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恩 山洞。 “男人都是负心汉，知道吗？”娘今天是这样说的。 “恩。”我点头。 点头的意思不是代表我认同，而是让她可以继续自言自语。 “他们口口声声说爱你，其实都是假的，都是因为你的美色。” “恩。”我又点头。 我早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自言自语。 至于男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不知道。 因为我从来就没有见过。 ※※※ 身体感觉到的冷让我抖了一下，我看了看手里的药。 红色的药汁让我想到它是用血蜘蛛做成的。 娘说可以用来解我身上的寒毒，可是我却越来越感觉到冷。 于是我每天吃药，最近已经不吃饭了。 “冷么？”娘问。 “恩。” “娘就要成功了，就要成功了。不怕了，娘什么都不怕了。”她的眼里发着光，喃喃地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听她这样说，我该高兴么？或者说我应该表现出高兴么？我不知道，所以我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 “你今年十五岁了。”她幽幽地说。 “恩。”我继续点头。不过这句好像有点不一样。平常不会说这句吧？因为我不是天天都十五。 “你长大了，他们会伤害你的。你不要怕，娘这就保护你，娘这就保护你…”她手上拿着一块碧鳞色的东西。做什么用的？就是这个可以保护我吗？ “月儿，你过来。”她向我招手。 我慢慢地走近，没有害怕，也没有喜悦。 她一把将手上的东西捂在我脸上，嘴里还念念有词。 可是我已经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了，因为脸上好烫。好烫！我捂住脸伏在地上，牙关紧咬。 我的意识慢慢模糊。 我要晕倒了，我知道。 耳边响起的是她那凄厉的笑声：“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了……” ………… 第二章 血蜘蛛 我醒来了。 四处一望，这里是我的房间。 我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 我摸着，感觉到涩。 忽然想起，床头的医书边上有一面镜子。 镜子是用来洗脸的，娘这样说过。 我的脸怎么了？还是好烧，我走近，拿起了那面镜子。 然后我就愣住了。 我看不出我的表情，但我的心跳好像忽然停了。 这个，是我吗？ 这个满脸灼伤，发着碧磷色光的人，是我吗？呵呵…… 我呆在那里，久久没有说话。 ※※※ 有人。 “谁？” 其实不用问，我已知道是谁了，因为全山谷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转头，就看见了她的惊诧。 我笑了。 我想我现在的笑一定很阴森。至少我看见娘往后躲了一下。 不是你让我变成这个样子的么？为什么怕？ 她阴恻恻地低语：“就是这个样子，男人们就不会伤害你了。他们只会远远地躲开。你安全了。” “恩。”我点头。连娘都想远远躲开，我知道，我是真的安全了。 “要吃饭了。”她说。 我没有说什么，走了出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是我做饭了。我们一复一日，做饭，吃药，练剑，听娘说话，就这样过去了。 生活……就是这样的吧。 最近开始给娘一个人做饭，因为我已经只吃药了。 娘是一个医生吧，有很多医书，而且有很多很奇怪的药，很难吃，很苦。 她没有逼我吃，因为我已经吃习惯了。 有时候我还是有点感激的，因为书上说，那些东西很名贵，很难找。 我不敢确定那些药能不能解我身上的毒，因为我的身上还是很冷。冷得睡不着，娘看见了，嘴里就喃喃地说着什么。 我不知道她在喜欢什么。 我常常就这样看着她笑，看着她哭。 有时候她会哭着抱着我说，我吃坏脑子了。 脑子坏了有什么不好么？ 我不知道。 ※※※ 安排好娘的饭我习惯性地往后走去。 后面的洞穴里是我认识很久的血蜘蛛。 娘说，血蜘蛛是至热之物。 好像是吧。 它是一种比较大的蜘蛛。恩，和猫一样大。 一直觉得它很漂亮，鲜红的血色让人感觉到鲜艳。 我叫它，小红。 现在我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它静静地趴在那里，象一个小磨盘。 它很懒，不喜欢动。我们就这样静静的呆了好久。 ※※※ 什么声音？ 好吵。 前厅怎么这么吵？乒乒乓乓地好乱。 我皱了皱眉，向前走去。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花瓶。被娘丢过来的吗？力道很大，我顺手接住，放在一边。 好多人。今天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他们围着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为什么杀死林夫人？”一个白衣人质问，语气严厉。 “少主，老庄主这次派我们出来，为的就是为武林除害。” “林夫人死了，血蜘蛛的毒怎么解？” “如果她不死，这里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中毒。” ………… ………… ………… “你们很吵。”我说。 场面忽然静下来。我有说很大声么？怎么他们都回头望着我，脸上带着惊异。他们脸上的表情就是怕么？ 或者说是……厌恶？为什么都一样的表情？ 不，还是有人的表情不一样的。 最先看到的自然是那个白衣人。 别人大都穿黑色或者灰色，他站在一群人里面很乍眼。 但是更引人注意的是他边上站着的一个穿灰色衣服的人。 他是首领吧？之所以认为他是首领因为在一群人里就他一个人很出众，一样的装束，但是不知怎地，却总能注意到他。 或许，是因为他脸上的表情和别人不一样吧。 他甚至淡淡地冲我笑了一下，然后问：“小姑娘，你是谁？” 但是，我没有注意太多。我看到，娘躺在地上。 饭菜还在桌子上，没有动。 我静静地走过去，看着他们向两旁让开。 地上很冷吧？为什么不起来？ 我蹲在娘的身边，淡淡地说：“娘，吃饭了。” “你叫她什么？”