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匈奴是我国北方古老的草原游牧民族。据史学家司马迁记述,在公元前3世纪后半叶,匈奴似乎成为一支统一的、强大的民族,由一位名叫单于的首领统帅着。 匈奴作为一支令人畏惧的军事势力第一次出现在历史舞台上,是在公元前3世纪末。 中原史书记载的第一位匈奴单于,是头曼,接着,是飞镝弑父的大英雄冒顿。冒顿率领全族精锐狂奔三天三夜,以神速之兵马踏东胡。公元前201年入侵山西,兵围首府太原,汉高祖刘邦奔赴太原,御驾亲征,反被围困在平城附近的白登山,史称白登之围。公元前177年或176年,征服月氏,第一次给西域的月氏人带来了灾难。 另一位匈奴大英雄是西汉末期的呼韩邪单于,他缔造了匈奴与汉朝半个世纪的和平与安宁。昭君出塞的故事家喻户晓,美女与英雄的传奇在漠北草原上流传,一代又一代。 头曼,冒顿,呼韩邪,漠北草原上的三个大英雄,匈奴的三个大单于,写下匈奴历史上最为辉煌的篇章。 这些历史或者故事,载于史书而流传下来,不过,摇摇的故事,开始于公元前250年。 真实与虚构—— 虚构一种历史的真实,在虚拟的历史场景中讲述一个惊心动魄、彻心蚀骨的爱情故事,在男人与女人的恩怨情仇中叙说一个已经消失的漠北草原游牧民族,还原一个力求接近真相的民族崛起的历史进程。 当英雄邂逅美女—— 杨娃娃,21世纪女子,在陕西境内中枪毙命,穿越时空来到战国末期的漠北草原。她冷静睿智,美丽婉约,霸气干练。已经拥有一份温暖的爱情,又遭遇一个强悍男人的彻骨爱情。是恨,还是爱?是协助他,还是背叛他?娃娃的个人命运,是否融入草原的历史进程? 禺疆,漠北草原上的一个男人,勇猛神武,深谋远虑,而且,狂野、孤傲、残冷、暴虐、多疑……他要她全部的爱,全部的身心,也要称霸广阔的草原,成为整个草原的最高统帅。 12岁,他害死了亲生父亲,30岁,他杀死同父异母的哥哥,成为部落酋长,甚至成为部落联盟的单于。 楼烦突袭,劫走心爱的女人,他立刻召集人马,狂奔两天两夜,直捣楼烦王帐,踏平楼烦行政中心。 为红颜,漠北草原风起云涌,阴谋与杀戮,一夜间,顷刻战鼓起……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会有怎样的故事? 草原上的男人、女人,又会有怎样的恩怨情仇? 当历史遭遇言情—— 漠北天寒地瘠,生存发展都很困难,分散的草原各部落,为了生存,为了水草,为了牛羊,纷争,厮杀,剽掠,劫杀,貌似平静的草原,其实动荡不安,血光冲天。分散在辽阔草原上的部落,烧杀抢掠,刀光剑影,铁蹄踏雪,箭羽穿胸……在这个纷乱、残酷的历史时刻,谁来扮演那个统一、联盟的角色?谁是那个勇猛睿智、富有远见的推进草原历史的人? 漠南南边水草丰茂、气候温和的河套地区,是否不惜动员全族精锐强行夺取、据为己有?中原强大的秦国,该如何与之相处?是和,是战?…… 第2章 初夏的午后,白晃晃的阳光洒落在绿茵茵的草坡上。从草坡向东望去,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官道;向南望去,是淡远、悠然的农庄;向西望去,则是大片的树林;向北遥望,便是延绵不绝的草原。六月的旷野草地,满目翠绿,暖风吹拂,四野幽静,是一处心旷神怡的踏青所在。 杨娃娃把蓝色双肩大包包扔在草坡上,坐下来,长及腰部的黑发自然散落,衬托得脸蛋更加娇美。气定神闲的表情中,秀眉轻蹙,似乎思索着什么事情。 醒来的时候,发现身处这荒凉的旷野,她非常的匪夷所思。明明是中枪毙命了,怎么又活过来了?而且,没有血窟窿,衣服上也没有血迹,一点中枪的痕迹都没有。 是这样的,结束陕西酒店项目的视察工作,她在西安的街头闲逛,一个精致的小女孩,走到她面前,甜甜地叫着阿姨。接着一个女子跑上来,拉着小女孩,使劲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她笑了笑,说,你女儿很可爱。 看着芭比娃娃一样的小女孩,她心生一念:生养一个如此可爱、乖巧的小女孩,那该多好! 突然的,她觉得某个尖锐的东西射进胸腔,瞬间,心脏撕裂开来,火辣辣的疼痛。抬头一看,女子微笑着,漂亮的面容狰狞地扭曲着,紧接着,再补了一颗子弹。 无声无息的子弹。 她记得,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到底是谁,要灭了自己? 想破了脑袋,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算了,还是赶快离开这荒无人烟的鬼地方吧。 『公主!公主!公主!』 刚刚站起来,她就听到这石破天惊的喊叫声。真是搞笑,这鬼地方哪里来的公主! 登时,四个伟岸的男子丢下骏马,迅速围拢过来,担忧的眼神中,更多的是激动和狂喜。 杨娃娃拢起眉,戒备地看着他们。他们一身古代的轻便戎装,腰挂长剑,身上血迹斑斑,衣服污秽破落,却仍然掩饰不住英武的气概,憔悴、肮脏的面容上,眼睛炯炯有神,露出精锐的神采。 他们是哪个剧组的?她睁大眼睛,从上到下打量着他们,心头抑制不住地兴奋,好奇道,『你们怎么穿成这样?是在拍戏吗?是哪个朝代啊?』 『太好了,我们终于找到公主了!』一个眉骨高耸的男子兴奋地说着。 另一个男子跨步上前,浓眉英挺,俊伟不凡,脸色恭敬异常,自责道,『属下没有保护好公主,请公主责罚!』 公主?他们是谁啊,一个都不认识,肯定搞错了!她的脑子里有点混乱,『不好意思,你们好像认错人了!』 四个“古代”男子面面相觑。公主失踪了一天一夜,虽然——身上的服饰非常奇特,露胳膊露小腿的,可是,她明明就是公主嘛,怎么会认错呢? 『公主,您的服装好生奇怪,夜天明从没见过。公主是从哪里找来的这身衣服?』第一个开口说话的,就是夜天明。他的心直口快,道出了其他三人同样的疑惑。 她不雅地瞪了两眼。这衣服有什么奇怪的,休闲时装鞋,浅蓝色的及膝牛仔裤,玫红色半袖收腰衬衫,最最普通不过了。 心中开始打鼓,她笑得很勉强,『我一直都穿这衣服啊,你们真的认错人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 四个男子再一次面面相觑。多年的并肩作战,让他们已经心有灵犀,眼神交流更是平常不过的事情:难道公主什么都忘记了?连他们都不认得了?难道是受伤了? 俊伟男子脸色一暗,低下头,『公主,阔天没有保护好公主——』 『怎么你们总是叫我公主呢?我不是你们的公主!』她克制不住地叫起来,这些人怎么就讲不通呢,都说了几遍了。 阔天脏乱的脸上闪现出焦急的神色,『大王追兵很快就追上来,阔天认为——』 『大王?你说的是哪个大王?这是哪里?』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当中肯定有问题。 阔天剑眉一拧,黑瞳一闪,精光稍纵即逝,『这是赵国境内,距离楼烦不远,大概一天的路程就可以到楼烦。』 『赵国?楼烦?』她尖叫道,心神一震:赵国,春秋战国的赵国?楼烦,春秋战国的楼烦? 杨娃娃是历史科班出身,喜欢研究已经消失的古代文明,世界历史中任何疑难杂症都要深入研究一番,中国历史更加不用说了,哪一年发生什么事情,大到历次战役,小到历代嫔妃生死,无不在脑袋里生根发芽。这赵国和楼烦,明明就是春秋战国的呀,难道——不,绝对不会的,太不可思议了! 她扬起右手,啪的一声,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掌声把四个男子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大喊,『公主!』 好疼! 下一刻,她绝望的意识到:除非他们说谎,她确实莫名其妙的跑到古代了。 她拧起眼眉,口气严厉,『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说我是公主,又是哪国的公主?』 四个男子第三次面面相觑,呆呆愣愣的,他们从没见过公主如此急躁、严厉的神色。 『快说!』她的语气焦躁而冷硬,自有一股不可思议的威严。 阔天微微颔首,沉着应答,『公主乃我燕国大王之妹,深雪公主,属下四人是奉将渠大人之命保护公主的。』 燕国大王的妹妹?深雪公主?将渠大人?