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深夜里,林芳做了一个梦。梦中她随戴安澜师长乘坐吉普车回到了袒国,沿途经过腾冲、保山和大理,受到了祖国亲人们的热烈欢迎,人们挥舞着小彩旗高呼口号,欢迎远征军将士胜利归国。戴师长身着一身笔挺的将官服站立车上,微笑着向人群挥手致意。吉普车驶入林芳的家乡昆明,行至金马碧鸡坊,戴师长对林芳说,你还不去看看你的母亲。林芳顾不得多想,一淄烟跑到翠湖边上,母亲正在翠湖边等着她呢!母亲说:芳芳,戴师长呢,他怎么不来?林芳说:娘,你怎会认识戴师长,他正忙呢,怎顾得来看你?母亲嘴角一撇,指着林芳的身后说:戴将军谁人不识,芳儿,你骗人,喏,戴将军不是来了吗?林芳回头望去,果然是戴师长骑着他的那匹白马,在一阵轻柔的马蹄声中疾速奔来,黑色的斗篷随风飘动,俨然一个灵动的骑士,他亲切地呐喊一声:母亲好,祝你健康长寿!说完,只见一道白光闪过,连人带马就消逝在了夜空中,仿佛化成了蔚蓝色天幕下一颗明亮的星星。林芳看不见了戴师长,发出一声惊叫: “戴师长——” 林芳惊醒过来,才明白自己身在缅北的丛林里,夜空中下弦月如一弯钩镰,照得林间幽暗微明,依稀朦胧,夜空中那闪烁的星星,林芳觉得仿佛是祖国亲人们期盼的点点目光。林芳背依一棵大树坐着,她的身旁依偎着她的四个姐妹。 “护士长,你醒啦,你做恶梦了呀?”王秀君轻声问道。这个南京姑娘是师部文工团员,人长得漂亮,性格活泼开朗。“林姐姐的叫声很凄惨,很碜人啊!” “我是做梦了,但不是恶梦,是美梦!”林芳揉一揉眼睛说。“我在梦中跟随戴师长乘着吉普车回到了昆明,在翠湖边看见了我的母亲。可是,戴师长骑着白马奔到翠湖边时,忽然化作一道白光消逝在了夜空中,我很伤心,我大声呼唤戴师长,但戴师长没有回应……” “林芳姐,戴师长死了呀!”杨丽娅是四川姑娘,她说话带着浓重的四川口音。她年纪最小,是个温柔多情的姑娘,有几分美丽,就有几分娇气。“戴师长骑着他的大白马升天了,姐姐们,瞧瞧,天上的哪一颗星星是戴师长?” “最亮的那颗就是戴师长!”陈燕梅昂面望着星空说话,她是师部翻译,戴副近视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惹人疼爱。“我们上海人,也相信好人死后会化作天上的星星!” “我们湖南人,更相信好人去世后化作天上的星星!”湖南姑娘张莎望着夜空说。“我们戴师长本来就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他是回家了呀,姐妹们,别难过啦!戴师长率领我们冲过了日军的封锁线,我们打散了,现在我们五姐妹又聚在了一起,我们很幸运。可是我们不知道现在的地方是哪里,我们该怎么办呀?林护士长,你是我们的大姐,也是我们的长官,你带我们走吧,我们跟着你回家!” “我们是在缅北的丛林里,我们只有向着东方走,走出丛林,就能看见祖国的河山!”林芳认真地说。“此处不能乆留,也许日本兵正在搜寻我们呢。歇息了一会,我们是该上路了。前方纵是千难万险,我们也要闯过去!” “我真想家,真想躺在妈妈的怀里睡一觉!”杨丽娅说。 “丽娅,我的小老妹,还不满十九岁,就成了远征军女战士,是幸福,还是可怜呢!”王秀君有些伤感地说。“丽娅是个小美人,折磨成这个样子,真的可怜了!” “林芳姐,我们会不会在深山老林里饿死呀?”杨丽娅说。 “我们是远征军战士,我们手中有枪,我们怎会饿死,若是碰上日本鬼子,我们还要继续战斗!”林芳站起身,背好冲锋枪,说。“听,远处还有枪炮声,我们的战友还在与敌人战斗!背好枪,走吧,姐妹们,我们要战斗下去。妈妈等着我们,祖国期盼着我们!” “我打头,我们湖南人胆子大,我带路!”张莎挎上枪,走在前面说。“日本人切断了我们回家的大路,但丛林里到处是我们的路!” 第二章 日军攻占腊戍后,切断了中国远征军回国的主要通道滇缅公路,中英联军曼德勒会战破产,远征军陷入无可挽回的总溃败局面,西路军向印度方向退却,东路军败局已定。二百师戴安澜师长决心率领全师将士不避限险走北路突破日军封锁线归国。但敌强我弱,与日军血战中,戴师长负伤身亡,二百师全线溃败,有幸冲过封锁线的远征军士兵流散在缅北丛林之中,顽强地继续战斗和寻求生存。林芳是200师师部医院护士长,她和护士杨丽娅在突围时与大部队走散了,后来在丛林里遇上了王秀君、陈燕梅和张莎。林芳是护士长,又是大姐姐,她成熟干练,自然成了五个女兵的领头人和主心骨。 “护士长,我们好象迷路了!”张莎忧心忡忡地说。“夜色愈来愈暗,树林愈来愈黑,我看不见路,前方一排排的到底是妖魔,还是日本鬼子呀!” “丛林里本就没有路,路要靠我们开出来!”林芳走向前,大声说。“我来带路,我是云南人,从小就熟悉山林。张莎,你胆大,你押尾。照顾好燕梅,她眼睛不好。别怕,天上有北斗星指路,我们的前面是正东方,我们就这样开路前进,我们的家乡就在前方。