边上有人问。 “娘，吃饭了。”我无视，继续叫着，推着她。 一只手抚上我的背。 我回头。 是首领。 “不要叫了，你娘……已经死了。”他的表情很怪，眼里闪动着什么，声音也有点哑哑的。 “哦。”我应声，点头。 “她不会再答应你了。”他好像在看着我，好像在说给我听，又好像在说给他自己听。声音，很远。 “我知道。”我默默地起身，仍然看着他。 “想哭就哭出来吧。”他仍蹲在那里，望着我，望着我那张娘也会远远离开的脸。 我摇头，转身，往后走去。 “你要做什么？”边上那个一身白衣的人问。 “吃饭。”现在不是吃饭时间么？我继续往后走。 “你没事吧？”首领问得有些迟疑。 “我不知道。”我望着他：“娘说，我吃坏脑子了。” “原来是个傻子。”有声音说。 “说不定是装傻，杀了她斩草除根。”又一个声音说。 “慢着。”白衣人的声音，他提高了声音问：“姑娘可知道血蜘蛛的毒怎么解？” 问我吗？ 我不清楚。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身子里传来的冷让我打了个寒战，是吃药的时间了。 我往我的小桌子上望了一下，没有东西。 看了看地下，一片红色。是打翻的药。 首领的手抓住了我的肩。他要做什么？ 我转过身，看着他的脸。 和我不同的，他的眉毛很粗，下巴下面是青色的胡子茬。 传说中的……男人…… “你怎么了？”他问，应该是感觉到我的颤抖。 “你要？”我没有回答，反问着。 “什么？”他的反应是愣了一下，继而皱眉望着我。 “你要伤害我了么？” 有人在笑。 很好笑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好冷。我的药没有了，我该怎么办？ 血蜘蛛。 忽然想起来，我往后面冲去，跌跌撞撞。 后面有人跟着吧？ 也许。 我闯进了洞里，看到了象刚才一样懒懒地趴在那里的小红。我知道，我得救了。 我把手伸过去，它好象知道什么，啪地咬住。 一股暖流从指间传来，我松了口气。 忽然，这是？剑气？ 一道剑气向我的手削来。不，好象不是削向我的手，而是我的小宠物。 它的动作不慢，已经张开口，啪地弹起，向上跃去，两个转折后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我转头，看向来人。 是首领。 他声音里着一股怒气：“血蜘蛛？” “恩。”我点头。 他想追上去，又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看着我：“你的声音在抖。” “恩。”我想点头，可是脖子好像僵住了。 身上这种冷大约每个月就会变得很严重一次，怎么撑也撑不过。好象以往吃的药都是白费。 今天，我的药和血蜘蛛都没有了，我，我…… 我的手被人抓住了。 我看过去，看到他皱着的眉。 “它咬了你。”他看到了手上的伤口。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我的手紧紧地抓住他的，感觉我的指甲掐进他的肉里了。 啪地一声，一个手掌抵上了我的背。 一股暖流从上面传来。恍惚间，我感觉那象是血蜘蛛才有的温暖。 不，不是，那股内力好强，好象比娘的还强。它冲进我的经脉，温暖着我。 娘？娘怎么了？ 死了？吗？ 我杀死过不少小动物，知道死了就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好象，睡着了。 娘说，杀死了就拿去喂血蜘蛛。 那么？娘呢？ 娘是用来想念的，娘说。 就象，镜子是用来洗脸的。 为什么想念？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我很暖和，暖得我想，睡觉。 是啊，好困。我要睡着了么……呵呵…… 第三章 丫环 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张床上。 在床上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是，这个，不是我的床。 “谁的床？”我自言自语。 “我的。”边上有人回答。 我转头，是首领。 我不知道要做什么，只要呆呆地望着他。 “好些了吗？”他问。 “恩。”我点头。身上的冷已经感觉不到，确实是已经好多了。这估计是我第一次不用吃药就没事吧，那么，昨天给我输内力的人，是他么？ 看到我的疑问，他点头。看来，我们还是有着某种默契的。 “姑娘你可知道血蜘蛛毒的解法？”一个老者的声音。 边上不止一个人。还有一个年纪很大的老人，另外那天那个白衣的青年人也在，离首领很近。 忽然发现，首领的年纪也不大，只是首领看起来象首领，一个年轻的首领。 想起了娘，娘看起来还是很年轻，是一个年轻的娘。 “在想什么？”也许是不满于我的游离，首领低声问。 “想我娘。”我回答。 他愣住。 “我娘，死了。”我说，说着事实，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我们安葬了她。”白衣青年说着。 “哦。”我应着。 “你要去她坟上看看么？”首领说着。 我摇头。 “为什么？”他问。 “娘，是用来想念的。”我机械地重复着娘说的话。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悲伤。”白衣青年下定语。 “我吃坏脑子了。”我回答。 “老夫在问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解毒的方法！”老者急噪起来。 “你很吵。”我站了起来。感觉到不稳，身子还有点虚么？那种轻飘飘的感觉其实还不错。 有人扶住了我。 是首领。 我笑了。 感觉他往后让了一下。这是？我笑得很阴森么？呵呵…… “我再问一遍，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解毒的方法？”老人咆哮起来。 “秦大夫，你不要着急，我来问。”白衣人按住了他。 “昨天姑娘你说过，你会解血蜘蛛的毒。”他的软下声音问。眼里闪动的，是希望吗？ “世上只有一个人会做血蜘蛛的毒，也只有一个人会解。”我说，记得娘以前总是这样说的。 看着有人满脸的希望变成失望有时候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至少，我笑了，笑得让他往后退了一步。 “你昨天明明说你会的。”他也吼了起来，冲上来抓住我。 “我是傻子啊。”我木然地望着他。 “放了她。”首领的声音。 白衣人呆呆地望着我，眼神好像已经很远。 “齐云，我没用。我说过可以解你的毒，可是到头来……”他低声说着。 “没事，一切都是命。”首领拍了拍他的肩。 他，叫齐云么？ 很好听。 我轻轻地重复着：“齐——云——” 他一愣，继而看向我，没有说话。 “杀了她，斩草除根。”边上有人拔剑。 “岳掌门，没有人要你们杀林夫人，也没有人要你斩草除根。”首领厉声喝道。 “有。” “谁？”他问。 “沈盟主。” 屋子里忽然静下来。大家都没有再说话。 半晌，刚才的老者低声道：“我再去一趟明月谷，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说完，他一闪身，走了出去。 “你不杀我吗？首领？”我问。 “你叫我什么？”他愣住。 “叫你首领啊。”有什么错么？ “我不是首领。”他笑了。笑的时候脸上有着一个酒窝，显得越发年轻了。 “可你看起来象一个首领。”我也轻轻地笑了。 “那你可以继续叫我首领。”他并不坚持。 “我现在，又不想叫你首领了。”我歪头。 “为什么？” “因为，你好小。”我笑。 说一个男人小应该是一个很不好的事情，至少，现在他的脸色很怪。不是生气，也不是高兴，说不上来，反正，怪怪的。他看着我，微微沉吟着，在想着什么。 “你走吧。”他忽然说，好像下了什么决定。 “哦。”我应着声，往外走去。 “站住。”他又喊。 “哦。”我站住。 “你只会哦吗？”他问，有点无奈。 我没有说话，呆呆地望着他。 “你要去哪里？”他继续问。 我摇头。我要……去哪里？ “这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他继续问着。 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还有亲人吗？”他的脸上写着挫败。 幸好这个我是知道的，所以我点了点头。 “你的亲人是谁？”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亮点，追问着。 “兰阿姨。”我回答。 “她住在什么地方？” 我摇头。 “那，她叫什么名字？” 我又摇了摇头。 “还有什么是你知道的？”他也象要喊起来了。 “我知道她叫兰阿姨。” “砰”地一声，他一拳打在我边上的柱子上，木屑飞扬，吓了边上的人一跳。 “为什么？”我问。 “什么为什么？”他转头看着我。 “为什么要打柱子？”我缓缓地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忘着我，半天没有说话。 “你的手，破了。”我注意到他打在柱子上的手。 他微微愣了一下，看向自己的手。 “是我抓破的。”他的手上有几个很深的印痕，那是昨天我的指甲留下的吧。抓得……好深…… “没事。”他微微笑着，想收回去。 “我的指甲上有毒。”我说着。 “那你快解啊。”边上的白衣人听到这里，催促道。 “哦。”我应着，轻轻地抓过他的手，从怀里掏出解毒的药膏抹上。看到他手上扎进去了木屑，又拿出针灸的针，替他挑出来，最后再用纱布包扎住。 在我做这一切的时候，他一直很静，没有动。 “决定了。”他忽然抬头。 “什么？”我仍然在包扎他的手，没有抬头。 “以后，你就是我的妹妹了。”他淡淡的笑，用他没有受伤的手拍着我的头。 “齐云，你在开玩笑？”后面的白衣人一脸的不可思议。 “沈大哥，你知道我的意思。”齐云没有回头。 “你想保护她？”那个姓沈的白衣青年问。 “是。” “那你有没有想过，她要是你的妹妹，你出事的话，她就可以享有你所有的财产。” “那又怎么样？” “那样的话，她将无比的危险。” 静。 “那你说怎么办？”齐云问。 “她可以做你的丫环。” “不行。”齐云一口否定。 “为什么不行？”白衣人转头面向我：“你想留在齐云身边吗？” “恩。”我点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点头，事实上我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我为什么要留在他身边？ 因为？我没有地方去？ 是啊，我好象真的没有地方去，没有事情做。 我不知道现在的我能做什么。 留下来吗？ 至少，留在他身边并不讨厌。因为，他象一个什么。 血蜘蛛。 血蜘蛛是至热之物，娘说过。 对，他象血蜘蛛，可以给我温暖。 温暖…… 我需要的……温暖…… “若你想留在这里，只能做他的丫环，这样，也可以吗？”白衣人继续问。 我又点头。 “你叫什么？”他再问。 “月儿。”我回答。 “为什么你愿意？”齐云问，眉头是皱着的。 “我不知道。”我摇头：“还有——” “什么？” “什么是丫环？”我问。 然后，就看见他们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第四章 沈红英 丫环要做什么？ 做饭，扫地。沈大哥是这么说的。 那么，我以前就是一个丫环吧。 很晚了，我和衣躺在床上。睡不着。 想起齐云中午说很好吃，我微微地笑。 很好吃吗？ 娘从来没有那么说过。 娘…… 娘，我现在该怎么办？该往哪里去？ “娘是用来想念的。”低喃着这句说过很久的话，发现脸上有点湿。 我？ 哭了？ 为什么哭？ 摇了摇头，忽然听见有西西唆唆的声音。 那声音，好熟。 “小红。”我喊出声。 它就挂在我床前。暗红的烛光下隐约可以看到空中悬挂的一根丝。 我笑了笑，坐起身。 它落地，爬上我的床。 比以前重了呢，一只手竟然拿不起来了。 我用双手捧着它，烛光下它红得更鲜艳了。 真……漂亮。 “月儿，你刚才喊什么？”齐云的声音。 “我的小红，回来了。”我回答。 “小红是谁？”他在门外问。 “血蜘蛛啊。”我回答。 砰地一声，门被他撞开了。 “在哪里？”他厉声问。 “诺。”我用手捧着给他看。 一道剑光削来。 好快的剑！ 血蜘蛛的反应很快，啪地一声跳开，剑就在我的右臂划出了一道口子。 很长，我的右边的胳膊一凉。 “你要杀它？”我问，并且看着窗口要下去的血蜘蛛。 “是，我要为世间除害。” 为……世间……除害…… 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愣在那里。 又一道亮光，他已经一剑往小红身上削去。 “不要！”没有多想的，我已经扑上去抱住了他。 “放开。”他的剑没有够到小红，小红已经跳了下去。 “血蜘蛛会害死很多人。”一剑击空，他站在那里，缓缓地说。 “小红不会害人。”我坚持。 他僵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 他的气息在起伏着，因为现在我就伏在他的背上，双手抱在他的胸前。 ※※※ 很长时间过去了吧。 感觉有东西粘粘地，是？我的血？ 我猛地放开他，后退，看着我的右手。 竟然麻木了，感觉不到疼。 他转身，望着我，眼神竟然是完全的陌生。 我也望着他。 半晌，他开口：“你，就是用血蜘蛛的人。” 好冷的声音。 “恩。”我点了点头。 “那么，我有足够的理由杀你。”他说。没有表情。 “恩。”我又点了点头。 “你是一个傻子，活下去对你来说是一种痛苦。”他说着，剑已抵上我的胸前。 “哦。”我回答。 活下去……对我来说……是一种痛苦…… 那么…… 死了吧…… “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他忽然大喊。 “知道。”我点头：“你在……为世间……除害……” 他忽然愣住。 他握剑的手在抖。 我感觉得出来。 因为，我的身前，顶着剑。 忽然，剑断了，断成好几截。 被他的内力震断的。 那么？我呢？ 我的身体好像轻飘飘的，向前倒去。 失血过多的人会晕。 还会死…… 那么，我要死了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倒在一个人的怀里，并且，感觉到温暖…… 温暖…… 温暖得人想睡…… 很长时间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没有人在。 于是我一个人坐了一天。 那个老大夫有来，他很仔细地给我上药，替我包扎右手。 我问他：“齐云呢？” 他望着我，没有说话。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淡。 我知道了一些事情。 我知道，我右手上的伤也不是很严重，因为我已经可以扫地了，或许还可以做饭。 我还知道，我是齐云的丫环。 而这里，是沈家庄。 那个姓沈的人我开始称为沈大哥。 齐云一直没有出现。 另外就不会有其他人进到这个院子里来了。 偶尔我会想起娘。 想起，娘是用来想念的。 我现在做的，就是以前在谷里做的事情，打扫打扫屋子，练练剑。这样，便是活着么？ 原来活着竟是这样一件无趣的事情。 我是一个傻子，活下去对我来说是一种痛苦。 无趣……就是痛苦么…… 门的声音。 他回来了吗？ 不是。一个女孩，满身红衣的女孩，她在看着我。 我继续扫着地。 “你就是齐二哥新收的丫环？”她问。 “恩。”我回答。 她一脸的不可置信：“不可能啊，你这个丑八怪怎么可以？” 我扫着我的地。 “喂，我在跟你说话。”她叫了起来。 “我知道。” “你是齐二哥的丫环，也就是我们沈家的丫环。” “恩。”应该是吧。 “沈家的丫环，就要向我下跪。”她叉腰。 我转头，没有理她。 “反了，你这个丑八怪。”她一巴掌向我甩来。 “啪。”她的手被抓住了。 “沈大哥。”我回头叫。 “小妹，你又胡闹。” “连你也偏向那个丑八怪。” “不得无礼，小妹你回去。” “不，我不走。”红衣服的女孩子很执拗。 “那，我走吧。”我一起身，纵上一堵墙，手上，仍拿着那把扫把。 “你要去哪里？”沈大哥问。 我没有回答。 愣了一会，我开始继续扫地，墙头的灰被我一点点的扫下来。红衣的女孩向后躲着，忽然一噘嘴，嚷道：“不跟你这个傻子计较了。”一扭头，走了出去。 “你还是不想说出血蜘蛛的毒怎么解吗？” “恩。”我点头。 “这么说你真的知道？”沈大哥有点不能确定地问，他在套我么。 “知道。”我点头。 “你能说出来么？”他追问。 “不能。” “为什么？”他急了，一下子跳了上来。 我木然地望着他。 需要讲为什么吗？ 他好像想到什么，无奈地耸了耸肩，岔开话题：“其实，我是来送你一件东西。” “什么？” 一个方巾。 我拿在手里，不知道能做什么用，望着它发呆。 “你可以把脸蒙上。”他说。 这样啊。我蒙上了脸，在后面系住。 “可惜，上面还看得见。”他摸着我的额头。 “他做什么去了？”我们都知道我指的是谁。总感觉到他应该在这里，没有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去追查银面大盗的下落。” “哦。” ………… ………… ………… “回来了？”我问。 “还……疼吗……”他站在门外。 我摇头，忽然想到他看不到，于是出声：“不疼了。” “那天，对不起。”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到了我的面前。 为什么说对不起？ 我不知道，所以我望着他。 他的脸色好憔悴，本来青色的胡子茬现在已经很长，显得人很苍凉。 第一次见的时候那种神采已不见，能看见的只有疲惫，还有虚弱。 好像我才是受伤的那一个，怎么他好像比我还虚弱。 “你怎么了？”看到我的出神，他问，唤回我的记忆。 “没什么，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我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不恨我？”他蹲在我身前，仰头问。 我摇头。 为什么恨？ 我不知道。于是继续我望着他。 他也望着我，静静地，没有说话。 “你蒙了面？”半晌，他开口说。 “恩。”我点头。 他看了看我脸上那折成三角的方巾：“沈大哥送你的？” “恩。”他怎么知道？我疑问着。 “这是沈大哥的方巾。”可以看出我在疑问什么，他解释着，手上拿着的东西向身后藏去。 我望了望。 “是什么？”我问。 “面具。”他说。 我随手一抓，抓了过来，看到他的惊诧。 银质的面具，发着淡蓝色的光，漂亮且诡异。 “我想到你应该用的的上，就去抓了他。或许，你已经不需要了。呃……” 他还没有说完，我已经摘下方巾，把面具戴上了。 “感觉好冷。”他说。 “怎么了？”冷，是一种很可怕的感觉，我知道的。他？也冷么？ “没什么。我饿了。”他的脸上带着那种淡淡的笑。 第五章 叶晴柔 喜欢看他吃东西的样子。 他说，很好吃。 最近的几天，他会常常过来。不做什么，只是望着我，发呆。 望着我的面具发呆。 他就那样看着我扫地，做饭，整理房间。 今天，他忽然开朗起来。 “我决定了一件事。”