老天,不会是战国末期吧!她颤声问道,『燕王喜?还是燕孝王?』 阔天一怔,公主怎么如此直接地说出两代燕王的名讳?不过,她是公主,身份高贵,但是——稍稍犹豫,他最终还是说了,『大王——名讳喜,继位已经五年。』 燕王喜继位于公元前254年,五年,应该是公元前250年。天,两千多年前!这玩笑开得太国际化太历史化了吧,死了就算了,为什么要让她跑到这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人命如芥的战乱年代? 第3章 杨娃娃拎起蓝色包包,背在肩上,看向四个挺拔的古代男子,双手抱拳,豪气干云,『四位帅哥,拜拜缁』说完,以最快的短跑速度往东跑去。 已经是超常发挥短跑的速度了,没想到,四个战国帅哥更加迅猛,刚刚跑出十米,就被他们赶上,包围在中间。她被迫停下来,漆黑的眸子警觉地观察着他们,万一他们有所举动,最好在他们猝不及防的时候制服他们。 夜天明锁住高高的眉峰,厚唇棱角分明,『公主要去哪里?属下四人在将渠大人面前发过誓,誓死保护公主,不让公主受到任何伤害。』 『这么说,你们认定我就是燕国的深雪公主咯!』她眸光一闪,微勾嫩唇,淡然一笑,笑靥如清风拂面。 四个男子看呆了,他们从没看过公主这样颠倒众生、却又清醇无邪的笑容。 逃出王宫以来,公主不是板着脸,就是愁苦着脸,或者是面无表情,从来没有笑过。公主是燕国都城下都的绝色美人,但是,前些日子的变故,以及这两天的逃亡,公主身心俱疲,再也没有欢笑。他们很焦急,可他们只是护卫,也不晓得女儿家的心事,只能等到安定下来了,再好好的开导、劝慰。 没想到,失散了一天,公主完全大变样,不仅服装变样了,连心情也变好了。 阔天最先找回自己,冷静下来,恭敬道,『属下四人自是不会认错公主!』 杨娃娃又是嫣然一笑,『深雪公主?名字倒是不错,不过——我要告诉你们,我的名字不叫深雪,我叫娃娃,我不是你们要找的深雪公主。』 四个男子听到公主断然的否定,无不震惊地看着她。阔天眸光一转,微微一笑,『没错,深雪公主的闺名就是娃娃,虽然公主的装扮和昨天不一样,但是,阔天可以肯定,属下四人没有认错!』 看他一副稳操胜券的神情,杨娃娃不由得心头燃起一股无名火,『难道你们的深雪公主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四个护卫不约而同地用力点头。夜天明沉声道,『公主肯定是为了躲避追兵才换上这身装扮的,公主的聪明机智,夜天明佩服,不过,属下四人与公主相处多日,公主的容貌自是不会看错!』 晕死,怎么可能,名字一样,长相也一样,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对了,包包里不是有镜子吗?她取下包包,拉开拉链,伸手从包里拿出一面小镜子,不理会四个战国帅哥诧异、疑惑的眼神,当众美人照镜—— 没有变嘛,还是21世纪的杨娃娃呀!咦,不太对劲,怎么脸这么小、下巴这么尖、皮肤这么白?好像小了一号,而且年轻、水嫩的滋润模样?难道是借尸还魂?不对,借尸还魂的话,怎么可能穿着牛仔和衬衫呢? 四个护卫看着公主对着一个四方形的薄小东西左转头右转头,非常诧异,但又不好询问,只好静静地等着公主。 阔天微眯双眼,黑瞳射出凌厉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自称不是公主的异装女子。容貌确实和深雪公主一模一样,只是,这女子的言行举止、个性脾气、神采风貌等等,却与深雪公主大为异同,她,到底是不是公主? 如果她不是深雪公主,那么,真正的深雪公主在哪里?是否已经遭遇不测?但是,如果真是那样,如何向将渠大人交待?无论如何,眼前的这个女子,不能让她单独冒险,拼死保护就是! 杨娃娃把小镜子放到蓝色大包包里,把包包背好,做好开溜的准备。 『就算你们的深雪公主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对不起,我不是深雪公主,真的不是,我可以发誓保证。你们应该赶快去寻找你们的公主,或许,就在你们跟我磨蹭的这个时候,她正在被人追杀!』真希望他们真的担忧深雪公主的安危,不再为难自己。 一直没有说话的林咏有点着急了,长型脸,肤色较为白黄,此刻急得涨红,『公主,再不走,大王追兵很快就追上来了!』 『我不是你们要找的公主,你们要我说多少遍?』杨娃娃心头冒火,妈的,这帮家伙怎么这么死脑筋,鸡同鸭讲,都说了N遍不是公主了,还一个劲地称呼自己为公主。 四个男子再一次地愣住了——找到公主后,他们不知道呆愣过几次了。仅隔一天,公主的变化太大了,让他们一次又一次的震惊。 逃亡以来,公主没有发怒过,更加没有在发怒的时候语气是如此的坚定冷硬、威严霸道。刚刚还是柔美浅笑的娇媚公主,一瞬间的功夫,却是怒而发威的傲然公主,翻脸比眨眼还快,真真不可捉摸。 三个男子心悸地看向阔天,希望他们的首领能够说服公主。阔天不卑不亢,眼睛直视她,『公主,请!』他让开一步,意思是请她上马! 他妈的!这帮家伙,真是被他们气死了!不行,冷静!恢复冷静!这帮家伙,哼,走着瞧,就不信摆脱不了你们。她心思一转,巧笑道,『既然你们认定我就是你们的深雪公主,可以,反正我也不吃亏,有你们保护嘛,不过,你们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公主请说!』洛桑喜上眉梢,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杨娃娃直视四个高大威猛的护卫,不怒而威,轻启樱唇,『你们听好了,第一,不要再叫我公主,从今天开始,我不是公主,我是公子,杨公子。第二,只要是我的命令,你们都要听从,不可违抗。第三,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们想跟就跟,不跟的话我也不会勉强。』 她挨个看去,他们个个惊讶得目光呆滞,形体僵硬。呵,这三个条件真有这么困难吗?那好啊,终于可以摆脱他们了,『怎么?不答应?不答应的话,就别再纠缠我。』 『一切听从公子的吩咐。』阔天应承下来,虽然疑惑公主的言行举止和奇怪条件,然而,最要紧的是先离开这里。 四个男子当中,当属阔天反映最快、最聪明,护卫首领,当之无愧。她不由得在心里赞叹着,看这天色,应该是傍晚了,还是赶紧离开这个荒无人烟的旷野吧。 刚想说话,乍然听到厚实闷沉的马蹄声隐隐约约地传来,好像是从东边传过来的。杨娃娃转头向东望去,可不,滚滚烟尘中一列人马迅猛地飞掠而来。 『不好,大王的追兵来了,公主,快上马!』阔天的声音都变了,急促而冷静,脸色阴沉,眼神坚决。 阔天猛地拉住她的左手腕,冷不防的、她忽然失去重心,不及防地往前一跌,眼看就要撞上阔天的肩膀,幸而他及时地顿住她往下猛冲的双肩,再一拉,迅速跑到骏马的旁边,顺势抱住她的细腰,一抬臂,把她送上了马背。接着,阔天一跃而上,抓紧缰绳,双腿一夹,骏马仰头一声嘶叫,箭一样射了出去。 其他三个也都迅速跃身上马,紧跟在阔天后面,开始新一轮的逃亡。 第4章 嘎——嘎—— 两只乌鸦惨叫着飞掠而过,寂静的旷野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暮色,殷红的流云已经散尽,凉风冉冉,吹皱了徐徐下降的夜幕。 一列人马趋马慢行,晃晃悠悠,好不自在。他们个个披头散发、背弓挎刀,服饰粗糙,面色黝黄,神气迥异于中原汉人。中间为首之人,肤色黝黑,脸孔阔绰,眉目粗犷,气势威武。 左侧的一个男子仰头望天,粗声道,『酋长,天色晚了,我们就在这儿过夜吧!』 显然,中间威武的男子,就是酋长。他没有回答,而是望向南面酣热的打斗。三十来个大男人,围剿四男和一女,真是有趣。他策马前行,目不转睛地望着,注意到打斗中唯一的一个女子,凌厉的招式,纤瘦的身影,飘逸的乌黑长发,奇特的服饰装扮…… 他感觉被人痛打了一拳,胸腔沉闷得发紧,不由自主地摒住呼吸。像,太像了!背影太像了!娇小的背影,乌黑的长发,纤婉的体形……梦中的那个背影女子,活生生的、就在眼前。 自从当上酋长,他都会梦见一个女子,只是背影,只是乌黑长发,一年一次。他很奇怪,但是也不去理会,他的生命中,有很多重要的事,一个梦而已,实在没有必要在意! 可是,此时此刻,梦中的背影女子居然出现在眼前!