?”萧恪忍不住自我懊恼,原本不想让赵寰一个人过除夕,好心请他跟自己家人一块吃年夜饭,结果却加重了他的伤势。 “景行不必自责,和昨夜的走动无关,是我自己不小心碰到了而已,没什么大碍的。”赵寰淡淡开口,他抬手唤进一个丫头来,让她将这纱布拿出去扔掉。 萧恪搬了一个凳子,坐在赵寰的榻边,“你托我向小姑姑解释的事情,我已经和小姑姑说了。可是我看小姑姑对你的事情并没有多上心。” “哦。”赵寰不掩失落,这事他昨夜就知道了。他借助自己的伤势,提早和萧莹相遇,好像并没有起到预想中的效果。甚至还没有前世他和萧莹相遇时,萧莹对他的好感强一些。 萧恪贼兮兮问道:“谨言,在我那几个姑姑当中,我见你唯独对我小姑姑有些上心,你对她,是不是有那么点意思?” 赵寰对萧恪并不掩饰自己的心思,萧恪单纯爽朗,又一心崇拜自己,让他知晓自己的心思,还能从中牵线搭桥呢。“之前你小姑姑进宫的时候,我见过几面,对她甚是欣赏。” “果然如此。”萧恪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我就说昨夜你为什么怕小姑姑误会了你,原来你是喜欢我小姑姑这种类型的。在我这几个姑姑中,我也觉得就小姑姑最好了。只是,小姑姑的年纪,未免也太小点儿吧。” 小姑姑虽然辈分比他高,但论起年纪来,也不过十二岁。哪里懂什么情情爱爱,谨言这么早就相中了小姑姑,可有得等呢。 赵寰带着清浅笑意道:“是小了点,我现在虽住你们府里,可伤好后总要回宫的。等你小姑姑长大,还不知要被多少儿郎竞相追逐。前路漫漫,道阻且长啊,不知景行可愿为我从中牵线搭桥?” 能够被赵寰求助,萧恪顿时有种荣耀感,又哪有不乐意的道理,“谨言有命,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不就是个小小的红娘吗,他萧恪干了。 小姑姑那么优秀,也只有谨言这样的男子才能将她娶回家中。 将萧恪成功拉到自己阵营,赵寰缓缓说出自己的盘算,“我记得过些时日就是元宵节了,民间是不是举办灯会呢?” 萧恪道:“那是自然,民间的灯会,虽然不及宫中的精美华丽,但却别有一番风味呢。我小姑姑可是很喜欢去看的……”说到这,萧恪回过味来,向赵寰望去。 赵寰嘴角上扬,目中的鼓励意味不言而喻。 萧莹真不是个爱蜗居在自己一方小院的人,这些日子整日困在自己院子里无所事事,她颇觉无聊。 当萧恪来约她元宵节出去看灯的时候,不由欣然应允。 正月十五那夜,华灯初上,萧莹兴致冲冲打点好自己,才跟萧恪走出府门,身后萧彤柔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七妹妹,恪哥儿,你们等等我。” 见着小碎步奔跑过来的萧彤,萧恪心中厌烦,他今日带小姑姑出门,可是有要紧的事情呢。 萧恪凑近萧莹小声道:“小姑姑,我们快走。”才不要带上萧彤一道呢。 萧莹和萧恪装作没有听到萧彤的声音,快步走到马车旁,进到车厢内,吩咐车夫赶车。 萧彤赶到府门的时候,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绝尘而去。萧彤恨恨跺了几脚,面目狰狞。 “小姐,七小姐她们都走远了,咱们还是等六少爷七少爷和六小姐他们准备好了一块走吧。”萧彤身边的丫头金缕被她这副面孔吓到,小心翼翼建议道。 “废物!”萧彤一扬手,打了金缕一巴掌。“还不快给我备车。”她早就打听清楚了,今日景王也出府去了,萧恪和景王关系要好,他们都出去看灯,一定会遇到的。自己只要跟在萧恪身边,就能搭上景王。 萧彤来不及等自己的弟弟妹妹,搭上马车便追着萧莹萧恪消失的方向而去。 第一卷 正文 第10章 猜起灯谜 金陵城作为王城,有内外城之分。内城正中央便是权利的汇聚中心:皇宫。围绕着皇宫的,是王爷们的宅院以及朝中重臣的府邸。民间百姓,一般则是在外城活跃。 等出了内城,便听得热闹喧嚣之声。萧莹和萧恪下了马车,让车夫在原地等待,他们则步行进入花灯云集的街市。 萧彤行出内城的时候,看到了萧莹走时所乘的那辆马车,心中一喜。