他盯着我说。 决定了什么呢？我不知道。 于是我摇头。 他也摇头。 今天晚上有客人来。 一男一女。 他们好像很高兴。 男的和齐云对饮着，女的喝着茶。 我端菜上来的时候，看见他们脸上的诧异。 “齐云，你这么坚决接银面大盗的案子，就是为了她？”男的问。 “是的。”他笑，好像有那么点酒气了。 “你就是齐云的那个傻丫环？”男的好像接近中年了，饶有兴趣的问，无视齐云的怒气。 “恩。”我点头。 “你不生气么？”中年男子有点惊奇。 我摇头。我确实是丫环，而且是傻子。 边上的女孩插话了：“陆大哥，你不要欺负小孩子了。她不生气，齐云要气炸了。” 齐云确实很生气的样子，皱着眉。 “不介绍一下吗？”女孩看样子比我大很多，眉角弯弯地，看起来很和蔼的样子。 “好啊。”齐云忽然笑起来，指着中年的男子：“这个是应天府的捕头陆大哥，我的任务都是他给的。” 中年男子冲我笑笑。 我也冲他笑，忽然想起来我戴了面具他看不见，于是点了点头。 “傲慢的小家伙。”被称做陆大哥的人拍了拍我的头，引来齐云的白眼。 “这个是我的得力助手，冰芙蓉晴柔。”他指着边上的女孩。 我也冲她点头，看到她温婉的笑。 “你可以叫他晴柔大姐。”齐云笑着。 “大姐？”女孩的眉毛皱了起来，好像对这个称谓不是很满意。 “她呢？”陆大哥问。 “这个是我的月儿。”齐云的声音怪怪的。 他的？月儿？感觉确实怪怪的。 “林夫人的女儿。”他继续说着。其他两个人的笑容都僵在脸上。 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么？ “齐云，你想做什么？”晴柔大姐一脸的不可置信。 “柔儿，你在担心什么？”齐云看着酒杯，微微地笑了。 “你希望她能帮你解了血蜘蛛的毒？”陆大哥皱眉。 “不希望。”他回答。 “为什么？”陆大哥继续问。 “血蜘蛛的毒，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解。”齐云说完，喝下满满的一杯。 “是真的吗？”晴柔大姐转头问我。 我没有回答，转身走了出去，不理会他们的眼光。 天气应该很冷吧？我不知道。我站在一棵树顶上，感受到风吹过，吹得我的面具有点凉。 “你站在那里很久了。”晴柔大姐的声音。 “恩。”我稍稍转头，看着她，她坐在屋脊上，和我一样瘦削的身影几乎要淹没在黑暗中。 “过来坐。”她望了望身边。 我点头，脚下一点，弹上了屋顶，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她惊异地望着我：“你的轻功不错。” “谢谢。”我淡淡地应着。 “你真是林夫人的女儿？”她的口气是那么的不确定。 “恩。”我点头。 “你知道是谁杀了你娘的吗？”她问。 “齐云吧。”我淡淡地说着。 “你竟然以为是他？”她惊叫起来。 我转头望着她，有什么不对吗？ “你竟然以为是齐云？”她的声音很惊奇，却不高，好像在刻意压低。 “恩。”我点头。 “那你为什么还跟着他？你要报仇？” “我不知道。”我摇着头。 “你娘，不是他杀的。”沉默了一会，她一字一句地说。 “哦。”我应着。 “你不相信？”她问。 “相信。”我回答。 “可是，你相信也要有一个相信的样子啊。”她哭笑不得。 “哦。”我继续应着。 “齐云，我本来以为是一个单纯的人。”她低低地说着。 “现在呢？”我问。 “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一个什么人了。”她不能确定地说。 “哦。”我站起身来，想离开。 “我有一句话想说给你听。”她继续说着。 我站住，没有回头。 “这世上只有齐云最不可能去杀你娘了。”她在我身后说着。 “为什么？” “他中了血蜘蛛的毒，只有你娘能解。若是你娘死了，岂不是没有人能够救他。”她急急地说着。 我继续走着，站在屋檐上。 “真的吗？”我听见自己说。 “自然是真的。”她一愣。 “但是……” “但是什么啊？”她急道。 “我娘，根本就不能解血蜘蛛的毒。” …… 第六章 朋友 齐云醉了。 他象一个孩子那样躺在那里。我，坐在床头。 这，是一个心机深重的人么？ 我摇了摇头。 夜里会冷吧？我向他伸过手去。 身后有东西抵上了我的后心。 “大姐？”我问。 “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晴柔大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哦。”我应着声，继续去抓他的被子。 “扑”地一声，剑刺进了我的身体。 我笑了，手继续向前伸去，抓着他的被子帮他盖起来。 “你做什么？”晴柔大姐叫了起来，声音充满了不可思议。 “嘘——”我打了个手势，看见她静下来。 “怎么了？”她悄声问。 “他睡着了，不要吵醒他。” 她愣在那里，半天不知道要说什么。 “大姐，你很关心他。”我淡淡地说。 “不要叫我大姐。”她有点气急败坏。 “那我叫你什么？”我问。 “叫我柔儿吧。” “柔儿姐姐，你能不能——”我迟疑着。 “怎么了？”她问。 “你能不能把剑拔出来，我的背后，很疼。” 我们两个一起走进我的房间。 我背后止血的穴道我自己够不着，是柔儿姐姐帮我点的。 她现在就坐在我的身前。 “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她说，表情是那么地怪怪的。 “什么？”我问，背后还是很痛，我咬了咬牙。 没有人看见，我戴着面具。 “你以为是他杀了你娘，却还帮他盖被子。”她莫名其妙：“而他，明明那么想为爹娘报仇，却把你留在身边。” “他的？爹娘？”和我有什么关系么？ “你真的不知道？”她惊奇地问。 我摇头。 “他的爹娘，是死于血蜘蛛的毒。” 我愣在那里。 “唉，你终于还是说出来了。”窗外有人的声音。 一个老人的声音。 “秦大夫？”柔儿喊出声。 “是我。”他应声走进来。 秦大夫。 “秦大夫，林夫人死的当天，你在场。”柔儿姐姐问。 “是。老夫在。”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齐云他又做什么了？”柔儿接着问。 “我们三个人知道林夫人住处的时候匆忙赶去，已经晚了。” “林夫人已经死了？” “是。” “所以，林夫人不是齐云杀的了。” “不是。” 他们在说给我听么？ 还是他们想表现什么？好，无聊。 我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个，没有说话。 