这个女子,身手不弱,虽说草原上的女子骑马射箭样样拿手,有的身手也还可以,然而,像她这样的奇特身手,他从来没有见过。他很好奇,南边的女子都是这样的吗? 他接近一些,停下来观战。他们打得正酣,根本无暇注意战场外的动静。 夜天明重伤,洛桑扶持着他,操着银剑乱砍乱伐,瞪大眼睛,神情凶悍。林咏全身都是血,已然多处受伤,犹自苦战。 杨娃娃和阔天联手对付小眼男人,稍占上风,因敌方时而出其不意的攻击,始终无法撂倒小眼男人。她心焦气躁,越来越力不从心,意识渐觉模糊,瞥眼看见阔天双眼通红,表情骇异之极,如同嗜血的猛兽。 杀戮,真的可以让一个正常人变成骇人的魔鬼。 躲过小眼男人的攻击,阔天顺势退到杨娃娃的边上,压低声音,冷沉道,『上马,快走!』 她逼退敌方的剑锋,『要走一起走!』 两人且战且退,退到一匹雄壮的栗色骏马旁边。 小眼男人微扯脸皮,歪嘴冷笑,阴鹜的目光锁住两人的异常举动——他早已看出两人的企图,于是步步紧逼,层层剑光一波又一波地涌向两人。 阔天侧着身子,左手协助她翻身上马,单手击退敌人,然后以剑柄猛击马腹,栗马吃痛,厉声长鸣,猝然蹬起前腿,流星一样往北狂奔。 杨娃娃已有五年的驾龄,骑马却是头一遭,尚未坐稳,栗马已经四蹄如飞,如风如火,如闪电如海啸。回头看去,已有两人紧跟后面,而小眼男人提脚踹开死死纠缠的阔天,翻跃上马,快马加鞭追赶过来。 泪眼朦胧中,她看见,阔天轰然倒地,热血喷溅如注。 咻的嘶响,两股森然的阴风从北面迅疾地呼啸而过,从耳朵两旁擦掠而过。她只觉疾风蚀骨,阴寒至极。 身后传来两声尖锐的惨叫,紧跟后面的两个追兵,中箭落马。 紧接着,一股更加强劲的阴风掠过肩膀,劲风掠开了她飘扬的长发,一箭射中紧追不舍的小眼男人。 好厉害的射技! 是谁? 她回头看向前方,一小队人马不缓不急的奔来。是他们射箭的吗?是他们救了自己吗?糟了,万一撞上了怎么办?她心下慌乱,双腿紧紧地夹住马肚,拉住缰绳,却没想到,栗马蹬起前腿,仰天惨叫。她更加心慌意乱,把缰绳拉得更紧。 紧接着,栗马猝然癫狂起来,前踢后蹬,左冲右撞,上下颠簸,非常不满意主人似的,定要摔她下来。她根本控制不住发狂的疯马,在马背上颠来倒去,如同狂风大作的海面,从浪尖跌至谷底,从浪底抛至浪尖,凶险万分。 冷汗直流,胸腔里翻江倒海,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出来了;心下大骇,越来越抓不住缰绳,她感觉自己悬空飞了起来。 落地的时候,该要一命呜呼了吧! 但是,她没有被摔下马。一只刚强有劲的手臂,快速、稳妥地勾住她的纤腰,猛劲一带,她整个人腾空而起。 『啊——』她尖叫出声,骇然发现自己在空中旋转一圈之后,稳稳当当地跨坐在一匹黑马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头顶上方传来浑厚的笑声,抬头看去,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浓眉黑眼、阔脸俊颜的强悍男子。 强悍男子就是那个被称为酋长的男子。看到她受伤,他有点着急;看到她骑马逃奔、敌人紧追不舍,他下令放箭;看到她将要摔下马来,他焦急万分,再也按耐不住! 两人面对面骑坐在马上,他发现了一个事实:她的身躯有点瘦弱,却是丰满的,前凸后翘的;特别是那条天蓝色的裤子,紧紧地裹住浑圆的屁股,再加上娇美的容颜,纤细的腰身,傲立的胸部……她是一个惹火的女人,一个让男人血脉贲张、血液汹涌、全身疯狂的女人。 他放慢速度,策马驰向血滩横陈的战场,暗沉道,『不想死,就抱紧我!』 无奈,杨娃娃搂住面对面跨坐着的男子,呼吸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汗臭味道;汗臭中,夹杂着一缕缕男性特有的强悍气味。 阿城的古龙香味让她泰然自若,而此刻这种刺激性强的气味,把她薰得鼻子发痒、心跳加速。 射箭,从癫狂的马背上拯救下来,他,两次救下自己。他是什么人? 燕王追兵全部阵亡,一半是中剑而亡,一半是中箭倒毙。阔天和夜天明身受重伤,奄奄一息,洛桑和林咏也多处受伤,体力消耗殆尽。 她跃身下马,敏捷地奔过来,察看四个护卫的伤口,顺便小声吩咐他们,别暴露身份,不要叫她公主。接着,撕下他们的衣角,冷静地为洛桑和林咏包扎止血,干净利落。同时,也在自己的右臂伤口上绑上一块布条。 被癫狂的骏马一吓,倒恢复了些许体力,不似械斗时的恍惚与模糊。她蹙起娥眉,深思着:阔天和夜天明躺在草地上,他们的重伤,该如何是好?这七个披头散发的粗野男子,又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帮忙? 洛桑挣扎着站起来,看向酋长,『洛桑拜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如果不赶快救治,他们熬不过今晚!』酋长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玩味的眼神中有惊奇、赞赏,也隐藏着一丝狡猾。 梦中的背影女子,是她吗?不是又如何?仅仅是短暂的接触,他已经看得出来,她不怕男人,不怕血污,不怕刀剑无情,她胆识过人,她冷静——独特如她,他深深着迷,暗下决心,留下她! 听闻,杨娃娃走过来,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你有办法医治他们?』 『我为什么要救他们?』酋长斜勾唇角,冷哼一声,黑熏熏的眼睛中闪过一抹讥诮之色。 她干笑两声,清脆悦耳,沉着应答,『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聪明,心中不由赞叹,他更加欣赏她了,『我救你,当然有目的!』 『哦?说来听听!』她微抬下巴,斜睨着他,浅笑吟吟,一副娇媚可人、洗耳恭听的悠闲表情。她明白,他一定会开出条件,不过——他说什么,提出什么要求,无论如何,绝不会答应!两次救命又如何?又没有求他!救命是他自己的事,报恩什么的,对不起,没那高尚的报恩意识。 第5章 听她的语气,他已经知道她不会答应自己的要求。娇艳绝色的背后,不是一颗愚蠢的脑袋,不是一具肤浅的美丽皮囊,胆识过人之外,聪慧的心思是独树一帜的魅力。 『我救了你,你就是我的人,你要永远跟着我,没有我的允许,你永远不能离开我!』虽然知道她绝对不会答应,但是,他自有办法让她答应,把她留在身边。 『放你妈的屁!』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冷硬苍劲。不是发怒,不是发泄,而是对他可笑要求的嘲讽!她思忖着,这家伙果然不是善类,霸道、狂傲,你就傲吧,大不了把命还给你。说不定,再死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21世纪。 酋长一怔,黑亮而阴森的眼眸,迸射出霸道的冷光,直捣心扉。随即仰天狂笑,狂野,绝傲…… 她从地上捡起一把沾血的长剑,横在左颈处,绝然地看着他,『我想,你只能把我的尸体留在你的身边了!』 『不要!』四个护卫紧张的叫声,此起彼伏。 『闭嘴!』杨娃娃厉声叱喝,头也不回,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凶悍的狂野男子。以她精准的“毒眼”目测,他身高180厘米左右,体重80公斤左右,面容粗旷俊朗,体形孔武彪悍,残冷的眼睛极具霸气和掠夺本性。 为什么他们个个披头散发、背戴弓箭、腰佩弯刀?历来中原男子都是束发的,只有蒙古高原及河套一带的少数民族才会如此“不修边幅”。现在是战国末年,他们是胡人,错不了。 『你在威胁我!』酋长紧眯眼眸,寒冰似的目光让人心惊胆寒。 她冷哼一声,笑话,还怕你不成?咬牙切齿道,『威胁你,又怎么样?』 美眸流转,不屑的眸光与他的冰霜目光碰撞、交缠在一起,她心里明白,这是一场不见鲜血的对抗与杀戮,暗潮翻涌,硝烟弥漫。 暮色渐浓,晚风沁凉。 酋长心里一紧,捕捉到她眼眸中决绝的光芒。她接连表现出不同于一般女子的个性与风貌,胆识过人,聪慧冷静,桀骜不驯,推翻了他对女人的全部认定和想法。如此与众不同的女子,死了不是太可惜了吗? 他觉得有趣,也有点震动。