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早上又起晚了。 这该死的闹钟,早不坏晚不坏,偏偏今天坏,气急败坏的我一下子把它从窗口扔了出去。早餐根本来不及吃了,手忙脚乱地穿戴洗漱完毕,拎起公文包就匆匆急急地往楼下跑。要知道,今天可是我们新来的总经理上任的第一天。俗话说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说什么也不能迟到了,否则,这三把火中的哪一把烧到我头上都能烧我个焦头烂额不可。万一再因此被炒了鱿鱼,失去了这份得之不易的高薪的工作,那我想买一套房子在这个城市里安家落户的计划就彻底泡汤了。这样想着,我的两条腿就像飞一样从六楼一口气出溜到一楼。 一出门,耀眼的阳光让我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当眼前一片五颜六色的晕眩渐渐扩散开后,我才敢慢慢把眼睛睁开。说实话,这可真是个不尽人意的天气!才八点钟,太阳就像个大火炉,高高在上地曝晒着这个世界。我简直都不敢动了,一动准保是一身汗。小荷笑说我一定肾虚。肾虚大概还不至于,但现在城市上班族的亚健康状态的确是不容忽视的,像我。还不到三十岁的人,没有爱情、看不到未来,时不时还会有一种疲惫、无助、无聊、灰心的感觉,甚至厌世。这不是亚健康是什么?真的很担心,再这样下去,以后会怎么样。 一丝风也没有,空气热呼呼的。不但街道两旁的花草树木们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就连那躲在楼房背阴处的小猫小狗们,也都不断地吐着粉红色的舌头,一个劲地东张西望着,心里大概在想,哪儿还能找到比这更凉快点的地方呢? 在公交站等车的和在街上行走着的人,无一例外地不是打着小凉伞就是戴着遮阳帽和太阳镜,那些时髦的小姑娘们恨不得不穿衣服,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外面露着的,看着让人既眼晕又眼馋——起码感觉凉爽啊!只苦了我们这些循规蹈矩的所谓的白领,再热的天我们也得穿戴端庄整齐,除了套装就只能是套裙。别以为穿裙子就一定凉快,穿裙子必须要穿上,这是公司的规定。在公司里倒还好,因为有中央空调。最怕的就是上下班时在太阳底下等公交车,这可是每日必不可少的一道程序。再薄的紧紧地裹在腿上贴着皮肤也会不透气,在阳光下往往站不上五分钟就是一层细细的汗。更可怜的是男同事们,脖子里那系得板板正正的领带简直就是根上吊绳,走到哪儿都是一张苦瓜脸,让人看了就止不住满心的同情。 正值上班高峰,大街上人来人往,人们在如水的车流中小心亦亦地躲避着每一个疏忽都有可能会带来的意外。过往的每一辆公交车上几乎都是人满为患,如同塞在罐头里的沙丁鱼,看一眼似乎就能感受得到每一条“沙丁鱼”身上散发出来的热量。有时真是不明白,中国早就实行计划生育了,怎么人还这么多? 看看表,离上班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了。从我住的地方到公司最快也得十五分钟,中间还需要再转换一辆车,这一换一等就又不知要多长时间了,看来今天迟到是注定的了。既然都注定迟到了,那我还急什么?不就是新来个总经理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到时候我就实话实说,说我为了赶那个下周就要上市的小型产品会的设计方案已经熬了整整两个通宵,加上闹钟正好又坏了,起得晚了点应该是情有可原的。况且,我的业绩卓著在公司里是有目共睹的,不至于仅仅为迟到了这么一会儿就被残酷地炒鱿鱼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总经理也未免太没有人情味了,不伺候他也罢。 这样一想,我焦急的心立刻就平静了许多。心静自然凉,太阳还是那个太阳,热量也有增未减,但我的确觉得没有刚才那么热了,连阳光也似乎不怎么刺眼了。我微微地笑了笑,拂了拂削得柔顺细滑的披肩长发,整了整淡兰色的职业套装,把公文包拎在手里,挺胸昂头,气定神闲地迈着小碎步不紧不慢地向对面的公交站走去。刚踏上人行横道,红灯就亮了,我把迈出去的一只脚及时地缩了回来。 望着一排排大小车辆呼啸着从身边疾驰而过,我纳闷地想,又没有日本鬼子端着冲锋枪在后面追杀,他们干嘛一个个都挣命似的把车开得像飞一样?这多危险啊!难怪哪个城市里每天都会有许多交通事故发生,就这神速,遇上个特别情况紧急刹车都来不及,不出事故才怪。难怪《中华旬摘》里说,世界发展中国家属中国人的国民素质最差。 我暗暗地摇了摇头。 记得以前读过一篇文章,大意是说有一位母亲,早晨带着儿子去幼儿园。因为时间很紧迫,她拉着五岁的儿子走得又快又急。就在过十字街口时,一辆汽车突然从旁边向他们直冲了过来。在那万分紧要关头,母亲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汽车刷地擦身而过后,看着儿子那天真无邪的笑脸,母亲的心里别提多庆幸了!仅仅为了抢那几秒钟的时间,却险些葬送了儿子幼小的生命。这是一个多么大的教训啊! 就在我耐心地细细数着平均一分钟过去多少辆车时,一个大阅五岁的小女孩突然不知打哪儿钻了出来,从我身边径直朝前跑去,浑然无觉眼前的危险。我吓了一跳,本能地伸出手来一把就拉住了她的小胳膊,同时喊道:“孩子,小心!”可是小女孩跑得太快了,虽然胳膊被我抓住了,但因为惯力,她的身体根本就没法立刻停下来,还是一股脑地朝前冲去,至将毫无任何防备的我也给带了一个趔趄。眼瞅着有辆白色的桑塔纳从左侧飞快地向我们直冲了过来,周围的人都吓得失声尖叫,胆小的甚至把眼睛捂了起来,以为这必将又是一场血淋淋的惨景。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我想都来不及想,就直接扑了上去,一把将小女孩牢牢地搂在怀里,死死地闭上了眼睛,像被孙悟空施了定身法一样牢牢地定在了那条窄窄的白色斑马线上,大脑刹那间一片空白。 只见一阵刺耳的急刹车的声音,桑塔纳紧紧贴着我的身体停了下来,那个大胡子司机的脑袋险些磕到前面的风挡玻璃上。他从驾驶室里伸出头来,火冒三丈地吼了句粗话:“他妈的,走路不长眼睛啊!”换成是以前,以我这急脾气,一定会毫不客气地回骂他几句,可现在,我吓得浑身颤抖,双腿无力,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哪里还顾上计较他的恶劣态度,只能眼睁睁地任由桑塔纳绝尘而去。 这时,绿灯亮了,所有的车辆在人行横道两行嘎然止步,人流恢复了正常行走。不时有人在经过我身边时,善意地提醒一句:“要当心啊!” 仅管此时我惊魂未定,浑身上下软绵绵的连半两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我还是强打起精神,咬紧牙关,将紧抱着我两条大腿的小女孩连拖带拉地提拎到附近的安全地带,然后两腿一软,一就跌坐到了马路边上,小女孩也像口袋一样被我扔在了一旁。这么热的天,我竟出了一身冷汗,衣服湿透了,粘乎乎的贴在身上,别提多难受了。按着胸口喘了好半天的粗气,我才慢慢缓过神来。我气恼地将目光投向那个肇事的小东西。只见她圆睁着一双水汪汪黑漆漆的大眼睛,呆立在那儿,一声不吭地瞪着我,眼神呆滞,表情僵硬,显然是被吓傻了,连哭都不会了。我的心立刻软了下来,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满肚子责备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了。能怪她吗?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她懂什么叫安全什么叫危险? 第二章 正当我焦急地左顾右盼着那个粗心大意的家长出现,好狠狠地修理他一顿出出气时,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满头大汗地奔了过来,上前将小女孩拽过去,声音颤抖着说:“宝贝,伤着了没有?让爸爸好好看看。”他急急忙忙地蹲下来,审犯人一般把小女孩从头到脚一通细细的审察,直到确信女儿毫发未伤,这才长长地吐了口气出来,一把将女儿紧搂在怀里,喃喃自语着:“宝贝,你可吓死爸爸了!” 小女孩眨了眨毛绒绒的大眼睛,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她的爸爸,忽然小嘴一撇,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声嘶厉竭地哭喊着:“爸爸坏,爸爸坏!”男人狼狈不堪地一边招架着女儿的粉拳绣腿,一边忙不迭地赔着笑脸:“是是是,爸爸坏,爸爸不好……” 我看他光顾忙乎自己的女儿,看都没看我一眼,心里别提多来气了。我可是他女儿的救命恩人啊,他怎能如此无视我的存在?他可知道,他宝贝女儿的命是我给捡回来的?换言之,当时如果不是我眼疾手快,反应灵敏,有可能我们两个人现在都已经躺在车轮底下了。回想起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我还后怕得心直突突呢! 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看他还没有搭理我的意思,我再也忍不住了,蹭地一下子站起来,二话不说上来就训斥:“喂,我说你这人脑子是不是让驴给踢了?这会儿宝贝长宝贝短的知道害怕了,刚才有多危险你看没看到?告诉你,刚才差那么一点点,你的宝贝阂两个人的小命就都玩完了!” 男人闻言抬起头来,愕然地看着居高临下、怒目而视的我,呆呆地反应了好几秒钟似乎才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只见他短促地“啊”了一声,立刻站起身来,一连声地对我道谢:“是你救了我女儿?谢谢谢谢,我……我真不知道怎么报答你……” “谁要你报答?这就是没出事,这要真的出了事,报答有个屁用?”