打起精神,姐妹们,我们一定能够回到亲人的身边去!” “林芳姐,我们不怕!”陈燕梅说。 她们与部队失散后,经过几天的行军和在丛林中与日军周旋、拼杀,她们军衣破烂,狼狈不堪,但汗水和血渍并不能掩藏她们风华正茂的年龄和少女的青春美丽,而使她们的刚毅气质更加光采照人。然而,她们的美丽和光彩,此时完全被黑沉沉的夜色淹没了。幽微的月光照不亮苍黑的原始密林,阴森恐怖的茫茫林海深处,不时传来猿的尖啼和虎的低啸,姑娘们嘴上说着“不怕”,但暗地里个个心惊胆颤,毛骨悚然。 “林芳姐,我要撒泡尿!”杨丽娅尖声说。 “撒嘛,我们等你!”林芳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说。“在这深山老林里,爱怎么撒尿你就怎么撒,可是要小心,别让蚂蝗叮了你的白屁股!” “丽娅人长得美丽,小屁股肯定又好看又白!”王秀君说。 “有多白?象萝卜白,还是棉花白!”张莎说。 “别苦中寻乐啦,你们把丽娅说害羞了,她尿不出!”陈燕梅说。 “我不怕羞的,我们四川女人才不怕别人说,想看白屁股,看呀!”杨丽娅说。 “好啦,小声点,谨防我们四周有鬼子!”林芳说。 姐妹们屏声静气了,只听见杨丽娅撒尿的一阵淅淅沥沥声。寂静的夜色深处,忽然传来几下窸窣声,好象是折断干树枝的声响。林芳警觉起来,把姐妹们拢在一起,悄声说: “有情况!是野兽,还是日本鬼子,小心,别说话!” 她们走向一棵大树下,挤在一起站着,杨丽娅也边系裤带边急急地走向姐妹们。林芳环顾四周,到处是顶天立地的大树,树冠交织成密不透风的黑色帐幕,她想象得到那些树身上长满了苍绿的苔藓,碗口粗的藤葛横七竖八地缠绕在大树上,仿佛一条条看不见首尾的蟒蛇,林间长满了荆棘丛莽。时不时传来猿猴的尖啼,更加增添了森林里的恐怖气息。又有窸窣声时断时续的响起来,象是针尖一般刺扎着女兵们的心尖。林芳很沉着冷静,低声说: “女兵们,子弹上膛,准备战斗!” 可是,在女兵们的心弦绷得紧张时,窸窣声停止了,大树下变得死一般静,女兵们相互能听到对方心跳的砰砰声。忽然,寂静的夜幕后有人说话了,是清脆的女人的声音: “林芳护士长,是你吧,我记得你的声音!我是李婷,还有尹海春,我们是200师师部的译电员。护士长,我去师部医院看过病,你给我打过针,我记得你的声音!” “啊,是我们的姐妹,远征军战士!”林芳释然了,高兴地说。“过来吧,李婷,海春!” 第三章 李婷和尹海春从夜幕中钻出来,走到大树下与林芳五姐妹会合了。她们聚在一处,相互打量着对方,心底激荡着失散后又重逢的喜悦。林芳紧紧地握着李婷的手高兴地说“真是幸运了,从敌人的枪口下闯过来,我们又聚在了一起,我们现在是七姐妹了,是老天爷在帮助我们吧,我们七个女兵更有力量了。累了吧,李婷、海春,要不要歇息一会儿,喘口气我们再走?想那小鬼子,还找不到这里来!” “李婷姐,真不得了,海春你们两人走在这山林里,不害怕呀?我湖南人算是胆大了,只是两个人我也吓得半死!”张莎有些惊讶地说。“都是逼的啊,狗日的小日本,把我们姐妹逼到这田地,狗娘养的日本鬼子!” “我是山东郓城人,武松的老乡,山东人走遍天下都不怕!”李婷说话刚脆,颇有男子汉气慨。“海春妹妹是上海姑娘,她不怕,我更不怕,害怕只有等死。林芳姐,说不怕是假话,不走进这山林,哪里有我们的路走?我和海春是师部的译电员,长官安排我们随刘团长的六百团从朗科突围,过公路还算顺利,进入山林后突然两边响起激烈的枪声,我们中了日军的埋伏。那一仗打得十分惨烈,是一场完全失控的大混战,夜色深黑,林间漆黑一片,官兵相互不能照应,只得各自为战,全凭各人的智勇拼命厮杀。流弹如雨,火光冲天,到处是枪声、爆炸声、战马的嘶鸣声和人的惨叫声。刘团长战死了,掩护我和海春的那三名战士也牺牲了。我和海春没命似的往山林里钻,等到听不见枪炮声时,我才知道我和海春落单了,我俩在山林里东躲西藏,我俩都不想死,只得捱一天算一天。观音菩萨保佑,遇上你们,我和海春总算有活路了!” “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是四川人!”杨丽娅一直静静地听着李婷说话,李婷话音一落,她就抢先说道。“山东出大汉,山东姑娘不爱出门,这是小时候我听奶奶说的!” “哦,四川小美人,我们在师部医院见过!”李婷笑了一声说。 “唉哟……唉呀——”杨丽娅突然惊乍乍地叫了两声。 “怎么了,丽娅,你叫什么鬼?”林芳关切地问道。 “唉哟,我的屁股好痛,又痒又痛!”杨丽娅摸着屁股说。“林芳姐,蚂蝗叮屁股啦,在动哪,姐妹们,快帮帮我,蚂蝗要咬死我啦!” “还说四川人天不怕地不怕,胆子汤碗大,丽娅连个小蚂蝗都怕!”张莎说。 “叮屁股不要紧,别钻进了小美人的胯缝!”李婷轻笑一声说。“蚂蝗也爱美人!” “别取笑丽娅喽!”林芳走向杨丽娅,打亮军用小手电,说。“脱掉裤子,这回,姐妹们真的要看你的白屁股了。