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灾星 我生下来就是个灾星。 我妈生我时,本就难产,又看到天上有星星坠落,好不容易保住了命,却再也无法生孕。 为此,我爸和我妈离了婚,我妈出去打工,把我扔给了姥姥。 三岁左右的时候,姥姥带我去村口买糖吃,我接过糖后开始大哭,边哭边嚷:“婶娘没有脸,婶娘没有脸……” 姥姥很尴尬地把我抱回去,第二天,张婶娘死了。 这样的事又发生了几回,姥姥觉得稀奇,又怕别人拿异样的目光瞧我,便叮嘱我以后看到奇怪的东西,只能偷偷告诉她。 大概是我五岁的时候,村里要整理族谱,大人们为了一个老祖宗的名讳争论不休,我当时脑袋一懵,翻着白眼,就把老祖宗的名字念了出来。 大人们一翻地方志,竟真跟老祖宗的名讳,一字不差。 大家都惊呆了,姥姥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老实回答:“过节扫墓拜老祖宗的时候,我看到了老祖宗,他老人家让我背的。” 我说的是真话,但没有人相信。 从此,人们开始说我邪性,专门跟死人的事沾边。姥姥气得要跟人拼命。 不曾想,这话传到了隔壁村我奶奶的耳朵里,她又和人们描述了一番奇闻。 奶奶说,我刚出生的时候,整个屋子除了生孩子的血腥味,还有一丝异香。更神奇的是,她老人家还看到我身边,趴着一只八条尾巴的黑猫,凶神恶煞,见人就咬,还把她袖管撸起来,给大家看。 果然,她的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猫的抓痕。 姥姥听闻此事,跟奶奶大吵了一架,回到家气得不行。 我端了一杯水递给姥姥,安慰她:“姥喝水,姥不气。” 姥姥摸摸我的头,一脸慈爱,“那张老婆子净是瞎说,我家灵儿乖着哩!什么黑猫,胡说八道,除了她谁瞧见了!” 我停顿了几秒,小声回答:“姥,我瞧见了。” “啥?”姥姥懵了。 在我的记忆里,确实是有这么一只黑猫,从我襁褓的时候就跟着我,每当奶奶靠近的时候,就对她龇牙咧嘴。 后来,我被妈妈带到了姥姥这里,它就走了。临走前,它还跟我说:“现在有人保护你了,我以后再来找你。” 按理说,我那时候不到一岁,是不大记事的,可这个事儿,我却记得分明。 姥姥听完我的话,呆了半晌,思索一番道:“呸,那坏婆子八成是想把我灵儿扔了。没想到我家灵儿福报不浅,那猫儿肯定是灵儿的保护神。但是灵儿,这事不能再跟任何人说了,晓得不?” 看着姥姥郑重其事的模样,我点点头。 我的童年,虽然没有父母的关心,但因为姥姥的疼爱,我从未觉得自己跟别人有任何不同。 所以姥姥的话,我肯定是要听的。 七岁的一天,我发现姥姥的脸,也被一层雾气挡住了。 没过几天,姥姥去世了! 姥姥过世后,妈妈带着一个陌生男人回来了。我跟妈妈不亲,她对我也比较冷淡,倒是这个后爸对我挺好的,给我买新衣服,让我上学。 半年不到,后爸失足从房顶上掉下来,栽在一根钢筋条上。听说,他是想在姥姥的平房边,给我盖个小屋子。 我哭得很厉害。 其实,昨天晚上我就看见了他脸上的雾气,只是我不敢说。 我妈在家呆了很多天,后爸的葬礼也无心打理,还是舅舅一家操持办的。 我没去上学,在家守着我妈。我很害怕。因为我看见她的脸上也出现了雾气。 我走上前去拉着她的手,抽抽噎噎地喊她:“妈。” 她一把把我的手甩开,然后像看一个怪物一样惊恐地盯着我,大吼道:“不,我不是你妈!” 她跑出去了。 再也没有回来! 傍晚的时候,有人在河边发现了我妈的尸体。失足还是想不开,没人说得清。 妈妈的后事和“爸爸”一起办了。最后,是舅舅一家收养了我。 他们收养我的第二天,表哥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他们吵嚷着说要出去“旅游”。 很快,他们决定好了时间,让我看家。 一大早,舅妈和表姐,都喜气洋洋的换上了新衣服。 临走的时候,表哥有些不忍心,给了我十块钱,叫我买零食吃。 我捏着钱,抬起头看着表哥,委屈的想哭! 因为我看到,好大一片雾气笼罩过来! 我看见舅舅、舅妈、表哥、表姐的脸,都变得模糊不清。 我拽着表哥的袖子,用几乎沙哑的声音,结结巴巴地喊他:“盛盛哥。” “咋了?” 表哥刚说话,舅妈就过来一把打下我的手,怒气冲冲地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了?鸡喂不喂了!” 我垂着头,不敢再说话。 表哥笑了笑,趁着舅妈不注意,悄悄跟我说:“我们过两天就回来了,灵儿,我给你带礼物。” 看着舅舅一家的背影,我难过的把头低下去…… 我没有等到表哥的礼物。 当天,他们坐的那辆大巴出了车祸,无一生还。 过了两天,我被人送回姥姥家。 姥姥这边没有了亲眷,奶奶一家不肯要我。村里人嫌我是个灾星,对我敬而远之,我没地方去了。 没想到,有个人站了出来。 她是村里有名的神婆,谁家有“生病”的,都少不了找她,小时候还给我叫过魂。 她姓姜。 大家都叫她姜婆婆。 姜婆婆脾气不好,平时也不怎么出门。我每次见到她有点怕。 可姥姥对她很客气,总是“老姐姐”的。姥姥说:“姜婆婆是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就该受到大家尊重。” 那天,我正在灶头生火,糊了一脸的灰。一抬头就瞧见姜婆婆用一种震撼的眼神看着我。我小心翼翼地打量她。 “你盯着我做什么?”姜婆婆开口了。 “我——”我把眼睛收回来,垂着头,又一想,不对啊,这是我姥姥的房子,是我家。于是,我壮着胆,问她:“婆婆,你,真要收养我?他们,他们都说我是灾星,你你为啥要收养我呢?” 姜婆婆板着的脸露出了一丝笑容,这笑带着点自豪,“天女擎香!长庚入梦!灵猫护体!谁说你这妮子是灾星!你这是朱雀乘风,天生皇帝命啊!皇帝命,贵不可言!贵不可言啊!” 第2章 看不清脸的小姐姐 姜婆婆说我是皇帝命,身上有秘密,可我问她,她又不肯说。只是拉着我,让我跟她走。 姜婆婆的家也是个小平房。跟姥姥家略有不同的是,她在堂屋的左边开了一个小门,那边有一间与整个房子极不融洽的大单间。 姜婆婆每天早、晚,都要去那大单间待上一阵,一呆就是两个小时,且不许我跟着。 其实我知道,那个屋子里有她供奉的仙家们。这在整个村子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有一天,姜婆婆被人叫去“看病”。我大着胆子,趴在小院门前朝里头看。忽然间,我的目光和小门里的一道目光对上了。 那一双滴溜溜的,黄豆子般的眼睛。 我怔住了,它也怔住了。 我们四目注视了一会,我觉得有点害怕,想起身走。然而那个小门里,却伸出一双细小的爪子。 那似乎是个小动物。 很快,它钻了出来。 小小的倒三角脑袋,三角形的耳朵,身形跟一只猫差不多。除了爪子是黑褐色的,身上皆是黄褐色。 居然是个小山狸! 它站在玄关处,盯着我看,没有丝毫的畏惧。 大约一分钟后,我觉得头晕晕的,听见了一声尖利的笑声。 “嘻嘻嘻嘻,好香呀!皇帝命!