他不缺少女人,部落里的漂亮女人,美丽得像花儿一样娇艳,个个都想嫁给他,或者,跟他缠绵一个晚上,也是殷殷期盼的。不过,他从来不会放纵自己,只有非常需要的时刻,才会让舞娘霓可走进毡帐。 他从来不要柔弱的女人,更加不要愚蠢的女人。而她,是第一个让他好奇、让他着急、让他情绪波动、让他身体异常的女人。他,要定了这个女人,无论如何,不惜代价。怎么样?不怎么样,你狠,我比你更狠——大手一挥,向后面站立的部属下达命令。 六个部属迅捷地围住阔天等四个护卫,凶光毕现,杀气腾腾,刀光霍霍。 他刚毅的脸孔严峻如寒霜,『有他们四个陪你,你不会孤单的!』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洛桑温和的脸色瞬间坚决,怒眼瞪着他。 她踌躇了!妈的,一生中从没被威胁过,一到战国,就历经几次生死折磨,这个混蛋居然强迫自己永远留在他身边,这是哪门子狗屎运? 再死一次原是无碍,但是,这四个护卫却要抛尸荒野,是不是太无辜了?虽说他们与她毫无瓜葛,只是误认她为深雪公主,才拼死保护,生死不惧。可是,她这么一抹脖子,他们也要跟着命丧黄泉? 狠不下心呵!她的脑中翻涌着种种思绪,力求想出一个比较可行的办法。她最大的缺点就是心软,不是那种对弱小人群的同情和不忍,也不是那种泛滥成灾的悲悯和可怜,而是——别人因己而受到无辜的伤害,会良心不安,会狠不下心。爷爷也说过,娃娃不会被人欺负的,除非有人以命要挟。 『你答应了,我会尽力救治他们;你不答应,我也不会让你死,只是他们会因你而死。』残冷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凉意萧萧、夜风肆虐的旷野上。 『不,不要——答应。』阔天强忍痛楚,强撑着坐起来,扯动了伤口,顿时鲜血奔流不止。 洛桑和林咏立马扶住苟延残喘的阔天,脸上尽是关切之情,『阔天,你怎么样?』 杨娃娃扔掉长剑,奔到阔天面前,可是,胡人举刀阻挡,不让她靠近。她拼命压抑着脑中翻腾的眩晕浪潮,神色一凛,怒睁漆黑的眸子,断然叱喝,『滚开!』 两个凶悍的胡人乖乖地让开。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听话”地让开,是慑于她与生俱来的威严,还是惧于她的爆怒,他们分辨不清,或许,兼而有之吧。 他们微微抬头,心虚地看向他们一向尊敬的酋长。让他们哑然的是,酋长只是轻轻点头,似笑非笑的脸上尽数流露出志在必得的笃定神情。 头好疼,好晕,好难过,好想躺下来睡一觉!她知道,自己已经濒临昏厥的境地,可是,她绝不能晕倒!她蹲下来,努力睁开眼睛,眼神坚决得可怕,轻柔道,『你们伤好以后,不要再跟着我,也不要回燕国了,要好好的生活下去,知道吗?』 夜天明面色惨白,嘴唇上似乎覆着一层冰雪;他忍受着伤痛,艰难地开口道,『公主,不要答应他的无理要求!』 『我跟他们拼了!』洛桑猛地站起来,操起长剑向酋长冲过去。 『站住!』再一次怒喝,她用尽了所有力气;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那个可恶的胡人,眩晕的浪潮一波波侵袭而来,仿佛已经将她淹没殆尽。 怎么,天黑了吗?不行,要赶快救他们,不然,他们熬不过今晚的呵!她喃喃自语,『快救他们,我答应你……』 酋长惊觉她苍白如雪的脸色和虚浮的身躯,心下大惊,全身肌肉绷得紧紧的,箭一般猛冲过来,拦腰抱住娇小的人儿。 同时,几道凄厉的呼喊声划破夜空,惊天动地,『公主!』 第6章 六月,旷野的夜风仍然凉意刺人,树梢的叶子在夜风的煽动下,喋喋不休地叫嚣着、吵闹着。 几个男子围着一堆篝火,或躺或坐,有的呼呼大睡,有的假寐,神情放松。五米外,另一堆篝火熊熊燃烧,哔啵作响,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男子轻轻地拨弄着柴火,照看着火堆。 另一个男子,坐着靠在一颗树上,微眯黑眸,似睡非睡的神色犹显刚毅;胸前拥抱着一个沉睡的长发女子,平静的躯体,表面底下、微泛波澜。 火红的亮光照亮了她秀美的脸庞与安宁的睡容,只是,秀致的眉心紧紧地皱着,似乎被什么困扰着、纠缠着。 心,好沉,好重,好痛!杨娃娃的脑海中不断地闪现着一张张的脸孔,爷爷,姐姐,阿城……还有阿美。 为什么?为什么要扔下娃娃一个人呢?姐姐失踪了,爷爷去世了,而阿城,阿城也要离开自己了么?阿城为什么会和阿美在一起呢?为什么他们会缠绵的接吻呢?阿城不爱自己了吗? 她就要上飞机了,到陕西视察新的酒店项目,可是,为什么要让她看见?她嘤咛一声,睫毛眨了一下,秀眉收敛得更加紧致。阿城,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难道你的爱,全都是假的吗?从头到尾,你一直在欺骗我吗?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一个电话都不打? 晴,好姐姐,你在哪里?一年前,那个风雨雷电交加的夜晚,你酷爱的小白兔,突然的往外狂奔,你追着跑出去,再也没有回来。我们寻找了三个月,警方告诉我们,无故失踪。可是,姐姐,我不相信,爷爷也不相信。 姐姐,你知道吗?爷爷承受不住姐姐失踪的打击,一病不起,半年之后,与世长辞。姐姐,我好孤单啊,你们都离开了我,我一个人活在世上,打理我们家族的事业,我好辛苦!不过——我的身边还有一个人,爱我的阿城! 姐姐,你失踪之后,阿城向爷爷提亲,表示自己会照顾我一辈子。阿城是杨氏集团的人事经理,勤奋上进,头脑灵活,做事雷厉风行,领导才能绝佳。 爷爷觉得这个男人品行不错,跟我很合适,于是答应他的请求,但是,爷爷跟他说,能不能虏获美人芳心,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而阿城的确是泡妞的高手,仅用三个月时间,我就爱上他了。爷爷临行之前,安排我们订婚了,了却心事后满足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姐姐,你死了吗?真好,我也死了,我们杨氏集团,谁在打理呢?可是,我好累呀,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的心,好疼,好痛,可是,好温暖,我飞到天堂了吗? 鲜亮的火光,静坐的男子,幽静黑暗的树林,这是哪里?搂着自己的人,又是谁?哦,对了,我在跟那个可恶的胡人谈判,后来,后来我晕倒了?那么,他们怎么样了?胡人有没有救他们? 杨娃娃彻底清醒,猛地坐直身子,带动了浅眠的酋长。 『你醒了!』 后方传来沉厚的声音,她转过身子,回头一看,原来是他。她知道,他一直抱着自己,心甘情愿的充当一张床。迅速的,她低下头,脸上辣辣的火烧。 『要不要喝水?饿了吗?吃点东西吧。』夜色笼罩的矿野,他刻意压低的声音低沉得让人心跳。 此刻,她才发觉已经饿得头昏眼花、软弱无力。她站起身,发现身上披着一件青色袍子,怪不得不觉得冷。袍子,估计是他的吧。夜里寒凉,她裹紧袍子,接过边上年轻胡人递过来的水袋和干粮,拣了一个稍微干净的地方坐下来,顾不得他们的观瞻,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自从来到战国,一刻都没有停歇,又是凶险万分的打斗,又是心惊胆颤的马颠,又是殚精竭虑的斗智斗勇,精力全部耗尽,再不补充体力,不再次晕倒才怪! 『麦圣,去睡吧,我来守夜!』酋长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始终没有转开视线。 叫做麦圣的年轻胡人就是那个建议酋长在旷野过夜的男子,他心有领会的点点头,走到旁边的篝火堆,躺下来,一会儿就沉沉地睡去。 她没有忽略麦圣脸上那抹微弱的贼笑,心里很郁闷——只剩两人了,多尴尬啊!呃……不对呀,他们说的不是汉语,是另外一种语言,可能是他们的族语吧。可是,她怎么听得懂他们的语言呢?无师自通一种语言?太不可思议了! 她仰起脖子,咕噜咕噜的灌下好些凉水,真是爽歪了。没想到的是,水袋里装的不是水,而是酒,而且是浓烈辣呛的烈酒。喉咙里又辣又烧,难受的要死,呛得她猛烈地咳嗽,一阵接着一阵,永远不停歇似的,差一点把肺咳出来了。