瞧,真的白啊,爱死人喽。唷,指头粗的一条蚂蝗,吸了半两美人血啦,蚂蝗也变美了。忍着点,我打屁股了!” “哪个男人娶了丽娅,有个这么白的屁股,真是艳福啊!”王秀君说。 “文工团员的屁股也不黑吧,能不能让我们看看!”张莎说。 “就是嘛,让我们也看看演员的屁股跟我们姐妹的有什么不同!”陈燕梅说。 “跟你的一个样,有什么看头!”王秀君说,“湘妹子的屁股不白,早被辣椒咬红了!” 林芳左手执手电筒照亮胖乎乎的蚂蝗,举起右手又准又狠地拍在杨丽娅的屁股上,叭的响一声,杨丽娅哎哟哟哼了哼,腰肢闪了一闪,女兵们见状,停了斗嘴,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笑声中,林芳捉住又软又滑的胖蚂蝗一扯,扯掉了蚂蝗,再一甩手,把蚂蝗甩进了远处的树丛中。她关闭了小手电,严肃起来,认真地说: “姐妹们别笑,是不是笑过头了,有些得意忘形了?我们身在何处,我们四周有没有豺狼虎豹蓝幽幽的眼睛,有没有小鬼子黑洞洞的枪口?我们七姐妹若是做了日本人的俘虏,我们的命运会怎样?据说,日军俘虏了中国女兵,舍不得杀死……” “不杀女兵,抓女兵去做什么呀,去当他们的老娘?”张莎问道。 “日军所到之处,设有慰安所,鬼子们抓了中国女兵就送去当慰安妇!”林芳说。 “天,那是生不如死!”李婷说。“我宁愿战死,也决不当俘虏受辱!” “说得好,我们姐妹宁可死,也决不做日军的俘虏!”林芳严肃地说,女兵们认真地听着,各自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背带和枪。林芳继续说下去,“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棵大树,说不定鬼子已经盯上了我们,我们到对面的树丛里隐蔽着休息,天放亮后再走!战友们,我们虽是中国远征军女兵,但都没有到火线上战斗过,就连北撤时也还有男兵关照我们,保护我们,现在我们只有靠自己了,如果遇上敌人,我们只有面对面的与敌人拼杀。姐妹们记住了,面对敌人,不是你杀死敌人,就是被敌人杀死,即使敌人不杀我们,要活捉我们,我们必须自己杀死自己,因为我们是中国远征军女兵!” “护士长放心,我们一定遵守你的训令!”李婷说。“我们赶快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我打头,跟我来!”林芳边走边说。“现在是夏季,丛林里的天气时好时坏,除了蚊虫蚂蝗,还有食人蚁。听说过吗,一个坐在树下不能走动了,遇上一窝食人蚁,半天就能把这个人的肉啃光,只剩下一个白生生的骨架!好了,姐妹们别害怕,但我们要时刻当心。我们面临两个敌人,日本鬼子和丛林,两个敌人都想要我们的小命,想活命,活着回到亲人的身边去,我们必须战胜这两个凶恶的敌人!” 第四章 林芳猛然觉得自己说话太多了,她们的处境最需要的是安静,她意识到这个问题,也就不再说话。她小心翼翼地迈出每一个步子,轻轻撇开眼前的树枝和藤蔓,给身后的女兵们开路。女兵们默默地跟着林芳,尽量不弄响树枝,脚步也放得轻飘飘的。她们脚下的泥土是潮湿的,在脚步的踩压下释放出一种酸腐的味道。她们走过了大树下的开阔地,钻进了缓坡的树林里。树林里草木浓密,但白昼里有阳光的照晒,相对要干燥些。如果寻一草丛压平了,躺在上面睡觉,仿佛就睡在精心编织的草垫上,十分惬意。林芳转过身来,等到身后的姐妹都站到了自己的跟前,她才悄声说: “姐妹们,此时大概是后半夜了,都困了,我们就在这地方歇息,养养精神。我们不能打手电,就相互挤在一起歇吧。这里白天当阳,地面垫上草就能坐,树枝上也没有旱蚂蝗,坐吧!裤腿没绑紧的,好好的绑一下,蚂蚁蚂蝗最爱从脚上往大腿根那儿钻,我先放哨!” “服从命令,大家坐下来,林芳姐是我们的长官!”李婷说。 “丽娅,你跟我在一起,我保护你!”张莎说。 “静下来,别说话!”林芳说。 女兵们默默地坐下了,但都枪不离手。她们相互给对方扯草垫背和除去身旁多余的树枝,都想给对方一点舒适。几棵高大乔木的树冠遮挡了深夜里的山风和露水,身边的灌木丛又象院墙关怀着女兵们,她们处在一种封闭和平稳的状态之中,象是一个平安夜。紧张的心情放松了,困倦就令人难于抗拒,慢慢的,六个女兵都睡着了,一个个露出安祥而娇气的样子。李婷轻轻地吹着鼻息,杨丽娅的嘴唇噏动着,喃喃地呓语;张莎严整地坐着,让杨丽娅靠在自己的胸前,她看似睡着了,但她承诺了要保护杨丽娅,她的心依然醒着,王秀君侧身靠在一棵树上,她的坐象有些忸怩,但很可爱;尹海春和陈燕梅背靠背坐着,把枪抱在胸前,脸蛋依偎在枪杆上,看样子象是乆经沙场的战士。 “多可爱的姑娘们啊!”林芳背着枪笔挺地站着,俨然是个哨兵,她借着淡淡的夜光,看着安祥而可爱的女兵们,感到欣慰,感到怜惜,但更多的是感到悲伤。