好东西……妙呀妙呀……嘻嘻嘻嘻……” 与此同时,我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重影。 “小山狸,好大的胆子!” 忽然。 姜婆婆的大呵,惊雷般在我耳边炸裂,我醒了。 只见姜婆婆站在我的面前,拿着一根桃木剑,满面怒容。 “姜婆婆,我,我……”我害怕极了。 “你跑这里做什么?”姜婆婆吩咐道,“快去给我倒杯水。” “好,好的。” 我怯弱地走了。 这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那小山狸又来了,一阵红光闪烁后,它竟变成了个年轻小姐姐,穿着大红色衣裙,端着一盘子叫人垂涎欲滴的糕点,笑语盈盈地招呼我过去吃。 那糕点,真好看啊,我真想尝一尝呀。 可我有些胆怯,不敢过去。 她看着我,奇怪地问:“小妹妹,你怎么了,过来呀。这些都是送给你的了!” 我咽了咽口水,忍住了。 “我,我不认识你,姥姥说了,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 “小妹妹,我不是什么坏人呀。” 她还在对我招手。 我不敢继续朝前走,站在原地,盯着糕点,默不吭声。 她停顿了会儿,又笑道:“那这样好不好,小妹妹,我把糕点放在这里,你自己来拿。” 我摇摇头,“你为什么要给我吃的呢,你想干什么呢?” 小姐姐笑起来,声音妩媚又动听,“因为姐姐喜欢你呀,想跟你做朋友了。” 我抿着嘴,不答话。 她想了想,一伸手,在她的手上出现了一件粉色的公主裙,漂亮极了。 “呀!”我忍不住赞叹了声。 “小妹妹,姐姐家里有很多很多好吃的糕点,漂亮的衣服,还有许许多多的好东西,只要你答应去姐姐家做客,姐姐就把这些都送给你。” “去你家做客?为什么要去你家做客?” “因为姐姐家里最近有喜事呀!小妹妹是皇帝命呢,是贵客哩!姐姐想请个尊贵的客人来撑场子哩!。” 她边说边朝我走了几步,只是似乎受到了什么阻力,又后退了一步,站在原地。 “小妹妹,你就答应去姐姐家做客,好吗?” 我想起姥姥说过的,不可以随便去陌生人家,便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随便乱跑,我得问问姜婆婆。” “问那个老婆子做什么!为什么要去问那个老婆子!你是不是瞧不起本座!”猛然间,她似乎生气了,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 我吓得赶紧转身跑,“咚”一声响,从床上摔了下来。 我醒了。 姜婆婆闻声跑进来,看见我坐在地上,又好气又好笑地说:“这么大个女娃娃,睡觉怎么还会落到地上来呢!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对,婆婆!我做了一个梦,我——” 我张张嘴,哑语了。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我忘了自己的梦。 姜婆婆看了我半天,嘱咐我再睡会儿。 临出门前,姜婆婆又叮嘱道:“灵儿,你可别再去那个屋子了,否则婆婆要生气的,晓得不?” 她板着脸的样子真吓人,我赶紧点头。 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姜婆婆穿了一件崭新的衣服,打扮得整整齐齐的。 这外头天才蒙蒙亮,她这是要去哪里呢? 来不及多想,我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等待我起来吃早饭的时候,姜婆婆还没回来。 村里的汪婶娘,火急火燎的来了。 人没进门,便开始大声喊:“姜婆婆,姜婆婆,你姜婆婆呢?” “婆婆很早就出门了,还没回来哩!” “啥?出门了?这——”汪婶娘话未完,李婶又风风火火地到了,“哎呀,大妹子,你咋还在这聊了,赶紧的,把姜婆婆拉上,咱们走哇!” 汪婶娘快哭了:“走不了,她,姜婆婆不在家啊……” 说完,我就瞧见汪婶娘脚一软,瘫坐在地上,哭道:“这可咋办啊,这可咋办啊,我的儿啊……” 第3章 出事了 这个早上,村里不少人陆陆续续往我们这里跑,都是急着找姜婆婆。 我再怎么懵懂,也明白,这是出了一件大事。 他们没等到人,只好走了,嘱咐我姜婆婆一回来定要她赶紧去汪婶娘家。 很快,我也知道了,汪婶娘的儿子——我唤细牛哥的,出事了。 风细牛是个比我大十来岁的少年。早年辍学,跟着村里的木匠学手艺。 昨天夜里,他跟着师傅去镇上做完活儿回来。刚回到家,就嚷嚷着头疼。汪婶娘给他煮了面,看着吃了两大碗。 吃完,细牛哥还是说头疼,很快就去睡觉。人也没有别的症状,所以谁都没太当回事。 不料今天早上,汪婶娘做好早饭,细牛哥还没起来。 风二叔觉得儿子在家偷懒,生气地踹开了门。 这一看,可不得了,他瞅见一只巨大的蛇缠在儿子身上。风二叔懵了,他揉揉眼,又什么也没看见。 风二叔惊魂未定地走过去,发现细牛哥不对劲。他脸上煞白,嘴唇也是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干瞪着眼,怎么摇晃都没反应。 风二叔喊了一声“坏了”,就让汪婶娘赶紧来找姜婆婆。 结果,汪婶娘才一出门,木匠师傅的媳妇就来了,哭丧着脸说“木匠不行了”。那边还请大夫看过了,大夫看着直摇头,说不出任何症状。木匠娘觉得是中邪了,他媳妇不信这些,想到她老公是和细牛哥师徒两个人一起去镇上干活的,所以来问问情况。 汪婶娘一听这个,那还了得,也顾不上木匠媳妇,就赶着来找姜婆婆。 可姜婆婆,天还没大亮就穿了新衣裳出门,我也不知道她的去向。 一上午,整个村子,哭爹喊娘的。 我搬个小板凳,坐在大门口喂鸡,想去瞧热闹又不敢去。 细牛哥的妹妹,风细甜跑来找我。 “风灵!”她哭红了眼睛,站在我面前,“你晓得我哥出事了吧?” 我点了点头,她哭得更狠了。 “我哥,我哥……”她抽抽搭搭的,也不知道说个啥,我没听清。 “你这妮子跑这干啥来了,你家里乱成那样,你还到处瞎跑!”路过的李婶正巧看见了风细甜。 “三婶子,我,我想让风灵去看看我哥。”她跟李婶娘说话倒是清楚。 李婶娘瞅了我一眼,“胡说八道哩!风灵一个小丫头片子——” “可是你们不是都说她能见着鬼吗?” 风细甜这话一出口,李婶和我都愣住了。 没一会儿功夫,我被带到了细牛哥家。 大家看着李婶娘把我领过来,都有点莫名其妙。李婶娘小声跟风二叔说了几句话。风二叔走过来,和蔼可亲地道:“灵儿,你给看看,你细牛哥沾上啥东西了不?” 有人不屑地道:“这个小丫头片子,她——”一句没说完,风二叔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我小声回答“好的”。 接着,我跟着人进了细牛哥的卧室,汪婶娘还坐在一边抹泪,风二叔说清了缘由,汪婶娘半是迟疑地看了看,还是让开了道路。 实际上,我从一踏进这个屋子,就觉得很是不舒服。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双无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我每向前走一步路,呼吸就愈加艰难。 