半晌，我开口：“我困了。” 柔儿姐姐转头望着我：“我们说的你有没有听见？” “听见了。”我点头。 “可是——”她迟疑着。 “什么？” “算了。”她叹了一口气。 “你背上的伤，不用老夫来看么？”秦大夫有点关切的问。 我摇头。 “你为什么在这里？陆捕头看见了不好吧？”柔儿姐姐问。 “没事，我想再看看齐云的毒，我想我已经找到一点治疗的办法了。”秦大夫对这件事情是很认真的。 是真的吗？但愿吧…… 第七章 陆捕头 醒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见了。 整理了一下，我又开始扫地。 地并不脏，也没有人让我扫。 我还是在那里扫着，因为我应该扫的吧。 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你很有耐心。”一个人的声音。 我没有抬头，知道那是陆捕头。 “你是不是在等？”他继续说。 “等？”我停了下来，望着他。 “你在等他死？”他沉声问。 “等他死？”我重复。 “他中了血蜘蛛的毒，虽然被内力压着，现在已经越来越严重了。”他盯着我。 “我知道。”我淡淡地说。 “你想看他着痛苦地死去。那样才是最大的报复。”他下着评语。 是么？在我心里真的是这样想的么？ 什么都不做的话，他会死的。 这个我早知道的。 可是，我能做什么？ 我现在做的，就是直接害死他吧。 他会，很痛苦地死去。 这不是我们一见面就知道的事情吗？ 有什么……不对么…… “你可以救他。”陆捕头说。 “恩。”我点头。 “你为什么不救？难道你真的那么狠心？”陆捕头满脸的疑问。 我呆呆地望着他。 半晌，我开口：“他呢？” “去调查一个案子了。”他不明白我为什么这样问，然后接了一句：“很快就会回来。” “哦。”我拿着扫把往厨房走去。 “你要做什么？”他问。 “做饭。他喜欢吃辣子鸡。”我没有回头。 他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杀气？ 我转身，一道飞镖射来。 我没有动。 “叮”地一声，飞镖和一个石子撞上，一起落到了地上。 “岳掌门。”我看了看墙头，是被他们称为岳掌门的人。 “你叫他什么？”陆捕头怀疑地问。 “岳掌门啊。”有什么疑问么？ “是他杀了你的娘，你知道吗？”他接着问。 “知道。” “那你还——算了。”他转头面向岳掌门。 “风云山庄岳非凡。”他说。 “陆捕头。”墙上的岳掌门回答：“没想到你在这里。” “你不会想不到吧？齐云远行的时候不会单独放她一个人在这里。”陆捕头的声音是戏谑的。 “你想保护他？” “不错。”陆捕头说得很自然。 “为什么？” “受人之拖。” “我一直想不懂齐云为什么会留她在身边。”岳掌门声音里满是疑问。 “我也不懂你为什么要杀林夫人。”陆捕头反问，声音阴沉。 “我们不能让沈家大少爷冒中毒的危险。”岳掌门说话高深莫测。 “还有一种可能……”陆捕头低吟着。 “就是杀人灭口。”我接道。 陆捕头转头看着我：“你确定你是傻子吗？” “恩。”我点头。 “她在装傻。”岳掌门确定。 “你不仅要杀人灭口还想要斩草除根吗？”陆捕头沉声说。 “总比你多管闲事来的好。” 两个人对峙着。手都握着兵器，一触即发。 忽然，传来扫地的声音。 刷……刷……刷…… “你在做什么？”陆捕头转头问。 “扫地。”我回答。 “他要杀你啊。”他喝道。 “关我扫地什么事？”我问。 “真搞不懂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他跺脚。 “那我应该怎么办？”我问。 “跑啊！”他喊。 “哦。”应着声，我已经弹起来，向着另一个方向掠去。 听说我的轻功很好。 踩过几个房檐以后，我向下冲去。 然后一直跑，一直跑。 为什么要跑？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在跑，一直跑…… 第八章 火 前面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那么吵？ 不要，太吵了会死人的。 火？ 什么东西烧着了？房子？好大的火……照得我，有点头晕…… 火，是暖和的。 让人不禁想接近。 有人哭？ 为什么哭？ 谁在哭？太吵了会死人的啊…… 真的死了么？ “为什么哭？”我问着前面那个哭着的小男孩。 “前些天来了几个江湖人，有一个被一只大蜘蛛咬死了，他们一生气，就把客栈老板和老板娘杀了。”边上的一个老伯解释。 大蜘蛛？ 小红吗？ 我看了看附近，没有小红，只有那个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还在哭。 他一边哭一边推着自己的娘：“娘，你醒醒啊！” 娘，你醒醒啊…… 娘，吃饭了…… 娘，吃饭了……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好象…… 那是……我…… 我蹲在娘身前喊……喊着什么…… 我们…… 我们是，相同的…… “小宝，不要哭了，让他们入土为安吧。”边上的老伯劝着。 死了以后，要安葬…… 然后呢？ “不，我要杀了那些强盗为我爹娘报仇。”小男孩恨恨地说。 报仇？ 什么是报仇？ 就是杀了他们……杀了杀你爹娘的人…… 然后等着他的孩子再来报仇…… 或者，是……斩草除根…… “杀了那小子，斩草除根！”边上有人喊。 斩草除根？ 我讨厌听到这几个字。 十分地……不喜欢…… “他们又回来了，快跑啊！”那些邻居们们一哄而散。 “跑？” 为什么跑？ 我很累…… 我不想跑…… 我站在那里，望着那个小男孩。 他也望着我。 “你是哥哥还是姐姐？”他问。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我好像在说着什么…… 斩草除根，斩草除根，谁刚才说这几个字的？ 你吗？ 你吗？ 还是你？ 还有你…… 我不想在听到这几个字，不想…… 你们给我安静。 安静…… 乖…… 不要再说话了。 不要，哦…… “姐姐，谢谢你帮我报仇。”小男孩的声音。 我站在那里。 报仇？ 报仇就是杀了杀你爹娘的人…… 我杀了那些江湖人？ 好象是的…… 他们一个个倒在了地上，不动了，很……安静…… 安静地象是睡着了一样。 他们不会再说了吧？ 不会再说了吧…… 呵呵…… 这样？就是报仇了么？ 我转过身，继续向后面走去。 “姐姐，等等我。” “恩？”