“都是二十来岁的女孩子,该是受人百般呵护的年龄,该是追求纯真爱情的年龄,就因为有这可恶的战争和可恶的日本鬼子,她们才走上了杀敌报国的战场,流落在这荒野丛林之中。今夜虽然平安,可前方的路不知该怎样走下去,真不知道前方等待着姑娘们的,是生还是死!” “有人来了,我听到脚步声了!”张莎突然悄声说。“林芳姐,当心鬼子!” “张莎,你说梦话?”林芳低声问道。 “真的有声音!”李婷低声说。“姐妹们,醒一醒,看清了,是不是鬼子?” 女兵们都醒了,听到有鬼子的话音,她们都紧张起来,抖擞了精神,各人整理好身上的背包,提着枪围到张莎身旁,望着张莎指示的方向,那儿就是她们曾经为杨丽娅捉过蚂蝗的大树下。大树下还是一片漆黑,显得非常沉闷和凝重。女兵们屏声静气,生怕弄出一丁点声响来暴露了自己。她们都明白,远征军已全线溃败,对日军作战的任务已无法完成,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全自己,安全地撤回祖国去。 “李婷,我们处境不妙!”林芳蹲在李婷身边,低声说:“好黑啊,看不见人影,但我也听到对方弄出的声响了,好象是在折细柴。什么人呀?是黑熊,是鬼子,鬼子怎会也到了这里,传说日军象黄蜂,只要一嗅到人的气味,就冷飞得漫山遍野都是蜂子,真不假啊!不过,会不会是我们的战友呢?” “护士长,别急,看仔细了再说!”李婷轻声说。“好象有火星闪了闪,对方是要烧火呀,真够胆大的,说话了,伊哩瓦啦,啊,真是日本鬼子!好险啊,我们要是在那棵大树下歇息,遭遇了这伙鬼子,我们就危险了!” “算是林芳姐英明,带我们离开了那儿!”张莎轻声说。 “狗日的敢烧火,全不把中国军人放在眼里!”王秀君说。“真想报销了他们!” “日本兵骄气正盛,我们是败军之兵,我们是在逃命!”李婷说。 “护士长,我们不能丢了勇气,战士,随时都要准备战斗!”王秀君说。 “说得好,我们永远是中国远征军战士!”李婷说。 “海春、燕梅、丽娅,记住了,我们永远是战士!”林芳说。 “我们明白,无论处于什么情境,我们都是远征军战士!”尹海春说。 “静下来,我们要搞清敌人的情况,再决定怎么办!”李婷说。 第五章 大树下燃起了一堆篝火,火苗扑闪扑闪着往上窜,象是几条老狼伸出红舌在舔吸被火烧焦的黑色夜幕。暗红的火光照亮了大树下一小片天地,火光里有人影在晃动,都是穿土黄色军服的人影,很分明地看得出,就是一小队日本军人。 “一个、两个……一共有五个鬼子!”张莎细声说。“大热天,烧火干啥?驱赶黑蚊子,我们都不怕,他们怕了,还是怕蚂蝗?他们有罐头吃,还有压缩饼干,娘的,还要烧热水喝?” “娘的,也是一伙迷了路的小鬼子吧?”李婷说。“把他们干掉,护士长,干掉他们!” “不行,我们不能暴露了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后面有没有大部队!”林芳冷静地说。 “他们五个鬼子,我们七个战士,我们一定能赢!”李婷说。 “枪一响,四面八方的敌人都会赶来,我们想逃也逃不掉!”林芳说。 “是呀,还是别惹他们,戴师长说过,能平安撤回祖国,就是我们的胜利!”杨丽娅轻声说。“我们还是悄悄地走吧,离鬼子越远越好。海春,你说呢!” “杀鬼子,是我们的使命,我听护士长的!”尹海春说。 “陈燕梅呢,你咋不吭声?”杨丽娅看一眼陈燕梅说。 “我们是战士,服从命令吧!”陈燕梅说。 “丽娅有些胆小,别忘了,远征军战士就是来杀鬼子的!”张莎认真地说。“干掉他们,我赞成,但不能蛮干,我们要合计合计,不能开枪,我们就用刀!” “说得好,用刀杀,等他们吃饱喝足了,他们会睡觉的。我们在暗处,我们主动出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决不手软,要下狠心的,杀鬼子,不许眨眼!杀完了鬼子,他们送来的食品和弹约,就是我们的。要走出这丛林,我们最需要食品和弹药!”李婷耐心地说。“林芳姐,下决心吧,我只要两个姐妹跟我去干。你是我们的长官,你下命令,我带人去干!” “好吧,我们干!”林芳终于下决心说。“海春、燕梅和燕梅待在原地不动,掩护我们!李婷,秀君,张莎和我摸过去,乘鬼子不备,速战速决!” “护士长,我也去!”尹海春说。 “海春,服从命令!”林芳说。 “是,护士长!”尹海春说。 “我服从命令!”杨丽娅说。 “我们四人过去足够了!”李婷回望尹海春一眼说。“海春,掩护我们,打掩护很重要,但不能乱开枪!护士长,我们必须等待,小鬼子也是爹娘养的,他们也会困。等他们困倦时,就是我们出击的时机。跟着我,我们从他们背后摸过去!” “好,我们走!”林芳说。 她们蹑手蹑脚地走出树林,从左侧绕道摸索着靠近大树。她们行走异样的轻巧,每一步都踩实了再移动脚步,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大树下的篝火渐燃渐小,只剩下脸盆那么大的一团红光了,依稀看得见,四个鬼子坐在地上,背依树杆打起盹来。