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倒霉先生 　　当两个倒霉蛋凑到一起的时候，进医院是早晚的事。 　　 　　——江北市老城区中心。 　　 　　穿透城市的一条河流南岸，有一座三十多年的旧房子，是一家私人医院。 　　 　　乱糟糟的六楼，双人病房里，难得安静又有序。 　　 　　几种药香、水果香和人体香，混合在一股空气里。 　　 　　靠门的病床是空的。一个短发女人趴在床边，拿着红笔批改学生们的试卷。身后的床上，半躺着她的儿子，手里拿着一本叫《风鸟》的小说。 　　 　　那是一个很有少年感的男孩，脸肉嘟嘟的，但五官很好看。 　　 　　看起来像高中生，实际上他已经大学毕业。 　　 　　他因为生病，不能直视手机的光。床边也摆着几本书，和几天前的报纸。 　　 　　报纸上的娱乐板块，用硕大的彩色字写着： 　　 　　“震惊！女星‘男友’失忆，凶手竟是他的粉丝？” 　　 　　那个所谓的男友，便是他了。 　　 　　当然不是真的男友，只是绯闻——连绯闻也是误会。 　　 　　他叫李秋风，是江北大学一名平平无奇的应届毕业生。 　　 　　本来他的人生轨迹是清晰可见的。 　　 　　找个工作，买个房子，找个老婆，生个孩子…… 　　 　　谁曾想，大二暑假，他们一家去海边玩，救了个没轻没重、命犯小人的女人。 　　 　　并不雅观的视频传到网上。 　　 　　一半流言说他们是情侣；一半干脆撕掉伪装，歇斯底里地辱骂…… 　　 　　女人的星图才刚出发，便被拦腰斩断。 　　 　　已“冬眠”了快两年了。 　　 　　最近一个月，她又有翻黑的兆头： 　　 　　因为她的一个粉丝——至少名义上是这么说的——皇上不急太监急，用路边捡的青砖，在李秋风后脑勺来了一下。还叫嚣要为她出气！ 　　 　　那女人的家底被扒出来。 　　 　　原来在星途黯淡后，她与朋友合伙经营一家设计公司——Q集团。 　　 　　搞潮牌设计的，李秋风前世今生都不懂。但她做得蛮不错。 　　 　　可是就因为这事，又有糊的兆头。 　　 　　倒霉的女人倒霉惯了，倒无所谓，总不能连累朋友。 　　 　　黑云压城之下，她先把李秋风转到私人医院，随后连发数条“小心思”：解释往来，表达对李秋风的感谢，并且向凶手发了律师函。 　　 　　总而言之，这事酿成了娱乐圈的一个大瓜，吃饱了好多围观群众。 　　 　　而因为后脑勺挨了一砖，李秋风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脑震荡带来的头痛暂且不说，他还被诊断为“失忆症”，连自个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刚醒来那会，他还说自己是老司机：他开着个大卡车，过一大桥，差点撞到一个穿粉红衣服的小女孩。结果他猛打方向盘，把卡车开进黄河…… 　　 　　癔症了？分不清梦和现实？ 　　 　　实际情况比癔症更加玄乎。李秋风相信：他穿越了！ 　　 　　至少在他的本我意识里，他完全是另一个人。而这个世界，也不是他所熟悉的世界。现在才1982年，那高楼大厦，那科技，好像2022年一般。就是小说写得次了点，那本《风鸟》，销量不错，还得了奖，但写得嘛，马马虎虎。 　　 　　“妈，你要是累的话，就先回去。” 　　 　　李秋风瞥了短发女人一眼，她正偷偷地打哈欠。 　　 　　“不要紧，我等下坐地铁走。” 　　 　　“学生都快高考了，妈，你别因为我耽误他们。” 　　 　　“我知道，还用你说。”她整理一下试卷，“好歹把它改完，不然回家，哪里还有心思坐下来改。可若是不改完，睡觉也睡不安稳。” 　　 　　李秋风心里想着点头的动作，晃了晃脑袋，轻轻地！ 　　 　　他把目光拉回来，翻了一页书。 　　 　　他建议道：“明天再给我带两本书来呗？” 　　 　　“好。不过你也快出院了。” 　　 　　“记忆的事怎么办？” 　　 　　“你问我？那我问谁去？”她叹息，“只要不影响正常生活，回家去养着。人家小秦也不容易，承担了好多医药费。你总不能赖在医院。”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李秋风一周前就想出院了。才穿越来，他就在医院待着，也没有手机、电脑可玩，只能看看书，报纸，和窗外陌生的建筑。 　　 　　最显眼的是江北电视塔。 　　 　　也在河边，跟东方明珠有点像，高375米，上面有个大圆球。 　　 　　不是他记忆里有过的建筑。 　　 　　这个世界不在他记忆里。 　　 　　可是李秋风大学里学的偏偏就是历史，一朝“失忆”，忘了个一干二净。若不是舍友帮忙修改论文，老师又因为他受伤，免了他的答辩，毕业都是问题。 　　 　　不过他的脑子并非空空。 　　 　　他有前世的记忆。除了在文学上的浸染，还有七年大卡车经历。 　　 　　开车的时候，最难对付的问题就是无聊。他常常听音乐，停下来休息时，还常常听书。车上存放着他大学以来的收藏，非常丰富。 　　 　　那些收藏，也被填入他的脑袋。 　　 　　他的脑袋好像快要爆炸的气球，塞满知识的空气，胀得好疼。尤其畏光，早先半个多月，连睁眼都很痛苦，当然也不能看手机。 　　 　　最近一周才好一些，每天能看会书，说说话，打发时间。 　　 　　他在阅的书里也有历史。 　　 　　包括他自己的论文，两本参考资料，和一本科普。 　　 　　与前世的变化，从明末开始。 　　 　　崇祯并没有吊死在歪脖子树上，清军也没有入关。明末李自成的起义，因为莫名原因，没能成功，于是在历史书上，就只记下寥寥几笔。接着又出了几个皇帝，把明朝带入小资本主义。直到共产思潮传过来，才推翻了它。 　　 　　明朝比清朝有骨气，敢打。积极的抵抗，留给新中国一个不错的家底。 　　 　　中国人在勤劳中曲折地摸索，建设出世界最强的国家。 　　 　　科技的路，总是相似的；而文艺的路，却千变万化。 　　 　　因为国家强大，新中国对外来文化的学习和关注，并没有前世那么热心。 　　 　　很多东西都没有发展起来。 　　 　　绘画、诗词、小说、影视和歌曲，都沿袭着一股古风气息。 　　 　　古风同样能够表达真善美，同样耀眼，只是在李秋风眼中，缺了点什么。而这个世界的人，正想方设法弥补这个缺失。直白的小说，冲在最前面。 　　 　　李秋风读着的《风鸟》，便是文化创新中的佼佼者。 　　 　　胡思乱想了一会，他母亲改完了试卷。她问：“你还要看书吗？” 　　 　　如果李秋风还要继续看，她大概率会再陪他一会。看着那张写满疲惫的脸，李秋风打了个哈欠说：“不看了，再看，头又要疼。” 　　 　　于是她把书收起来，床放平，被子也整理得很平整。 　　 　　“你睡，我先回去了。有事你就找医生。” 　　 　　“我知道，路上小心啊。” 　　 　　“没事，我才没有你那么倒霉。” 　　 　　呃，李秋风张了张嘴，没说出来。看着她拎着包，两步一回头地离开病房。 　　 　　他皱了皱鼻子，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 　　 　　中药和西药混在一起。 　　 　　在这个世界，中药更常被称作为旧药，而西药，则被称作新药。 　　 　　新与旧，并驾齐驱！ 第002章 误入公司 一大早睁开眼，旁边的床上，躺着一个折了腿的男人。 　　左腿上打着石膏，脸上身上都是擦伤。 　　正闭着眼，轻声呻吟，皱着眉头——那是痛苦的表情。 　　李秋风小心地掀开被子，穿上舒适的棉布拖鞋，去了一趟厕所。回来时，病友的眼已经睁开，疲惫地说：“你起了。昨晚上没吵到你吧？” 　　“没有。我都不知道你进来。” 　　“唉，昨天喝了点酒，跟几个哥们勾肩搭背压马路，被车撞了。” 　　“你几个哥们没事吧？” 　　“没事，我是最严重的。” 　　“他们都不来陪陪你？” 　　“陪我干嘛？”他艰难地活动一厘米，“今儿个下午还有演出，阿楚酒吧的老板邀请的，大地方，难得的机会。我伤了不要紧，演出得整好。” 　　“呦，那你们是……？” 　　病友指着一个黑色的包，说：“光明乐队，我叫孔泰和，吉他手。” 　　“你们是搞摇滚的？” 　　“Rock-and-Roll，摇滚，有激情，有态度。你也懂这个？” 　　“略懂一二。”李秋风笑笑，“你住院，竟还带个吉他？” 　　“这是我的伙伴，我走哪都带着。” 　　“你也不能玩啊。”李秋风探头探脑，“要不，借我弹两下？” 　　孔泰和忍着痛伸出右手，说：“你别动，别碰我吉他。我之所以到哪都带着，就是不愿意让人碰它。这乐器，就跟媳妇一样，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可惜了！李秋风赞说：“像你这样，称得上一个‘痴’字。” 　　“过奖了。从小就喜欢这个。” 　　“吃香蕉吗？”李秋风剥开一根，顺手递过去。 　　“谢了。”孔泰和接了过去，“再给我弄点水，口渴。” 　　病人照顾病人，也算相互扶持。 　　