我想转身离开,可是风二叔、汪婶娘、风细甜,都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被人需要。 我强忍着难受,咳了几声,向细牛哥靠近。 细牛哥的眼睛圆瞪着,面无血色,嘴巴半张着,好像要说什么。 但他身旁什么东西都没有,他的脸上也没有雾气。 我看完就走出了屋子,剧烈咳嗽起来。 风细甜立刻给我端了杯水。 “大侄女啊,我儿子,咋样?”汪婶娘迫不及待地问。 我摇摇头,回答:“什么也没有。我什么也没瞧见。” 话说完,风二叔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早先的那个人马上道:“就讲了嘛,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个啥,她又不是姜婆婆!你们真是……” 我觉得我可能是说漏了什么,让他们误会了,忙补充道:“二叔,婶娘,你们别担心,细牛哥死不了。” “啥?” 风二叔马上眼睛里有了光。 汪婶娘拽着我的手,急着连问:“灵儿,你说啥,你说细牛死不了,你,你是不是看见了啥?” 我真的什么也没看见。 但根据我以往的经验,一个人要是快死了,我就能瞧见他脸上的雾气,从没有看错过。 于是,我坚定了语气答:“死不了的,细牛哥死不了的。” 随着话音落下,空气中却有一个充满戏谑的语气讥讽道:“小丫头片子,天眼都没开,就敢来管闲事!” 这声音,是从细牛哥的屋子里传出来的,我赶紧转过身跑去看。 在门口,我看到细牛哥的屋子里,盘着一条巨大的蛇,正瞪着眼睛,对我吐着鲜红的蛇信子。我吓得大叫起来,随后便不省人事了。 我这一昏倒,再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 据说姜婆婆非常生气,把村里的人都大骂了一遍,责怪那些人把我叫了过去。 姜婆婆还给我带回来一个手链,黑漆漆的一根绳子,吊着一个生了锈的小铃铛。她嘱咐我好生戴着,片刻也不能离身,说我是尊贵的皇帝命,搭理这些乡下货做什么! 我好了以后,风细甜代表他们家来看过我,还给我买了些零食。 我问她:“你哥好了吗?” 她抿抿嘴,“算,好了吧。” 这话有点奇奇怪怪的。 我把零食分享给风细甜。好一会儿,她才告诉我,“我爸妈不让我跟你说哥的事情,姜婆婆会生气。” “那你哥到底好了没呀?” “好了,能下地,能说话。只是——”风细甜停顿了一会,“我爸妈说没啥事,可我总觉得哥不太对劲。我,有几回,瞧见他一个人跟墙壁说话哩!” 我跟风细甜还没聊几句,她就被人喊回家了。 我想自己去看看细牛哥,但姜婆婆好像不乐意我跟他接近。 晌午的时候,我去地里摘菜回来,却意外在田埂上撞见了细牛哥。他蹲在地上,不知道做什么,嘴里念念有词。 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喊他:“细牛哥。” 细牛哥没理我。 我大着胆,拍了拍他的肩膀,再喊了声:“细牛哥,你,你干啥了?” 他转过脸来,面无表情,突然间,他朝我吐着鲜红的蛇信子…… 第4章 铃铛裂了 细牛哥的模样吓坏我了,我什么也顾不得,拔腿回身跑。 我一边跑,一边哭,不知道跑了多久,总感觉有条蛇在后面追着我。我不敢回头,不敢停下脚步。很久后,终于在村口看见了焦急如焚的婆婆。 回来后,我就“生病”了。 姜婆婆细心地照料我。 睡梦中,我脑子里一会是细牛哥可怖的脸,一会儿是那巨大的蛇。我感觉自己的呼吸也越来越沉重了。 我很想喊人,可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叮…… 突然,一阵细小的铃铛声响起,我终于可以说出话。 “婆婆,姜婆婆……”我哭着大叫起来。 姜婆婆把我拉起来“你这孩子,这是咋了?” “我,我,我……” “先别说话,喝口水。” 姜婆婆牵着我的手,递给我一杯姜茶,喝了几口后,我情绪渐渐缓过来,把方才的事情复述给姜婆婆听。 姜婆婆阴沉着脸不发一言,叫我把手伸出来。 她拽着我的手腕,仔细查看那个生锈的小铃铛。我看见小铃铛里面有一道清晰深刻的划痕。 姜婆婆长叹一口气,“你呀你呀,你,可真是个灾星!我费劲巴拉给你求来的宝贝,这一下子就没了!” 之前也有很多人说过我是灾星,我都充耳不闻。这会儿姜婆婆的话,却让我感到异常委屈。我看着她,眼泪巴拉巴拉地往下掉。 许是瞧我可怜,姜婆婆难得的柔声细语道:“行了,姜姥说错了,说错话了。这也不能怨你。我家小丫头,可不是灾星哩!你可是皇帝命!生下来,就是享福的呢!” 说到这里,姜婆婆好像变的格外骄傲,晚上,还做了我爱吃的红烧肉。 我们正在屋子里吃饭,风二叔拎着两条鱼来了。 一看这阵势便知道有事相求。 “姜婆婆……” “行了,你到外头等我去。”姜婆婆没让风二叔进屋。风二叔也就拎着鱼站在了原处。 很快,姜婆婆把肉扣到我的碗里,嘱咐我进里屋吃饭。 我点点头,端着饭碗偷偷挪到门口,看着他们。 “我这饭还没吃完,你火急火燎的作甚!” “姜婆婆姜姨,我的亲大姨啊!这,这要不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我也不敢来劳烦你啊。” 风二叔哭丧着脸,我猜测许是细牛哥不太好了。 一想到细牛哥对我吐蛇信子的模样,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姜婆婆神色如常:“都说了这事情急不来,横竖也得等上七天,今儿,才是第四天,还有三天哩。急什么!” 风二叔不依,非要姜婆婆再去看看,拗不过他,姜婆婆答应了。 她进了屋来,喊我:“风灵!” “诶。” “我出去一趟,你在家看会儿电视,别乱跑,别出门,听到没?” “晓得了。” 我答应了,可是姜婆婆还是又过来摸了摸我手上的铃铛,叹了口气,跟着风二叔出门了。 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低下头打量这个铃铛。 这个铃铛很破旧,锈迹斑斑,一点也不好看。绳子,更是乌漆嘛黑,没有一点光泽。我不太喜欢它,只是姜婆婆非要我戴着。 但刚才那光景,我猜测这个铃铛十分的珍贵。可是,它是怎么就裂了呢? 这几天,我没有摔过、磕碰过它。 难道是? 细牛哥吐着鲜红蛇信子的脸,再次浮现在我的眼前。是因为这件事吗? 我连忙仔细地端详铃铛。这才发现,小铃铛的里面刻满了细细小小的字体,这文字我不认识,却知道,这是佛家书里的字。 我有回跟着姥姥赶集,在集市的书摊上瞧见过。我很感兴趣,姥姥却不肯给我买。 这日,夜很深的时候,姜婆婆才回来。 我迷迷糊糊地打开门,看见姜婆婆满头是汗地坐在堂屋里。 “姜婆婆。” “你咋还没睡着?” 我给姜婆婆倒了一杯水,问她:“细牛哥,好了么?” “好?”姜婆婆面上显出一副很可笑的神情,“风木匠屋里头有公输子,风二祖辈上连个阴德都没,我能保他这样,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她这些话,我似懂非懂。 