他们把步枪靠在树身上,看样子他们确实没做一点儿防备,也许他们完全想不到此时会有中国军人逼向他们,在他们的意识里,中国远征军早已溃不成军,见到他们早就四散逃窜了。不过,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他们还是布置了岗哨。一名日军士兵捧着枪站在大树下,不时地四处望望,尽他的所能象狼一般搜寻着黑夜里每一丝可疑的影子和黑夜深处可怕的声音。 “蹲下来,我们再等等!”李婷说。“让他们在做着美梦的时候死去,也算是超渡他们!” 她们绕到了鬼子们背后的树丛里蹲下身来,面对着大树下的哨兵。她们离哨兵大概只有二十米远了,但中间相距是一段开阔地,没有掩蔽的树丛。那哨兵长长地打了个呵欠,哨兵也困倦了,他叽哩咕噜了一阵,听语气他有些抱怨,他也想歇息了。 “哨兵打呵欠了,说明哨兵很困,等他拄着枪靠在树上的时候,我们摸上去。”李婷拔刀在手,在林芳耳边说:“我先解决了哨兵,然后我们一起扑上去,一齐下手,谁也不要迟钝。记住,杀鬼子不许眨眼睛!” “明白!”林芳说。“我和张莎、秀君一在跟着你!” “秀君是文工团员,这回是要真杀人啦!”张莎说。 “嘘——” 李婷轻轻嘘了一声,制止了张菏莎的话语。她们匍匐在地面上,静静地等待着,夜和时间仿佛凝结在一起了,流动得非常缓慢。远处的草丛里几只不知名的虫儿唧唧唧的嘟哝得十分欢快,它们完全不会体谅人间的悲情。待了片刻,那哨兵果然收了枪,向后退了几步,笔直地靠在了大树身上,他两手握着枪管,好象就要睡去了。大树下的炭火几近燃尽,火光黯淡下去,大树下又变得黑魆魆的。 “我上去了,你们各自跟上!” 李婷站起身,躬着腰挪动脚步,亦步亦趋向大树下走去,她边走边向后招了招左手,林芳、王秀君和张莎心领神会,紧紧跟随着她。越来越逼近大树了,她们似乎听得到了日本兵的喘息声了,这时候,李婷又打个手势,要身后的人停下来。 李婷停任了脚步,蹲在地上待了片刻,此时她离那哨兵只有几步远了。片刻后,李婷悄悄地起身,挪步走向哨兵。 哨兵打个呵欠,头向一侧歪了一下,困倦真的象一条无形的绳索缚住了他,使他毫无斗志了,他闭眼睛歪靠在大树身上睡起了觉。 李婷瞅准了时机,摸到哨兵身后,右手执刀扑向哨兵,使刀在哨兵的脖颈上狠劲一勒,哨兵没有机会叫出声来,身子就软瘫瘫地向后倾倒,李婷一手扶着哨兵,把他轻轻放在了地面上,再绕到四个鬼子一侧,向摸到鬼子兵跟前的林芳三姐妹一挥手,吼叫起来: “姐妹们,杀鬼子呀——” 李婷呼吼着执利刃象饿虎扑食一般扑向树下的一个鬼子,刀光闪处,利刃猛地刺进鬼子的咽喉,只听得噗的一声,血喷溅出来,她嗅到了一阵浓烈的辣腥味。 林芳、张莎和王秀君应和着李婷的吼声,几乎同时跃起身,揑着尖刀扑向敌人。鬼子兵从困盹中猛然惊醒,一时不知所措,更顾不得招架,张莎出手风一般快,她不给自己的对手半点儿机会,尖刀忽闪一下扎进敌人的左胸,干净利落地就把敌人干掉了。她怒吼了一声: “死去吧!小鬼子,我为戴师长报仇了——” 第六章 林芳面对的鬼子睡得很沉,象个待宰的羔羊一动不动,但林芳也不给对手一点机会,她明白羔羊一旦醒来,会变成恶狼的。她用劲将尖刀刺进敌人的胸膛,再用劲扭一扭,那鬼子兵只有“哇”的尖叫了一声,脑袋就耷拉下去,再没有喊叫声了。她也应着张莎的怒吼高喊一声“我这一刀,是为刘团长报仇啦!” 王秀君遇到了麻烦,她挺刀刺向面前的鬼子时,那鬼子兵惊醒过来,似乎感觉了尖刀的寒光,身子向左侧歪了一歪,机灵地躲过了利刀,举起枪托搁挡王秀君。王秀君有些忙乱,再次挥刀刺向敌人,但刀子嘡的一声扎在了鬼子举起的枪托上,她气急了,拔刀一阵乱刺,一边刺一边咒骂: “小鬼子,狗日的小鬼子,杀死你,我要杀死你——” “女兵,支那女兵!” 那鬼子抱着长枪就地一滚,滚到了失去火光的篝火堆上,扑簌簌掀起一阵细碎的火星,仿佛搅乱了一群萤火虫在飞舞。鬼子兵又避开了王秀君的刀锋,王秀君更加慌张了,刺空时向前趔趄了几步,差点儿摔倒了。 “秀君,当心!”李婷见状,惊叫起来。“当心鬼子开枪!” “我来帮你,秀君!”张莎大声喊叫着奔向那鬼子兵。 “女兵,支那女兵,大大的有,大大的好!” 那鬼子躲过王秀君致命的几刀后,从火堆边顺势一滚,滚出丈把远,他有了个空,啪喇一下拉响枪栓,举枪向王秀君射击。 “秀君,卧倒——” 紧要关头,只见李婷一纵身扑向那鬼子,两手托起那鬼子的长枪,使枪口斜向半空,说时迟,那时快,长枪轰然一声响了,子弹呼啸着射向树冠,剪断一根小树枝,刷啦啦落下来,鸟儿一般轻轻地飞向地面。枪声击碎了大树下的宁静,也激荡着黑沉沉的夜空,枪声向远处飘去,夜空深处聚然响起叭、叭、叭的几记枪响,但女兵们辨不清枪声起自何方,也不在意已经听得熟悉了的枪声。 “小日本,我操你娘!” 枪声中,张莎跃到那鬼子身旁,用劲一扑,扑倒了那鬼子,把他摁在地上,李婷顺势一扯,夺过了长枪。 “我要掐死小鬼子!” 