李秋风麻利地接了水，放进专用的口子。然后给自己剥了香蕉，调整好床的角度，半躺在上面，摸上来一本书，“你那乐队有什么歌？” 　　“《天启乐章》，听过没？” 　　“歌名，还是专辑名？” 　　“好吧，你没听过。是歌名，我们还没出过专辑。” 　　“是我孤陋寡闻。”李秋风没有提失忆，尽管失忆的理由更充分。 　　“没事，又不是什么名人。” 　　“要不你唱给我听听？” 　　孔泰和噗哧笑了，“哥们，你好不厚道。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能唱歌的吗？歌名《天启乐章》，你拿手机搜一下，不就能听到了。” 　　“好主意，可惜我看不了手机。”李秋风指了下自己太阳穴，“生病了啊。” 　　“哥们你什么病啊？” 　　“被人拿砖头砸了一下。” 　　“你是混社会的？看起来不像啊。”孔泰和摸出了手机，用力地播放歌曲。是一首很燥的摇滚歌曲，声音放得很小，也能听出其中的热情。 　　“不是。我就是倒霉。” 　　“听歌。”孔泰和不说话了。 　　李秋风很敏感，听出话语中忽然的一丝冷漠，瞥了一眼。他看到孔泰和吃完了香蕉，眯起了眼睛，好像从刚才的话语中误会了什么。 　　大概以为，李秋风不是什么正经人。 　　萍水相逢，李秋风懒得解释。他翻开书，从昨天的折痕阅读。 　　听歌，看小说，蛮舒服！ 　　看了快一个小时，病房进来个戴墨镜的女子。拎着瘦肉粥、茶叶蛋和牛奶。她径直走向李秋风，把折叠桌子抽出来，说：“你的早饭。” 　　李秋风爽朗地说：“秦文欣，你怎么来了？” 　　秦文欣摘下墨镜，把斜跨的包打开，抽出一叠打印好的纸，说：“我来给你送早饭，顺便要你签个东西。你先吃，吃完了再签。” 　　“没事，在哪里签？” 　　“这里，还有这里，这里……”秦文欣指了几下，“要不你先吃饭？” 　　“不要紧。”李秋风喝了口奶，用签字笔，一笔一画地写。 　　他用的是繁体字。 　　这个世界，繁体字并未简化，是通用文字。 　　所以也谈不上简繁之说。 　　“呦呦呦。”孔泰和忽然一惊一乍，“怪不得我听名字耳熟，秦文欣——大乐团歌唱比赛的冠军，那段时间我追着看，我还给你投过票呢。” 　　秦文欣转过头，淡淡地说：“谢谢。你是……？” 　　“光明乐队吉他手，孔泰和。” 　　秦文欣恍然，“光明乐队，我听过。你现在放的是你们的歌？” 　　“是，唱得还行吧？” 　　秦文欣听了十多秒，评价道：“勉强，能算专业。” 　　噗呲，李秋风没忍住，笑了起来。 　　嘴里的牛奶喷到被子上，和秦文欣衣服上。 　　李秋风说：“对不起。” 　　“没事。”秦文欣抽了点湿巾，把牛奶擦掉，没有一点不耐烦。 　　孔泰和倒不耐烦地质问：“你笑什么呐？” 　　李秋风说：“没什么。你那么宝贝你的吉他，然后才勉强……” 　　“你懂个……什么。”孔泰和解释说，“秦文欣那是什么水平，全国大赛，人家拿第一名，那是实打实的。她说我们勉强专业，那是褒奖。” 　　“不用解释，我听得出来。是专业的，但是勉强……咯咯。”李秋风笑笑，把签好的东西递给秦文欣，才注意到那是合同。他问，“这是什么？” 　　秦文欣说：“过两天你出院，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到Q集团来工作。” 　　“工作，什么工作？”李秋风说，“我没想找工作啊。” 　　秦文欣把合同检查一遍，拿一个圆章盖了几下，说：“底薪3500块。不用你干什么活。实在不行，我允许你迟到早退，工作日去公司打个卡总行。” 　　“秦文欣，我很感谢你。可是，我真的没想这样。” 　　“合同签了，你不能违约。” 　　“别，我都不知道签的什么。” 　　“给你一份，你好好看看。” 　　秦文欣把合同整理好，分出一份递给李秋风。顺手戴上了墨镜。 　　她的所有举动，都带着一股不能拒绝的压迫感。 　　李秋风挠了挠头，却只能将合同接过去。 　　“呦，我知道你是谁了。”孔泰和又一惊一乍，“我前几天还看到你的新闻，你就是那个，被人拿板砖开瓢的倒霉蛋。听说你失忆了。” 　　李秋风伸出脑袋，才确定孔泰和是跟他说话。 　　“你才倒霉蛋呢。我好歹是命犯小人，你倒好，走路都能给车撞了。” 　　“呦呦呦，你嘴巴挺利索。你没忘记怎么说话。” 　　“没你利索。搞摇滚的，都可惜长了张嘴。”李秋风啧啧地摇摇头。 　　“什么叫可惜长了张嘴？” 　　“你看，多好一个人：一表人才，如果没有那张嘴就好了。” 　　孔泰和乐了，笑说：“你个倒霉蛋，好损啊。我看你活该挨揍。” 　　“你们别吵架。”秦文欣说，“李秋风，我也唱过摇滚。” 　　李秋风刚才的话，打击面有点广，把搞摇滚的都包括在内，竟然把美女也包括在内。孔泰和一听，忍着痛笑，等着看李秋风的笑话。 　　李秋风灵机一转，夸赞说：“你无需说出来，我知道你厉害。你看，你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才华。跟你一比，我和老孔都是小丑。” 　　“呦，听听，这马屁拍得。” 　　秦文欣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说：“好了，我看你俩都可惜长了一张嘴。我还要去上班，就先走了。李秋风，你记得来上班，有事打我电话。” 　　“好吧，我看看合同。”李秋风朝她没有回头的背影挥挥手。 　　他一边吃东西，一边看合同，脑袋摇个不停。 　　孔泰和便劝道：“她给的，你就接着。我觉得你去了，她反而安心。” 　　李秋风瞥了孔泰和一眼，那是一张无比自信，却又所知甚少的脸，此时充填了神往和羡慕的神情，好像忘记了身上的痛苦，正做一场美梦一般。 　　不过萍水相逢，李秋风不想解释，他问：“你想吃茶叶蛋吗？” 　　“我等会再吃。万一吃多了，我不好上厕所。” 　　“嗯。”李秋风点点头，瞥见那条打石膏的左腿，又瞥见藏在包里的吉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老孔，若是秦文欣想玩你的吉他，你给不给？” 　　孔泰和一愣，反问道：“如果秦文欣想抱你媳妇，你同意不同意？” 　　李秋风想了想说：“两个女的，抱抱也无所谓。” 　　“那不就是了。”孔泰和笑说，“吉他就跟我媳妇一样，可若是一个美女要抱我媳妇，我会反对吗？尤其她还是秦文欣，随便她玩都可以。” 　　李秋风翻了个白眼，“能把重色轻友说得理直气壮，你真不要脸。” 　　分明是鄙视。孔泰和却好像受到褒奖一般，开心地笑。 　　笑容拉扯脖子上的一道伤，那张笑脸又痛苦起来。 第003章 小小新人 孔泰和在医院住了一天半，第二天中午便出院。 　　大概因为秦文欣的关系，李秋风跟孔泰和相谈甚欢，爱屋及乌到光明乐队。欢送孔泰和出院时，李秋风拿到光明乐队五口子的联系方式。 　　周日上午，李秋风终于出院。 　　他爸妈，秦文欣，秦文欣的律师都来了——好隆重的感觉。 　　“这个给你。”是一套黑色运动套装，灰色T恤，和一双白鞋，Q集团带来的。 　　李秋风嘴角上扬，很喜欢地说：“谢谢。” 　　对于出院的病人来说，一套新衣服是一个极好的开始。 　　李秋风去换衣服的时候，他们帮他整理物品。他的物品很少，几本书，一些吃剩的水果和牛奶。每个人拎一点点，便可以轻松地拿完。 　　“感觉怎么样？”秦文欣打量着焕然一新的李秋风。 　　李秋风说：“简约风，很舒服。” 　　“这件衣服也可以反穿。”秦文欣指了指。 　　“看出来了，不过我更喜欢腹有诗书的低调。简约就很好。” 　　秦文欣眼睛一亮，满意地点点头。 　　“还有别的东西么？”她的律师催促起来。 　　李秋风扫视一圈，说：“没有。我东西不多，可以走了。” 　　整个城市被浸染在蒙蒙细雨中，医院门口的河是灰色的，旁边的柳树被细雨笼罩，蒙上一层烟雾。宋词中有“一溪烟柳万丝垂”，最是应景。 　　车子已经在门口等着，与他们相伴的还有记者。 　　记者都是因秦文欣来的。 　　带着八卦的嘴脸，一个劲地播报什么。 　　一个话筒像剑一样戳了过来，伴随着一个尖锐的声音： 　　“你觉得你是不是一个小白脸？” 　　李秋风不自觉地握住拳头，他觉得，有人想挨打。 　　“你不用回答。”秦文欣指点道，“他们就是在挑事。” 　　幸好记者不算多，他们五人齐心，可以闯过去。 　　可是尖锐的声音围了上来。 　　“小白脸，软饭你吃得香吗？” 　　“你在医院看得是妇科还是精神科？听说你失忆了，是不是装的？” 　　“李秋风，你脑子生病了吗？” 　　“秦文欣，你觉不觉得你在老牛吃嫩草？” 　　我的天呐。这一个个的，还是人吗？ 　　不光不是人，还不敬业。 　　因为秦文欣只比李秋风大三个月。只因她毕业早，成就高，且做事和唱歌，都比较成熟，才被大家误以为她年纪大。实际上，她年轻着呢！ 　　拉开车门，李秋风第一，秦文欣第二，五个人依次进去，律师最后。 　　“你们知道，你们这辆车只能坐五个人吗？” 　　车上还有一名司机呢。 　　律师关上车门，笑说道：“我不上车。” 　　