姜婆婆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咳了声,正色道:“小孩子家家,打听什么,还不快去睡觉。” 我磨磨蹭蹭地不肯走,犹豫着说:“那,细牛哥,细牛哥,会,会死么?” 姜婆婆端着茶杯的手怔了怔,盯着我上下打量了好一阵,方问:“灵儿,你跟风二家说细牛不会死?” 我点点头。 “你说的也没错,死,是死不了的。只是——算了,明天再说。”姜婆婆放下杯子。她起身站了会儿,又转过头看我,“你的一些事儿,你姥姥跟我讲过。你要记住,你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皇帝命,本该十指不沾阳春水,贵不可言,有些话,不能随便说的!我的话,你晓不晓得?” “晓得了。” “晓得了,也要记住!” “我记住了。” 这个晚上,我没有睡着。我听着姜婆婆似乎也是一晚上没睡好。她断断续续的叹息声,在夜里听得十分清楚。 日上三竿,我才醒过来。 姜婆婆早就做好了饭,见我起晚了,她也没怪我。 吃完饭后,她让我过去,跟着她走。 我们走到了供保家仙的小院门那里,我脚步迟疑了。 “姜婆婆,你不是一直不让我进去吗?” 姜婆婆牵着我的手,目光看着玄关处,“是时候,该让你进来了。” “吱呀”一声儿。 门开了。 我瞧见了满屋供奉的石像灵牌。 第5章 入玄门 这屋子很大。 比我之前想象的还要大。 除了一张很大的八仙桌,边上还各有一个四四方方深红色的大箱子。箱子上了锁,盖着红布。 八仙桌上有一个镂空的木架子,架子上密密麻麻摆了三排牌位。而八仙桌上,放着几尊石像。 这石像不同于常见的神佛,更像是一些小动物。 最让我感到奇异的是,在八仙桌是上方,悬挂着一张画像。 画像上的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发丝胡须洁白如雪,表情很是严肃。 “风灵跪下!” 姜婆婆忽地一声令下,吓了我一跳。 我瞧见婆婆神色严峻,忙听话地跪在了八仙桌前。 随后,姜婆婆也在我的旁边跪了下来,双手合十,紧闭双眼,嘴里念念有词。 我听不太清楚,又有点害怕。 良久,姜婆婆说:“弟子知晓,今日做法有些违背师门法则,但芸芸众生,皆为生灵。结缘即是有缘,还请师祖原谅弟子的鲁莽。” 说着,姜婆婆对着那画像深深一拜。我也赶紧拜上了一拜。 “风灵,你再给祖师爷磕两个头。” “嗯?”我有点没明白。 “那画像上便是我玄门祖师爷!” 我磕完了头,姜婆婆又让我上香。 上香的时候,感觉姜婆婆很紧张,眼睛一直盯着香不离开。 我把香插到香炉里,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 她点点头。 我退回来,又跪在了八仙桌前。 我就这么静静地跪了一炷香的时间。膝盖有点疼,我也不敢出声。直到香燃尽,灰都融入到了炉里。 姜婆婆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喜色,对我道:“好了,灵儿,起来。” 我站起来。 姜婆婆又递给我一杯茶,嘱咐我:“你喝一口。” 我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小口。 姜婆婆把茶倒在了地上。 那茶叶,竟然根根分明的立了起来。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姜婆婆立刻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示意我别出声。 我看着茶叶在地上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字,再慢慢地倒下去,就跟普通的茶水没什么区别了。 姜婆婆盯着地上的残余茶水出神了一阵子,嘴里念叨道:“师祖这意思,弟子不明。” 忽然间,我感觉耳边拂过了一阵风,有双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这双手,充满了慈爱之意,减少了我的恐惧。 “姜婆婆。” “咋了?” “有人摸了我的头。” 姜婆婆的眼睛瞪圆了,她四下扫了一下,望着画像呆立了几秒钟。 “灵儿,你再给祖师爷磕三个头。” 我照做了。 “玄门第七十七代弟子风灵听命。” “好的。” “跪好,别说话!” 我赶紧闭上了嘴巴。 姜婆婆振振有词的讲了许许多多文绉绉的话,我听得快要睡着。 “……即日,庚辰龙年、冬月二十七,玄门第七十七代弟子风灵,正式入门!” 终于,她说完了这些话,很是高兴地叫我起来。 我揉揉发麻的腿,跟着姜婆婆走出门去。至玄关处,我又听到了那尖利的笑声:“嘻嘻嘻,皇帝命呀!好宝贝呀……嘻嘻嘻……太香啦……” “姜婆婆……”我抓紧了姜婆婆的手。 姜婆婆应该也听到了这声音,她冷哼一声,神态慈祥地对我说:“灵儿,没事。走,别搭理这个山狸精!跟姜姥做饭去!皇帝命的人,不要搭理这些泥腿子!” 我的人生,从这一天开始,不一样了。 之后每日,我除了温习学校的课程,还要背姜婆婆给我的一些书。有些,甚至是零散的纸片。 那些文字十分晦涩难懂,好在我的记忆力很好,基本上只要看一遍,我就能一字不落地背下来。 姜婆婆啧啧称奇,连说:“你这丫头片子,好本事啊!” 姥姥曾经说过,有本事的人,理应受到别人的尊重。 姜婆婆夸我有本事,我很得意。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我出门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有一回,我走到水塘边,看见木匠伯伯拄着拐棍在那晒太阳。 我不由地想到了细牛哥。 可是,有关细牛哥的事情,姜婆婆没跟我说。我想去问问风细甜。到了她家,门口一把锁。 李婶娘看见我立在门前发呆,便走过来。 “风灵?你在这做什么呢?” “李婶娘好,我想找细甜玩。” “细甜他们一家,都去外地了啊,还没回哩。这都走了有几天了,咋了,你不晓得?”李婶娘的神情充满疑惑。 我想这其中肯定有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我没多问,跟李婶娘道别就回家了。 一连好几天,我很想找姜婆婆询问细牛哥的事情。但这件事,像是我们之间的禁语般,我不敢开口。 但我有预感,我一定还会再见到细牛哥的! 到了腊月,姜婆婆忙着准备过年的事宜。我的活儿也变得多起来。 那天,我们坐着小驴车赶集回来。院门口停了一辆车,车旁边站着两个衣着华丽的人。一男一女。 他们一见到姜婆婆,赶紧奔过来,很是热情地要帮我们拎东西。 姜婆婆有些不耐烦:“做什么,做什么?拉拉扯扯!” “姜婆婆,您,您就是姜婆婆吧?”女人十分尊敬地对姜婆婆行了个礼。男人在旁边赔笑道:“早就听闻您老人家大名,总想着来拜访,只是又怕叨扰了您。” “那就别来。”姜婆婆没好气地回道,吩咐我,“灵儿,你个死丫头愣着干啥,把那些肉菜,都放在冰窖里头去。” “好的。” “你到屋子里头等我。”