气急之下,我也顾不上自己的形象了,两只手用力往腰里一叉,气呼呼地质问他:“我说哥们,你这么大的男人,怎么连这么点的孩子都看不住?这时候满大街都是车和人,你让她自己到处乱跑,请问,你咋想的啊?” “实在对不起……”在我扑面而来的一顿抢白和责骂中,他无力反驳,只能结结巴巴地做着解释:“刚才孩子嚷着要吃冰淇淋,我就下车去给她买,结果忘了锁车门。谁知她自己从车上跑下来了……我……真的是太感谢你了……”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手里果然拿着一筒冰淇淋,因为天热时间长,冰淇淋已经化了,白的黄的奶油正滴滴嗒嗒顺着他的手淌下来,淌成了一条色彩斑斓的小河。 “忘了锁车门?”我大呼小叫起来:“天哪,你还真好意说!你这一忘不要紧,给我造成多大精神损失你知道吗?幸好我福大命大,我要是真被车撞死了,你……你担得起责任吗?” 我不依不饶地还要继续说下去时,感觉裤腿被人拽了几下。转头一看,小女孩仰着小脸,忽闪着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在替她爸爸向我求情:“阿姨,我已经教训过我老爸了,你就不要再骂他了好吗?都是我不好,不该自己从车里下来……” 懂事的小家伙当然清楚在那危险的时候是我奋不顾身地冲上去救了她,所以她奶声奶气地对我说:“谢谢阿姨。” 我的心一下子又软了。 “不用谢,宝贝。下次要记住听话,不能到处乱跑了知道吗?”抚摸着她一头柔软的黑发,纵然心里再有怨气,我也不好骂出口了。但我还是凶巴巴地瞪着那个可怜巴巴的父亲,不客气地警告说:“喂!下次再带孩子出门时记着顺便把脑子也带上,可不是每次都会和今天这样幸运,碰上我这个不要命的傻子!” “我一定记着,谢谢你,谢谢你!”他像个犯了错误挨老师批评的小学生,站在那儿红着脸,一个劲地点头表态。 “记着就好!”我哼了一声。 无意中我一看表,整个人立刻像热锅里的蚂蚁似的连蹦带跳起来,嘴里嚷嚷着:“这回可惨了!” “小姐,什么惨了?”男人诧异地看着我突然骤变的脸。 “我们新来的总经理头一天上任我居然就迟到半个多小时了!”我没好气地把戴着手表的手径直伸到他的眼皮底下:“都怨你!我要是真的被炒了鱿鱼,我就讹上你了,我天天赖在你家吃赖在你家住……” 我根本顾不上看他那愕然的表情,撒腿就向马路对面跑去。还是少迟到一会儿是一会儿吧!我也就嘴上怎么解气怎么说说,这要真的被炒了鱿鱼,我能去讹谁啊? 第三章 当我匆匆忙忙地刚走到半路上,红灯竟然又亮了,我只好无可奈何地停在斑马线上。夹在刷刷的车流中,我心里急得猫抓似的,今天这是怎么了?连红灯也跟着来捣乱? “请求上天赐予我平静的心,接受不可改变的事;给我勇气,改变可以改变的事。并赐予我分辩此二者的智慧。”忽然间,我想起了美国神学家尼布尔博士所写的这首著名的祈祷文。暗自念叨了一遍后,我顿时觉得心里又坦然了下来。是的,既然已经注定了迟到,一切就顺其自然吧。 我于是不再心急火爎,索性抱着膀,眯起眼睛,望向头顶上干净得没有一丝云的蓝天。火热的太阳像一个巨大的光环,明亮地摇晃在我的视线里,并不断地在我眼前变幻着令人眩目的七彩色。昨天天气预报还说今天阴有小雨呢,就这毒辣辣的大日头,怎么可能下雨呢?看来凡事没有绝对,科学都难免存在纰露,会有偶尔出差错的时候,何况是人无完人呢。这样一想,我忽然觉得刚才那么凶地对待那个男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就在这时,有人在后面轻轻拽了一下我的头发,惊讶地回过头去,竟是那个漂亮的小女孩,被她爸爸抱在怀里正冲我笑着,咧着红彤彤的小嘴,露出一口晶莹可爱的小白牙。圆嘟嘟的脸蛋上,隐约两只可爱的小酒窝。 “还有什么事吗?”我伸手在女孩粉嫩的脸上轻轻掐了一下。 “小姐,我有车,我送你吧。”男人对我说。 “不麻烦你了,我坐公车就行。”我一口就拒绝了,就算有些心存内疚,但对这个因一时疏忽而险些酿成大祸的男人,说实话,我实在是好感不起来。虽然我他那水一样温和的眼睛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不,这怎么能说是麻烦呢?是我们害得你迟到,”他那水样温和的眼睛里刹那间溢满了深深的歉意:“这么热的天,挤公车太辛苦了。” “没关系,天天都这样挤,习惯了。”我逗着小女孩玩:“你怎么长得这么漂亮,像个小天使?” “小姐,”男人态度诚恳地看着我:“请你接受我的诚意,给我一次表示感谢的机会,好吗?” “不用,反正已经是迟到了……”我不肯领他的情。 “小姐……”他坚持。 “真的不用!”我也坚持。 其实,我自己心里明白,我坚持的原因不是因为我客气或者对他没有好感,而是因为我这个人对陌生人一向缺乏防范之心,看谁都像好人。用小荷的话来讲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最容易上当受骗那伙的。 小荷是电视台的著名主持人。但就是这样一个精明能干,美艳动人的女人,竟也曾遭遇过男人的背弃。所以离婚后,单身至今不肯再嫁。她说现在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他们欺骗女人的手段一个比一个高明,追逐女人的本事一个比一个厉害,而像我这样除了幼稚的初恋再无任何感情经历的人恰恰正是他们猎奇的目标。“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对于飘相逢却大献殷勤的陌生男人,一定要提高警惕,小心上再加小心!”对于小荷的询询劝导,我常常是这耳听那耳冒。没办法,谁让我本性善良呢?否则,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这个小女孩。要知道,当时站在旁边等着过道的人可多着呢。虽然我知道自己是他女儿的救命恩人,他表示任何的感谢都是应该的,正常的,不应被怀疑的。但不知为什么,他漠视我时我气得火冒三丈,现在,他对我热情了,我却忽然打心眼里有点发怵——受小荷潜移默化久了,多少也起些作用了吧! 就在两个人客套来客套去谁也不肯让步时,聪明的小女孩在他怀里忽然向我伸出手来,娇滴滴地说:“阿姨,抱抱宝贝。”看着她那一脸狡黠的笑,我知道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拒绝了。 “那就……麻烦你了。”我心不甘情不愿地从他怀里把小女孩接过来,报复地在她的小上狠狠地拧了一把。心知肚明的小家伙“哎呀”一声缩了缩脖,用两只胖呼呼的小手亲昵地搂住了我的脖子,得意地把脸往我耳后一躲,像个打了胜仗的小母鸡一样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男人也如释重负地笑了。我忽然发现其实他并不是一个让人讨厌的人,而且,他笑起来的样子非常好看,如一片阴霾的天空突然现出了久违的阳光,那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让我的心不由得悄然一动,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这一眼用了十二分的认真,将他从上到下研究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大约三十七八岁,唇红齿白,肤色白净,典型标准的国字脸,方方的下巴,黑亮有神的眸子,挺直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修剪得整齐有型的头发自然地向两侧倾斜着分开,看上去清爽洁净,动感很强。因为身材高大挺拔,浅灰色的“利郎”西装穿在他的身上似乎比穿在演员陈道明的身上还要透出几分潇洒和帅气。而西装里面那质地面料上乘的白衬衫配着打结得十分规范的金利来领带,一看就知道是有着成功的事业和良好职场前景的公司老总一族。 “用敌对和怀疑的眼光看到的,都是不好的一面。反之亦然。” 我正暗自在心中叹息着这个城市里怎么居然还有长得这么精神看着这么顺眼的男人时,他已经将车开过来停在我身边,并微笑着打开车门,招手示意我上车。面对他那灿烂的微笑,我忽然觉得有点慌乱,几分钟以前还耿耿于怀固执已见的心像春天田野里的棉絮,渐渐地柔软着绽放开来…… 这是一辆崭新的奥迪A6,藏青的颜色,在耀眼的阳光下闪着幽蓝幽蓝的光,车型和款式都是我喜欢的凝重和大气。纯白色的座垫坐上去厚墩墩的,靠上去软绵绵的,非常舒服。长长的绒毛包围着我的身体,感觉暖暖的。前方倒车镜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红色中国结,上面是“出入平安”四个字,平台上坐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熊威尼,永远瞪着两只黑玻璃球似的圆眼珠傻呼呼地望着我。车厢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清香,淡淡的,若有若无,有点点甜,又有点点芬芳,不知是空气清新剂还是香水的味道。 男人本想让小女上后面去坐,但她执意让我抱着,于是我就抱着她一起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好在她虽然浑身胖呼呼的,看着挺有分量,但体重飘轻,刚才抱了半天我也没觉得累。 “不好意思,让你受累了。”男人报歉地说:“孩子从小就跟着我,被惯坏了。” “她妈妈呢?”我好奇地问。 “我们……分开了。” “哦,对不起啊。”我马上明白过来了。 “有缘则聚,无缘则散,没什么。”他淡淡地笑了笑。 “她妈妈一定很漂亮吧?”我情不自禁地又问了一句。 “是的,”他骄傲地看了一眼粉妆玉琢的女儿:“孩子跟她妈妈长得一模一样。” “有其母必有其女嘛!”我有些酸溜溜地附合。嫉妒使然吧? “一个女人,相貌出众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要有贤能淑德的优秀品质。”他轻描淡写地说。 “喂,老爸,你怎么废话这么多?”小女孩似乎不愿意听别人提起她的妈妈,把一颗毛绒绒的小脑袋就势扎进我怀里,两条小胖腿不安分地蹬了蹬,不耐烦地冲着他发号施令:“快点开车呀,不知道阿姨上班迟到了吗?” 我们两个人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起来。小家伙实在太招人喜欢了,我忍不住捧起她苹果似的小脸亲了亲。就在我的唇接触到那光滑娇嫩的皮肤时,我的心里忽然升起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感觉到我与这个陌生的小女孩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无以名状的关联。是因为刚才我们共同经历了一场有惊无险的生死浩劫吗? 第四章 男人动作麻利发动了车子,飞快地驶上马路,融入一望无际的车流之中。车辆多永远是一个城市最大的特点。虽然上班的高峰期已经过了,但街上仍然是车水马龙。 “你公司在什么位置?”他问。 “西岗南街汉水路306号。” “哪里?”他好像没听清楚。 “西岗南区浩水街306号。”我吐字清晰地又说了一遍。 “你确定没有记错?”他的表情怪怪的,声音也怪怪的。 “我在这个公司都干了两年多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两年七百多天,一天一个来回,记错,怎么会呢?”我有些不满地反驳。 车子竟然缓缓地慢了下来,男人面带微笑,不慌不忙地对我说:“恭喜你,小姐,你绝对不用担心被炒鱿鱼了。” “什么……意思?”我愣愣地看着他。 “很简单,”他用双手在方向盘上轻轻地打着拍子,慢条丝理地回答:“因为我就是你们公司今天要上任的总经理。” “你说什么?你就是……”我大惊,猛然坐直了身体,如果没有车门挡着,怀里的小女孩肯定会被我给掀翻到外面去。 “你——开什么国际玩笑?”大惊之余,我哑然失笑。 这怎么可能?被恐怖分子暗杀的机率也会比这高吧? “小姐,你挡了我的视线。”男人不动声色地向左偏了偏脑袋。 我瞪着他,他目光专注地盯着前面,脸上风平浪静,嘴角边却又分明含着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似乎也在惊讶于这个不可思议的巧合。 我顿时紧张了起来,下意识地将几乎点到他脑门上的那根手指直直地缩了回来。我这人有个不太雅的小动作,一遇到大惊小怪的事就会习惯地伸出手指点向对方。 “你……你真的是……总……总……?”“总经理”三个字在我突然间打了卷的舌头下面滚过来滚过去好几遍,最后还是没能从嘴里面滚出来。 他笑而不答,却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看,名片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西岗南区浩水街306号丰达广告公司总经理韩文轩。”名片散发着一种与车厢里味道相同的气息。 我一下子就傻了眼。 回想起刚才发生的那一幕,我这心里别提有多后悔了。本来我舍命救了总经理的女儿,应该算是有功之臣,可我却有眼不识泰山,丝毫不留情面地把人家骂了个狗血喷头,这样功过相互一抵销,我白忙乎了。他若是通情达理的人还好,白忙乎就白忙乎了,本来当时舍已救人时自己也没想过要什么好处。但是,万一不幸他是那种小肚鸡肠的爱寻仇会记恨的人,那我以后可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现在这个社会,单位的领导暗地里给下属小鞋穿的例子难道还少吗?像小荷她们电视台的一个主任编辑,因为出于正义和打抱不平,勇敢地将去年市里发生的那起宝马车撞人后不负责任的逃逸事件真实地曝光以后,被台里降了职并贬到了下属的一个小县城。原因很简单,那个制造交通事故的司机是市里某一重量级人物的小舅子。这个世道就这样黑暗,纵然事实于眼前,老百姓也敢怒不敢言,除了忍气吞声,又能怎样呢? 想到这里,不知是不是车厢里的冷气开得太足了,我陡然升起一种掉进冰窟窿里的遍体生凉的感觉,搂着小女孩的手下意识地一松,小家伙险些从我腿上掉下来,吓了她一跳,两只小手用;力一抓我的衣服,差点把我的衣袖给扯下来。我也吓了一跳。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是再不小心把总经理的千金给摔了,那我可真是死定了。这时,我再也不觉得抱在怀里的是个千娇百媚的小天使了,而是一颗危险的定时炸弹,随时随地会引爆,炸得我找不着北。我不由懊丧地在心里骂自己纯粹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干嘛非要去逞这个英雄呢…… 因为没人说话,车里的气氛显得有点沉闷,怀里的小女孩经过三番两次的一惊一乍,迷迷乎乎地靠着我的肩膀快要睡着了,均匀的呼吸里带着甜香,暖暖的小身体给我带来一分安全感,真实地提醒我这不是定时炸弹,而是那个千娇百媚的小天使。韩文轩的车依然开得很慢,以这个速度,到公司至少要十五分钟,跟我坐公交车也差不了多少。他可是第一天上任啊,现在都已经迟到快一个小时了,他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呢?这个想法让我对他产生了一种好奇,忍不住借着那颗小脑袋的掩护,大着胆子,偷偷地瞟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也正在看着我,脸上是一种深思的表情。我心里一惊,来不及躲避,跟他的目光准确无误地相遇在一起,当时就闹了个大红脸。他却若无其事地微微一笑,转过头去继续开车。我忽然觉得他的微笑灿烂得简直让我无法接受——一个快四十岁的大男人怎么可能有这种灿烂的微笑呢?这种微笑应该是属于江伟的啊。 想到江伟,我猛地摇了摇头,我发过誓的,永远都不会再想这个人了。 “小姐,你怎么了?”他纳闷的口气里略带一分关心。 “没,没什么……”我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心里直发虚。没想到我这一不经意的举动竟被他敏感地捕捉到了。 “没什么就好。”他说:“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自我介绍一下吧?” “林梦遥。”我小声说。 “林、梦、遥?这名字很美啊,是笔名吗?”他问得很幽默。 “对不起,韩总,我不是作家。”我手里捏着那张轻飘飘却又感沉甸甸的芳香的名片,有气无力地嘟哝了一句。 “林、梦、遥!”他轻轻皱起眉头,沉吟着,似乎是在细细品味这三个字所隐含着的深意。然后说:“哦,林梦遥,我叫韩文轩,这是我女儿韩佳琪,她今年五岁了……” “不对,我五岁半了。”韩佳琪突然叫了起来,原来她根本就没睡着。 在认真地纠正了爸爸的错误后,小家伙大人般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我亲爱的老爸,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再记错你的女儿到底多大呢?” “对不起,对不起,”韩文轩报歉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眼神里充满着慈爱:“老爸下次一定不会再记错了。” “好吧,看在阿姨的面子上我就再相信你一回,”韩佳琪翻了翻黑萄葡似的眼珠,小嘴巴得理不饶人:“不过,今晚回家你必须要面壁思过,还必须写检查,要思想深刻的!” “好好好。”韩文轩一连声地应着,然后自嘲地对我笑了笑,“看到了吧?我家的小祖宗,动不动就让她老爸面壁思过,写检查,还要思想深刻的!呵呵。” “谁让你总是不长记性呢?丢丢。”韩佳琪不甘示弱地伸出胖呼呼的小手在他的脸上用力刮了刮。 我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父女俩互相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也笑了起来。 这一笑,就顿感车厢里的空气流畅了,甚至连刚才紧张不安的情绪也得以缓解了一些。从刚才一连串的大事小情上我能感觉出来,韩文轩应该不会是那种给下属小鞋穿的领导,他看上去落落大方,平易近人,谦逊有礼,风趣幽默,无论是外表还是谈吐,给人的感觉都应该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君子。这让我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可以慢慢地放下来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鼓足勇气,不好意思地道歉:“今天的事很报歉,韩总……” “干嘛这么说?”他似乎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今天如果没有你的话,我真不敢想象佳琪……会发生什么事。真的,林小姐,我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语言来表达我对你的感激之情。佳琪能遇上你,是她阂这个做父亲的荣幸,而公司里能有你这样品德至上的员工,是公司阂这个做经理的荣幸……” 说到这里,他伸出手来,在我靠近他那一侧的腿上轻轻地拍了拍,这个动作自然而又得体,让我没有一丝不自在的感觉或者想入非非的念头。看来领导者就是跟寻常人不同,懂得什么时候用恰如其分的肢体语言来代替自己意犹未尽的表达与认可。 “韩总您过奖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本想客气一下,谁知冒出来的竟是这么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我颇有些难为情地垂下头,在心里直骂自己真是个笨蛋,平时看着有说会道,舞舞喳喳的,关键时刻,却连句象样的话兜不好。 “想不到林小姐还挺幽默的,”韩文轩大概感觉到了我的窘迫,及时地笑着替我打了个圆场:“更想不到我们会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方式来认识。我想,这应该可以申请进吉尼斯了吧?” 我嚅嚅着:“韩总,我向您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迟到了。” “偶尔迟到一次两次倒也无所谓,谁没有个特殊情况啊?”其实,他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幽默:“再说,迟到也有迟到的利处,如果今天林小姐不迟到的话,可能这个城市又将多了一个后悔莫及的悲伤绝望的父亲。所以,以后你仅管迟到,我也向你保证,绝对没有人敢炒你鱿鱼的。哈哈。” “韩总,您在拿我取笑……”我尴尬得真想找个地缝一头钻进去。在他那灿烂的笑容面前,我发现自己的语言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韩文轩郑重其事地看着我,语气忽然显得有些低沉:“不,林小姐,你不只救了我的女儿,你也救了我。” 他默默地注视着前方,缓缓地说:“你知道吗?佳琪三个月的时候她的妈妈就走了,这么多年,我们父女俩一直相依为命……我可以什么都没有,但是不能没有我的女儿,如果今天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怎么活下去啊……所以,真的非常感谢你,林小姐,谢谢……” 他似乎说不下去了,眼圈微微一红,眼睛渐渐地湿润起来,黑亮的眸子像结了一层水雾,模糊了他的视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忙转过头去凝视着窗外,两只手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方向盘。手上青筋隐现,看得出来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韩总……”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才好。 好在他很快就镇定下来:“不好意思,林小姐。我……有点激动……” 我的心里忽然充满了无言的同情与怜悯,一双手不由得抱紧了韩佳琪。这次她不知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微微闭着眼睛,紧紧地贴在我怀里,一缕明亮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在那长长的睫毛轻微地抖动着,她的嘴角边正泛起一丝甜甜的微笑。 第五章 那天,当我和韩文轩一起走进会议室时,大家都已经不厌其烦地等了一个多小时了,主持欢迎仪式的公关部王经理更是急得抓耳挠腮,一个劲地直看手表。谁也没有办法联系上新任总经理,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所以除了等待只能等待。当然,没有人会在乎我到不到场,我上班迟到不是一次两次了,做策划的嘛,开夜车是经常的事,因为有些时候,灵感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来得才会更加奇妙。 我和韩文轩的出现把大家都吓了一大跳,他们大概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和新来的总经理在一起,是巧合还是偶遇?会议室里先是一片雅雀无声,继而便窃窃私语,像小耗子在偷偷啃噬房梁上的木头,悉悉碎碎,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从每个人急速变幻的表情上可以清楚地知道他们心里此时在想些什么。只有我们企划部的陈经理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垂着眼睑,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在桌子上无声而有节奏地轻叩着,对我和韩文轩的迟来显得无动于衷。 提起陈经理,我就有些费解。不到四十岁的女人,正是风姿绰约、风韵极佳的年龄,像小荷,一举手一投足一个微笑一个眼神,都散发着果实成熟后香甜诱人的魅力,可她却像提前进入了“更年期”,一派老气横秋,而且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把脸拉得老长,使那颗不很明显的小米粒似的黑痣立刻明显起来,清晰地在她那其实还算俊挺的鼻尖上活跃地跳动着,这就使得那张本来挺好看的鹅蛋型脸变得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了。而且,只要她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四处里贼溜溜地一转悠,肯定没事也能找出事来,鸡毛蒜皮大的一个小疏忽也能让她发上一通无名之火。我们部里的同事都非常讨厌她,但无奈人家好歹是头儿,管着自己,所以讨厌归讨厌,谁也不敢把它表现出来。相比之下,她对我的态度还是不错的,也许是因为我人老实,又听话,向来对她言听计从,对她经常让我下楼去买咖啡面包这些琐碎的小事,非但从来没有过一丝怨言,而且每次都是乐颠颠地去照办。其实我不是真的心甘情愿为她跑腿,当她的使唤丫头,我只是非常高兴能借此机会溜出危机四伏的办公室到外面去活动活动筋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站在热闹的大街上看着帅哥美女养养眼,何乐而不为呢? “呦,什么时候没电了都不知道,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韩文轩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后竟然当众吐了下舌头,那样子像极了因为贪玩而上课迟到的学生,看得大家的眼睛都直了。谁能想到新来的总经理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年轻帅气而又不失风趣幽默的人呢?这让许多人都不由自主地暗地里吐了一口长气出来,甚至有人偷偷地把脖子里上吊绳似的领带松了松。 主角终于出现了,王经理如释重负地站了起来,挥了挥手:“静一静,请大家静一静,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来欢迎我们的总经理韩文轩先生。” 立刻,小小的会议室里齐刷刷地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大家一边拼命地鼓掌,一边热切地注视着这个第一天上任就迟到了一个小时之久的总经理,并不时地彼此悄悄交换一下会心的眼神。我趁机赶紧溜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喘了口气,紧张地瞟了一眼对面的陈经理。让我感到惊讶的是,一向死气沉沉的陈经理竟然也慢吞吞地跟着拍了几下巴掌,脸上隐隐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浅笑。 掌声断断续续地停下来后,韩文轩四下里环顾了一番,清了清嗓子,微笑着说:“我知道大家心里一定迫切地想知道,为什么我会迟到,并且,会和林小姐一起迟到,在做这个解释以前,我先给大家讲一下发生在今天早晨的故事吧!” 在众人充满好奇与疑问的眼神里,韩文轩娓娓地讲述了一遍一个小时之前的那段有惊无险的经历…… 第六章 小荷在电话里有力无力地说她怀孕了,让我马上去一趟。我惊讶得扔下电话就跑到她家里。进了门,我连气都顾不上喘一口上前就是一通埋怨:“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要知道,整个地球都知道你是单身一人,现在怀孕了,怎么办?” “所以才叫你来商量商量的嘛。”小荷靠在床头,愁眉苦脸地看着我。 我是第一次见她居然也会犯愁。在我的记忆里,小荷是乐天派,似乎从来不知道“愁”字怎么写。但现在,她一筹莫展地望着我,脸上是万般无奈与烦闷的表情。在这个特殊情况下能第一时间想到我,这让我感觉到友情的信任与可贵的同时又平添了一份沉甸甸的压力与责任。 小荷是我在这个城市里唯一的朋友。五年前我因为情感的变故来到这儿时,公司不负责住宿,我只好暂时住在招待所里,白天上班,晚上到各个房屋中介公司去找合适的房子。那时小荷刚刚离婚,一个人住在着空荡荡的三室两厅,觉得特别孤独寂寞,就想找个人合住。也许因为我素面朝天,衣着检朴,又是刚参加工作的大学生,比较容易让人信任和接近,所以她一眼就相中了我。这一合住就是三年,直到后来我进了丰达广告公司,离家太远了,我才搬了出来。 “那你的意思呢?”我想先听一听她的打算,毕竟这种事情我也没有经验。 “我想跟他结婚。”她一字一句地说。 “结婚?”我很意外:“你不是说你们之间不谈婚姻吗?” 小荷刚从那场失败的婚姻中狼狈不堪地爬出来时,整个人像被秋霜打过的茄子,蔫得几乎找不到一丝新鲜的颜色。我实在不能想象,像她这样优秀的女人,丈夫竟然还能有外遇,并且为了外遇不惜跟她打了半年多的持久战,目的只有一个:离婚。而那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除了性格比她温顺一些,脾气比她小一些之外,没有一处比得上她的。男人的眼光有时候真的很差劲,说他们喜新厌旧吧,他们喜的“新”跟这个已厌了的“旧”相差得十万八千里,真不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小荷当年坚持不肯离婚,并不是因为舍不得那个负心的男人,而是不甘心输给那样一个事事平庸的女人罢了。但坚持到最后,受伤惨重的还是她自己。