在一团混乱中，司机发动了车子，逃跑似的冲上一座桥，冲到沥青路上。 　　李秋风的心脏普通普通的，吐槽道：“秦文欣，我觉得你的那个粉丝打错人了。他真正该打的，是那帮记者。看他们，好像恶魔放屁崩嘴上了。” 　　车里响起几声闷笑。 　　李母却说：“你也没好到哪去？” 　　李秋风说：“妈，你说啥呢？” 　　李母说：“背后说人是非，还用肮脏的字眼。你不比他们好。” 　　李父点头说：“不错。那些人只是末流小报的打工人，算不得真正的记者。言语固然不中听，你却不该模仿。因你的心不正，才被他们的言论扭曲。” 　　李秋风挨了训，激荡的心思反而安稳了。 　　他狡辩说：“我只是感慨一下。青年人在这种氛围里成长，如同吃秕谷以求生存。用秕谷来养青年，是决不会壮大的。将来的成就，且要更渺小。” 　　李父抢在前头点头，说：“这话说得还有点意思。” 　　李秋风满意地闭了嘴。 　　当然有意思，鲁迅写的嘛！ 　　他微微笑。忽然瞥见秦文欣，她的眼睛又一次发亮。而注意到他的余光，她才收回她的惊奇，说：“好在真正的记者也有不少。” 　　李秋风说：“几颗星混在流萤中，根本分辨不清。” 　　秦文欣说：“那几颗星却不会介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见解。 　　车上的这几个人，让李秋风体会到文化人的碰撞。李秋风还有个妹妹，跟他是双胞胎，是个跳了一级、正在读研的学霸。不知她又是什么样。 　　车子先停在江北三中的校门口。 　　李秋风的爸妈下了车。 　　他们都是教师，要去照顾他们的学生。 　　秦文欣说：“接下来我们先去公司，我带你看看。回头王师傅送你回去。” 　　都安排好了。李秋风点点头，他问：“那你的律师呢？” 　　秦文欣说：“你说曼姐，她可以坐地铁过去。” 　　但她还是打了个电话问了一声，许曼已经在地铁上面了。 　　Q集团分两部分组成。 　　他们现在要去的是位于郊区的总部：负责潮牌设计和制作。 　　江北、上海和北京，各有一家门店：负责营销。 　　细雨中的总部，远远地看起来，像个现代版的四合院。它其实是四个大仓库拼接而成的——这么大的地盘，若放在市中心，可就太贵了。 　　李秋风被带入设计部。 　　六十多名设计师，被均匀地安排在三个大区间。 　　而每名设计师，都至少拥有一个3*3的空间，一张宽大的办公桌。 　　但旁边还有十三个小房间，里面也有设计师。 　　秦文欣解释道：“每月销售额第一的设计师，才有资格使用那些房间。年度销售额第一的设计师，才有资格用中间的7号房间。” 　　这就是设计师的荣誉了吧！ 　　李秋风问：“众星拱月的意思？” 　　“是，那是Q集团最高荣誉。” 　　“怎么还有空着的？” 　　“有人占了两个房间，甚至三个，四个。” 　　“噢？最高占了几个？” 　　“四个，算上7号房。” 　　“百花齐放，百家争鸣。都挺厉害的嘛！” 　　秦文欣微微一笑，“我带你去你的位子。” 　　走进了设计师中间，他们跟秦文欣打招呼，但谁都不问李秋风的八卦。 　　但李秋风还是感觉到他们的眼神，并不友善。 　　李秋风却说：“这边的人，穿着都好奇怪。” 　　“公司特色，你习惯就好。” 　　“好像一群妖魔鬼怪。” 　　“那是他们自己设计的。”秦文欣说，“按照公司规定，设计师应该穿自己设计的衣服，并且每个月都要有一件新的。” 　　李秋风恍然地点头，“那我也是设计师？” 　　“对。按规定，你也一样。” 　　“你之前说，我可以迟到早退。” 　　“你可以。”秦文欣确定地说，“你比较特殊，可以不一样。” 　　当然可以不一样。可是不一样，就不算其中的一份子。 　　若他还要来，那就真成了小白脸了——吃女人软饭——绝不能是李秋风。 　　走到角落，秦文欣说：“那是你的位子。” 　　那是一个空荡荡的位子。 　　一个桌子，一台电脑，一盏台灯，和一把舒适的椅子。 　　而旁边的位子，有花有草有生气，甚至连枕头都有。 　　那是他们自己的东西。 　　而李秋风，只是一个小小的新人。 　　“那你呢？你的办公室在哪？” 　　“我的办公室是1号房间。”秦文欣微微一笑。 第004章 这个世界 从总部出来，向东五百米，即可见一条大河。沿着大河向市中心走，中等速度开车十二分钟，抵达“和平小区”，3号楼，2单元，602室。 　　钥匙插进门里，拧开，李秋风说：“王师傅，进来喝杯茶？” 　　“不了。上班时间，不能耽搁。你在家多休息。” 　　“多谢你送我回来，不然我真会迷糊。”李秋风很诚恳。 　　“不用谢。你最近不要乱走，事情没有平息，外面可能有记者。” 　　“多谢，我本也没打算出去。” 　　电梯从上面回到六楼，王师傅钻了进去，电梯门关上。 　　李秋风被留在那扇打开的门前，满眼陌生的东西。 　　他蹑手蹑脚的走进去。 　　进门是鞋架，上面摆着好几种鞋子，往里是客厅和厨房，再往里便是卫生间和卧室。卧室有三间。他一间一间打开，才分辨出，那个书架上摆了五十多册历史书，电脑桌占了房间三分之一的房间，是他的。 　　电脑桌旁边有一张单人床，紧靠窗户。 　　窗户往外看，楼下是老人的健身器材，也是孩子们的游乐场。周边还有别的房子，再往远处，有一片花花绿绿的公园，是个健身的好去处。 　　床上摆着一个大箱子，是从江北大学寄来的。 　　李秋风拆开了它。 　　摆在最上面的，是没有他在内的毕业合照。 　　他叹了一口气，颇为遗憾。 　　毕业照下，还有另一叠照片。 　　是他的同学们，把大学里所有跟他有关的照片，全找了出来。 　　李秋风看着那些陌生的脸，笑得好开心。 　　他一遍一遍看，通过毕业合照上的名字，将他们一个一个记在心里。 　　虽然没有过去记忆，但他想，他们可以有未来。 　　再往下，是他的一些杂物和书籍。书主要是他喜欢的课外书；杂物中，一台笔记本，和一个包装精致的拼装游乐场，最让他欢喜。 　　笔记本中，一定会有他过去的信息。 　　他恨不得现在就打开它。 　　而那个精致的游乐场，梦境一样，治愈了他的心灵。 　　李秋风把整个房间重新整理。将带着过去痕迹的东西，专门放在箱子里。别的物品，按照他喜欢的顺序，摆在他喜欢的地方。 　　完成这项体力活，已是下午一点半。 　　好几个小时没有休息，李秋风的脑袋又疼了起来。 　　他勉强煮了方便面，加了两个鸡蛋，吃完，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傍晚——他爸妈已经回来，并给他打包了晚饭。马虎地吃饱之后，他便回房间，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一翻阅。旁边摆着纸笔，他像做学问一样做起记录。 　　研究的对象是李秋风。 　　研究的内容是其生活历程。 　　他以他自制的简历为蓝本，在上面补充细节，没几天便积累出半本传记的材料。他看得津津有味。尽管那些生活片段，看起来都很普通，很乏味。 　　记不清几点睡、几点起； 　　也记不清吃饭、洗澡和上厕所； 　　过了十多天，头痛好一些。他打开了手机和电脑。 　　他买了台打印机，把需要的东西打印出来…… 　　等到五月底，草稿堆满了一个箱子，他整理出了十二万字的自传。自传里整理了他的喜好，他的小秘密，他的朋友，还有他的心理分析。 　　像研究一个犯罪嫌疑人似的。 　　有了这些，他可以在一些人面前，表现得好像找回了记忆。 　　只是缺失了没有记录过的细节。 　　——顺便了解这个世界。 　　对比他脑海中书和音乐，在这个世界，独一无二。 　　“我将是一个作家，一个音乐家？” 　　“作家李秋风，音乐家李秋风，听起来都蛮不错。” 　　“我需不需要先弄个笔名？” 　　“李秋风对我来说，不就是笔名吗？” 　　“可惜，我还要去打工。” 　　“像我这样优秀的人，哪里需要嘛！”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古人诚不我欺。 　　打开脑子里的书和音乐，还很费劲。外面，娱乐八卦的风止息了；而工作也该从六月开始。在这个过渡时期，他可以安静地走出房门，再休息两天。 　　镜子前，他看着自己，自言自语道：“我就是李秋风，江北大学壬戌级毕业生，壬寅年生人，今年20岁。学历史专业，以前是个学霸。” 　　拉开大门，走进电梯，到外面的阳光下去转转。 　　他没走远，去到那个小公园，找个长椅坐着。 　　阳光很好，晒得暖暖的。 　　他回忆这些天发生的事。 　　不用力想，任由思绪飘飘荡荡，就很舒服。 　　路过一个老大爷，笑眯眯地问：“这不是李家豪家的孩子吗，你病好了？” 　　李秋风看见一个逆光的身影，七八十岁，精神焕发，神采奕奕，倒比他更像一个年轻人。他附和说：“好了。” 　　老大爷问：“啥时候结婚啊？” 　　李秋风懵逼地解释：“那都是误会！” 　　老大爷说：“啥误会？小姑娘因为你，明星都不当了，你别辜负人家。” 　　这老大爷，怎么什么都“知道”？ 　　邪门的谣言，他也敢信！ 　　