王秀君转过身来,丢了尖刀,扑向鬼子,双手象铁钳那般卡住鬼子的脖颈,咬着牙使尽全身力气想把鬼子兵的喉头卡断。 “秀君,留小鬼子一条命!”林芳急忙忙地说。 “这是豺狼,留不得的!”王秀君说。 “我们是中国军人,不杀俘虏,看他是否投降!”林芳说。 “遵命,长官!”王秀君说。 “秀君,你眨过眼睛吗?”李婷问道。 “我没有眨眼,是狗日的闪开了!”王秀君喘嘘嘘地回答。 “放开他,敌人再也无力反抗了!”林芳说。 “遵命,护士长!”王秀君回答。 李婷捧枪对着鬼子,只要她一扣扳机,小鬼子就会立刻毙命。 王秀君起身让在一边,拣起尖刀握着,瞪着鬼子。 林芳和张莎各自摘下背上的冲锋枪围着鬼子,小鬼子已是瓮中之鳖。 “站起来,只要你投降,我们不杀你!”林芳说。“你会中国话,你叫什么名字?” “林芳姐,戴师长曾到我们文工团讲过,进攻缅甸的是日本南方军,南方军里的十八师团,就是在南京进行大屠杀的部队,这支部队是野兽,异常残暴,他们烧杀抢掠、**妇女,见老人小孩就杀!我们抓住的是野兽,我们要报仇雪恨,不能饶了小鬼子的命!”王秀君抢过林芳的话头说。“他就是野兽,是刽子手,杀人不眨眼!” “我不是野兽,我叫野犬次郎,我没有杀过中国人!”那鬼子站起身生硬地说,但他不举手投降。“我是奉天皇之命,来缅甸参加圣战的,大日本皇军要建设大东亚共荣,我没去过南京,我不杀中国人!” “野犬,跪下,向死难的中国老百姓谢罪!”张莎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野犬次郎。“你的不跪下,死了死了的!” “我不下跪,大日本皇军不能向支那女兵下跪!”野犬次郎高傲地说。 “哼!还瞧不起中国女兵,我叫你尝尝中国女兵的厉害!” 野犬次郎坚决不跪,张莎调转枪托,使劲击打野犬次郎的腿弯,噗哧一声响,野犬次郎向前仆倒下去,但他没吭一声,很快又站了起来,高傲地昂着头,看着黑沉沉的夜空,大声说: “大日本皇军士兵,不能受支那女兵侮辱!” 第七章 女兵们包围着野犬次郎,对他的高傲不屑一顾。 野犬次郎瞅准一个机会,紧走两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拣起王秀君丢在地上的那把闪亮的尖刀,猛地戳进自己的腹部,仰天高呼:“天皇万岁!” “次郎,你——” 林芳想制止野犬次郎自裁,但已经来不及了,野犬次郎呼喊“天皇万岁”的同时,又使劲把尖刀深深地捅进了自已的腹部。 “真是可恶,临死还不忘天皇!”李婷愤愤地说。“野犬,你知道你的天皇此时在干什么吗?你的天皇现在正搂着他的皇后在东京的龙床上睡大觉,他才不管你的死活哪!” “不!请不要侮、侮辱……天、天皇——” 野犬次郎痛苦地倒下了,这是他在人世间留下的凄苦的声音。 “不可救药了,真是可悲!”林芳大声说“姐妹们,搜寻食品弹药后的各自带好,把敌人的枪砸断,我们不需要敌人的枪。再砍些树枝来盖住小日本的尸体,他们无道,但我们要讲人道,我们代表的是中国军人!” 女兵们心底虽然不愿意,但都听从林芳护士长的指挥,他们把五个鬼子的尸首抬在大树下堆在一起,砍来些树枝横七竖八地盖在上面,不让他们曝尸荒野。然后她们把五支步枪砸断了丢在草丛中,搜集了所有的食品和弹药各自揣在挎包里,等待着护士长的命令。 “姐妹们,我们必须迅速离开这个险恶之地,也许有鬼子正往这里赶来,枪声己经暴露了我们!”林芳集合了四个女兵,站在她们面前说。“戴师长不让我们跟随38师撤到印度,就是想把我们带回祖国去,我们一定要实现师长的遗愿。据说,我们穿越的山叫野人山,我们也许已经走出了野人山,也许还在野人山中。不管怎样,我们一定要向着我们的目标前进。走吧,我们去那边山林里与海春、燕梅和丽娅会合!” “林芳姐,我们来啦!” 尹海春边说边向大树下跑来,身后跟着陈燕梅和杨丽娅。 七个女兵在大树下会合了,林芳看看女兵们,高兴地说: “好,我们七姐妹毫发无损,真好。姐妹们,朝着启明星指示的方向,我们出发!” 第八章 女兵们在丛林里摸索前进,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丛林里看似有路,其实根本没有路,她们只有沿着认定的方向砍去挡路的树枝和藤蔓前行。夜色朦胧,她们就象走在一种梦境中,七个女兵六个来自城市,只有李婷来自山东的乡村。对于城市女孩,现在她们穿越的山林,做梦也不曾梦见过。屋漏偏遇连天雨,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突然变得昏天黑地,雷电交加,风雨大作,女兵们无处藏身,不多时浑身就淋了个透湿。 “林护士长,能不能找个地方躲躲雨,遍身湿透了,走不动啦!”杨丽娅说。 “丽娅是独生女,有些娇气啊!”王秀君说。“砍根树枝做拄棍吧?” “我不娇气,我要是娇气我就不报名参加远征军了,我正在上成都卫生学校,还未毕业,我就来缅甸了,我娇气吗,你们能走,我也能走,我不要拄拐棍!”