姜婆婆对我挥挥手。然后她赶着小驴车进了院子收拾东西。 那两个人有些尴尬地立在门口,难以进退! 我放好东西,趴在门口瞧他们。 那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说了些什么,女人抬起头满脸堆笑地冲我招招手:“小妹妹,阿姨给你买了些好吃的。” 她举了举手头的盒子。 我摇摇头。 姜婆婆走过来,赶他们走。 “姜婆婆,您,您瞧我们大老远地来一趟……”那个女人满脸恳切,还欲说些什么。忽然间,车内传出苍老而清晰的声音。 “罢了,一切都是命,回去吧。” 我没料到车里还有人,吓了一跳。姜婆婆却严肃的冷笑道:“你既然知道是命,又为何逆命而为?莫不是,也瞧上了这皇帝命的小丫头?” 第6章 黑影子 姜婆婆的话音刚落,车门打开了。 我看见一位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伯走下来。他个子不高,衣服整洁,鬓边略有一些白发,半低着头轻轻咳嗽。以我的角度不太看得清面容。 老人下车后,两个中年人忙上前搀扶他,喊他“爸”。 姜婆婆走在前面,不咸不淡的说了句“进来吧”。三个人进了院子来。我连忙去倒茶。 我将茶水递到老人面前,他竟诚惶诚恐的对我说了声“劳驾小贵人,不敢、不敢!”。那女人也一直夸我漂亮伶俐,说的我都有些不好意思。 姜婆婆道:“灵儿,你去屋子玩,我跟客人有些话要说。” 我答应着进了里屋,眼睛没舍得离开。 “灵儿,听话!”姜婆婆注意到了我,很凶地吼了我一声。我只好把门关上。 我把耳朵贴在门上想听他们说话。姜婆婆却把他们带到另一间屋子去了。 我只得百无聊赖地翻着书。 那个老人看起来年级很大,精神状态并不差,我瞧不出他有何不妥。可既然来找姜婆婆的,必定是“病”了。 我看书看到睡着,突然被敲门声惊醒。 打开门,是那个陌生女人。 她笑眯眯地把手上的东西递给我:“小妹妹,这些是送给你的。” 我摇摇头。 女人让了几次,我都没要,她有点着急。 这时候,姜婆婆回来了,她瞧了那些物品一眼,对我说:“接着吧。” 我把礼物抱在手上,道谢。 女人笑道:“这小姑娘真是知书达理,倒不像个乡下丫头!” “乡下丫头咋了?”姜婆婆语气淡淡地反问了句。女人顿觉失言:“姜婆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行了,你请自便吧,我还得预备些东西。” 女人离开了。 我把东西放好,没细看,姜婆婆走进来,翻了翻我的书。 “灵儿,你这些都背下来了?” “背下来了。” 我这些天学习玄门的法术,略有些进展,很想找个机会施展一二。姜婆婆如此问,我便有心背了一段。 “还不错。”姜婆婆点点头,把书合上。 我问:“姜婆婆,他们找你做什么?那个老爷爷‘病’了吗?” “是啊,他‘病’了。” “可是……” “你觉得他挺正常的?”姜婆婆察觉出了的我疑惑,“这还不到时辰呢!” 我愈加困惑。 姜婆婆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灵儿,你去冰窖里拿块肉。这上门呐,总归也是客人。” 我应声前去。 女人见我们准备做饭,很是热情地来帮忙,姜婆婆也没阻止她,让我唤她柳姨。 我烧火,她切肉。 “乡下的空气就是好,这菜也长得更水灵些。” 我捡着柴往灶里添。铁窝里煮着米。 “说起来,这也好多年没吃过铁锅饭了。天天电饭煲,都快忘了铁锅饭的香甜。” “柳姨,你以前也住过乡下吗?” “是啊,我以前在农村长大,大概就是你这么大的时候才去的城里。一别多年。”柳姨说完话,那外面忽然飘起了雪花。她拿着刀,失神了一会儿。 “柳姨,柳姨?” 她转过头来看我。 “你仔细刀,小心割了手。” “谢谢灵儿,灵儿真是个漂亮懂事的好孩子。” 我红了脸。 柳姨把肉放在盘子里,又去洗菜。 她一边洗一边跟我聊天。 “灵儿,姨小时候,下雪天最爱去山上逮兔子。小兔子跑得快,我们得先躲起来,去找它的脚印,然后大家伙儿一块儿把它围住。我们抓小兔子,也不是为了吃肉,把它养起来玩。可惜啊,这野兔养不熟。放在家里,没多久,它就自己想法子刨洞跑了。” “我没有养过兔子。”我老老实实回答。 柳姨笑起来,“灵儿,你要是想养的话,回头姨给你买一只小白兔,听话的那种,就不怕它跑了。” 我摇摇头。 “小的时候,我还去峭壁上捡过刺猬。那林子里,还有松鼠。松鼠跑得太快了,只是看了看。它就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上去了。还有……”柳姨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时候,换了一种语气,“深山里头,还有狸猫。” “狸猫?” “嗯,狸猫。”柳姨的表情有些严肃起来,“狸猫不是猫也不是狐狸,脑袋小小的,下巴尖尖的,耳朵尖尖的。它最可怕的是,可以变成人的模样。” 我一下子想起来在玄关处,每天吓唬我的那个小山狸! “你跟孩子说这些做什么了!”姜婆婆进来,斥责了柳姨。柳姨面红耳赤地出去了。 可是,她的话却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姜婆婆,狸猫真的可以变成人吗?” “快把火灭了,饭都要烧糊了!”姜婆婆没有回答我。 吃过了晚饭,外面的积雪已下了厚厚一层。 我坐在窗子前,望着外面出神。 我想起来了玄关处的小山猫。 我记得祖师爷的供屋里,有许多的动物石像。拜师进门那日,我有点懵,没敢仔细去瞧它们。不知,那里头可否有狸猫的石像。 除了那一日,姜婆婆依旧不许我进去。 外面的雪一片片下着,洁白的雪景衬得夜也变得明朗起来。 院墙头上,树枝上,堆满了雪。 下雪天可真美啊! 到处都是银装素裹。 猛然间,我怔住了。 在院墙外面,有一道黑影。 那黑影很高大,像人又不像人。它没有脸。 我揉揉眼,黑影没有消失。 我再揉揉眼。黑影的旁边多了一道黑影,紧跟着,仿佛是大军压境一般,黑影愈来愈多,围在我们的小院墙外头。 我吓坏了,忙打开房门。 “姜婆婆,姜婆婆!” 姜婆婆一把拽住我的手。柳姨站在她旁边。 “你跟灵儿两个人呆在屋子里别出来。” 柳姨过来牵着我的手。 姜婆婆把我们推回到屋里。 “姜婆婆,外头,外头!” “进去,别出来!”姜婆婆的神情严峻得可怕。 我闭上了嘴,乖乖地退回到床上坐着。 院墙外头的黑影并没有消失。 柳姨哆哆嗦嗦地抱着我:“来了,来了,他们来了。” “柳姨,他们是什么?” “不知道,我看不见。灵儿,我们别出去,别出去。”柳姨的恐惧比我还大。 我想,她是不是之前是不是经历过。 我被柳姨抱在怀里,眼睛紧紧地盯着窗外。 很快,那些黑影与夜幕混为一体。 我分不清它们了。 柳姨吓得浑身打颤,她的额头、掌心都出了汗,这汗让我有点不舒服。 “柳姨,我想喝水。” 柳姨没有松开,反而紧闭着双眼,抖得越发狠了。 我只好轻轻推开她。 “柳姨,我渴,我想喝水。” 反应过来的柳姨瞪大眼睛望着我,有些难为情地对我笑笑,“灵儿,不瞒你,姨的确害怕。