她也顺势下了马车,走入热闹的人群中,寻找起萧莹的身影来。 萧彤知晓今日有可能会见到景王,出来前特意装扮了自己一番。她本就有几分丽色,平时参加些宴会,在些娇养着长大的贵女中间或许不觉什么,但在这民间的举办的灯会上,却别有几分姿色。一时间,倒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萧彤的心思却不在这里,一心找寻萧莹的身影。 “小姑姑,听人说正月十五这夜在秦淮河边放灯许愿极为灵验,要不咱们也去试试吧。”萧恪带着萧莹逛了一会,兴奋得提议道。 “行,恪哥儿,你去多买几只莲花灯过来,咱们拿去河边放。”说起愿望来,萧莹还真有不少。 “好咧,小姑姑,你在这等着我。”萧恪蹿进不远处就去买灯去了。买灯的人实在太多,萧恪想往里挤也挤不进去。 萧莹见他一时半会回不来,走到一旁的小摊前猜起灯谜来。 萧彤左右寻找,终于看到萧莹的影子。心中一喜,就要上前,突然身后出现一张大手,将她的嘴给紧紧捂住,萧彤慌忙挣扎,却发现她怎么也无法挣脱。任凭这股力道将自己拉进灯光幽暗的小巷子里。 “萧彤啊,没想到你竟然落进我手里了。”拉扯萧彤的男子身穿一袭惨绿罗衣,皮肤白皙,光看皮相倒是好的,只是眼睛中的浑浊让他整个人显得没有精神,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样子。 萧彤愣了一下,她认识这个人,是江平伯府的公子,胡承祖。前段时间,这个人来家里提过亲的,她娘当初还觉得不错呢,亏得自己没有答应,就他这个模样,比起景王殿下来差远了。 这胡承祖也是在家里受宠惯了的人,平日里专爱干些强抢民女的勾当。他下手极有分寸,专挑那些家世不显的小门小户的女儿家下手。 因着父亲是江平伯,自己又有个在东宫做良娣的姐姐,小门户的女子在他手里糟了难,还真难以伸冤。 今夜胡承祖带了家丁,原本在这灯会上想着给自己几个顺眼的女子,没承想会遇到萧彤。 说起这萧彤,还真是可恨!父亲本来是想巴结护国公的,可萧继业的女儿这会也太过年轻,不得已才选了萧彤结亲。 就萧彤那个家世,自己肯娶她也算是她高攀了,谁知道,她竟然推拒了这门婚事! 这下子,自己直接成了笑柄,就是平日里一起玩的好友见到他,也不住拿这件事情取笑。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胡承祖冷哼一声,“往日给你正妻之位你不要,看样子,你也就适合做个侍妾。” 萧彤心中冷汗直冒,这胡承祖强抢民女的勾当她多少也知道一点。如今他带的家丁在巷子口守着,自己身为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从这几个大汉手中逃脱。灯会之上,人声喧闹,自己就是呼救,也无人会听得见。 萧彤感到一阵的绝望,若胡承祖真对自己用强,自己还真没有能力抵抗。 这个时候,萧彤开始后悔自己为了追萧莹,而没有和弟弟妹妹同行。 对了,萧莹。 危机时刻的萧彤顾不得那么多,一条毒计涌上心头。 “胡承祖,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只要你别动我,我给你一个身份尊贵的妻子如何?”萧彤试着和胡承祖商量。 胡承祖轻蔑一笑,“就你?” 萧彤忙道:“就我,你别忘了,我父亲虽然官职低微,可我的大伯他可是护国公。萧莹是他的嫡女,在府中是最受宠的一个了,让她嫁给你怎么样?” 胡承祖更是不屑,以萧莹的身份,就是轮也轮不到自己来娶。 “你能做得了萧莹的主儿?” 趁着胡承祖还没对自己动手,萧彤忙蛊惑道:“虽然我做不了她的主儿,但你不是最擅长抢人吗?萧莹现就在灯会上,你找人把她给掳走,和她呆一晚上,我大伯就是相不中你,也会把她嫁给你了。” 平日里萧莹总是压她一头,如果萧莹的贞洁毁在胡承祖手里,想想还真是解气。 她日后会嫁给景王,而萧莹,只能跟着胡承祖这个纨绔子弟。这样一来,她萧彤可算是彻底翻身了。 “如果我发现你是骗我的,我一定会饶不了你。”胡承祖恶狠狠威胁道。 萧彤道:“我没有骗你,如果你想得到萧莹,那么就赶快去。