李秋风欲言又止，“如果是我的，我会照顾好。” 　　老大爷问：“你下围棋不？” 　　李秋风拒绝道：“不好意思，我不会下围棋。您忙，您忙……” 　　不认识，也不知说什么好。 　　老大爷说：“噢，看来真是失忆。我孙女跟我说，我还不信呢！” 　　说完他溜溜达达地走了。 　　怪不得，原来是试探。 　　真不是一个好老头！ 　　李秋风眯起了眼，感受到阳光照在脸上。 　　身上，暖暖的，幸福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有个四十来岁的大哥路过，认出了他，特别绕道过来，说：“这不是李老师家的孩子吗？听说你生病了，这几天也是太忙，都没去看你。” 　　李秋风说：“谢谢叔，不用的。” 　　大哥问：“你病情怎样了？” 　　李秋风说：“已经好了。” 　　大哥太热情了，说：“那就好。你能康复，李老师也能专心上课了。” 　　嚯，这话里话外，原来是怕他孩子耽误了。 　　怪不得他这么高兴呢！ 　　“好了，好了快一个月了。” 　　李秋风还能说什么呢？只有装听不懂。 　　“你在这晒太阳？” 　　“对，晒一晒，感觉身上很舒服。” 　　大哥一脸浓笑说：“那就好啊。你看我这，还有事要忙，你在这晒着。等有空了，我拎着东西去你家看你。” 　　这也是一句没用的客套话。 　　“不用麻烦。” 　　“真不用？” 　　“真不用。” 　　他都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 　　在大哥面前，李秋风喜欢安静。大哥告辞离开，他觉得很清静。 　　只是他不认识别人，别人认识他。 　　遇到的一些人，都带着目的跟他搭话。 　　这就是他要生活的世界。 　　咦，一个很健康的女孩跑过来，穿着运动用的紧身衣，特别清爽。 　　男人的目光却看到了身材。 　　女孩在长椅边停下，坐在上面。松了鞋带，把鞋子脱了，活动一下涂红了指甲的脚趾，磕掉鞋子里的小石子。又迅速把鞋子穿上，若无其事。 　　女孩扭头看了李秋风一眼，瞪得狠狠地，质问道：“你看什么呢？” 　　李秋风说：“你很漂亮。” 　　女孩斥道：“呸，老色痞！” 　　说完她弹起来，跑走了。 　　呵呵，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李秋风也很真实地笑了。 　　虽然一切依旧陌生，虽然他也前途未卜。 第005章 雷厉风行 六月一日，Q集团。 　　李秋风第一天正式上班。 　　穿着上次去的衣服，骑着小摩托，沿着河走半小时，便抵达Q集团。 　　第一次一个人来，被调查了好一会，才穿过森严的门禁。在人群中无声无息地来到自己的位子。他放下双肩包，把笔和本子拿出来。 　　反正上班也不知道干啥，不如写点东西。 　　《第一次亲密接触》 　　痞子蔡和轻舞飞扬的故事。 　　李秋风不熟悉这个世界的键盘排布，也不适合一直对着电脑，所以不如手写。写的时候，他头脑中的书翻开，一句一句地抄。 　　在抄写时，脑海中的文字，像投影仪似的，投射到面前的纸上。 　　笔尖在文字的影子上飞舞。 　　他就像是在临摹字帖——写得很好看，并且像印刷一样整洁。 　　这样的临摹，速度并不快。 　　算上标点，一小时也就写六百多字。 　　整本书大约六万五千字，算起来，要用一百多个小时。 　　大约十四五天能写完。 　　只用工作日，预计三个星期。 　　完美的计划，实施到了中午。秦文欣在招呼声中走过来。 　　她径直地寻到李秋风，说：“吃午饭，去不去？” 　　李秋风和旁边的几个人，都很惊讶。他说：“去啊，去哪儿吃？” 　　秦文欣说：“就知道你不知道。公司有食堂。” 　　“走。”李秋风把本子收进双肩包，背起来，像个学生。 　　“你身体好了？记忆怎样了？” 　　“身体没事，记忆也在恢复，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 　　“那就好。”秦文欣松一口气，“第一天来，你忙什么呢？” 　　“随便写写，你呢？”李秋风很随意，像问一个朋友。 　　“我？我发呆了一上午。” 　　“发呆？你不会是犯困了吧？” 　　“不是犯困，我分得清楚。” 　　跟着秦文欣从后门走出去，李秋风闻到肉的香气，他皱了皱鼻子。扭头看见洗手间，尿意顿时涌上来，他说：“等一下，我上个厕所。” 　　他“噔噔噔”跑了进去。 　　秦文欣还真没这样等过人。 　　正该午饭的时候，同事们从她身边路过，跟她打招呼。她一脸严肃。每次心里紧张的时候，她就这样，没有表情，什么话都不说。看起来冷冷的。 　　李秋风甩着湿湿的手走出来。 　　秦文欣见了，说：“里面有纸，你不擦干净？” 　　“我还想节约用纸呢。”李秋风笑说，“其实可以弄个烘干机，电子感应的那种，洗完手之后哄一哄。比用纸划算，还不污染环境。” 　　秦文欣问：“有这个产品吗？” 　　“没有吗？”李秋风反问。 　　Q集团总部有四百多人，一起去食堂，挺热闹。 　　秦文欣半路抓住个熟人，吩咐道：“你去查查，有没有带电子感应的烘干机，装洗手间里吹手的。如果有的话，买一点，在我们这边装上。” 　　“好的，老板，我这就去查。” 　　那人拿着个空碗，明显还没吃饭，扭头回去了。 　　这是公司文化，也是习惯。 　　秦文欣很自然地走进食堂。 　　她的背影，好像又多了几分威严。 　　绕过四个长长的队伍。排队的人，有的端着碗，有的没有。 　　他们向角落走去。秦文欣的律师许曼在那，已经买好了饭菜，在座位上等着。旁边有一男一女，穿着情侣装，面对面地坐着。 　　李秋风和男生坐在一边。 　　秦文欣介绍道：“这是谭森，这是苏洁云。这是许曼，你见过的。” 　　李秋风笑着打招呼，“你们好。” 　　秦文欣补充说：“谭森和苏洁云是我朋友，我们一起创办了Q集团。” 　　李秋风说：“我叫李秋风。” 　　他跟刚才的语气一样，并没有任何不同。 　　谭森笑说：“我们知道你。你刚来，工作什么的，都还习惯吧？” 　　李秋风抄起筷子说：“习惯啊，也没啥要做的。” 　　午饭有虾仁、丸子、豆芽、炖蛋和米饭，看起来挺可口。 　　谭森又笑，问道：“身体也还好？” 　　“没什么不好的。”李秋风挺饿的，先吃了起来，嘟哝道，“话说你们这边饭菜都是怎么卖的？我这么一盘午饭，花多少钱啊？” 　　谭森说：“钱象征性收一点，一日三餐，都是三块。” 　　“那还好。”李秋风扭头看看。 　　秦文欣问：“你看什么呢？” 　　“看他们排队，有点长。” 　　秦文欣说：“Q集团下班后人人平等，所有人都要排队。” 　　“我知道。”李秋风边吃边说，“我是说，你们要不为了赚钱的话，可以将食堂弄成自助模式，或者快餐模式。把吃的做好，摆一圈，想吃自己打。” 　　秦文欣说：“自助餐容易浪费。快餐，像肯德基吗？” 　　李秋风说：“不是，我说的是中餐快餐。就是把吃的做好，放在小盘子或者小碗里，就在这旁边依次排开。要吃饭，就端着一个大盘子过去，想吃哪个端哪个。这样一来，厨师们可以提前准备好，吃饭的也不用排这么长的队。” 　　“这主意不错。”秦文欣看向谭森，“你们说呢？” 　　苏洁云伸着头说：“我听着也挺好。你说呢？” 　　谭森想了一会儿，说：“能行吗？要不先分一半，试一试？” 　　秦文欣说：“倒不用分一半，晚上在这前面摆个摊，看一看执行情况，就知道好坏了。可行的话，周末就可以改。你们觉得呢？” 　　谭森和苏洁云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我同意。” 　　谭森随即又问：“谁负责？” 　　大家都一齐看向李秋风。 　　秦文欣却说：“我负责。李秋风，你来帮我。” 　　李秋风怎么能说不呢？他委屈地说：“那你别让我干苦力活。” 　　秦文欣说：“我只需要你画出图纸，并监督他们去做。” 　　李秋风才放心地说：“这可以。” 　　包就背在身上，连回去都不用。 　　吃完饭，收拾了餐盘和桌子，李秋风取出纸笔，徒手画图。 　　和这里的许多人一样，他画的线平整清晰，写的字很好看，所以也没人觉得奇怪。倒是对图纸中表现出的细节，好一阵追问和讨论。 　　李秋风像专家一样解释。 　　等他们弄明白，便忽略了摆摊试验的过程，召集厨子和一些工程师。 　　在秦文欣的带领下，对厨房规划改造起来。 　　先把模式套上去再说。 　　给厨子和工程师解释清楚，用了一小时；商讨细节，确定图纸，用了一个半小时；改变厨房供菜流程，安排每个人的任务，用两个小时。 　　眨眼间，就忙到了晚上。 　　工程师都没走，在旁边手忙脚乱地帮忙，流水线似的服务用餐者。因为太生疏，反而让队伍更长。还出现餐具不够用等特殊情况。 　　但是大家都能看出，这种模式更有效率。 　　秦文欣说：“这两天你们再讨论一下，把材料准备好，周末就改。” 　　李秋风声音微微沙哑，说：“没我的事，我回去了。” 　　“好。”秦文欣说，“对了，你月底记得填一张单子，申请奖金。” 　　“奖金？有多少钱？” 　　“厨房设计，大概五千到一万吧。还要看最后的效果。” 　　