倒不像你,果然是有皇帝命的人,遇事比大人还稳重!姨,纵有万贯家产,也不如你啊!” 第7章 姜婆婆的约定 皇帝命这个话,我听得多了,早就麻木了。 一个女娃娃,每天被人叫皇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只可惜,无论我怎么问,姜婆婆都没告诉过我这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 叹息一声,我只能桌子边倒了杯水。 “柳姨,你也喝口水吧。”我端了杯水过去。 她接过水,还是有点不稳,我忙伸手递她托了下杯子。柳姨喝了水,平静了些。 “柳姨,你们,你们之前就见过它们吗?” 柳姨摇摇头,呆了呆,深吸一口气,回答:“我从没见过它们,我看不见。但是,我知道它们来了。它们来的时候,气温会变得特别低,空气里有血腥味。有时候——有时候,它们还会抓我的脚——” 柳姨把脚缩到了被子里。 我并没有闻见血腥味。我想定是姜婆婆在外头布了阵法。 这一夜非常的不安生。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听到了打斗声,夹杂着许许多多哀怨的惨叫。 我又好像见到了小时候的那只黑猫。它背对着我,站在窗子外面,警惕地望着那漆黑的一片,像是在保护我!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声嘹亮的叫声,不似人类,大约是某种动物。 这声音惊醒了我和柳姨。 我把门打开,瞧见门上贴着一圈符纸。姜婆婆正盘腿坐在椅子上歇息,看起来十分疲倦。 “吵到你了?” 我摇摇头,喊了声:“婆婆。” “醒了就过来坐坐吧,天也快亮了。” 我走过去,柳姨跟在我身后,迟疑地开口:“姜婆婆……” 姜婆婆抬手往客房指了下,“无事,你去瞧瞧吧。” 柳姨千恩万谢地走了。 我坐在姜婆婆边上,发现她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我连忙拿纸巾给她擦汗。姜婆婆笑了,“好孩子,你放心,婆婆好着哩。” 我后来才知道,这一夜,姜婆婆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治”好了那位老爷爷的“病”。 他们好了后,在我家住了一天,很快驱车离开。 没几天,柳姨带了个司机过来,送了许多吃穿用度的物品,还给我买了很多玩具和书。姜婆婆都收下了。 柳姨和司机把东西放好,便要离开。 临走前,我听见姜婆婆跟她说:“以后别来了。不过,你们应允的事情必须做到,否则,有什么后果,你们自己清楚。” “姜婆婆,你放心,我爸是个什么样的人,您老心里也有数,若不然,你也不会救他,对不?只是,您——” “罢了,别说了,赶紧走吧,再晚,天要黑了。” 车子发动后。姜婆婆站在门口不知道在看什么。连我在她身后,都没察觉。 “姜婆婆。” 姜婆婆回过头,招手叫我过去。 “灵儿,今天的书都背下来了吗?” “背了。”我捡了最难的一段背出来。姜婆婆却没有像往常那么高兴。她紧锁着眉头看我,好像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似的。 我抬起手擦擦脸,并无异物。 良久,姜婆婆道:“灵儿,从明儿起,你得起早,跟婆婆一起拜祖师爷。” 我答应了。 自此,我每日六点便要起床,同姜婆婆一起,拜祭祖师爷。 礼毕,姜婆婆会让我回去补觉,而她自己则在屋子里跪上两个钟头。 我进屋子的头几天,总会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姜婆婆却说:“你是皇帝命,不必搭理这些货色!” 后来几日,便安静了。 过了年十五,我要去学校念书。柳姨早就托人送来了新的书包和衣服。 我不是很喜欢学校。主要是我没什么朋友。原来的时候,他们会欺负我,在背后议论我是个灾星。 姜婆婆收养我之后,他们又好像有些怕我。大约是姜婆婆在十里八村里的威信吧。 我下了课,却意外看到风细甜站在走廊外等我。 “风灵!”她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我们一起回家吧。” 我很好奇他们一家这段时间去了哪里。 风细甜先是不肯说,后面悄悄告诉我:“我们全家在庙里住了三个月。” 我感到很惊讶,多的话,风细甜怎么都不愿意讲。 据风细甜说,他们是昨天晚上回来的。而且,她告诉我细牛哥没事了。 我回到家,把这件事当新闻一样讲给姜婆婆听。姜婆婆一点不觉得奇怪。 晚间吃饭,风二叔又拎着两条鱼进门,眉开眼笑地道谢,走之前还跟我说:“灵儿,有空去叔家找细甜玩,我让婶娘给你们做糯米糕吃。” 待风二叔离开,我犹豫着问姜婆婆:“姜婆婆,细牛哥真的没事了?” 姜婆婆正在腌鱼,头也没抬地答:“好了——我把这个鱼弄干净了,再跟你说。” 姜婆婆肯跟我说风细牛的事情。这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我连忙泡好茶,坐在桌子前,等姜婆婆回来。 姜婆婆看我这阵仗,不由笑起来,“你这丫头,还真是积极得很!” 她一边吹了口茶,一边慢条斯理地道:“灵儿,你还记得那蛇的模样吗?” “很大的蛇,很长很长……” “那是修行七百年的蛇妖!” 原来,那一日,风木匠和风细牛做完活儿,两个人背着木匠工具往回走。到了离村子还有几里地的时候,忽地间,电闪雷鸣。 看情形怕是有阵雨,师徒两个人就有说有笑的找了个山洞避雨。 然而,进入山洞后,两人的笑容很快就凝固了…… 第8章 蛇妖的劫数 因为,风木匠看见徒弟的脚下,有很大一片白色鳞片。那些鳞片和草木混在一起,所以一开始,两个人都没瞧见。 风木匠走过去,捡起一片看了看,又闻了闻,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 风木匠立刻把工具收起来,吩咐风细牛:“走,跑!快跑!跑回去!” 可就在他们准备踏出洞里的刹那,天空一道雷劈到两个人面前。紧跟着,两个人都清晰看见雷电中有一条又大又长的蛇。 那蛇被雷劈中了身体,很快碎成几段。 师徒二人什么也顾不得,拔腿就往村子跑。 风细牛边跑边觉得有东西在追着自己。 夜里回来,两个人都“病”了…… 我听到这里,觉得有些不解,“姜婆婆,那蛇都被天雷劈了,是活不成了呀?” “是啊,活不成了。”姜婆婆叹一口气,“它修行了七百年,渡过了雷劫,就可以飞升了。可偏巧,它命里注定就有这么一劫。人们常说命中注定。那万物,命里头都是有些许个没法子躲的事儿!” “可是,那它怎么会缠上细牛哥他们哩?” 姜婆婆摸了摸我的头,微微一笑:“都说人有情义,精怪们也是有情义的……” 那条渡劫失败的蛇被雷劈的身形俱损。它这一生的修行,也付之一炬,烟消云散了。 这蛇并非独自修行的,它本体是条金环蛇,还有个妹妹是银环蛇。 那洞是两姐妹的藏身之地。 金环蛇渡劫当天,妹妹在边上给姐姐护法。谁知,木匠师徒误入洞中,还将招雷的铁器摆满了洞口。那金环蛇不敢入洞躲避,就活活地被天雷劈没了。 