我站住。 “带我一起走吧！”他喊着，跟了上来。 “为什么？” “我的爹娘死了，我没有地方去。” 我的爹娘死了，我没有地方去…… 没有地方去…… 娘死了要先安葬，然后呢？ 没有地方去…… 我们应该报仇，然后呢？ 没有地方去…… 没有……地方去…… “为什么杀他们？”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 我转头，一个老者。 满头银发的老者，手上有一把剑，朴素的剑，但是令人一眼就注意到。 “我不知道。”我还没有想到我要怎么对待他们，他们已经死了。 “不知道就随意杀人吗？”他的脸沉了下来。 “哦。”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只是觉得他的气势逼人。 “你是司徒兰的什么人？”他问。 “司徒……兰……”我重复，感觉好像有点熟悉…… 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可是，记不太起来。 “你杀人的手法是明月谷门下。”他继续说。 “恩。” “你是林夫人的什么人。” “女儿。” “象你这种人，不应该活下去。”说完，他已出剑，一道银光向我挥来。 我没有动。 象我这种人，不应该活下去？ 不应该活下去…… 是啊，我活下去，要做什么？ 我没有地方去…… 没有地方去…… 那么？哪种人才应该活下去？ 齐云……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忽然想到他。 我笑了。 剑停住了。 男孩小宝挡在了我的身前。 “你为什么要杀姐姐？”我看不见他的脸，觉得他的身子在抖。 “他杀了那些人。”老者一愣，回答道。 “那些人杀了我爹娘。”男孩吼道。 “你不明白，他们是恶人，你身后的这个女娃，也是恶人。”老者有耐心地解释。 “你呢？你是好人吗？”男孩问。 老者没有回答，站在了那里。 “你要是杀了这个姐姐，是不是也是坏人？”男孩继续问。 “那些坏人杀我爹娘的时候，你们这些好人在哪里？”男孩的声音越来越大，有点不能控制了。 我按住了他的肩，感觉到他的脆弱。 “他好像，是好人。”我慢慢地说。 “姐姐？你说什么？”男孩小宝回头望着我。 “这个老人家好像是好人……”我说的话好像自己都不能确定。 “姐姐，那你是坏人吗？”男孩一脸严肃地问。 “他是好人，他要杀我，那我应该是坏人了……”我喃喃地说。 “姐姐你是坏人？”男孩歪头。 “应该是吧。”我笑了。 我的笑，没有人能看见。 “小姑娘，你还好吗？”老者皱眉问。 “很好啊。”我确定我没有受伤。 “那你是李一飞的什么人？”他的面色稍缓，盯着我的面具，忽然又问。 “李一飞？”我苦笑，我知道的人么？ “你不认识银面大盗李一飞，那你的面具是哪里来的？”他义正词严。 “齐云送我的。”我陈述着事实。 “齐云？”他皱着眉，想着什么。 我没有再说话。 “你走吧。”老者忽然说。 “什么？”我疑问。 “不管你是不是回司徒兰那里，现在就走吧，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他没有再看我。 “司徒兰……兰……是兰阿姨。”我想起来了，司徒兰是兰阿姨。 “她现在……在哪里……”我问。 “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老人冷笑着回答：“你还不走？” “这个孩子……”我喃喃地开口。 “什么？”他皱眉。 “他没有地方去。”我接着说。 老人愣住了。 半晌，他开口：“孩子，你想拜入我们神剑门吗？” “不想。”男孩摇头。 “为什么？”老人皱眉。 “我要跟着姐姐。”他回答。 “姐姐是坏人。”我说。 “那我应该跟他回去？”他转头，看着我问。 “恩。”我点头。 “好。我去。”他也冲我点了点头。 “恩。我们回去了，走。”老人叫着他。 “不杀我了吗？”我问。 “我想，我应该先去见一个人。”老人已经向远处走去，没有再回头。 男孩望了望我，然后跟了上去。 第九章 理论 人，都走了…… 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也…… 没有地方去啊…… 客栈的火越来越大，已经开始烧起来。 很…… 温暖…… 我笑了，向着火里走去。 好冷。 身子里散发出的冷让我打了个寒战。 火…… 是温暖的…… 我看着我的头发，飞扬的头发被火烧起来，向后卷着。 可是，我还是冷。 我感觉到烫，可是还是好冷。 “你想做什么？”一个人抓住了我。 “好冷。”我回头。 齐云。 “你冷吗？”他问。 我没有回答，紧咬着牙关。 “啪。”他的手抵在了我的后心上。一股暖流冲进了我的经脉。 “齐云。”在我能开口说话的时候，我叫出了他的名字。 “你做什么？”他喊起来，因为我抓住他的手，离开了我的身体。 “为什么……救我……”我问。 他没有回答，沉吟着。 “我是来看你死的。”我继续说着。 “我知道。”他笑。 “你为什么不看着我死。”我也笑了。 “因为，”他盯着我的眼：“我们是一样的。” “我们是？一样的？”我重复着，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还记得我娘死的时候，我在边上哭着想推她起来。”他低声说着：“你在你娘身边呼唤她的时候，我有一种震动。我们是，一样的。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我愣住了…… 那种感觉，我知道的。 我望着他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 ………… ………… 他的手又抵上了我的背。 我不会再冷了，我知道。 “没事了吧？”看我脸色好起来，他问。 “恩。”我点头。 “呵呵，那就好。”他的回答有点艰涩了。 我抬头，就看见他紧咬着牙。 他在忍着什么，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他已经向后倒去。 一个人扶住了他。 晴柔姐姐。 “他怎么了？”我问。 “他是用内力压着毒的，刚刚输给你内力了，自己受不住了。”晴柔姐姐回答。 她的边上，是带着伤的陆捕头。 “陆捕头，怎么了？”我问。 “被风云山庄和无忧派的人打伤了。”晴柔姐姐说。 “哦。”我应声，然后又看着齐云发呆。 “你看见他为了你受伤了就一点都不感激吗？”