“还有这好事。这一下午，没白费功夫。” 　　“其实，你挺有创意的。” 　　“谢谢，你也挺有眼光的。”李秋风舔着脸认了。 　　秦文欣笑说：“你可以自己设计一套衣服，试试看。在Q集团，自己设计，给自己定制衣服，都是免费的。只需要提交设计图和申请。” 　　“免费的呀，能定几件？” 　　“自己穿的话，一个设计可以定两件。” 　　“行，那我明天定两件去。” 　　不要钱的好事，李秋风相当积极。 第006章 法力无边 第二天上班，李秋风到Q集团吃早饭。 　　这里的饭菜味道蛮好，还特便宜。比在外面吃得更舒服。 　　上午，他弄来两张申请表。为他昨晚的两项设计，写制作申请。 　　上面要求填写详细身体数据。 　　他又跑去请制作部的人帮他量数据，早饭的能量都消耗干净了。 　　快到中午，还没有填好。 　　秦文欣叫秘书来找他，说：“秦老板让你去办公室，现在。” 　　李秋风伸了个懒腰，说：“知道了。” 　　看那些填的差不多，他收起来，一块拿过去。 　　敲敲门，李秋风在“请进”的招呼声里走进去，他打量了一下。 　　秦文欣的办公室，也是一张桌子，好多文件。没有什么花草，玩偶或枕头之类的多余的东西。那是她工作的地方，只是她工作的地方。 　　秦文欣左右瞧瞧，忽然说：“小李，搬把椅子过来。” 　　李秋风指了指自己，“你说我？” 　　“不是。”秦文欣解释说，“我叫我秘书呢。” 　　两个都姓李，这么叫，误会了。 　　小李秘书答应了一声，推了把椅子过来，摆在桌子旁边。 　　李秋风说：“谢谢。”舒服地坐上去，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秦文欣说：“昨天你说的带感应器的烘干机，我没找到。” 　　“没有吗？”李秋风说，“就是个吹风机，很简单。带红外线感应，固定在墙上。就这么一伸手，它就吹风，原理很简单的。” 　　“但是市场上确实没有。” 　　“好吧，那就用纸吧。” 　　“我的意思是说，你把图纸和原理画出来，我们可以申请专利。”她很认真地注视着李秋风，“到时候公司运营，你会拿到分成。” 　　“Q集团还能制造烘干机？” 　　“专利有专利的营销方法，不一定要造出来。” 　　“那，我能拿到多少分成？”李秋风考虑着。 　　“这种分成的话，三到五成。公司毕竟花了心思，不能白干。” 　　“三到五成？那四成如何？” 　　“呵呵，可以。”秦文欣说，“既然你要求的话。” 　　确定了，她就不用说，其实她有权力给他五成。甚至为了补偿他失忆，她已经暗自决定了，给他五成的分成。或许，还有额外的奖励。 　　可李秋风自己争取四成，这些好处就都没了。 　　幸好李秋风并不知晓。他说：“那我等下去画图。今天可忙了，我还想申请弄几件衣服呢。没想到一个申请表，竟然那么难写。” 　　秦文欣颇有兴趣，“噢，你弄了设计了？” 　　“弄了两个，试试水。” 　　“手上的那个？给我看看。” 　　李秋风递了出去，说：“有一个写得差不多了。” 　　秦文欣先看写得多的，她念出来，“队长祭天，法力无边。” 　　“这是游戏场景可用的。” 　　“这个文案设计，有病啊。”她微微笑着，又问，“这几个牌子什么意思？” 　　“那是替换用的。”李秋风说，“你看，这边设计的是自粘扣。这个队长可以私下来，替换成队友，兄弟，闺蜜，嗯，如此之类的。” 　　“所以，老板祭天，是什么意思？”秦文欣翻了个白眼。 　　“这个，老板舍己为人。” 　　“别解释了。这种衣服穿出去，你也不怕挨打。” 　　“这种设计，其实还好吧。” 　　“怎么，你还有更损的主意？” 　　“我需要讲出来吗？” 　　“说说看，听听你的想法。” 　　“其实只要在衣服背后印上“傻X”，画个箭头就行了。” 　　秦文欣不解，问道：“画什么箭头？” 　　“就是往旁边，画个箭头。” 　　“噗哧”，听明白的小李秘书笑喷了。 　　秦文欣脑筋一转，想明白后，也忍俊不禁，说：“你啊，真是太损了。你不要弄那样的衣服，不然穿出去又要挨打。到时候，又要麻烦。” 　　“说说而已，那样也太傻了。” 　　秦文欣翻开另一份设计，说：“蝴蝶效应，什么意思？” 　　“这个就深刻了。”李秋风解释道，“它应该算是一种气象学的概念，描述一种混沌现象。简单来说就是，一只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几周以后，引起咱们国家沿海的一场龙卷风。” 　　“蝴蝶有这么玄乎吗？” 　　“这是一个比喻。表示世事难料。”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李秋风沉吟片刻，解释道：“就拿我们来说，如果我们能回到过去，改变一个重要的小事件。我们现在的生活，完全是另一个样子。” 　　这么一说，秦文欣便懂了。 　　她的手猛地颤了一下，手抓烂了手上的纸，表情忽然严肃起来。 　　严肃表达了她心底的紧张。 　　她的思绪，一下回到那个海边。 　　如果那一天，他们没有遇见，之后的一切糟糕的事情，都不会发生。而李秋风现在也绝不会坐在她的面前，给她讲“蝴蝶效应”。 　　她有着太深的感触。 　　她从笔筒中拿起一只签字笔，用轻颤的手，签下自己的名字。 　　两张申请单，都签了。 　　她说：“这两个设计，我都给你通过了。后续会有人跟进，你就不用管了。你回去把烘干机的图纸画好，尽快交给我，可以吗？” 　　李秋风笑说：“当然可以。” 　　“还有……”秦文欣在犹豫。 　　“怎么了？有话你直说。” 　　“蝴蝶效应的概念，我可不可以借用？” 　　“当然可以，这还用问。” 　　“谢谢。”秦文欣说，“嗯，谢谢。” 　　李秋风当然能看出她的不正常。 　　他却只淡淡地说：“不用谢，那我回去了。” 　　秦文欣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办公室。 　　小李秘书走了进来。等了一会儿，听秦文欣说，“今天我还有安排吗？” 　　秘书说：“晚饭后，您要去健身房。” 　　秦文欣说：“取消吧。今天就不去了，我加个班。” 　　秘书说：“好。”说完，她停了片刻，看秦文欣低下头，便知道没有别的安排了。于是她抱着刚才推进来的椅子，要把它拖出去。 　　秦文欣被惊动，说：“不用拖出去，把椅子留在这。” 　　秘书说：“这是我借的椅子。我去弄一把新的过来。” 　　秦文欣点点头，说：“好吧。” 　　椅子的推拉声过后，房间里恢复安静； 　　过了一会儿，又有椅子推进来，秦文欣没有抬头。 第007章 干饭之歌 专利有发明专利、实用新型、外观设计三种类型，再考虑到盈利上，挺复杂的。李秋风画出的烘干机，如果能申请下来，应该算是实用新型。 　　这种东西只能算小发明。想要防抄袭，想盈利，都是问题。 　　专利运营就更复杂了。李秋风只知道专利转让，许可，以及可以用专利出资入股，具体的细节，他就不清楚了。对法律风险也一无所知。 　　这些东西，都该交给专业人士。 　　不过能申请下来，总不会亏。 　　李秋风查了些资料，按部就班地搞了两天，写了十页纸。 　　收到手写的申请书，笔记工整，写得挺好。 　　可是秦文欣问：“怎么不录入到电子版？” 　　“这样不行吗？”李秋风反问并解释，“我就是还有点畏光。对了，那边好像有个扫描仪，我昨天看到……你等一下，我拿去扫描一下。” 　　“等等，让李秘书去吧。” 　　“不用麻烦她去。她是你秘书，又不是为我服务的。” 　　说完他收拾东西，像一只麻雀似的，走了出去。 　　背上还挂着深蓝色的双肩包。 　　秦文欣随口问道：“你觉得他怎么样？” 　　小李秘书说：“他，很有想法。” 　　“嗯，还有吗？他的人品怎样？” 　　“人品，我觉得挺好。” 　　“真的？你可以说实话。” 　　“真的。我是觉得，他坏的时候蔫坏蔫坏的，但正常时候，的确挺好。跟他相处，挺舒服。他看人的目光，始终是平的。” 　　秦文欣回忆了几秒，“之前我是想给他一份工作的。” 　　“是，他已经得到了啊。” 　　“他当时想要拒绝。我还以为，他是爱面子。” 　　“这个……总之，是好事。” 　　秦文欣认同地点点头，打开笔记本，点开“蝴蝶效应”的文档。文档里写了十几行文绉绉的、诗一样的东西——那是一首歌的歌词。 　　“镜子，默写着海边， 　　男和女宿命的遇见； 　　橱窗，摆满了错觉， 　　和观众们的指指点点……” 　　歌词代入了她自己的经历：描写了她这两年遭遇的无常，呈现了一种宿命——相见，离别，以及偶然飘过的时光——最后对未来充满期待。 　　这两天，她写了词，还谱了曲。 　　一切都好顺利，她自己也很喜欢她的词曲。 　　她只是疑惑，怎么会这么顺利？ 　　所以写完之后，她左看右看，试图改动一个字，或者一个音符。 　　一字一字地反思一遍，一点都没有动。 　　她说：“怎么去了那么久？” 　　小李秘书说：“我去看看。”走出门伸着脑袋望了十几秒，“前面有人在用，他正在排队。我过去看一下，让他快点。” 　　“前面那个人是谁？” 　　