这下,真是爽到家了,也丢人丢到家了! 他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部,稳定的力道中带着些许的温柔,温热的掌心一次又一次地贴着背部,让她再次的脸红心跳。 他看在眼里,她豪爽的喝酒,让他情不自禁地赞赏;她猛烈的咳嗽,让他不由自主地揪着心。这个女子,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竟如此轻易的牵动他的情绪,他感到惊奇、诧异和懊恼。他退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苍白的脸庞、因咳嗽而涨红,火光辉耀下,流红一片,摇曳生姿;她感觉到他的过分注意和关切,以及他迫人的气势,隐隐的、心生排斥;这一刻,她想到了阿城,也想到了阿美,心中闷闷的痛——为何穿越时空来到战国末期,如何回去?遇上他,好像并不容易摆脱,如何逃脱呢? 压下纷乱的思绪,她抬首望向那堆篝火,看见熟睡着的四个护卫,不由得急忙道,『他们怎么样了?』 四个护卫因她而受伤,虽说是自愿,但她心里很不舒服,无法接受他们的牺牲哲学,即使如她这样深谙历史的高材生。可能,即将跟四个护卫告别,跟这些胡人告别,不过,人心都是肉长的,关心也是正常的。 『你不用担心,一个月之后,他们又是一条好汉!』他的声音冷硬如刀,毫无感情。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的关切眼神,听到她对其他人的牵挂,他无端的气恼和胸闷。 听闻他突然转冷的语调,她心里堵得慌,清冷的眸光扫过他的脸庞,勾了一记,『谢谢你!』 雄鹰一样锐利的目光,定在她的脸上,在黑暗的树林里显得格外的阴森、恐怖。他似乎看透了她,脸上腾起警告的神色,『别忘了你答应过的事情!』 她明白,毁约的下场将会非常沉重,但是,无论如何,总会有机会的,就走着瞧好了,笑到最后的人,才是最厉害的人。她瞟了他一眼,不驯道,『不用你提醒!』 听着口气不善的回答,他知道已经戳到了她的痛处,不由自主地、眼色柔柔地展开,『你叫什么名字?』 『你又叫什么名字?』她微抬下巴,斜斜地睥睨着他。 呵,个性强硬!胆识过人,聪慧冷静,桀骜不驯,女子中如她这样强硬个性的,少之又少,至少他从没碰到过,她还会给他什么样的惊喜和震撼?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愉悦,偷偷地在心中大声狂笑,声音却平淡无虞,『禺疆!』 杨娃娃一怔,没想到他会轻易说出自己的名字。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知道自己公主的身份,不过,已经想好了名字,21世纪的杨娃娃已经死了,来到战国,是一个新的开始,那么,就从新名字开始吧。她曲起双腿,抱着膝盖,『我叫深雪,杨深雪。』 他称赞道,『杨深雪?很美、很好听的名字。』 『谢谢!』她也很喜欢“深雪”这两字,记得台湾有一个女作家,好像就叫深雪,不过,她没有看过她的作品。 禺疆看着她,她的皮肤真白,就像雪一样洁白无瑕,白里透红;缓缓道,『冬天,我的家乡经常下着很大很大的雪,雪片很大,很好看。你应该看过下雪!』 她发现他的目光很直接,男人打量女人的那种目光,转而深沉、幽远,又似乎隐藏着某种异样的光芒,她的心湖无端地泛起阵阵涟漪,不由得一阵脸红,从脖子烧到了耳根。她转头看向篝火,充满向往地说,『真想看看北方的大雪,鹅毛大雪肯定很壮观很漂亮,有机会一定要去瞧瞧,顺便看看辽阔的草原和草原湛蓝的天空!』 看她向往、激动的样子,他莫名其妙地亢奋,心情雀跃,『你喜欢草原吗?』 『也不能说喜欢,对于新鲜的事物,总会好奇的嘛!』见他黑亮眼眸中突然焕发的神采,她心惊,既而自责不已,尽说些一些不该说的话;幸好,听到她的解释,他的眼睛立刻暗淡下来。 猛地,她捂住自己的嘴巴——突然意识到,和他对话,使用的不是汉语,而是他的语言——她很陌生却很流利的语言,是胡语吗?她胸腔内的心脏,怦然而跳,『我累了,先休息了!』 她裹着他的袍子,就地躺下来,侧着身子,本来想着平息惊慌的心情、理清纷乱的思绪,却没料到,很快地进入甜甜的梦乡。她太累了,一躺下来就睡得人事不知。其实,她的睡眠很浅的,稍有动静,就会惊醒,这次,真的是筋疲力尽! 怕她着凉,怕她睡得不舒服,怕她——看着她疲倦的容颜、单薄的身子,禺疆莫名地心疼,想要把她拥在怀里,保护着她,感受着拥有她的感觉,感受着她的一切。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她,轻轻地坐下来,让她坐在身前、靠在自己的胸前,让她安稳、温暖的沉浸在美梦之中。 拥着她,护着她,他拼命克制着从小腹蔓延到全身的汹涌情潮,如万马奔腾,如地动山摇,如狂风暴雨,侵蚀着他所有的感官知觉。可是,他生生地克制着,压了下来。 一夜无眠。 在他三十年的生命中,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让他心潮澎湃、让他如此感兴趣、让他的情绪大起大落、让他想要去征服、拥有她的全部。她,是第一个。因为,他憎恨女人,痛恨到了极致;他始终认为,不值得为了一个女人而耽误部落的任何事情,更加不会爱上任何女人。 而她,杨深雪——他感觉到,这是一个绝无仅有的女人,就像一匹极品的烈马,需要好好的调教、好好的驯服,才能臣服于自己。虽然她已经答应他的条件,但是他总觉得她不会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她是跑不掉的!如果她敢逃跑,无论跑到哪里,他也一定会找到她! 第7章 半个月之后——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不是你们所要寻找的深雪公主,那么伤好以后,你们不要跟着我了!』杨娃娃坐在床沿,脸上微含笑波,语气轻柔。她已经换下牛仔和衬衫,一身胡人的男子打扮,柔顺长发往上绾起,束成一个简单的男性发髻。 阔天躺在简陋的床上,脸色苍白而蜡黄,俊逸的黑眼暗淡无神,却是清澈的。半个月的调养,他的伤口慢慢愈合,再过两天就可以下床走动了。 他看着她,平静的目光中闪烁着坚定的神采,『不,你就是深雪公主!』 她一愣,望着他漂亮的双眼皮,不解道,『为什么?我不明白!』 『公主无需明白!』他看向帐口,语气平柔,却是不可置疑的沉重。 她狠瞪他两眼,脸上浮现出一种飘忽若尘的情绪,『我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言外之意就是:她不喜欢别人跟在屁股后面,最好不要惹她! 阔天慷慨道,『公主无需多言,属下四人,至死跟随公主!』 『你——』多说无益,她清冷地笑了笑,站起来,背对着他,『你好好休息!』 从毡帐中走出来,扑面而来的,是明媚、温暖的午后阳光。杨娃娃似乎闻到了阳光特有的那种焦香,抬头仰望,天很蓝,蓝得很深很深,漂浮着奇形怪状的白云,轻柔、缓慢地飘移着,呵,天色还早,到处走走吧! 这是楼烦与燕国的边境上一处偏远的草场,他们一行人在此停留已经十三天。酋长禺疆,答应阔天和夜天明身体复原得差不多之后再上路。 半个月来,朝夕相处,她的四个护卫和他的六个部属混得很不错,虽然语言不通,不过,男子汉大丈夫,豪爽率直,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彼此的意思大都能明白,实在不明白的,比划比划也就明白了。 至于禺疆嘛——想到他,她微勾唇角,冷哼一声。这家伙从不与属下混在一起,总是独自一个人坐在边上,陷于自己的世界当中;要么就是看着远处,一脸深沉的样子,搞得跟思想家一样! 不过,她已经放松了对他的警惕——自从树林里的那个早上之后,他们很少说话,很少正面接触。那个早上,醒来的时候,她再次发现自己被他抱在怀里,想及如此暧昧地靠在一起睡了一夜,不由得怒从心起,真想狠狠地抽他一巴掌! 看着众人(他的部属)见怪不怪地忙碌着,她压下怒气,只是平静地站起来,羞红着脸,整理好衣服,然后走过去察看四个护卫的伤势。他们四人还在睡梦之中,几天的逃亡,他们没能如此放松地睡上一觉。这下全身松懈下来,竟睡得又香又沉。 