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结婚了,男人没有一个信得过的。”记得当时小荷紧握拳头,举起右手,像入党宣誓般,用毅然绝然的口吻对我起誓。 “我可听说结过婚的女人没有了正常的性生活内分泌会失调,很快就变成黄脸婆的。”我笑嘻嘻地逗她开心。 “幼稚!无知!”她却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巴:“这还不简单?找个情人不就都解决了嘛!” “情人?”我吃了一惊。 虽然现在越来越多的从围城里逃出来的单身男女成了恐婚一族,他们对于婚姻的那种畏惧与厌倦导致他们宁可选择找情人也不肯再面对婚姻的现象实在是不足为奇了,但我还是打心眼里不赞成小荷也这么做。在我看来,情人就是一口剩饭,饿的时候感觉不错,可要是真的咽下去,不但会有点困难,而且弄不好还会噎出眼泪。 “要是真产生了感情怎么办?”我担心的是这个。我知道情人往往注定了不会有结果。 “我不会再对任何一个人产生感情了,我也不会再相信感情了,天下男人都一样,这山望着那山高,吃着锅里总惦记着碗里的。”小荷果断地摇了摇头,眼神里掠过一丝淡淡的忧伤:“再说,我也出不起那洋相,丢不起那人了。” 是的,像小荷这样的名人,一举一动都会倍受媒体和社会关注,离婚更是在这个城市里掀起了一场轩然**。 “可是,如果对方没有家庭,人也比较不错,会不会考虑?”我再次小心地问。 “当然不会!情人之间是只谈性不谈感情的!”她认真地回答完后告诫我:“以后别再跟我提这个了,我永远都不会再结婚了,永远不会!” 可是现在,她却又说她想结婚了,而且是跟她的情人,我真不明白她是日久生情了才改变自己的想法还是仅仅因为自己怀孕了?有时候,怀孕可以让女人改变一个也许一生都不愿意去改变的事实。我怀疑小荷是后者。 面对我的质疑,小荷幽幽地解释:“他只有一个女儿,总说让我再给他生个儿子。我一直当他的话是在开玩笑,可是现在,我却想证实一下他是不是真的在开玩笑。” “好啊,那你就去问一问他,毕竟他是有责任的。”我知道她的情人也是单身,就热情洋溢地鼓励她:“你们本来就有资格谈婚论嫁,现在你又有了他的孩子,我想他一定会同意结婚的。” “梦遥,如果是以前我早就打电话跟他讲了,哪怕他说是开玩笑我也不会生气。可是……”小荷失望地垂下头:“我不知是不是我敏感了,我觉得他最近对我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不管他在哪里,在做什么,只要我说想他了,他总是会尽快地赶过来,很少有失约的时候。可是最近,我打电话找他,他总是推脱说太忙。我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没有见到他了!” “那你知道他在忙什么吗?”我问。虽然我并没有见过她的那个情人,也不了解他们之间以前是怎样的,但听小荷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事情有点不正常。因为“忙”终究只是借口而不是理由。 “我只知道他经营的是一家叫什么‘三D广告’的公司,除此外,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小荷以手托腮,眼睛里浮起一层淡淡的灰色:“因为有言在先,所以我觉得我没有必要知道他太多,只要他对我好,在我需要他的时候能及时赶来陪着我就够了,可是现在,当我想去了解他时,我才发现,我对他一无所知。” “知道他的公司叫什么名字还不好办?去找他啊!”我是个急性子,说着说着就上前来拉小荷。 可她却挣开了我:“梦遥,你不懂,情人之间是有游戏规则的,哪一方违规都要被踢格出局的。” 我哭笑不得地瞪着她:“什么狗屁游戏规则?现在孩子都有了,还在乎了那么多?” 她却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那你说怎么办?”我真拿小荷没办法:“孩子会长,他会一天天大起来的。” 她由摇头变成了苦笑。 “要不,托我们经理去找他谈谈?”我忽然想起韩文轩,他也是做广告的,一定认识小荷的情人,没准还是朋友呢。 “不行不行!”小荷吓了一跳,慌忙制止:“你以为什么光彩的事啊?这要是张扬出去弄得满城风雨,你还让不让我见人了?” 我想了想也是,这事要是传出去,小荷可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那你就亲自去告诉他,看看他什么态度再说,在这里胡思乱想的解决什么问题?”我说。感情上的事,旁观者虽然清,但却永远都是无能为力的。 “可我怕……他如果不同意结婚我就必须要牺牲掉我的孩子,我……舍不得。”她低下头,轻轻地摸着尚未有一丝变化的腹部,眼里闪过一丝痛苦和留恋,还有隐隐的泪花。 女人的母性是天生的,我在怀抱着韩佳琪的时候不是也曾有过类似的感情吗? “难道你想做未婚妈妈?别开玩笑了,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管她有没有这种想法,我都要抓紧时间开谍:“孩子需要的不只是吃喝这么简单,他需要的是一个健康的家庭和一个健康的成长环境,这些你能给他吗?将来,如果他问你他的爸爸是谁,在哪里,你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吗?小荷,听我的,别自己在这儿胡思乱想,还是先告诉他,再做决定,好吗?” “可是……”小荷犹豫不绝:“梦遥,我现在忽然觉得特别孤单,我总觉得他正一点一点地离我而去。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管是不是真的,都要告诉他,而且越快越好,否则,可能就真的来不及了。”我严肃地说。看来小荷是爱上她的情人了,如果不爱,就不会想跟他结婚,更不会烦恼,哪怕是有了他的孩子。 听了这话,小荷有点紧张:“必须如此吗?” 我点点头,用力握紧她的手,她的手有点凉。 “那我……试试吧。”小荷毫无把握地叹息了一声。 一道闪电哗一下从窗外一闪而过,亮亮的,照得小荷的脸一片惨白。随着轰隆隆的雷声从头顶上滚过,豆大的雨点紧跟着就从阴云密布的天空噼噼啪啪地掉了下来。 “下雨了。”我赶紧跑过去替小荷关上阳台的窗子。 第七章 我的那个策划创意得到了委托商的高度赞扬和认可,它为接下来的下一年的合同签定打下了一个先入为主的基础,以至于会能够顺利而圆满地如期举行并成功地落下帷幕。签单仪式结束的那一刻,我清楚地在韩文轩赞许的微笑背后发现了一丝令人亩的东西…… 那天上午,我正忙得不亦乐乎,电话响了,是韩文轩:“林小姐,你把‘欧文雅’化妆品广告的策划书带上,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好的。”我说。 放下电话,我掏出小镜子悄悄地仔细地照了照自己,确信衣服和头服都很干净整洁,妆容也很精致,这才站起来向总经理办公室走去。虽说“女为悦已者容。”但注意仪表既是维护自己的形象,也是对他人的一种尊重。 韩文轩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写着什么,见我进来,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示意我坐下来等一会儿。几分钟后,他抬起头来,问我:“带了吗?” “带了。”我把策划书递给他。 “好,很好。林小姐,你的创意很独特,很新颖。”他仔细地翻了翻,赞赏地说:“这期我建议跟电视台联合,邀请些嘉宾和观众,跟美容专家面对面进行咨询与交流,但避免使用镜头内外的对比,那样看起来很假,不容易让人信任。” “这个化妆品真的那么有效吗?”我忍不住问。 说实话,我最不愿意做的就是化妆品和保健品的广告策划,用那么华丽的词语来包装的不过都是些华而不实甚至完全虚假的东西,心里总觉得有些愧对广大消费者。因为大家都明白,广告都是夸大事实,其实并没有那么好的疗效。 “当然不可能像广告宣传得那么神奇,但是,效果一定是有的,我亲自去考察过,他们对使用者进行半年的跟踪服务,反响还是不错的。因为价格昂贵一直都是在港澳台推广,这还是第一次进入大陆。”韩文轩回答得很得体。 “哦,一分钱一分货,看来还是有钱好啊。”我禁不住有感而发:“难怪张曼玉那么大岁数了看起来还像小姑娘一样年轻!” “钱可都是人挣的,你也可以啊。”他把交策划书还给我:“林小姐,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我满脑子还在想着钱的事,什么时候我才能有钱买套房子呢?这可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 “是这样的。企划部陈经理辞职好几个月了,位置也不能总空着。与其从外面聘任,还不如从内部提拔,这也符合公司的制度。我跟总公司申请过了,打算由你来做这个经理。”他微笑着问:“怎么样,这是不是一个好消息?” 这当然是个好消息,我仿佛看见千万座大厦中那套漂亮的小房子正在遥遥向我招手。不过刚刚高兴了几秒钟,我的热情就又冷却下来。 “不行不行,韩总,我做这个经理不合适。”我摆摆手拒绝。 “不合适,为什么?”他不解地皱了下眉头:“你的能力和实力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有了成绩自然要奖励的,而奖励的方式不过就是两种,升职加薪。” “虽然事实是这样,但是你刚来不长时间就提拔我,别人会有成见的。”我吞吞吐吐地说:“我可不想让大家误以为我是跟你……私人关系才做这个位置的。” “哈哈,为这个啊?那我觉得你太多虑了。”他爽快地笑了起来:“这是总公司的意思,我只不过在其中起到一个桥梁辅助的作用而已。对于任何一名员工,我都有这样的责任。任何一名员工也都享有这个同等的待遇。” “话是这么说,但是……” “没有但是。”他打断了我的话:“就这样定了,等总公司的批式一下来,我就开会正式宣布这件事。你先回去准备准备吧。” “韩总……” “还有什么问题吗?”他和颜悦色地看着我。 