小李秘书往前走了两步，回过来答：“是吕长青。” 　　“他？”秦文欣关掉文档，站起来，“那还是我亲自去。” 　　她踩着飞快的步子走出去，小李秘书在后面跟着。 　　只十几秒，便走到乱糟糟的扫描仪前。 　　她问：“你好了没有？” 　　“你来了啊。”李秋风说，“我排队呢。” 　　他注意到，周围好些人都在看他。他脑筋一转，颇有“自知之明”地想，“他们肯定不是在看我，肯定是在看秦文欣。她可是个明星。” 　　但这些目光，加上秦文欣过来催，他挺不好意思。 　　于是他伸着脑袋问：“小姐姐，你还要多久？” 　　周围一下安静了，随即响起此起彼伏的闷笑。 　　吕长春死瞪李秋风，插着腰骂道：“我是男的，你眼瞎啊。” 　　那嫩白的脸，那通红的嘴唇，那妖娆的动作，那粉白的穿衣风格，那淑女一样的眼神……对了，还有高挑的鞋子，性感的身材…… 　　呕，他竟然是个男的？！ 　　秦文欣一阵头痛，果然出事了。 　　李秋风背后一凉，脑子里有一群乌龙飞过。 　　“嘎嘎嘎”，是乌龙尴尬的叫声。 　　他灵机一动，说：“真的吗？哥们你长得好帅，我都没分清。” 　　这时候，往死里夸就对了。 　　吕长春继续骂道：“是分不清，还是故意的？” 　　李秋风说：“我是新来的。” 　　吕长春被夸赞长得帅，心里的气已消了一大半；而李秋风又是新来的，确实不知道，火气又消了三分；再加上秦文欣的面子…… 　　他说：“下次看清楚再说话。我还需要五分钟，你等等再来。” 　　李秋风说：“不要紧，我等一会就好。” 　　他看向秦文欣，暗松一口气。 　　秦文欣注意到了，并且注意到他脑门上的冷汗，没忍住笑起来。 　　李秋风比划着唇语说：“别笑了，你回去。” 　　“好吧，那你在这排队。” 　　根本不用她劝架，她甚至没有说话，李秋风便把问题解决了。 　　这个能力，她十分欣赏。 　　她款款地走回去，把目光也都带走。 　　她没有注意到，她这时候的表现，和她的表情，特别容易被误解。加上之前那些一再被澄清的“谣言”，设计师们的心里，天马行空。 　　扫描，忍着头痛改图，李秋风又搞定一件事。 　　在秦文欣的办公室坐到中午，“走，去吃午饭。”他提出邀请。 　　“好。”秦文欣答应了，“要这么早吗？” 　　还不到正午，准确时间是11:25。 　　李秋风说：“十一点半开饭，咱们现在出发，走到地方，正好。我发现你们公司的人，吃饭都不太积极，我十一点半到，竟然第一个到。” 　　秦文欣翻了个白眼，“是你去的太早了。”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李秋风说，“我肚子饿。” 　　“真是歪理。”秦文欣被逗笑了，“好，走吧。” 　　他们谈了一上午，又一块出去。把大家的目光也带了出去。设计师们的脑洞本来就大，天马行空也变了样，一个个脑补出鸳鸯戏水的图景。 　　而一起走的两人并不知晓。 　　李秋风还咋咋呼呼地说：“你有没有听过一首歌啊？” 　　秦文欣问：“什么歌？” 　　“名曰：干饭人之歌。” 　　“还有这样的歌，你扯的吧？” 　　李秋风从背包里掏出饭盒，说：“来，我唱给你听哈。” 　　“真有这样的歌，你唱。” 　　李秋风在阳光下边走边唱，“端上了我的饭盆，觉醒吧干饭之魂。我真的好想，321敲：终于等到了饭点，干饭人干饭时间，第一个冲向饭店。见饭不干不是人，干饱了才有精神——老板，还没吃饱，再来一盆……” 　　“你唱的什么呀？” 　　李秋风转过身，对着那张带着问号的笑脸唱道：“干饭人，干饭魂，干饭人吃饭得用盆。秋刀断水水汗流，唯有干饭解千愁。干饭人，冲呀！” 　　秦文欣的眉头锁了起来，“你自己瞎编的？恶搞的吧？” 　　“哈哈，被你看出来了。” 　　李秋风顾不上唱，风风火火地冲进食堂。 第008章 细嗅蔷薇 　　忙完了设计的闲事，一周快到头了。 　　 　　抓紧写文——下午，李秋风又被叫去试衣服。 　　 　　制作得真快。两种设计，各两套，上面的图案，和他想象得一样。而衣服本身的设计与搭配，比他的绘图，更多了许多巧妙的细节。 　　 　　这是两套被打磨过的设计。 　　 　　李秋风先试了祭天版的那套，把竖写的队长二字，往胸口一拍。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站在镜子前，他好像看到一个模特。 　　 　　裤子的右上角，也有个小标志，却是两只小蝴蝶。 　　 　　蝴蝶的磷光，像是燃烧着的火焰。有一点拿脆弱的生命祭天的感觉。 　　 　　不过，帅帅的，还有点中二。 　　 　　再试“蝴蝶效应”的那一套。 　　 　　还没穿上去，他就感受到，胸口的那只蓝蝴蝶的生命力。 　　 　　从表面上看上去，破了翅膀的蓝蝴蝶，正在从风暴中挣扎出来；若是理解蝴蝶效应的涵义，便会知道，那是指蓝蝴蝶正在化成一场风暴。 　　 　　蓝蝴蝶脆弱而小，风暴狂暴且大。 　　 　　两者之间的转化，展现了无常的世界。 　　 　　而“蝴蝶效应”四个字，是用英文拼出来的。那些英文恰是蝴蝶效应的涵义的阐释，为了将这句话弄出来拼在上面，花了李秋风好大工夫。 　　 　　但在这个设计里，有所改动。 　　 　　首先改动了一下字体，让“蝴蝶效应”四个字扭曲起来。 　　 　　这样的扭曲，让原本硬生生嵌在其中的文字，变得轻松活泼。 　　 　　一看就觉得很舒服。 　　 　　李秋风穿上它，对着镜子。系上舒适的运动裤上自带的绳。 　　 　　严肃的脸上，藏着一双得意的眼睛。 　　 　　这两套衣服，他更喜欢后者。 　　 　　然而走出试衣间的时候，他却穿着祭天的那一套。 　　 　　走起路时，自带特殊的自信。 　　 　　小李秘书在外面等着，看见他就笑，说：“我一看到你衣服上这句话，就觉得很逗。快点吧，老板都等了你很久了。” 　　 　　“等我干嘛？我晚饭不在公司吃。” 　　 　　“除了吃饭，我们还有正经事。” 　　 　　“可吃饭就是最正经的事。” 　　 　　小李秘书无语了，加快了脚步。 　　 　　办公室，秦文欣抬起头，用视线迎接李秋风进来，嘴角不由自主上弯。 　　 　　“你怎么不穿另外一套？”她问。 　　 　　“这一套，更幽默一点。跟Q集团的风格更相似。” 　　 　　“Q集团不是搞笑公司。”她摇摇头，“你啊，好话也不好好说。” 　　 　　“这就是好话。幽默是一种优美的、健康的品质。” 　　 　　“好吧，好吧。”秦文欣请他坐下，说，“那个，你应该听说了。你的两个设计都还不错，我已经批准生产。因为你是新人，数量和单价都不会太多，就当是一次尝试。如果销量还不错的话，下次就可以提升等级。” 　　 　　“听说了，小李秘书跟我讲过。” 　　 　　“那好，你有小心思账号吗？” 　　 　　小心思网，类似微博和短视频的集合体。 　　 　　可以随意切换文图和视频两种模式，还有长视频。 　　 　　算是一种娱乐生活的组合。 　　 　　一个视听的独角兽企业。 　　 　　李秋风写自传的时候看到过。他有一个账号，但里面一片空白。 　　 　　他回答说：“有倒是有。但我以前更常用校园论坛。” 　　 　　其实，他连校园论坛都少用。 　　 　　以前他是一个很低调的人，图书馆、食堂和宿舍，三点一线。在熟人面前才会放开一点，在陌生人面前，常常一言不发。 　　 　　他游戏打得不好，也没有认真地经营过网络形象。 　　 　　秦文欣说：“如果没有的话，你申请一个。Q集团的设计师，都有一个小心思账号，我们通常在这里开始宣发。经营好网络人气，很重要。” 　　 　　潮牌嘛，走得就是人气路线。 　　 　　甚至人气高低，比设计本身更重要。 　　 　　“好吧，那我回头弄一下。” 　　 　　“你身体还没有康复，我帮你。还有经营的方法，给你说说。” 　　 　　“那更好啊。”李秋风掏出手机。 　　 　　密码他顺手修改过。秦文欣用电脑登陆，还需要用验证码。 　　 　　输入，登陆。进入一个连头像都没有的处女地。 　　 　　——跟刚申请的账号没什么区别。 　　 　　秦文欣说：“先改个网名。” 　　 　　说到网名，李秋风想起了他正在抄写的小说，《第一次亲密接触》。小说中的痞子蔡和轻舞飞扬，是网络上认识的情侣，痞子蔡就是网名。 　　 　　他说：“就改成痞子风吧。” 　　 　　他掏出笔，在纸上写下这个网名。 　　 　　“痞子风？”秦文欣问，“痞子不是一个贬义词吗？”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听起来不错，什么意思？” 　　 　　“人心是猛虎和蔷薇的两面体。若缺少了蔷薇就难免变得莽撞，从而流于庸俗；若缺少了猛虎就难免变得懦弱，从而失去气魄。” 　　 　　“不错，但你没有解释痞子。” 　　 　　李秋风停顿片刻，“痞子跟流氓不一样，它会成为一个中性词。” 　　 　　“可它就是贬义词。你这么起名，不好。” 　　 　　“你说的是大众现在的印象。” 　　 　　“你为什么觉得，它会变呢？” 　　 　　“因为我起了这个名字。” 　　 　　