她很奇怪,他是怎么救治他们的?他们有草药?他们之中有人懂得医术?但是,据她了解,胡人的医疗条件很差劲的,生病了让巫医治疗,谁知道巫医真的有货真价实的医治本领,还是坑蒙拐骗的巫术伎俩?而且,胡人鲜少中草药,除非与中原汉人交换物品获得,或者,通过野蛮、血腥的剽掠获取汉人财产和物资。 她问过禺疆,可是他不说,只是笑笑。也问过阔天和夜天明,但是,当时他们陷入昏迷之中,不省人事,更加不知道了。洛桑和林咏的回答是这样的:喝过他们的奶酒,两人就晕忽忽的躺倒,直到第二天醒来。 问不出什么,她也懒得问了。如果他想要害人,根本不需要这么费劲,拉弓,搭箭,他们几个就铁箭穿胸,魂归西天! 这半个月,她能感觉得出来,他刻意避开她,刻意不与她发生接触。她不知道为什么! 这倒好,她的日子就轻松许多了,天晓得,对付他,好比一场惨烈的厮杀打斗,每个毛孔耸得高高的,全身戒备,如临大敌一般,稍有松懈,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因为,他非常精明,仿佛要贯穿别人的所思所想;他锐利无比,如同割肉的刀子,一刀见血。 杨娃娃躺在草地上,闭上眼睛,感受明媚阳光的抚慰,感受和煦暖风的柔滑,好不惬意!四野幽静,大自然的天籁之音渐渐的飘远,整个天地,只有阳光和暖风…… 阳光下,覆盖下一道高大的人影,细细品琢着安睡中的人儿。肤色白皙,容色秀美,气色清醇,而光色妖娆,嗯——是的,他深深地感到一种奇妙,她可以无邪得像个小女孩,也可以惊艳得让人邪火烧灼。 他清楚地知道,他想要她,很想很想,可是不能,因为他还不能确定她是谁,她是什么人,为什么她跟梦中的背影女子如此相像……更重要的是,她不是一般的女子,行动太快,她的反抗越强烈。对,她是一个懂得反抗、更知道如何反抗的女子,而他就是要她放弃对他的反抗,完全臣服于自己。这个过程,不是很有趣吗? 他的脸上,写着两个字:征服。她已经充分地挑起他的征服本能! ……清明之中,她感觉到阴影的迫近,感觉到轻微的鼻息,心中一咯噔,猛然睁开眼睛——是一个脸庞刚毅的长发男子。四目对视,似是一场无声无尽的交流,有猜测,也有玩味;有探询,也有欢喜;有心虚,也有窃笑…… 认识以来,她第一次近距离的正面“目测”他的容貌。 黝黑的肤色,挺阔的剑眉,稍高的眉头,黑亮的眼睛,挺拔的鼻子,淳厚的嘴唇,棱角分明的阔脸。比起中原汉人的容貌,轮廓浓重、粗旷野性,但不可否认的是,也算是一个俊朗疏豪的男子。 今天一大早,他不是和两个部属骑马出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回来?杨娃娃见他挺直身子坐在边上,慌忙起身,脸红道,『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我教你骑马!』冷淡的语气,他是在告诉她,而不是征求她的意见。 她拍掉衣服上的草屑,看向不远处低头嚼着嫩草的白马,剽悍俊美。收回目光,斜睨着他,波光潋滟,『我为什么要学骑马?』 禺疆锁紧眉头,眼角处集结着隐隐的怒意,以一种不许反驳地腔调说,『你必须学!』 『你叫我做什么,我就要做什么吗?』美眸微眨,射出不以为然的嘲讽目光。她最讨厌别人命令、强迫自己,阿城就从来没有“请”她做过任何她不想做的事情。 即使我想学,也要表现出不想学的样子!她在心里冷哼道。因为,要逃出他的掌控,必须在回到他的地盘之前就逃得无影无踪,而不会骑马,还怎么逃跑? 『你是我的人,当然要听我的!』眼睛似要喷火,而且越烧越旺。 杨娃娃毫不畏惧,再次射出讥诮的冷光,『是,我是你的人,但是,请你不要搞错了,我不是你的奴隶!』 禺疆一愣,神色转而理所当然的样子,『有什么不一样吗?』 她决定给这个胡人洗洗脑子,不管结果如何,『奴隶做牛做马,任劳任怨,没有说话的权利;奴隶也是人,但是,有嘴巴相当于没有嘴巴,不会反抗奴役他们的主人!』 看着他鼓励的眼神,她继续说,『你自己也说了,我是你的人,而不是你的奴隶。人嘛,会说话,会表达自己的想法和见解,会判断人和事的是非对错,会拥有自己的意愿,想干什么,不想干什么,都是自己说了算,别人的命令或者请求,可以接受,也可以拒绝。总之,作为一个人,拥有独立的思想和行动能力,别人不能干涉。虽然我是你的人,但是,你也不能干涉我的思想和意愿,不能命令我、强迫我!』 她微微侧着头,义正严词地看向他,探询似的目光,似乎在说,如何? 这席话,让他瞠目结舌、心中急遽震撼。 禺疆明白她的意思,诧异于她独特的说法,震惊于她怪异的见解。他记住了她说的话,但不会苟同她的说法。『你是我的人,你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是我的,没有什么干涉的问题。我可以命令你,即使你不愿意,你也要按照我说的去做!』 对牛弹琴!拉倒,反正学完了骑马,也差不多要跟他说拜拜了,何必浪费口舌呢!她勾起一抹轻笑,走向俊美的白马,『好,按照你说的去做,那么,现在教我骑马吧!』 他傻愣了好一会儿。转瞬之间,她就变成一只柔顺的小猫咪,他疑惑,直觉她的顺从肯定是有原因的、有目的的。然而,当她掠过身旁的时候,绽开的甜美微笑,摧毁了他的全部疑虑。 『骑马有什么诀窍吗?』她温柔地抚摸着骏马的腹部,让马儿熟悉自己的味道和触感。 他走过来,站在白马的另一边,一手搭在马鞍上,促狭地看着她,『诀窍?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马摔下来吗?』 第8章 她感觉脸上腾的热起来,不自觉地娇嗔道,『不知道啊,知道的话,就不会被马摔下来了!快说啦!』 禺疆直直地看着她,黑色的眼眸深处、深不见底,眼角处是熠熠的神采,『想要让马停下来,拉好缰绳,坐在马鞍上,双腿松开马肚,马就会听话的停下来。』 『我怕撞上你们,想让马停下来,可是,那家伙突然发起疯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你的双腿紧紧地夹着马肚,而且,你拉缰绳拉得太紧,马当然不会听你的话了,不过,马也受到惊吓了!』他走过来,忽然一阵旋风似的将她抱上马鞍。她刚刚坐稳,猛地一晃,就看见他稳稳当当地坐在自己后面,真的不是盖的! 他拉住缰绳,后背贴前胸,温热的体温透过衣服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她全身一震,接着,僵直了身子,胸腔里的心脏承受不住地狂跳起来,脸上灼灼地升温。 如此强烈、霸道、粗野的男性气息,完全不同于阿城的温柔和舒适,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感受着北方男人的强悍与厚实,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如遭电击一般,麻辣痉挛。而之前的两次,一次是紧张刺激的逃奔,一次是昏厥醒来后的茫然,虽有感觉,却无透彻心扉的本能反应。 他凑到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到她的耳垂和脸颊上,窃笑道,『不要绷得这么紧,放轻松点!』 他是故意的!她干咳了两声,忽略掉身体接触而导致的异样感觉,『你坐后面一点儿!』 『你怕我?』 『是的,我怕你,请你坐后面一点儿!』她直接了当的承认,以一种不屑的语调。 『哈哈哈——』狂烈而沉稳的笑声,来自背后的胸腔,发自内心的满足与男性的骄傲。 杨娃娃翻了翻白眼,『你再笑,我就不学了!』 『驾——』禺疆一拉缰绳,白马得令似的撒开四蹄,驰骋在广阔的草场上,『想让马跑起来,要扶好缰绳,双腿夹紧马肚,配合马的步伐,轻轻的晃动身体,对,就是这样!』 学会了骑马,杨娃娃开始策划逃跑。摆在她面前的,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独自离开,还是带上四个护卫?不带上他们,担心禺疆为难他们;带上他们,目标太大,成功的机率大大降低。 这天下午,仍然想着带不带的问题,看见麦圣带回来一大袋的巴豆,于是计上心来。 她跟禺疆说,『伤痛患者不能吃巴豆,伤口会恶化的。不过,我想吃巴豆,煮巴豆吃好不好?巴豆炖牛肉或者羊肉可好吃了,你们要不要尝一尝我的手艺?』 