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我想知道,陈经理递交给你的辞职报告……的理由是……” “她丈夫有了外遇,吵着闹着要离婚,她为了孩子不想离,又无法忍受丈夫精神和肉体上的折磨,就只好辞职到外地亲戚家里暂避一时……”他似乎明白我心里在想什么:“没关系,等她回来我会再给她安排合适的职位。” “又是一个被爱所伤而不得不背井离乡的可怜的人!”我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同情的叹息。我果然没猜错,离更年期还远着的陈经理无缘无故地神经质,肯定事出有因。 “你说什么?”韩文轩好像没听清。 “啊,没什么,谢谢韩总。”我满心欢喜地站了起来:“我先回去做事了。” 他点了点头。 轻轻关上门的瞬间,我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韩文轩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若有所思地望着我离去的方向。 我几乎是一路哼着小曲回到办公室的,抓起电话就拨了小荷的手机号码,这么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当然要马上告诉最好的朋友。 “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话筒里传来的是温柔而冰冷的语音提示。我悻悻地放下了电话。小荷一定又上山下乡到哪个边边沿沿没有信号的地方去了,不然,她的手机一天二十四小时是不关机的,这是台里的规定。 快乐无人分享,原来也是件扫兴的事,我坐在那儿暗自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又笑了,笑得傻傻的,却又很开心。窗外那棵高大的银杏树上的叶子在夏日的阳光下闪耀着波纹似的鳞鳞的光芒,那随风翻舞着的,不止是满树苍翠的绿叶,还有我一颗初试成功的喜悦的心。 第八章 做梦也不会想到,五年后,江伟居然还会来找我。 “我就在你公司的楼下咖啡厅里。”当那个五年没有听过的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真切地在耳边响起时,我如雷震耳,电话似乎是个炸弹,差点被一把我扔出去。 “你在……哪儿?”我真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你公司楼下咖啡厅里。”他重复。 “你……你怎么会……会来到这里?”我陡然结巴了起来。 “我是特意来找你的。我问了很多人,才问到你的电话。”江伟那浑厚的富有磁性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有点低沉寥落,明显地带着一分责备:“你怎么可以……逃得这么干脆?” 我怎么会逃得这么干脆?我呆了呆。我想说如果我不逃,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疯掉;如果我不逃,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掉。但是,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简单地说了这一句:“好,你等我一下。” 放下电话,我颓然地跌坐在椅子里,有片刻的失神。一切像是一场梦境,潮起潮落得如此突然。要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他,当年我怎么可能背井离乡,独自来到这个举目无亲、完全陌生的城市? 我和江伟是大学同学,两个人恋爱了整整四年。因为都是初恋,所以彼此都十分投入,并且信誓旦旦地约好毕业后就结婚,永远不要再分开。可是,等到我们真的毕业后才发现,事情远远不是我们所想像得那样简单。结婚不是两个人之间仅仅有爱就够了,房子、钱,这些都是结婚不可缺少的。我家里条件倒还过得去,但是江伟就差多了。江伟家是农村的,上有体弱多病的父亲母亲,下有正在念中学的弟弟妹妹,他每月有限的工资除了留出自己的基本生活费外,剩下的都要寄回家去给父母看病,供弟妹上学。这样一来,我们结婚的想法一下子就成了马歇尔计划。按最快的速度来说,等他弟妹们毕业,最少也得三四年的时间,而如果他们一旦考上了大学,这个计划还得无限期的延续下去。现实于眼前,我和江伟都一筹莫展。 但是,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就因为这个,江伟竟做出让我瞠目结舌的事来,他居然跟他的老板,一个大他五岁的有夫之妇发生了暧昧关系。仅仅因为那个女人愿意帮助他改善家里的现状,资助他弟弟妹妹读完大学,并送他父母去最好的医院就医。但前提条件是,他必须做她的情人。对于正处于困境之中无计可施的江伟来讲,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更何况,那还是一个比较年轻的,长得颇有几分姿色的女人。 这些都是我从朋友们闪烁的言辞中得知的,江伟当然死活不肯承认,他一再地发誓说他不会背叛我,不会背叛我们经营了四年的初恋的感情,他一再地承诺说他爱我,他一定会跟我结婚,只要我能耐心等待。可是有一天,他那只有九岁的小侄子不知从哪儿翻出了家里的影集,指着里面一个打扮入时的女人的照片,向我炫耀说:“这个阿姨经常来我家,跟我二叔住在一个屋里,阿姨给我买了好多好吃的,还给奶奶很多钱……” 童言无忌,我当时就懵了。我疯了似地去质问江伟。江伟没有再回避,但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地掉着眼泪。那滚滚的泪水在他清秀的脸上像决了堤的洪水,止都止不住。心爱的男人的眼泪让我的心刀割般地疼痛。我理解他的苦衷,我明白他是迫不得已,但是,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残酷的现实。 我大病了一场,一连几天高烧三十九度不退,烧得神志都有些模糊了,我时梦时醒,不断地说着胡话,不断地哭泣,不断地叫着江伟的名字。这期间,江伟来看过我,我却又发疯似地用枕头将他打了出去。我歇斯底里地大喊:“江伟,你不走,我就死给你看!”说着,我一把抓起桌子上的水果刀就义无反顾地横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所有的人都吓坏了,我的父母连忙客气地把泪流满面的江伟请出了家门。从那以后,江伟再也没有来过。病好了以后,我不顾家人的百般劝慰与阻拦,执意要离开这个让我伤透了心的地方。那个时候,除了离开,年轻的我似乎已经别无选择…… 楼下的咖啡厅是专门为前来等候的客人准备的,所有的饮品都是免费的。大厅里人不多,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江伟。这些年,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与江伟的不期而遇,但是没有想过会是这一种。分手五年了,我本以为我早已经心灰意冷,但是突然看到他,我还是抑制不住突然的心跳。这时我才明白,为什么人们会说“给你天堂的那个人,你也许永远不会怀念;给你地狱的那个,你却会一辈子铭心刻骨。” 我悄然落座,默默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我曾经深爱过,但同时给了我无限创痛的初恋的情人。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高挑清瘦,眉宇间有着一抹淡淡的忧郁的大男孩了,五年过去了,岁月公平地在他的额头上刻下了些许沧桑的痕迹,脸上柔和的线条里也因此带了分深刻的感觉。他看上去胖了些,合体的深色品牌西装让他多了一分稳重与成熟的男人魅力。 记得曾经有一天,江伟光着脚,穿着拖鞋,坐在我家的院子里吸烟。淡蓝色的烟雾飘浮在他的面前,他微微眯起眼睛,神情悠然闲散,黄昏美丽的夕阳里,那是一副忽然让我想流泪的画面。我忍不住轻轻地靠近他。他将我揽过去,长久地注视着我,目光深情而温柔。那一刻,我幸福地以为我们会这样一直相依相偎到永远…… 直到服务员走过来,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放在我面前时,江伟才意识到我已经到了。他缓缓地抬起头来。四目相对,我发现他眼神里的那份纯真与清澈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深潭般望不到底的深邃和幽静。 “美静,你来了。”他欣喜地说。 “美静”这个名字让我听起来有种恍如隔世的陌生。 “对不起,”我淡淡地说:“我现在的名字叫林梦遥。做梦的梦,遥远的遥。” 来到这个城市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林美静”改成了“林梦遥”,林梦遥,顾名思义,是遥远的梦的意思。梦已经遥远,物是人非了。 “你改名字了?为什么?”他一脸孔的茫然。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为什么?他居然好意思一再地问我为什么? “对不起……”茫然之余,他默默地垂下了头。他是个聪明人,当然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其中的原委。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说‘对不起’的吗?”我慢慢地喝了一口滚烫的咖啡。咖啡有点苦,像小时候妈妈烧焦的锅巴。 “美静。”他却依然直呼我从前的名字,眼神里满含着愧疚与懊悔:“我知道你恨我……这些年我一直都在自责,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其实,凭借自己的努力,也是完全可以改变现状的,虽然时间可能要长一些……是我伤害你太深了,美静,我知道你是不可能原谅我的。” “有些事情,可以理解,不能原谅。”