李秋风急中生智似的回答，展现了一种自大似的自信。 　　 　　秦文欣愣了愣，说：“好吧。” 　　 　　“痞子风”被她填了上去。 　　 　　随后填写个人信息，简介。 　　 　　写简介的时候，李秋风脱口而出，“一个靠脸吃饭的人。” 　　 　　秦文欣把手放在键盘上，一动不动。 　　 　　转头看向李秋风，忽然没忍住，笑了出来。 　　 　　“李秋风，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我很正经啊。”李秋风说，“你看我这颜值。” 　　 　　秦文欣叮嘱道：“简介很重要，你不要让人看了，就以为你是轻浮的人。如果你想不到别的，不如就用刚才那句：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你这也太正经了吧。” 　　 　　“那你换一个更好的？” 　　 　　“不如写，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比刚才好点，但不如那句。” 　　 　　“你真麻烦。那就听你的。”李秋风放弃了挣扎， 　　 　　秦文欣说：“那你想想，你希望你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当然是：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秦文欣浑身一颤，好像被一支箭穿透了心脏，呼吸都压抑起来。随即她的情绪在心中翻滚，热泪几乎要涌出眼眶。 　　 　　“这是你，你，你自己想到的？” 　　 　　“不，不是吧。你知道，我忘记了很多事。” 　　 　　李秋风下意识地否认了。 　　 　　他抹了一下额头，很烫。脸，也很烫。 　　 　　“我查查。”秦文欣当即查询。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网上没有这句话，也没有类似的。 　　 　　“是你想到的。”秦文欣说。 　　 　　“好吧，那就是了。用这句？” 　　 　　“当然。”秦文欣切到小心思页面，把这句话输入进去，又说，“刚才那句也很好，你可以发个小心思，我帮你转发，积累粉丝。” 　　 　　“好啊，我现在多少粉丝？” 　　 　　“足足6个，快两位数了。” 　　 　　“秦文欣，你是不是在笑我？” 　　 　　“有吗？”秦文欣微笑，“好了好了，已经发出去了。我们再互关一下，我帮你转发一两条小心思，起码能给你引流一两千粉丝。” 　　 　　她好歹有46万粉丝，引流一两千，不会太难。 　　 　　何况，还有那么文艺的两句话。 　　 　　她边说边点，才一会，便搞定了。 　　 　　痞子风的头像，用的便是蝴蝶效应的设计。 　　 　　“差不多了。接下来你自己弄。” 　　 　　“谢谢你。”李秋风打开手机说，“那我再发一条小心思。” 　　 　　“你悠着点发，这算是工作账号。”秦文欣有点担心。 　　 　　“放心啦，我有分寸。”李秋风已经笑了。 　　 　　他“啪啪啪”写道：“我本是一个靠脸吃饭的人。可是人家说，‘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他们劝我做一个有趣的人。我却想说，小孩子才做选择，作为成年人，好看和有趣，我都要！” 　　 　　盯着这么一句话，秦文欣张口结舌。 　　 　　最后只能评价道：“你好不要脸。”她把这个评价，写在评论上。 　　 　　李秋风回道：“你误会了，我只是帅得掉渣。” 　　 　　秦文欣笑叹且摇头，好像身边坐着一个神经病。 　　 　　但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自从那件“事故”以来，她便逐渐失去爱笑的品质，转而变得小心翼翼，用冷漠且严肃伪装自己。实际上，她只是一个小女生——爱笑，话痨，爱唱歌——可那件“事故”之后，她连唱歌都小心翼翼。似乎失去了开口的权力。 　　 　　“好啦，不跟你扯了。”她说，“等过两天，衣服做好了，你粉丝再多一点，公司会请来模特拍照。到时候你发在这里，我帮你转发。” 　　 　　“好，好，好，那我先下班了。” 　　 　　才四点多，李秋风风一样地溜走了。 　　 　　一周五天工作日，小说写了不到一万字。周一定下的宏伟计划，只完成了不到三分之一。他想，这大概就是梦想到现实的距离。 第009章 黑粉疯长 工作日完不成的，当然要周末加班。 　　反正，李秋风也没别的事好做。 　　平时回家，他也只是看看书，吹吹风，散散步，看看风景。然后睡大觉。 　　既然写那本书是他自己选的，占用无聊的周末时光，当然可以。 　　两天就写一万三千字，大收获啊。 　　周一上班，他计划再接再厉。可刚到地方，他就注意到许多特别的眼神。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却敏感地察觉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果然，秦文欣到他的座位上找他。 　　她问：“你别理会那些人。” 　　“啊，哪些人？”李秋风懵逼着。 　　“网上的那些人，你现在不回应，是对的。” 　　“网上怎么了？我没上网。” 　　“噢，你还不知道。”秦文欣说，“那你就别管了。” 　　“看样子有事，那我得看看。”说着，李秋风打开手机，“哪地方，小心思网吗？我看看，嘿，粉丝2458个，涨得好快呀。” 　　人群中传出一个幽幽的声音，“嘿嘿，那都是黑粉。” 　　听到都是黑粉，李秋风不用打开评论，就意识到什么情况了。 　　肯定是有人骂他了。他咬紧了牙齿。 　　秦文欣说：“我建议你别回应。觉得不舒服，可以把评论关掉。” 　　李秋风打开了评论，点赞第一就是秦文欣转发顺手评论的： 　　“他说：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这是为他的简介打CALL啊！ 　　下面一条就是：“小白脸，还敢出来。” 　　紧接着，“这软饭吃的，脸都不要了。” 　　“痞子，流氓，倒还有点自知之明。” 　　“这种人，活该挨打。” 　　“我怀疑，他根本不是男人。” 　　“抄袭狗，肯定是秦文欣帮他写的文案。” 　　“生如臭虫，死如野狗……” 　　李秋风像看发生在别人身上的八卦，竟然看笑了。然后他才意识到，这些话是拿来骂他的，他笑说：“不要紧，你不用担心。” 　　秦文欣问：“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生气？他们又不是在骂我。” 　　秦文欣拆穿了现实，“他们，就是在骂你。” 　　“不，不，他们骂的是媒体笔下的我，那并不是真的我。夏虫不可语冰。他们就是夏天的虫子，是没有见过冬天的三季人。所以我听他们说，一年只有三季，我为什么要生气？由此推论，他们也不是在骂我。” 　　秦文欣听得连连点头，许多事竟都能释怀。 　　又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那他们在骂谁呢？” 　　“他们在骂出一种社会现象。”李秋风淡笑着，公布道，“键盘侠现象。” 　　秦文欣说：“你又在说什么？” 　　李秋风解释说：“键盘侠，就是指在现实生活中胆小怕事，而在网上占据道德高点，发表‘个人正义感’和‘个人评论’的人群。” 　　秦文欣若有所思，连连点头。周围的同事也有相似的表情和动作。 　　可随即忽然想到了什么，秦文欣说：“你不要乱发。” 　　“乱发什么？我回应一下而已。” 　　“你别，你这么说会挨打……”她抢过了他的手机。 　　然而，李秋风已经发了出去——“键盘侠们，你们颤抖了吗？” 　　“你简直不知死活，不管你了。” 　　秦文欣气得把手机扔给李秋风，跺着地板回办公室。她的亲身经历告诉她，在网上，不是有理就能赢的。“键盘侠们”人多势众，势不可挡。 　　可她走着走着，又觉得李秋风说得很对。 　　那些人都是三季人，他们自己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那些人都是键盘侠，自以为是，实则啥也不是。 　　可李秋风戳破了这一社会现象，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太莽撞了。即使他说的是对的，也不该现在说，他还是一个新人，他会被口水淹没的。 　　可是，李秋风真的在乎吗？ 　　“三季人。”秦文欣小声念叨。 　　她一会皱眉，一会舒展，一会忧愁，一会释怀…… 　　“这么想倒是舒服了。”过了半个多小时，她叹息一声，“不管他，我只要做好我的工作。他这人挨过打还唯恐天下不乱，让他自己应付去。” 　　可她还是打开了小心思网。 　　她看到痞子风的粉丝，只差67个，就到3000了。 　　这粉丝，涨得真快——骂声涨得更快。 　　