她现在还是孤身一人,说不定什么时候,保护她的人就到了。” 胡承祖带着家丁匆匆赶去灯会,见人走远了,萧彤忍不住身子一软,跌倒在地上,刚才真是好险。 她不能在这个地方多呆,万一那胡承祖再回来,倒霉的可是自己。萧彤想到这里,忙爬了起来,尽量稳住自己的身形,往灯会上走去。 吃了个教训的萧彤这下子学乖了,她在路旁的小摊前给自己买了个面具,遮住那惹人垂涎的容貌。今夜本就有不少人戴着面具,她这么一遮,倒将旁人看她的目光分散了去。 萧彤回到原先碰见萧莹的地方,发现已经没了她的身影,只有萧恪一人提着几盏莲花灯在焦急得徘徊。 萧彤心内得意一笑,没想到胡承祖那个纨绔子弟动作还挺快,这么短短的功夫,竟也把萧莹给掳了去。 “恪哥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七妹妹呢?”萧彤摘下面具,装作巧遇的样子和萧恪打招呼。 萧恪心中正焦急呢,听萧彤这么问,也没防备得说了,“我方才去买灯了,让小姑姑在这里等我的。谁知一转眼,小姑姑就不见了。” 萧彤安慰道:“恪哥儿你别着急,七妹妹这么大个人,是丢不了的。对了,之前你和七妹妹说过要去哪儿了吗?说不定,她等不及你买灯回来,自己就先去了。” 对啊,萧恪一拍脑袋,忙道:“我和小姑姑说过去秦淮河边放灯许愿的,去那找找,说不定能碰见小姑姑。” 萧彤笑道:“还真有这个可能呢,那咱们现在赶紧去秦淮河畔吧。”她有预感,在那里一定能见到景王。 秦淮河本就是柔媚婉约的,在重重璀璨的灯光映衬下,波光粼粼,宛如神女手臂上飞舞的披帛,让整个金陵城都增添了几分仙气。行走在秦淮河畔,看着那公子王孙,锦绣佳人,便如身至画中一般。 萧彤一眼就看到了站立桥头等候的赵寰,虽然周围人流如织,但他长身玉立,孤傲清冷,一眼就看出不同常人的风华气度。 无论周围站了多少人,他永远是最炫目的焦点。 萧彤脚下步伐不由加快,上前和赵寰打招呼。“王爷。”她还是有些分寸的,并不敢大声唤出他的身份。 赵寰眉头一拧,不豫的目光看向萧恪,怎么没把萧莹给带来,反倒是这个女人来了? 在赵寰这边没见到萧莹,萧恪心中便有种不好的预感。也顾不得解释萧彤的事情了,忙上前焦急道:“谨言,你也在这儿啊。可见到我小姑姑没有?方才我约她来河边放灯,可就买个灯的时间,她便不见人影了。” 赵寰一听,眉头皱得更是难看了,他忙抬手打了一个暗号,从人群中便不动声色得走出一名精壮汉子,恭敬冲着赵寰行礼。 赵寰道:“萧家七小姐在灯会上走散了,你多派几个人手,速速将她给找到。记住,不可走漏风声。” 萧彤心中妒忌得发慌,她这么拼命讨好景王却没换来他一个怜惜的眼神,萧莹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听见她不见了景王就派人前来找寻。不就是投了个好胎吗? 想到只要过了今夜,萧莹这一辈子就会毁了,萧彤心中的妒忌之火这才可以稍稍平息下。 她笑着对赵寰道:“七妹妹或许是贪玩,自己一个人逛去了,王爷也不必焦急的。” 赵寰这才将眼神投向萧彤,打量着她。萧彤今日穿了件鹅黄色的衣衫,在灯光下,若不细看,还真发现不了她身上沾的土渍。 赵寰锐利的眼眸眯了眯,这萧彤,今夜绝对经历过什么事情。 萧莹是他的心头之宝,若是这个女人胆敢对她不利,他一定会让她为此后悔的! 萧彤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虽然景王面上并无表示,但她就是敏锐觉得,此刻景王的心情并不是太好。若她再没有个分寸,说不定遭殃的便是自己。 “王爷……”片刻后,那被赵寰派出寻人的男子复又出现在赵寰面前。 “怎样?”赵寰焦切询问着结果。 那男子从怀中一陶,一只断做两截的玉簪便呈在手中,恭敬献给赵寰。 “不错,这正是小姑姑今日戴的发簪。”萧恪一眼就认了出来。 萧彤又道:“今日行人众多,或许七妹妹这发簪是被人给挤掉的而她不自知罢了。要不,咱们再去灯会上寻寻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