我平静地望着他,心如止水。 “对不起,美静。”他下意识地咬着嘴唇,紧握着杯子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看得出来内心深处的矛盾与挣扎:“这么多年,每当想起你我就痛恨我自已……我几次都想来找你,求你宽恕我,可是,我没有这个勇气……” “但你还是来了。”我缓缓地将他的话接了过来,言词中含着一丝挖苦与嘲讽。 “美静!”他痛苦地低呼:“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我们都已经长大了,也成熟了,以前的事,我们可不可以把它全部忘掉?” 我轻轻一笑:“我现在是林梦遥,林美静以前的一切记忆,我早已经不记得了。” “真的吗?”他激动地看着我,声音里透出一分意外的惊喜:“那么美静,不,梦遥,你能重新接受我,让我再回到你的身边吗?” 我的心蓦然一动。 当年,戴军的一首《阿莲》将我们的爱情唱得一片温情浪漫,而其中那句:“你能不能够接受那个从前的我,再让我回到你的身边。”更是被江伟成天挂在嘴边。想不到五年后,这句话却在我和他之间应验了。往事如昨,爱情最害怕遭遇背弃,再回头只能怀念。 “你回到我的身边?那她呢?”我皱了皱眉头。我早听说那个女人已经因为他跟丈夫离了婚。 “她……”他艰难地提到了这个令大家都感到尴尬的人:“她已经走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联系。” “你的意思是,她如果不走,你还不会来找我,是吗?”我慢条丝理地笑着问。 “不,就算她不走,我也不会跟她结婚的,因为我心里真正爱的人是你,她也清楚……”他满怀希望地抓住了我的手,眼睛里跳跃着幸福的火花,一往情深地对我表白:“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弥补我曾经欠你的,美静,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我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他。 是的,我相信他心里真正爱的人是我,对此,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可是,他是否知道,当爱做为交换的条件被搁浅时,哪怕只是暂时的,爱也已经水涨船翻。人依旧,岁月不回转。一段感情,可以由爱重新开始,却永远不能由原谅重新开始。 良久良久,我轻轻地抽回我的手,微笑着摇了摇头…… 第九章 因为江伟的突然出现,一连几天我都感觉心情郁闷,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头。每当闭上眼睛,我就会看见江伟那张黯然神伤的脸。曾经无比熟悉亲切的江伟如今如窗外轻轻飘飞的雨丝和落叶,虽然带与我片刻的惆怅,让我的心再也泛不起一丝情感的波澜,但在最终拒绝他的那一刻,我还是不可避免地痛彻心扉。 这天是星期六,因为下周要交的设计方案没有完成,我不得不给自己加了个班。刚在办公桌前坐下来,桌上的电话就响了,我本来可以置之不理的,因为周末公司休息。但电话一遍接一遍地固执地响着,吵得我根本无心工作,我只好无奈地拿起话筒:“你好……” “是我,韩文轩。” “韩总?”我吃了一惊,他怎么会打电话来? “周末怎么也不休息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这个老板是周扒皮呢!”他的声音里带着调侃。 我不好意思地解释:“我有点事没做完,所以就……你怎么知道我在公司?” “因为,我就在你的门外。”说完,他挂了电话。 我愣了一下,忙跑过去打开门,果然,韩文轩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口,向我晃了晃手机。 “韩总,你也有事没做完?”我冒冒失失地问。 “不是的。我刚才开车从这儿路过,远远地看见往公司走的人好像是你,就跟踪进来查查岗,呵呵。”他幽默地笑着。 “哦……那您进来坐一会儿?”我礼貌地迁让了一下。 “不了,我回办公室上网看看股票行情。你先忙吧。”他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头来:“林梦遥,你中午有约吗?” “没有啊,你……有事?” “是这样,这几天佳琪一直吵着要见你。如果你没有约的话,我想请你到我家吃顿便饭。”他看着我微微一笑:“怎么样?可以给我这个面子吗?” 我这才想起的确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他那个人精一样聪明可爱的女儿了。说实话,我也有点想她了,只是这些日子因为各种各样的事一直忙忙碌碌的,也没意思一下说去看看她。现在既然韩文轩主动提了起来,我自然要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 “当然可以,没问题。”我满口应允。 “那好,我一会过来接你。”他高兴地走了。 望着他高大而洒脱的背影,我呆了呆,接着就不由自主地微笑了…… 正忙到一半时,手机响了,是小荷家里的坐机号码。 “亲爱的?想我了吗?”小荷上来就色迷迷地问。 “想你个头!”我一通抱怨:“你失踪了?怎么总不开机啊?” “哎,我那个破摩托罗拉掉水池里彻底费费了,偏偏这两天又忙着接待上面来的人,也没抽出空儿去买。” “哦——我还以为你让本拉登拐卖到河南给人家当媳妇去了呢!”我拖长了腔调。 “拐卖我?哈哈,疽这身份,上赶着送货上门量他们也不敢要!”小荷得意地笑起来,听得出来心情很不错。 “是啊,法制节目主持人,谁敢要啊!”我也笑起来。笑着笑着,我忽然想起己一直惦记着的那件事,忙问:“小荷,你去找他了吗?” 她懒洋洋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这段时间忙得脚打后脑勺,哪顾得上啊。明后天再说吧。” “喂,哥们,这事可拖不得,你得抓紧啊。”我真替她着急,这么天大的事,她怎能如此心不在焉呢! “好好好,就这两天,这两天肯定办。”听她那说话的口气,似乎这不是她自己的事,而是我在求她给我办事一样。真是皇帝不急急太监。 “那你赶快啊,到时候肚子大起来,遮都遮不住了,看你怎么办!”我吓唬她。 “怎么办?凉拌!”小荷嘻嘻一笑:“真要遮不住了,我就生下来……” “生下来?”我差点被她吓死:“你手机进水了,难道脑子也进水了?” “哎呀,跟你开玩笑呢!你还当真哪!”小荷阴阳怪气地叫着转移了话题:“这大礼拜天的,你不说来看看咱儿子,你猫到公司里去干嘛?想评劳模啊?” “哎,可别提了!”我叹息着将前些日子江伟来找我,害得我这周的工作没做完的事详细地对她讲了一遍。 “我算看出来了,这男人啊,就是他妈的犯贱,永远都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小荷呵呵地冷笑着警告我:“不许理他啊,理他我看不起你!” “才不会呢,我是永远不吃回头草的好马!”我给了她一颗定心丸吃。 “那就好。”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我忽然想起升职的事小荷还不知道呢,忙又说:“哥们,有时间我请你好好吃顿大餐。” “怎么,你中了500万?”小荷的哈欠打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中500万?不不不,那是穷人计划,咱不稀罕。”我眉飞色舞地告诉她:“我升企划部经理了。” “真的?太好了,怪不得这么积极呢!”她兴奋极了:“那就中午吧,正好我还在犯愁今天中午吃什么呢!” “中午啊……”我犹豫了一下:“中午还真不行,我们经理中午请我上他家去吃饭。” “按说你升职了应该请你们经理吃饭才对啊,他怎么反倒要请你吃饭了?还是上他家?”小荷的警觉性一向跟训练有素的警犬不相上下:“会不会是瞄上你了?你要小心点啊,鸿门宴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瞎说,我们经理才不是那种人呢!”我简单地对她讲了讲我救韩佳琪的事,然后理直气状地反问:“难道他请我吃顿饭不正常吗?” “这么说起来应该很正常。不过……”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叮嘱:“女孩子嘛,小心点总没坏处。现在这些当经理老板的哪有几个不是色狼!”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对她的关照我一概全部笑纳。但我没忘记揶揄她一句:“我们经理也是单身,要不要我做一回月老,帮你牵牵红线?” “饶了我吧!”她一副诚惶诚恐的口吻:“我这辈子可都不想再跟广告界的人打交道了!” “你能有这记性?”我不客气地对她连讽刺带打击。 “你可真了解我,我还真是撞到南墙只要死不了就坚决不肯回头那伙的。”她在那边果然没出息地大笑起来:“好了,祝你过一个愉快的周末,记着欠我一顿大餐啊!” 放下电话,我不由得叹了口气。记得我刚失恋那年,每天都落落寡欢,小荷曾给我发来这样一条自编的手机短信:“江伟何等人物,令你如此伤心?人生中有一次次的不如意,难道每次你都将如此?劝你,把一切看淡些吧,不要总是这样冷冷漠漠消消沉沉……”而就是这样一个把感情看得极其透彻与明朗的女人,却也会陷入同样进退两难的境遇。是否在感情面前,每个人都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第十章 刚进门,韩佳琪跟她的那只京巴狗小球球就一齐向我扑了过来。韩佳琪吊在我的脖子上拼命地吻我的脸,小球球则在脚边拼命地舔我裙子外面裸露的一截小腿,结果,我满脸是韩佳琪的唾液,满腿是球球的唾液,弄得我浑身上下难受得要命。可以踢小球球一脚拒绝它的亲热,却不好意思挣脱韩佳琪那两条嫩藕似的浑圆的小胳膊。