李秋风头痛的毛病基本康复，只要不长时间目视光线，或者长时间翻看脑海中的书页，就没有大碍。而停留在某一页，感觉会舒服些。 　　保存精力，干点正经事。 　　发完那条消息，李秋风没停在那等人骂他。 　　他按掉手机，拿起纸笔，继续抄写。 　　食堂已经改好，不用排长队。 　　中午的时候，他也愿意跟大家一块去吃饭。 　　饭后，他打开小心思网，粉丝已经涨到了5096个，蔚为壮观。果然如某些经纪人所说，无论是黑还是粉，都不怕，就怕没有人黑，也没有人粉。 　　而评论区相当热闹。大家展开了辱骂式的讨论。 　　新发的小心思下面，已有七百多条回复。 　　从食堂走出来，他又想起排队的事。 　　然后，他想起一个笑话。 　　他写道，“今天去Q集团买衣服。都知道这个牌子很火，很多人排队，真的很窒息。有个黄牛说：‘买个会员卡，可以有特殊通道，不用排队直接可以进。”我不想等，直接给了钱。接着黄牛就带着我去——插·队——我的天呐，他带我走到最前去！后面的人骂我们，黄牛就说，‘你去买，我来还口。’” 　　搞定，手机装进口袋，刚好走回座位。 　　中间一位挺有涵养的女子，一边看电脑，一边喝茶，忽然一口茶喷到电脑屏幕上。旁边的人过来安慰，“怎么了，怎么了……？” 　　李秋风也伸长脑袋，看热闹。 　　那女子只是笑，指着电脑，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大家顺着她的手指看。 　　过了十几秒，一个个都笑喷了。 　　李秋风也被吸引了，走过去看。 　　还没看清楚，就有人公开答案。“别挤，痞子风发的小心思……” 　　李秋风愕然，“我发的？” 　　看来是了，那个小笑话。 　　效果还蛮不错，逗笑了很多人。 　　传了大半个小时，不光秦文欣，连谭森和苏洁云都知道了。三位大老板当即意识到，这个笑话对公司知名度的传播，很有好处。 　　苏洁云打电话给秦文欣，商量说：“老秦，我们转发这条小心思，那你就别转了。眼下，李秋风毕竟是众矢之的，这个时候，你应该避嫌。” 　　秦文欣笑说：“我知道。这么不正经的东西，我本来就没打算转。” 　　苏洁云说：“那就好，我跟老谭转发，就可以了。” 　　商定，两人分别转发，并异口同声地写道： 　　“打击黄牛，人人有责。” 　　假作真时真亦假——倒是打击起来了。 　　但这只是口号，毕竟，Q集团门口，压根就没有黄牛。 第010章 发售首日 本来说，模特拍了照片，设计师会发出去宣传一下。 　　但李秋风的粉丝太黑了，为了避免发出去被抵制，干脆就不让他发。 　　本来说，凡是Q集团的设计师，只要有作品，都能以Q集团设计师的名义，认证小心思的VIP。又是因为李秋风的粉丝太黑，这认证也没批准。 　　李秋风成了Q集团的隐形设计师。 　　设计作品的作者，标了一个“代号47”。 　　别人不懂，这个代号的意义。只当他是随便说说的。 　　李秋风有种莫名的窃喜…… 　　只是他经营了几天的小心思账号，失去了工作用途。他暂时没想到怎么用它，再加上上面的虎狼之词，使他失去了经营账号的兴趣。 　　他没有冲浪的兴致，就放养了。 　　——纷纷扰扰，只是生活的背景板。 　　连带着那些黑粉的言论，被李秋风抛在脑后。 　　他写作，像个归隐的作家一样——安静地瘫在座位上。 　　不过他在Q集团内部，却并非隐形人。 　　那些设计师，乃至负责生产的工人，都认识他，并八卦他的小道消息。 　　甚至开始主动跟他打招呼： 　　“李秋风，秦总在不在办公室？” 　　“厉害啊，老板竟然亲自给你当模特哎。羡慕！” 　　“李秋风，秦总电话怎么打不通？” 　　“李秋风，你小心思怎么不更新了？” 　　“你粉丝这么快就过万了，恭喜。” 　　“李秋风，你不是有唱一首歌，怎么不发到小心思上？我家小豆豆不好好吃饭，然后我就忽然想到你唱的歌，我去找，却没有找到。” 　　好吧，好吧，既然有人要求，那就录一个。 　　“嘿嘿，好多人说你饭桶。” 　　“你心真大，被网暴还能吃那么香。” 　　“你吃饭真的用盆的吗？” 　　“唉，我家小豆豆还是不好好吃饭。倒学会了拿着盆敲，愁死我了。” 　　噗哧，这小嫂子也是人才！ 　　——《第一次亲密接触》抄写到了尾声。 　　六月二十一日，周一。 　　一个极好的晴天。 　　李秋风设计的衣服发售；刚刚好，秦文欣前夜发了一首单曲，名为《蝴蝶效应》。当天，Q集团三个门店，每隔半小时就播放一遍这首歌。 　　由秦文欣当模特，且与歌曲同名的衣服—— 　　蝴蝶效应，畅销在情理之中。 　　四种尺码，两种颜色，总共生产5200件。 　　因为设计师“不出名”，又是新人。出于对顾客尊重考虑，这件衣服的定价只有498元——在Q集团，这只能算是中低档的产品。 　　至于另一件，均码制作，黑、灰、白三种颜色，每种500件。 　　定价也只有298元，妥妥的低档产品。 　　六月二十一日，李秋风照常上班。 　　宋琳琳——那天笑喷了的女士。碰见他，很奇怪地说：“李秋风，你今天不是有作品发售吗？你怎么还来这边，你该去门店才对。” 　　“是吗？我不知道啊。”李秋风有点懵。 　　“你没听说？秦总没叫你？” 　　“没有。我必须过去吗？” 　　宋琳琳解释说：“也不是必须。通常大家为了销售好点，都会去看看。这关系到能卖出多少件，若是销量好，你还能拿到分成。” 　　“那我就不去了。我怕我去，会起反效果。” 　　李秋风清楚他的名声，公司连他的名字，都不敢光明正大地讲出来。他要是真去了，说这是他的设计，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焚衣抗议。 　　何况他两世为人，都没做过正儿八经的买卖。 　　“呵呵，你说的倒也是啊。” 　　“不过，分成是怎么拿的？”李秋风关切地问。 　　“按销量啊。销售套数剪去剩下的，乘以单价的5%。如果销售得快，两周内销售完，再加1%；一周的话，加3%；一天之内卖完，加5%。” 　　李秋风听闻此言，拿出手机。 　　切出计算器，吧嗒吧嗒打了一会。 　　他说：“呦，那岂不得有十多万？——要是卖完，我拿的分成。” 　　“对啦。”宋琳琳说，“不过分成不好拿。若是一个月内卖不到一半，一分钱的分成都拿不到。若三个月还不行，对下一次都有影响。” 　　李秋风单身狗似的笑了，“我还能有下一次？” 　　“呵呵，呵呵呵，你不要逗我笑。” 　　李秋风笑而不语。朝座位走，还心算最多能弄到多少钱。 　　脑子里全是数钱时的开心。 　　等坐好了，掏出即将完结的小说，和第8支签字笔。 　　他理智地想，“别想好事，你又不懂设计。就算这回运气好，搭上了秦文欣的顺风车，那也是一锤子买卖。以后好好抄书，才是正事。” 　　中午吃完饭，已抄至蓝色信纸的内容： 　　“如果我还有一天寿命，那天我要做你女友。 　　我还有一天的命吗？……没有。 　　所以，很可惜。我今生仍然不是你的女友。 　　如果我有翅膀，我要从天堂飞下来看你。 　　我有翅膀吗？……没有。 　　所以，很遗憾。我从此无法再看到你。 　　如果把整个浴缸的水倒出，也浇不熄我对你爱情的火 。 　　整个浴缸的水全部倒得出吗？……可以。 　　所以，是的。我爱你…… 　　——轻舞飞扬” 　　尽管拉长了情绪，他的眼眶依旧湿润。但也只是止步于此。他很快抑制住情绪，只是迟迟地不能下笔。所以一直在那，怔怔地出身。 　　注意到他的状态的人，都以为他在等结果。 　　殊不知他的情绪另有来源。 　　下午三点半，李秋风打了个哈欠。 　　他想，“好吧，该让痞子蔡的眼泪流出来了。” 　　剩下的两百多字，稳稳地、工整地抄完。 　　不容易啊，三个星期的成果——连周末都搭进去了。 　　他赶紧用公司的扫描仪，唰唰唰，弄个电子版： 　　发到他自己的私人邮箱。 　　由于他抄写德极为工整，加上偷懒。 　　所以，足以省略检查的过程。 　　完成了一件大事，他心满意足。 　　“李秋风呀——恭喜你。”说好听的话的，是中性男吕长青。 　　“恭喜我？谢谢，为什么呀？” 　　“你的设计开售，而你又那么高兴，肯定有好事。” 　　“那个，我还不知道结果。”李秋风尬笑道。 　　“你不知道，那你高兴什么？” 　　“刚刚做成了一件好事。”李秋风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四点，也该出结果，我去问问。估计，我一个新人，又不太懂……有点悬。” 　　他向秦文欣的办公室走去。办公室的门紧锁着。 　　这时他才发现，秦文欣今天压根没来。 　　“李秋风，你怎么愁眉苦脸的？设计砸了？不要紧，习惯就好了。” 　　“你跟秦总，是不是闹别扭了？” 　　“你不用强颜欢笑，真的不用……” 　　他已经成了公司的“小明星”，那帮设计师，不好好工作，却对他的私生活特别感兴趣。从他的表情中，“解读”出本来没有的东西。 　　像这样的人，通常都可以写小说。 　　他们能写出最狗血的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