晴柔姐姐喊。 “我要……怎么感激……”我问。 “我不要紧，先看齐云的毒。”陆捕头冲我笑了一下，掐着齐云的脉搏。 “他现在很痛苦。”陆捕头说。 “他会死。”我开口。 “你说什么？”他们两个异口同声。 “他会……痛苦地死去……”我喃喃地说。 “你，没有心肝。”晴柔姐姐一把抱起他，往山庄跑去。 我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你恨齐云？”陆捕头试探着问。 我摇头：“他大约，比较恨我吧。” “为什么恨你？”他问。 “他的父母，死于血蜘蛛。” “他从来没有恨过你娘。” “你知道？”我转头。 “知道，他跟我说过。”他笑。 “说过什么？” “他说，你娘象铸剑师。” “铸剑师？”我不解。 “一个人被一把剑杀了，不能找铸剑的人报仇，应该去找杀人的人。你娘，只是做毒药的人，就象铸剑师。”他解释。 “这是？什么理论？”我笑。 “死人的理论。” “死人的？理论？”我重复。 “他家人死的时候，他自己也中了毒，当时，他就认定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哦？” “他说，临死前，他要实现自己的愿望。” “愿望？” “他的愿望是做一个大侠。快意江湖的大侠。” “哦。” “那时候，我们才认识的。” “你也是大侠？”我问。 “我不是。我只是一个捕头，我只是给他提供江湖上恶人的情况罢了。” 哦，公门中人总是知道得比较多一点。 “现在，他出名了？”我问。 “他不是想出名，他只是想真的体验一下闯荡江湖的滋味。不过，他真的出名了。别人不敢去惹的人，都败在了他的手下。” “哦？” “一个以为自己是死人的人，果然是最可怕的。” “你……说了很多……”我喃喃地说。 他有很多朋友吧。 他的朋友总在竭力地表达着什么，想让我明白什么。 他们，不希望他死吧。 那么，我呢？ 我好象笑了。 我不知道。 陆捕头呢？ 他也不知道吧…… 我，戴着面具。 第十章 剑 “你笑了。”陆捕头说。 “恩。”我点头。 “我不知道你的性格可以不可以叫做文静。”他继续说。 “哦？”文静？可以用来形容我吗？ “他说过，他喜欢文静的女孩。”他笑。 “那个，是说晴柔姐姐吧。”我低声说。 “恩。”他点头。 “我希望你这次可以帮他。”他忽然说。 “哦？”我疑问。 “前几天，神剑门的神剑凝霜被人偷走了。” “哦。”我应着。 “我们已经知道了是谁偷走的了，齐云准备今晚截杀他。我想你去帮忙。” “晴柔姐姐呢？”我问。 “她不能去。”他回答。 “为什么？” “因为，偷剑的人，是江南第一大淫贼。” 哦？那么，晴柔姐姐果然是不应该去的了。 “你知道什么是淫贼吗？”陆捕头问。 我点头。 ……………… ……………… ……………… 夜。 齐云在望着我。 “你在看什么？”我问。 “路捕头说，你的身材，足够引那个人出来。”他苦笑。 “是吗？”我的头有点晕。 “看来果然有点效果。”他抬头。 “哦？”我问，我们正走在金陵最繁华的大街上。 “他已经来了。”齐云一纵身已经跃上了一栋酒楼。 我仍站在地上，没有动。 我看着楼上两个人的争斗。 齐云他不要紧吧？为什么身形会那么慢？ 好像，已经支持不住了…… 我在？关心他？ 我？为什么会这样想？ 为什么？是因为体内有了他的内力？ “原来江南飞剑齐少侠不过如此。”黑衣人并没有进攻地很急。 啪地一声，齐云落到了地上：“月儿，你快走。” “你们休想。”黑衣人一剑横削。 齐云竖剑去挡，“当”地一声，剑断了。 “名剑凝霜果然厉害。”黑衣人赞叹着，又一剑削来。 他的身形好慢。 躲不开的吧？ 他，会死？ 不要…… 叮………… 我护在了齐云身前。 那一剑，削在了我的头上。 有东西落地。 是我的……半截面具…… 那么，剑呢？ 在，我的脸上？ 刺得我的脸，好痛。 “你的脸，真厚。”黑衣人呆住了。 “我没有心肝，脸皮怎能不厚。”如此快的宝剑凝霜，可以削断我的银面具，却无法刺进我的脸。 只是它刺得我，好痛。 我的手搭上了剑：“垃圾。” “什么垃圾，这是神剑门的神剑凝霜啊。”黑衣人并没有梦面，我看得到他的脸。 好象和齐云一般大啊……江南第一大…… 淫贼？ “呃……我不是故意的……”他望着我的脸。 “不是故意的？”我疑问。 “我没有想伤害他的意思。”他耸肩。 “哦。”我应声。 “我只是和他开玩笑，你站在他前面做什么？”他向前跨了一步，我禁不住后退了一下。 “这样很危险的啊，下次不许了哦。”他阴阳怪气地说。 “哦。”我点头。 “姑娘你很漂亮吧。”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的脸。 “我……漂亮……”我重复着。 根据我判定，这人应该不是淫贼。 而是跟我一样，是一个……傻子。 “不许你侮辱月儿。”齐云站在我身前。 “没有啊，没有啊，不要生气嘛。”黑衣人一闪身，竟然绕了过来，又站在我的面前。 “你的轻功确实不错，皇甫敬。”齐云啪地一声抓住了他的肩。 “要做淫贼，轻功不好怎么行。”他没有挣脱，仍然盯着我的脸。 “血咒。”他的脸色深沉起来。 “你说什么？”齐云皱眉。 “月儿姑娘，你的仇人是密宗药师派的？”那个被叫做皇甫敬的黑衣人忽然问。 “我没有仇人。”我摇头。 “那你的脸是谁封住的？”他不解。 “我娘。”我回答。 “你娘？”他大叫起来，语气里尽是不可置信。 “恩。”我点头。 “天下哪有这么狠心的娘——”他哇哇叫起来，声音很大。 “皇甫敬，你也真够胡闹的。”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大惊小怪。 “谭掌门。”我们一起抬头，齐云喊了出来。 楼上的老者我认识的。 神剑门的掌门，姓……谭么？ 现在是男孩小宝的师傅了吧。 “谭老头来了，我跑了。”皇甫敬笑了起来，剑也不要了，一个跟头向后翻去，没在黑暗里。 谭掌门追了出去。 齐云没有追，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我手上的剑。 “血咒。”他喃喃地说。 我有点累。 被人玩弄了总是会感到累的吧。 我低头看着地上。 那是，我的面具。 “回去吧。”齐云俯身捡起了那半截银制的面具。 面具戴的时间长了，会习惯。 现在，它破了。 脸在风里感觉到凉。 “我会把它补好。”齐云在耳边说。 “恩。”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