杨丽娅说。 “好样的,这才象远征军战士!”李婷说。 “慢慢走吧,这地方找不到躲雨处!”林芳边走边说。“张莎,你换李婷向前开路,李婷来照顾丽娅,有合适的地方,我们再躲雨。打雷的时候,大家聚会一起,离大树远些,路变泥淋,姐妹们要小心滑倒!” “我不需照顾,我自己走,快走吧!”杨丽娅说。“你们照顾一下上海姑娘,陈燕梅是高中生,她从来没有看见过大山,她是第一次这样翻山越岭!” “上海姑娘不娇气,姐妹们走吧,我不是高中生了,我是战士!”陈燕梅说。 “好了,都是好样的,我们七姐妹,谁也不娇气,也不能娇气!”林芳说。 女兵们继续前进,李婷依然是开路的尖兵。一道闪光划过夜空,象是撕裂一块巨大的黑布那样撕开黑夜几道口子,闪光把树林照得透亮,紧接着是轰隆隆的雷声,宛如**在树梢上碾过。在电闪雷鸣和狂风暴雨中,人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电光照亮了女兵们的身影,她们就象在泥水里滚动的蚁虫,随时都会被泥水所淹没。此时女兵们什么也不缺,就缺雨伞和雨衣,因而她们小心翼翼地护着装有干粮和药品的小挎包,绝不能让干粮变成了浆糊。可是,丛林里的天气真是变幻莫测,一阵闪电和雷声过后,风雨却慢慢停了,渐渐地夜又寂静了,只留下漫天的乌云遮蔽了本来就稀薄的星光和月辉,夜变得更加黑沉沉的了。 “姐妹们,天太黑,小心走路!”李婷说。 “黎明前的夜最黑暗,但黑暗之后天就要亮了!”张莎说。 “李婷,找个地方歇歇脚吧,我们现在连启明星也看不见啦!”林芳说。 “下山坡了,天亮后才看得清路。前面是个山嘴,我们去山嘴下歇一歇!”李婷说。 第九章 山嘴宛如老鹰抻开的半只翅膀,羽翅下是一块可以躲避风雨的地方,可是雨停了,女兵们都觉得碰上这个山嘴太迟了。但这样的山嘴是人的天性中潜藏着的可以依赖的地方,总是给人一种归宿的感觉。山嘴下有一块比较干燥的地面,全身湿透的女兵们站在干燥的地面上,身心有了一种释然、一种放松,她们欣喜若狂。她们放下枪支,解下挎包,再脱下外衣拧去雨水,用毛巾揉搓头发,擦洗面颊。 “真想有堆火,烘烤一下湿衣服!”陈燕梅说。 “哪里去找干柴草?”李婷说。“就是有干柴草也不敢烧火,火光会把我们暴露给敌人!也许,我们的周围,就有鬼子在躲雨!” “姐妹们,各人找位子坐下,别怕脏,明天遇上小河,我们再洗干净!”林芳在边沿的石埂上坐了下来说。“歇气、歇气,屁股不落地,腰板腿脚不来气!” 女兵们都坐下了,因为困倦和劳累,谁也不说话。林芳知通道,此时不能让姐妹们睡觉,湿透的身子经不住风寒的浸染,一定要靠坚强的意志支撑下去,于是,她又说: “姐妹们,一定要清醒着,不能睡啊!好象有河风从山嘴左侧吹上来,山嘴下可能是一道河谷,河风会把我们的湿身子吹出病来。这样吧,我给姐妹们讲个故事醒瞌睡吧!” “好,我最爱听故事!”杨丽娅高兴地说。“林芳姐,讲个什么故事?” “讲什么呢?一时半刻什么故事也想不起来了。”林芳想了想,说。“这样吧,我讲一个后娘用雪花给继女做棉袄的故事吧……” “我不要听,我就是遭后妈的,可我的后妈待我象亲娘一样!”杨丽娅说。 “讲别的故事吧,林芳姐,我们都是女人,不讲挖苦女人的故事!”王秀君说。“护士长,我们七姐妹你最大,讲讲你的恋爱故事,让姐妹们开开心!” “七姐妹是我最大,可是我今年才二十三岁,我十七岁那年初中毕业就进昆明一家私人医院当了护士,我还没有交过男朋友呢!”林芳说。 “啊,有点可惜!”张莎说。“我前年十七岁,爹娘就要我嫁人,我不干,就报名来参军了。真想不到从长沙来到昆明,编进二百师,稀里糊涂的就开进了缅甸!” “李婷是二姐,有过男朋友吧?”王秀君说。 “我有过未婚夫!”李婷有些伤感地说。“不瞒姐妹们说,我报名参加远征军,就是要为未婚夫报仇的。我的未婚夫在南京是电报局的职员,被日本人抓住浇了一身汽油活活地烧死了!姐妹们,不杀几个日本鬼子,我死不眠目!” “我的家在南京,我没有家了,父母被日军炸死了,一个哥一个姐也失散了,我是个孤儿了,我只有祖国了!”王秀君说着啜泣起来。“我心中只有仇恨!” “秀君,不要哭!”李婷说。“我们姐妹,都是你的亲人!” “我不哭,战士不能哭!”王秀君说。 或许是话题戳到了女兵们各自的伤心处,每个人的心情都变得沉重了,谁也提不起话头了,她们就在凝重和沉寂中坚持着、等待着,不知不觉中,天破晓了。晨光先照亮了树梢,再把叶片上的水滴照得晶莹透亮,渐渐地山林里明亮起来。空气是湿润的,轻轻地弥漫着山花的芳香和泥土的苦涩味。女兵们抖擞了精神,感受着黎明时分山林里的清新和凉爽。她们各自收拾行装和枪支,披挂上阵,准备出发。 “林芳姐,我头晕!”杨丽娅说。 “天,你的脑门烫手,你发烧了,嗓子也有些沙哑了!”林芳拭了拭杨丽娅的额头,关切地说。“我还有青霉素,打一针吧。能坚持走吗?” “我能坚持!”杨丽娅说。