禺疆看着她丰富、生动的表情,惋惜的,失望的,希望的,雀跃的,征询的,转换神速,却又调皮、可爱,一时之间,心弛神荡,热血翻涌。他没有理由不答应,当香喷喷的巴豆炖牛肉端上来的时候,他发现她的心情很愉悦,步伐很轻快,不自觉地,也跟着轻飘飘起来了。 饭后一个时辰,吃过巴豆炖牛肉的人,开始往外面跑,解决肠胃里的存货,第一个产生反应的是麦圣,他吃的最多。接下来,一个个的外出解决,接连不断,禺疆也跑了好几趟,脸色苍黄,步履轻飘,身子虚弱。 而她呢,本来饭量就不多,多吃牛肉,少吃巴豆,没有什么反应,不过,为了演得逼真一点,她第三个跑出毡帐。 严重的腹泻!除了阔天和夜天明,无一幸免。因为,她知道巴豆有一种特别的功效:排泄寒积便秘,药性挺猛的。 这个晚上,每个人平均拉了五次,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剽悍的北方男子,被一个小女子整得身子虚浮、手脚无力、唉声叹气,不过,他们并没有责怪她,确切的说,他们不敢责怪,因为,她是酋长的人。 而禺疆呢?除了恨恨地瞪着哭丧着脸的她,别无它法。 她无辜地说,『可能这巴豆是去年的,我也不知道会这样,不过,我保证,明天早上就会好的。我家乡也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也是吃了去年的巴豆才腹泻的,后来他们真的没事了啊!』 禺疆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似乎要在她的脑门上瞪出一个窟窿。 接着,她给腹泻的人准备好奶酒,让他们暖暖肠胃。当然,奶酒里早就偷偷的添加了一种物质:安眠药。 在陕西视察的时候,白天忙于工作,晚上困扰于阿城和阿美的事情,想着想着,天就亮了。后来,买了一些安眠药准备着,想不到,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了。 安眠药单独使用,估计效果不大,他们的耳朵非常灵敏,半夜里稍有动静,肯定惊醒他们。凑巧的是,麦圣带了一些巴豆回来,这下可好,完美的逃跑计划就浮出水面了。 夜色深沉。月牙儿高高地悬浮在夜幕上,洒下一袭清冷的淡辉,给这个浓浓的黑夜,披上一层缥缈的绢纱,依稀朦胧可见。四周静谧,偶尔的,从远处传来不知名的鸟儿的叫声。而夜幕之下的几个毡帐,静如处子,里面的人,已经睡沉了——忽然,一个毡帐中,闪出一个娇小的人影,只见他背着一个包包,蹑手蹑脚地往马厩走去。 不是别人,正是杨娃娃。这会儿,正是他们睡眠最深的时候,起码要到明天上午才会醒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其实,大可以大摇大摆的牵马走人,不过,以防万一嘛,禺疆那家伙太精明,稍微异常的举动,都逃不过他的鹰眼。 她在马臀上亲昵的拍了两下。这家伙,本来就温良驯服,跟她相处两日,对她已经熟识,不会有太大的反应。无声无息的,她牵出白马,打算先走一段,再骑马狂奔,离开这儿,离开那个让她心悸、搅乱她思绪的北方胡人。 来到草场上,刚要翻身上马,抬眼瞥见四个高大的人影迎面闪现出来,诡异至极。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杨娃娃惊呼。 阔天,洛桑,夜天明,林咏,一字排开,严肃冷沉,煞有阵势。她觉得奇怪,他们怎么会猜到自己的逃跑计划?洛桑和林咏虽然没有喝下奶酒,不过,估计也拉得够惨的,不会也是装的吧! 『公主在哪里,属下四人就在哪里。』阔天平静的声音中蕴藏着一股无法忽视的固执与坚定。 她不耐烦道,『既然这样,你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是不要再跟着我!』 夜天明出列,往前跨出三步,『公主为救属下四人,迫不得已答应那个酋长的无理要求,大恩大德,永不敢忘,唯有誓死追随公主,请公主不要嫌弃属下愚笨!』 阔天也上前三步,『阔天认为,我们应该往西北方向走比较妥当。再不走,万一他们惊醒,很快就会追赶上来!』 是了,禺疆那家伙肯定以为我会往南走,那么,我就偏偏往北走,去看看草原,看看草原上的深蓝天空,还有那璀璨的星星。不过呢,这四个护卫,还真是麻烦。 她叹气,想了想还是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咯! 第9章 禺疆没有追上来。杨娃娃一行人白天赶路,晚上休息,八九天后,终于找到楼烦西北草原上的加斯部落,见到了莫顿老人。 据阔天说,莫顿老人是将渠大人的生死之交,在逃出王宫之际,将渠大人派出府上的六个忠勇之士誓死保护深雪公主,护送公主到草原上的加斯部落,请莫顿老朋友代为照应。 杨娃娃依然是男装打扮,也让阔天等人不要说穿,就说是燕公子。而深雪公主的逃亡故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来到加斯部落三天后,在她的询问下,阔天一五一十的说出了原委。 燕王喜四年(公元前251年),燕王派遣相国栗腹作为使者前往赵国,为赵王贺寿,送上礼金五百。这时赵国上距长平之战不过十年,国内一片萧条,栗腹认为有机可乘,返燕后建议燕王伐赵。将军乐间和大夫将渠以及朝臣一致反对,尤其是将渠反对最力。 燕王不听,坚持伐赵。于是发兵两道,车二千乘,计六十万人攻赵。栗腹一支领兵四十万攻鄗,卿秦一支领兵二十万攻代,燕王自率后继部队相随。燕军进至宋子,赵将廉颇带兵八万迎击,大败燕军,阵杀栗腹,乘胜追奔五百里。与此同时,乐乘也率军五万击败卿秦于代地,卿秦被俘。燕王喜五年,廉颇率赵军进围燕都。 燕王心急如焚,派出使者议和,但是,赵王不同意,不过,又说,听闻深雪公主肤白胜雪,玉肌霜骨,倾城绝色,如能陪伴左右,乃人生一大快事。燕王大喜过望,立马准备把同父异母的王妹送给赵王。 深雪公主刚满十八岁,听闻,大恸,不想遵从王兄的安排,无奈又无从逃跑。所幸,大夫将渠大人不同意把深雪公主送给赵王,暗中策划,帮助公主逃出王宫、逃出下都,逃往北方。 六个护卫保护公主,一路往西北方向奔逃。一夜一天后,他们来到一个小村庄,看见一个小木屋,似乎很长时间没有人居住了。人困马乏,于是决定在小木屋里休息一个晚上再赶路。凌晨,七个人沉陷在睡梦中,燕王派出的追兵追赶到此,顿起一场追逐与杀戮。 追兵人多势众,四个护卫保护公主先行奔逃,两人断后。可是,不多一会儿,却不见公主的影子了。阔天等人往前寻找了一天一夜,矢志不移。终于,在一个旷野的草地上,找到了奇装异服的公主。 然而,奇装异服的公主并不是深雪公主,是杨娃娃。 杨娃娃深深地皱眉,思索着那个深雪公主现在身在何处?是否安全?或者已经落入燕王之手?或者已经不在人世?而自己莫名其妙的来到战国,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自己的容貌和深雪公主一模一样?而且连名字“娃娃”都如此巧合?为什么鬼使神差的来到草原?难道要一直待在加斯部落、留在战国吗?如果要回到21世纪,怎样才能回去呢?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好烦呐,这么多问题,一个都解决不了,越想越是心烦意乱—— 『杨哥哥,杨哥哥!』帐外传来清脆而爽朗的叫唤声。 杨娃娃知道,叫唤的女孩儿是莫顿老人的女儿夏心。夏心单纯,灵秀,是加斯部落一朵会行走的鲜花,正是怒放、娇艳的时节——十七岁。 这两天,夏心对于杨娃娃这样儒雅、俊秀、斯文的“异族男子”,感觉新鲜,特别的感兴趣,整天围着她转,问这问那,问东问西。她烦不胜烦,却也非常无奈。而阔天四人,在旁边偷偷的乐个不停,一副爱莫能助的欠揍表情。 她走出毡帐,看见一个脸色绯红的窈窕少女,『夏心,有什么事吗?』 说的是胡语,这个部落的语言。她也不知道这种语言属于哪一种语系,奇怪的是,和禺疆所用的是同一种语言。有时候,她在想,穿越到战国晚期,难道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夏心一身水红色的绸衫,粉嫩可爱,灵动可人。她轻快地走上前,一把拉住杨娃娃的胳膊,清爽道,『杨哥哥,我带你去一个美丽的地方,好吗?』 