直到韩文轩在一边假装生气地喝斥道:“快放开手让阿姨换鞋。”过去时韩佳琪这才嘻笑着从我身上溜下去,跑到鞋柜里给我把拖鞋拿出来。同时,懂事地把毛巾也递给了我。我晃了晃短短的几分钟就被勒得酸痛的脖子和肩膀,苦笑着说:“看来我得加强体育煅炼了,否则,佳琪越长越大,我会承受不了千金的重压的。”说着,嗔怪地在佳琪的小鼻头上用力拧了一下:“小坏蛋。” 一抬头,看到韩文轩正站在面前,目不转睛地对着我意味深长地微笑。 “看什么?没擦干净吗?”我连忙慌乱地又抹了抹脸。 “不是的,我是想问你,你喜欢吃什么?”他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 “什么都吃。”我掩饰似地将毛巾递到他伸过来的手上。 “什么都吃?你可真好养活。”他扑哧一声笑了:“那我可就随便做了。” “等等。”我叫住他:“用不用……我帮你?” “不用不用,你陪女儿玩好就行了。”他转身就进了厨房。 他最后这一句带着暧昧的话让我想起了一则小幽默:上课的时候,老师发现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在打嗑睡,就生气地说:“喂,你们俩昨天晚上没睡觉啊?”这话乍一听上去没什么,可仔细一琢磨,不由得令人捧腹大笑。中国的语言文化就是这样,喻意幽深,耐人寻味,经得起千锤百炼的反复体会和推敲,如陈年的美酒,越品越香,难怪常常会把初学中文的老外弄得个个直挠头呢。 而他,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这时,韩佳琪手里拿着木梳披头散发地跑过来:“阿姨,阿姨,你会编麻花辫子吗?就是郑智化的歌里唱的那种麻花辫子?” “会啊。”我不禁笑了。这个小东西可真不简单,居然还知道《麻花辫子》是郑智化唱的。郑智化跟她可是隔着好几个代沟的人。 韩佳琪有一头又黑又密的长发,编成粗粗的麻花辫后再系上两个大红的蝴蝶结,长长的垂在胸前,十分好看。她爱不释手地在镜子跟前扭过来扭过去,喜滋滋地问我:“阿姨,你看,我像不像小芳?” 我简直要乐晕了:“你比小芳漂亮多了!” “是啊,大家都这么说!”她不无得意地长长叹息一声。 自顾自地美了一会儿,韩佳琪忽然扑到我怀里,仰着小脸,哆声哆气地问:“林阿姨,你喜不喜欢我?” “阿姨当然喜欢你了!”我亲昵地点了一下她饱满的小额头。 “那你喜欢我爸爸吗?”她又问。 “你爸爸?”我吃了一惊,我没想到她会问我这个。 “难道你不喜欢他吗?”她一本正经地反问。 “这个嘛……”我犹犹豫豫地看着她。虽然对方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这个问题也不太好回答。 “什么这个那个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呗!”韩佳琪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小眉头。 我有趣地盯着她那张纯将可人的小脸,灵机一动:“喜欢怎么样,不喜欢又怎么样?” “你要先回答,我才会告诉你。”韩佳琪歪着小脑袋,神神秘秘地说。 看她不肯上我的当,我只好认真地想了想,装模作样地笑着说:“那就算……喜欢吧。” “那好。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小家伙忽然严肃起来:“林阿姨,你有男朋友吗?” “阿姨……没有男朋友。”我纳闷地看着她。这个满脑子鬼点子的小东西,她到底想干嘛? “太好了。”她高兴地拍了拍手,说:“那你跟我爸爸结婚吧!” “你说什么?”我吓得险些从她那松软的小床上边上掉下来。 韩佳琪忽闪着两只黑漆漆亮晶晶的大眼睛,语出惊人:“你跟我爸爸结婚吧,这样你就可以做我的妈妈,天天给我编麻花辫子了。” “你想让我做你的……妈妈?”我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是的。”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我几乎合不拢嘴。 “因为我不想让别人做我的妈妈!”韩佳琪像块胶皮糖似地牢牢地粘在我怀里,嘟起花瓣似的小嘴,苦恼地说:“你知道吗?好多人都给我爸爸介绍女朋友,想给我找个新妈妈。可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些阿姨。” “为什么?她们对你不好吗?”我奇怪地问。 最近几天电视里正在播放的一个广告片。一个小女孩用稚嫩的声音不情愿地说:“爸爸给我找了个新妈妈,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她。”韩佳琪跟那个小女孩一样,把强调的语气放在了最后这句话里的“一点”这个词上,让人立刻能感觉得到她心里的无奈与委屈。 “那倒不是,她们对我都挺好,又给我买好吃的,又给我买漂亮衣服和玩具。可我就是不喜欢她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我跟她们没有缘分吧。我爸爸也这样说。”韩佳琪耸了耸肩,将两只胖呼呼的小手往外一摊,无可奈何地说。 “那你觉得跟我有缘分,是吗?”我哑然失笑,她那滑稽的小模样可爱极了。 “是的。我觉得我妈妈就应该长得像你这样。”韩佳琪忽然闷闷不乐地低下了头:“林阿姨,我刚出生三个月,妈妈就走了,爸爸说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妈妈……” “你没有妈妈的照片吗?”我有些奇怪。 她摇摇头:“爸爸都收起来了,不让我看。” “为什么?”这是我今天使用频率最高的一句话了。 “我从来没有问过他。因为我知道我问了他一定会不开心。我不希望爸爸不开心,”韩佳琪明亮的眼光有些黯然:“爸爸很爱我,我知道他也不希望我不开心。” 真是一个乖巧懂事又可怜的孩子,我禁不住爱怜地把她拥进了怀里。 “那,佳琪想不想妈妈呢?”我轻声问。 我听说许多单亲家庭的孩子的心理成熟速度远远比正常家庭的孩子要快得多。看来的确是这样。我真不知道她这颗漂亮的小脑袋瓜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韩佳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眼神里含着一丝这个年龄不应有的困惑与茫然:“林阿姨,你知道妈妈为什么不要我和爸爸了吗?” “也许……妈妈不是不要佳琪和爸爸,妈妈只是工作太忙了吧?”我含糊其辞地敷衍着。对于韩文轩和他的前妻的故事,我一无所知。 韩佳琪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低下头来玩着我套装上的带子。而我则用手支着下巴,呆呆地凝视着她那张精致得无可挑剔的漂亮的脸蛋,漫无边际地想象着韩文轩与他的前妻的之间的种种可能。 玩了一会儿,韩佳琪忽然想起了什么:“阿姨,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愿意跟我爸爸结婚,做我的妈妈吗?” 我无言以对。 “难道你不愿意吗?”韩佳琪大失所望,小嘴撇了撇,看那样子,只要我一摇头,她马上就能嚎淘大哭出来。 “不是的不是的。”我下意识地一边安抚她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阿姨愿意有什么用,得爸爸也愿意才行啊!谁知道爸爸喜欢不喜欢阿姨呢?” 她马上大声回答:“喜欢!喜欢!” “你怎么知道?”我紧张地一把将她推开,不敢相信地地盯着她的脸。我现在已经不敢再大意地将她当成是一个只有五岁半的天真无知的小孩子了。 “那天我对爸爸说我喜欢你,我爸爸说他也喜欢你。”韩佳琪眉开眼笑地说。 “你爸爸……真这么说的?”我又惊又喜,真的怀疑自己的耳朵今天是不是出了问题。 韩佳琪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我的心里一下子乐开了花,猛地把她紧紧地拥进了怀里。 真的吗?韩文轩对佳琪说他喜欢我,这是真的吗?我会不会是在做梦?我不假索地伸出手来就掐了一把韩佳琪嫩嫩的脸蛋,疼得她“妈呀”一声叫了起来:“阿姨你掐我干嘛呀?”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边轻轻地给她揉着,一边忍不住笑眯了眼睛。 这时,韩文轩突然推门走了进来,笑着问:“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把门关得这么严?” “哎呀老爸,你怎么进屋又忘了敲门啊?”韩佳琪大声尖叫着蹦了起来:“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进别人的房间要敲门?重来重来。” “真的重来?”韩文轩有些尴尬地看了我一眼:“好女儿,今天不用了吧?” “不行!重来!”韩佳琪用力瞪起眼睛,一点不给他面子。看来以前他没少犯这个健忘的毛病。 韩文轩只好讪讪地退了出去,轻轻地敲了敲门。 “请——进——”韩佳琪故意把声音拉得长长的。 韩文轩大步流星地冲进来,上前一把揪住她,照着她的小啪啪就是两巴掌,假装生气地喝道:“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跟你老爸装!” “阿姨,救命啊!救命啊!”小家伙凌空蹬着两条小胖腿,虚张声势地惨叫着向我求助。 “好了好了。”我忙上前把韩佳琪抢救下来,配合着他们的表演,白了韩文轩一眼:“女儿说得没错,以后进别人的房间要记得敲门!” 话音一落,我发现韩文轩满脸惊讶与欣喜地看着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跟他一样,这么顺口地将“女儿”两个字吐了出来,脸腾一下子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