银环蛇怀恨在心,这才找上了木匠师徒。 这两条蛇修的乃是正道,并非嗜血成性。银环蛇在姜婆婆的劝导下,也明白那是姐姐的劫数。但这口气,终究咽不下。她要讨个说法。 风木匠祖祖辈辈都是木匠,从祖上就开始供奉着公输子。姜婆婆请了仙家公输子说情。公输子许了银环蛇一处宝地修炼,银环蛇就作罢了。 可细牛哥家就没这么容易了。 细牛哥的祖辈,尽是些不学无术的人,既没给后人挣家底,也没积下什么阴德。 若不是姜婆婆使了法子,说服了银环蛇,细牛哥最后非死了不可。最终,银环蛇最后同意,只要风细牛全家去寺庙吃斋念佛,为金环蛇超度三月,这事情就过去了。 这是姜婆婆头一次,仔仔细细地给我讲完前因后果,听完后,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感觉我接触到了另一个世界,有人有妖,有鬼有尸,有邪有正! 莫名的,我对这样的世界充满了向往! “还琢磨什么?夜深了,赶紧洗漱睡觉!” 突然,姜婆婆催我休息。我还想问她些事情,瞧她严肃的神情,只得咽下到嘴的话。 我收拾完毕躺到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姜婆婆到底使了什么法子,才让那银环妹妹放过细牛哥的呢? 那条蛇,我见过,那可不是个好说话的,凶得很! 我正胡思乱想着,困意袭上来。朦朦胧胧中,我听到一个小姐姐的笑声:“咦,小妹妹,你真是那老妖婆说的皇帝命吗?怎么连个不成气候的小蛇妖都怕呀!” 这是谁? 好像,有一点熟悉。 好像是玄关处的那个小山狸! 我努力睁大眼睛寻找。外头的月光照进屋子里,可是屋子里,除了一应摆设,并没有别的物品。 “喵呜!” 蓦然间,一声清脆的猫叫声传来。 方才的女声气愤地道:“哎呀,你这死猫,休要追本座!我和你家主子亲近亲近,沾点仙气,怎么呢?真是个小气鬼!” 同时,我听到窗子外传来打斗的动静。 我想到了我的黑猫,姥姥说,那是我的保护神。 我连忙奔到窗前,拉开帘子,向外张望。 月光下,倒三角脸的小山狸快速奔跑着,而在它的身后,是一只通体黑色,没有一丝杂毛的黑猫。 黑猫高大又威武,眼睛十分明亮。 我的心一下子快活起来。 是它呀,真的是它呀,我又能看见它了! 它回头看了看我,眼睛亮得像是天上的星辰。我张嘴想喊它,又不知道它叫什么,于是,我唤道:“猫猫,猫猫,咪咪呀,过来过来!” 它没有过来,好像还皱了下眉,不太高兴的样子。 我能感觉,它看我的眼神,好像是在看智障一样! 额……我有那么傻嘛? 我眼睁睁地看着黑猫,追逐小山狸,消失在月光下。 夜如霜。 外面安静了。 我把窗帘拉下来,回到了床上。 这个偶遇,让我的心兴奋得想要跳出来。我迫不及待要去告诉姜婆婆,我的黑猫,我的保护神,回来了! 第9章 姜婆婆“病”了 我的兴奋劲儿,持续到第二天早上吃饭还没过去。姜婆婆瞧我这样,狐疑地问:“你这丫头,捡着宝贝了?怎么这么高兴哩?” “是的呀,我的宝贝,婆婆,姜婆婆,我告诉你呀,我的保护神回来了!” 姜婆婆的筷子愣住了:“啥?你说啥?” 我把昨晚的事情描述了一遍,姜婆婆若有所思。 这时候,风细甜在外头喊我,“灵儿,灵儿,走啦,去学校哩!” 我只好放下碗,背上书包跟她去了。 学校的生活跟上学期差不多,并没有什么不同。让我难过的是,开春天气暖和之际,姜婆婆却病了。 虽然她说只是小感冒,我心里总有些放不下。在我的印象里,姜婆婆是没有生过病的。像她这样修道,又有本事的人,理应不受三灾五病之难。 双休日,我呆在家,想好好照顾姜婆婆。我把她的衣服拿出来,倒在木盆里刚准备洗,姜婆婆立即三步并作两步的一把拽下。 “我的小祖宗啊!你可是皇帝命的人,劳驾你这么伺候我,真是折煞我了。我若生受了,只怕,这把老骨头就熬不过明天的太阳!” 姜婆婆的表情非常严肃,不像是开玩笑。我便垂手立在一边。 姜婆婆一边洗衣服,一边笑着说:“婆婆虽然身子不太爽快,可身子骨还是硬朗的。你真要尽你的孝心呐,来日,你上那封神台时,跟他们念叨念叨我,那便是老婆子我天大的造化了!” “婆婆,啥是封神台?” “这个,以后,以后你就知道了。” 姜婆婆说天机不可泄露。 几天后,我在院子里扫地,听到一阵清脆的嬉笑声。我抬起头,看见小山狸在墙角对着我笑。 这段时间,我开始入堂内学道,也渐渐懂些事情,知道小山狸是玄门七灵兽之首,也是我们的保家仙儿。我并没有那么惧怕它。 可是一个耳朵尖尖,小脸尖尖,长满毛的小动物,突然冲着我发笑,还是有点渗人。我缩了缩脚,装作没听见。 “嘻嘻嘻,皇帝命的小妹妹,我告诉你呀,这老婆子活不长了!” 它开口说话了,和前几次的小姐姐声音一模一样。只是这说出来的话,让我心里又惊又怕又难过。为了不让它看出我内心的想法,我学着姜婆婆的样子板起脸呵斥它:“不要胡说!” “胡说?呵!本座可从不说假话。这老婆子为了你,费了半生修为去救那老头子。哎哎哎,可悲可笑,老婆子算计来算计去,结果,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它摇头晃头的,似乎觉得这事情颇为好笑。 我登时生气,拿起扫帚赶它。 “你走开,坏东西,走开走开!” “灵儿,怎么了?”姜婆婆闻声走出来,一眼就看见小山狸,“灵儿,不要搭理它。你是什么人?它是什么玩意?将来你统领千军万马,上那封神台时,它都排不上号!” “本座排不上号?嗯,是了,本座是没那么大造化!可那又如何,也好过你这婆子瞧都没瞧上一眼,就没了。这便宜,还是我占着了!嘻嘻嘻嘻……” 小山狸的话一落地,只听“嗖”的一声,姜婆婆一道符纸朝它打过去。小山狸往边上一窜,躲开了。 “也罢也罢,本座与你这将死之人有何计较。嘻嘻嘻,小妹妹,你等着呀,这便宜要落到我身上了,好哇好哇,嘻嘻嘻嘻……” 直到小山狸消失在一片云雾中,姜婆婆的脸色还是铁青着可怕。 “灵儿,莫要被那小妖女污了耳朵,晓得不?” “婆婆,你,你真的要死了吗?”我快哭出来了。 “怎么可能,你看婆婆,这不是好好的吗,婆婆好着哩,好着哩……咳咳……”没说几句话,姜婆婆便咳起来。 我越来越担心了。 连续几天夜里,我都担心姜婆婆,睡不着觉。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想起了黑猫。 它不是回来了吗?为什么,它还不来找我了。 我打开窗子,四下张望,期盼黑猫能够出现。 有一日,夜很深的时候,它真的来了。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我心里慌得很,怎么都睡不着,索性搬个椅子坐在窗子前数星星。 黑猫就那么有些突兀的出现在星星里。我看见它好像踩着星星向我奔过来,嘴里叼着一小包东西。 “啪嗒!”它把那包东西扔到我的手边。 “猫猫,猫猫!”我伸手想抚摸它的头,它嫌弃地躲开了。 我有点尴尬。 我捡起那包东西,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一些晒干了的菌菇。 “这是啥呀?猫猫,你给我的这是啥呀?” “人间走一遭,你竟连自己是何等身份,都全忘了吗?”它说话了,声音透着一股子威严。 