两个女人如此亲昵,杨娃娃不太适应,况且,夏心把她当成一个男子,好像已有那么一点少女怀春的意味,如果任其发展,那不是很糟糕吗?她不着痕迹地抹开她的手,『现在不行,我找阔天他们有点事情!』 『他们四个跟我阿爸出去跑马了,等他们回来再找他们吧!走吧,我要带你去的那个地方很美很美的,杨哥哥一定会喜欢的,走啦!』夏心柔腻地撒娇道,拖着她,牵上两匹白马。 她心叹,草原儿女真是豪爽率直。翻身上马,两骑白马旋风般掠过毡帐区,向草原深处奔驰而去。好一会儿,眼前展开一湾碧绿的湖泊,青翠欲滴,娴雅幽静,如天鹅般高贵,如仙女般出尘。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鲜清冽的空气,跳下马,慢慢地走向湖边,宛如走向天堂。 『这个美丽的绿湖,我们叫为九湖。』夏心的口吻不复可爱、调皮,似乎饱含深情。 『九湖?好奇特的名字!这个九湖一定流传着动人的故事或者传说。』杨娃娃猜度着夏心的用意,这小妞儿到底想说什么呢?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 『杨哥哥好厉害,夏心佩服!』夏心站在湖边,放眼望去,波光粼粼的绿湖犹如一颗深绿色的玄玉,晶莹剔透,温润沁凉。 『听阿爸说,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匈奴的先人当中,有一对兄妹互相爱慕,但是,这对兄妹的父母和族部怎么也不同意他们结合,强行分开他们,甚至囚禁着他们。后来,这对兄妹在朋友的帮助下逃了出来,来到很远很远的一个湖边生活,牧羊,打猎,生养孩子。他们总共生养了九个孩子,慢慢的,这九个孩子长大了,各自婚嫁,繁衍后代。多年以后,九个孩子的后人为了感谢这对兄妹,感谢他们的九个孩子,就为这个湖取名为九湖。』 她心神大震——匈奴?怎么,这个加斯部落就是塞北匈奴的一个部落?这片辽阔的草原就是漠北草原?老天,居然跑到这种鸟不拉屎、天寒地冻的地方,太照顾她了吧!她一直以为,加斯部落是楼烦一个偏远的部落,没想到,居然远离了燕赵!可是,这里是内蒙古,还是外蒙古?对了,包包里有一张地图的——可是,根本就不知道如今站着的地方,是地图上的哪个方位! 她的眼眸虚弱地搭垂着,眼神渺渺的散开,失神道,『很美丽很感人的故事。』 第10章 夏心自顾自地说下去,『后来,我们匈奴就流传下来一个规矩:同个宗族的儿女,不能婚娶,甚至规定,部落内部不能婚娶,要娶要嫁,部落以外的才可以。』 『是啊,匈奴实行的是外婚制。』杨娃娃当然知道匈奴的外婚制度,可是,就是因为兄妹相恋才定下外婚制的规矩吗?在匈奴,儿子可以继承后母,兄弟可以娶嫂子,不算乱伦,可是,氏族部落儿女必须婚娶外族,真的是很奇特。 夏心诧异地看着她,水灵的眼眸里满是崇拜,『杨哥哥好像很了解我们匈奴的事情?』 『哦,不是,知道一些而已!』她说得有气无力,也不知道为何如此感慨。 『杨哥哥,』夏心浅锁眉头,目光深幽,铺展开一股犹豫之色,『我——我要嫁人了!』 杨娃娃转过头看她,勾唇一笑,『好呀,恭喜你!要做新娘了,一定很激动很紧张吧。对了,新郎是谁呢?』她轻轻的捏了一捏夏心小巧而挺直的鼻子。 夏心定定的、直直的看着她,眼睛亮晶晶地湿润,玄然欲泣,『他是基也部落的酋长,上邪,可是,我不喜欢他,我不要嫁给他!』 杨娃娃心里一紧,直觉夏心将会抛出一个严重的问题,『你——是不是喜欢上别的男子了?』 夏心垂下眼睫,滑落一抹娇羞的风情,轻微的点着头。杨哥哥怎么就看不出来呢?她从没见过像杨哥哥这样的男子,虽不如草原男子的勇猛威武,可是,他容貌英挺,言辞文雅,见识广博,对人亲切和善,她是多么喜欢他呀!为什么他就是看不出来呢? 忽然,她抬起头,脸颊潮红,像是下定决心似的鼓足勇气,神采奕奕,目光也坚定了不少,『我喜欢的那个人,就是杨哥哥你呀!』 虽然感觉到夏心的少女情愫,可是,听她亲自说出,杨娃娃仍然大吃一惊,一瞬间,不知如何回应,傻傻愣愣的,眼眸中没有任何神采。 夏心见她如此,着急了,『杨哥哥,你怎么了?杨哥哥?杨哥哥?』 她感觉手臂被人使劲地晃动着,猛地回过神,看见夏心一脸的焦急神情,实在不忍心伤害她,但是,问题,总是要解决的,快刀斩情丝——真相,是目前最好最有效的解决办法了。 『夏心,你是一个好姑娘,将来,一定会有一个优秀的小伙子爱你,陪伴你一辈子,而我——』她荧荧流动的眼眸流散出一丝愧疚,一眨不眨地看着夏心,仔细观察着她脸上的细微变化,『我不能娶你,因为我无法给你幸福!』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是不是?』两行清泪潸潸滚落,夏心的眉头紧紧扭结,眼眸深处,凝结着浓浓的忧伤。 夏心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杨娃娃莫名地心疼,眉心拢上些许的歉意,『不是,我很喜欢你,夏心,可是——』她抓起夏心的左手,摸向自己的胸部,那里,男子衣服的下面,深深隐藏着的,是一双柔美的乳房。 夏心通红的眼睛慢慢的睁大,吃惊,不可置信……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微微颤抖…… 『对不起,夏心,我不是故意隐瞒的——』她竭力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拙于为自己辩白。 『不——』尖锐、凄厉的叫声倏的响起,夏心的眼泪再次剌剌而下,脸上纠结着接受真相与无法接受的矛盾冲突,眉眼扭曲得变形。 她用劲的抽开手,转身,狂奔,翻身上马,绝尘而去……一抹水红,渐行渐远,飘忽于广阔的蓝天、白云、草地之间。 无奈的,杨娃娃叹了口气。她很疑惑,阔天四人也是一表人才,怎么的夏心偏偏喜欢上最最瘦弱的自己呢?草原女子应该喜欢的是那种具有英雄气概、剽悍粗旷的大男人,自己长得跟女人一样(本来就是女人嘛),居然也能电到美女,晕死!不过,夏心的心理是可以理解的。突然间,生活中冒出一个别于平常所见男子的外族男子,新鲜感加上少女情怀,情愫,就这么生根发芽了。先让她静一静,想一想,等她情绪平静一些,再跟她好好的谈一谈吧! 她在湖边坐下来,眼前是宁静幽美的湖景,脑子里却是乱七八糟的,纷至沓来的问题塞得满满当当的。夏季的草原,天空异常的高远、明澈、蓝净……日落西山,天边的流霞,彤红曜丽……夕阳没入了苍凉的地平线,晚霞烧退,阴风顿起。 站起身,她整理好衣服,跨上白马,驰回部落。 走近部落,她目睹了一个个狰狞可怖的景象:被烧毁、被劫掠一空的毡帐,支离破碎,断肢残骸;血淋淋的断手断脚、无头尸体,血流成河,血腥惨烈;被开膛剖腹的女尸,被奸污的全裸女尸;被蹂躏糟蹋的小女孩,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痴痴傻傻…… 她的胃里,一阵阵的翻搅、痉挛,酸流猛地窜上喉头。 沉重的,杨娃娃坚持着、一步步的地走。远远的,看见部落议事大帐前面的空地上,黑压压的全是人,士气高昂的铠甲骑兵,纷乱畏缩的围观人群,被押跪着的俘虏……夜幕降临,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了草原的夜空,照亮了所有人的生动表情,照亮了战胜者的英雄气概和王者气度,照亮了战败者的桀骜不驯与懊恼颓丧。 火红的光,点燃了草原,猎猎凉风中,犹显凄艳与悲壮。 她躲在一个毡帐后面,观察着斜对面似乎平静如水却是暗潮翻涌的局势。 背弓挎刀的骑兵,威武英勇;为首之人,跨马在前,傲视群伦,气魄压人。他的前面,是跪在地上排成两列的战俘——加斯部落的首脑人物:第一排是加斯部落的酋长巴卢和他的三位阏氏,以及酋长的儿女们;第二排,莫顿老人名列其中,其余的,估计是加斯部落中比较重要的人物。 『巴卢,我敬你是条汉子,给你两条路选择。』骑兵首领气宇轩昂,声音洪亮,『第一个选择,从今往后,你要给我刷马;你的三位阏氏嘛,给我的兄弟们暖暖被窝;你的儿女,男的处死,女的为奴为婢。第二个选择,你把自己了结了,我会帮你了结你的三位阏氏,还会帮你养大你的儿子,让他成为草原上的英雄,你的女儿,也将会嫁给草原上最勇猛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