“护士长,快带我们走,这山嘴显眼,天亮了,藏不住我们了。我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是河水的响声,还是卡车的响声呀?” “张莎,我俩先去侦察!”李婷说。“护士长,你给丽娅扎了针就跟上来!” “我不打针,针药留到急需的时候用!”杨丽娅披挂整齐,提着枪跟随李婷就走。“护士长,我顶得过去,我是护士,我清楚我的情况,我需要流汗!” “好吧,我们一起走!”林芳说。 第十章 山嘴下面,果然是一道河谷。女兵们潜伏在树林里,透过树枝缝隙,看得见河谷里一条死蛇般的灰色路面,她们还隐约听到了摩托车声。那灰色的路面上还燃烧着几堆篝火,火光在晨曦里显得十分黯淡。篝火旁,三三两两的围着仿佛泥人的日本兵,路边,停放着三辆油绿色的摩托车。山峰背后好象有了曙光,但河谷上空还是阴沉沉的,空气潮湿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河岸上高大的树冠,低垂的竹梢,全都在晦暗的天空下凝然不动。虽然看不见河水,但能听到流水的哗哗声。 “真危险,昨夜如果贸然下山,就要撞上敌人的枪口了!”李婷低声说。 “看样子,河谷里有村寨,也有日军,我们要避开小鬼子!”林芳对女兵们说。“那边群山延绵,峰峻壑幽,我们的家乡好象就在那群山背后,我们必须越过河谷,走到对面的山林里去。小鬼子真象七里黄蜂,到处都有它们的身影,难道我们回家的路都被堵截了?” “我们迷路了,好象我们这几天就在山林里打转转,又转到了鬼子的背后?”张莎说。 “我们的方向没有错,是山林迷惑了我们吧。我们只有等待,等小鬼子离开了,我们才能过河!”林芳轻声说。“那几个鬼子应该是巡逻兵,附近也许有村寨,鬼子兵已经占领了村寨,我们离村寨越远越好!” “我们冲过去,把小鬼子干掉!”李婷说。 “不行,不能蛮干,过河的时候,让敌人发觉了,我们就被动挨打!”林芳说。 “我们现在过河,等于送死!”张莎说。 “我明白的,我只是恨小日本,真想杀了他们!”李婷说。 “河水涨洪了,这是哪条河呀?”杨丽娅说。 “丽娅,好些了吧?丽娅够坚强的,不愧是四川的辣妹子!”林芳关切地说。“我只知道这是缅甸北部的河流,天知道它叫什么名字!我听说过恩梅开江、雾露河、孟拱河、瑞丽江,这河决不是瑞丽江,瑞丽江靠近云南边境了,我们还在缅北丛林里!” “河谷里有雾,管它真叫什么河,我们就叫它是雾露河!”王秀君说。 “听,好象南面有枪声,是不是我们200师战友在打鬼子呀?”李婷说。 女兵们静静地藏在树林里啼听南面传来的枪声,毕毕剥剥的象是炒豆子。 女兵们希望河对岸的日军快点消逝,那些日军才是真正的拦路虎。很显然,那些日军似乎也听到了南面越来越密集的枪声,他们不管路面上的火堆,顿时忙乱起来,纷纷跳上摩托车急驶而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河谷深处。 “谢天谢地,小鬼子终于走了!”林芳舒了一口气说“我们下山吧,姐妹们,千万小心!” “不要大声说话,不要摇动树枝,不能暴露我们自己!”李婷说。 “丽娅,到我身边来,我照顾你!”林芳说。 “我行的,头也不怎么晕了,退烧了!”杨丽娅说。 女兵们小心翼翼地穿过陡坡上的树林,慢慢的来到河边,隐蔽在灌木丛里。她们望着湍急的洪流仿佛一条刚刚挣脱锁链的灰黄色泥龙,从山洞中吼叫着冲出来拦住了女兵们前进的道路,她们都傻了眼,都怔住了,一时不知所措,谁也没有言语。她们本来就疲惫的脸色更加苍白了,眉宇间流露着无言的悲伤。 “天哪,老天爷,难道你要灭亡我们七姐妹吗?”王秀君心情激荡,禁不住呐喊了起来,抒发她心中的忧愤。“老天爷呀,你可知道,200师三百名女兵就剩下我们七姐妹啦,帮帮我们吧,快让洪水退去,我给你下跪磕头啦,我们七姐妹是好女子,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不要断绝了我们的生路,!” “秀君,不要悲伤,我们能趟过河去!”林芳站在河岸上也怔住了,默默地望着滚滚的洪流好一会儿没有言语。拦在眼前的雾露河又是一道生命线,关系着她们七姐妹的生死,尽管她知道跨越这道洪流十分艰难,但她还得宽慰姐妹们。“我有办法过河……” “护士长,你有什么办法?”李婷忧心忡忡地说。 李婷站在林芳身后说话,林芳回头望李婷,这一望,她望见在山嘴下面的树丛里,有几条晃动的鬼鬼祟祟的人影,令她大吃一惊,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取下枪,抬枪对着树丛,准备射击: “姐妹们,有敌人——” 突然,砰的一声枪响,子弹从山嘴那儿呼啸而来,扎进河中,溅起一朵黄白色的水花。 林芳扣动扳机,向树林里射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