不同于小时候,我如今听到黑猫的声音,除开惊讶,还有震撼。 “猫猫……” “吾乃护身神兽八尾,你曾经唤我幽玄。”它看着我,似乎对我无语至极。 幽玄…… 我好像的确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有些非常细碎的画面闯入我的脑海中,可是,我没有办法拼出一幅画面。 “算了,别勉强了。你神脉封锁,天眼未开,唯有与天俱来的朱雀乘风命格,还能让世间修道者觉察。可你的命格,又岂是他们认为的皇帝命那般简单。你的命——”幽玄说到这里,却不说了。 “猫猫,不,幽玄,我想问你呀,皇帝命,是个什么东西呢?那是什么呀?”这话我打小听到大,却始终不明一二。 幽玄不肯说,眼睛瞟了瞟那些干枯菌菇。 “把这些给姜氏。她既养育了你,也配享用这千年灵芝。” 我听不太懂,却也明白这是好东西。我连忙把这包东西护住,看着幽玄问:“姜婆婆吃了这些就会好么?她,她就不会死了吧?” 姜婆婆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待我好的人了,我,我不想她死去! 可幽玄看了看我,却沉默了…… 第10章 玄门师弟 幽玄看了我良久,叹息着说:“这东西不过是你曾经的一叠下酒小菜,倒也不值什么。不过,与凡夫俗子而言,却也是续命的良药。” 说完,他一纵身跳入夜色中。 “七年后,我自会再来寻你。助你觉醒命运!” 第二天,我把灵芝拿去给姜婆婆。她又惊又喜。 “灵儿,这样好的东西,你,你咋得来的?” “幽玄给我的。” “幽玄是谁?” “我的保护神呀。就是,我小时候那只黑猫呀!” 姜婆婆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她喜出望外地把我抱在怀里。 “灵儿啊我的好灵儿,你真不愧是天生皇帝命!婆婆今日,是沾了你的光,有福气了!” 很快,婆婆的病好了。不仅如此,她仿佛变得更有精神头了,督促我念书学术也愈加严格。 小山狸来找我,看见姜婆婆精神矍铄,十分的不满。它跳到房梁上,气得来回打转。 “那黑了心的老黑猫!坏了本座的好事,坏了本座的好事!气死了,气死了!” 姜婆婆没太理会它,挥了挥手,招呼我过去吃饭。 我看小山狸这个模样,觉得十分有趣。 “小山狸,我们要吃饭了呀,你饿不饿?” “什么?你,你,你还敢嘲笑本座!” “皇帝命的人,笑你一声,又当如何呢?”姜婆婆冷哼一声。小山狸咿咿呀呀地乱嚷了一通,我全然听不懂,随后,它就自己走了。 姜婆婆的病好了,我的心情也大好。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很快,我也长成了大姑娘。 念完了小学,我要去镇上读中学。 许久未见的柳姨特地开车前来。 这几年,她托人给我们送来了不少东西,似乎格外看重我。那些漂亮的新衣服,让我在学校很是显眼。 这天,她也是听说我要念初中了,忙开车赶过来。 我有几年没见到柳姨了,可她的样子似乎跟几年前没什么变化。随着年龄的渐渐长大,我才发现,原来柳姨是这么好看的美人胚子。可她总说我才是真正的天女下凡。 “姜婆婆。”柳姨把带来的东西一一放下。这次,她是孤身前来,也没带司机。 姜婆婆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柳姨好。”我客客气气地喊了她一声。柳姨一见到我,眼睛都亮了,“这是灵儿呀,出落成大姑娘了,真是吾家有女初长成,这模样去哪个学校只怕都是校花。” 她这恭维话,姜婆婆好像不太喜欢。 “柳家丫头,你这回来,是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吧。” “姜婆婆,我,我这也是受父亲所托,为了,为了……”她看了我一眼,语气更加轻柔,“您瞧,灵儿马上要去镇上读书了。那镇上又怎么比得上市里?我爸想着,把灵儿接到我们家。我们的家底尚可,也不算委屈了灵儿。” “少做梦!”姜婆婆听完就要赶客。 柳姨不肯走。 “姜婆婆,您,您先听我说,您细想。灵儿去镇上读书,那中学不比小学,她是要住学校的呀。也不能天天呆在您身边。她在我们家,总也好过,跟那些——” “不必说了,想都不要想!” 我也不想去柳姨家里住,便跟着道:“柳姨,谢谢你来看我,但是我不想离开婆婆。” 柳姨磨了一整天,姜婆婆和我都不送开,她叹息着走了。 柳姨走后,姜婆婆看了我好一阵子,长叹一口气:“灵儿,你一天天长大了,只怕惦记你的人和物,也会越来越多了。” “婆婆,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我总说你是皇帝命,你不知道你的命格何等尊贵。尤其是对我们修道之人来说,你的一句话,能抵得上几百年的修行。有朝一日,只须得一个时机,你的命格打开,那天上地下,还有哪个不从呢?” 姜婆婆的话,说的我更加糊涂。 我不知道姜婆婆用了什么法子,竟说服学校,让我每天上午去,下午两三点就回。似乎是柳家帮了些忙。 姜婆婆说读书识字是为了让我学习知识,可那真正的本事,都不在校园里。 我若有所思! 有一天我放学,刚出校门,有个不认识的男人喊住我。 “风灵,风灵。” 他穿着卡其色的外套,个子有些瘦小,大墨镜挡了一半的脸。我不认识他,不想搭理。 “诶,风灵,风灵,怎么越喊越走呢?” 那个男的在我身后紧追不舍。 我疑心他是坏人,撒腿就跑。 “我是姜婆婆的师弟!”那人在后面无奈的嚷了声。 我停下脚步。他连忙跑到我面前,摘下眼镜。这个人生得还算是斯斯文文,小鼻子小眼睛小眉毛小嘴巴,唯独左边脸上靠近耳朵那边有个不深不浅的疤痕。 “你……你是姜婆婆的师弟?你……” “对,我也是玄门的。”说完,他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压低声音道,“你就是那个皇帝命的丫头吧?” 这里不会有人如此称呼我,我登时惊了下,也确信了他的身份。 “姜,爷爷好?” “嗤……说笑了,丫头。我比那老婆子可年轻几十岁了,我也不姓姜。我叫殷超。” 我瞧着他的年龄,应该是比柳姨大个几岁,想了想,我改口道了句:“殷叔叔好。” 这人点点头,大为高兴:“能得到皇帝命的人一声礼遇,我这也算是有造化了。” 他看起来恭恭敬敬的,但我心里对这个人总有些抵触,我便告诉他,我急着回家。 他一听,忙说自己开了车,可以送我。 我不想跟他过多纠缠,急忙上了学校的小巴。 小巴车子开了有一会儿,我回过头看去,那人还在原地,一直面带微笑,冲我挥手致意。 我回到村子里,把这个人讲给姜婆婆听。姜婆婆的神色马上变了。 “灵儿,你还跟他说了些什么?” “没,他要送我回来,我没同意,我就自己上车了。” “好,好灵儿,你做得好,这个人,这个殷超,你见到他,要走得远远的,千万,千万不要再搭理他!” 姜婆婆的反应,让我很是不解。 “姜婆婆,他,他说他是你的师弟,也是咱们玄门的人。我看也不像是骗我。我才跟他说话的。难道,他,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