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半人半鬼 冰冷的忘川潺潺流淌,一座古老的石拱桥横亘其上,身着火辣小可爱加低腰牛仔短裤的波霸美女笑容可掬地舀着热汤,吆喝这路过的行人,不,灯笼。 “又甘又甜的孟婆汤,喝饱不用钱啊——” 我脚下一踉跄,差点跌了个狗吃屎。 这是怎么一回事? 孟婆汤?怎么和传说中的忘情水同一个名字?是什么景点的炒作吧,而那些飘在半空的灯笼也是吊着钢丝的吧…… 可当我看到一个个灯笼在桥的那一端消失不见时,我很确定这不是什么鬼屋之类的玩意儿。 我肯定是在做梦!对!我在做梦,掐一下自己铁定不会痛! 于是乎,带着灿烂的笑容,我狠狠地拿着自己引以为傲的钳子手往脸颊一掐…… 我的妈咪咪啊! 没有熟悉的痛感,但并不是在做梦。因为,我根本碰不到什么! “咦?你怎么在这里?还是这个样子?”在我快陷入崩溃边缘时,一把好听的女中音拉回了我的注意力。 是刚才在桥上的那个美女?! “你怎么会在这?”她……她刚才不是还在桥上的吗?怎么转眼间就来到这里?! “这是我的休息时间啊。阎王那杀千刀的也不想想,要我这个大美女整天站着舀汤,万一站出个萝卜腿怎么办。”大美女抽出一柄绢扇,虽然我的目光快在她身上烧出一个洞了,我也没发现她到底从哪个角落拿出来的。”对了,我叫孟婆。别看我名字有个婆字哦,我可是很年轻的。” 孟婆……听到这名字,我发现我的颜面神经已经有了失控的迹象。 “这里……是哪里啊?”好不容易将抽搐的嘴角拉回原位,我问着眼前这个传说中的人物。 孟婆虽然给了一个”你没病吧”的表情,但还是将这里的情况告诉了我。 这里,是奈何桥。桥下的那条河,叫黄泉,也就是所谓的忘川或者三途川。旁边开得很灿烂的火色花朵呢,就叫彼岸花。 “喏,那些飘着的灯笼就是你们人类的魂魄啦。”化身导游的孟婆在最后下了那么一句结语。 我们人类? “孟姐姐,”原谅我,看到她魔鬼的身材天使的面孔,那个婆字真的喊不下去。”你是说,我是人类?” “当然啦,你有鬼气,又有着人的样子,不是死了的人类是什么?”她白了我一眼。 “可是……”我看着前面一排排消失不见的物体,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可是什么?”好像是很久没有找到说话的伴,孟婆对我的吞吞吐吐没有一点的不耐烦。 “为什么我没有变成灯笼啊?”指着那些没有意识但很有秩序的灯笼,我很无辜地问。 孟婆看着我,眨眨眼。我同样地看着她。两人就这样陷入沉默。 终于—— “鬼判,你给老娘死出来!” 咳咳,我说大姐。下次你要狮子吼的时候,麻烦先说一声好吗?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不对哦,我现在是鬼哦,应该要说震得我三魂散七魄乱。 “来了来了,大姐,你叫魂啊!”随着一道从地上窜出的白烟,一个挺拔的身影慢慢凝成实体。 我一直以为,鬼判应该是那种伸着常常的舌头,脸色惨白得像是刚刚刷好一层白油漆,全身的古装被拉扯得东一条西一片地挂住身上的那种。然而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我错了。眼前的男人一头金色的短发随意散着,阳光十足的笑容就这么挂在脸上,连那身剪裁合身的白色西装配上纤尘不染的白色皮鞋穿在他身上都是如此的合适。 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天堂的天使。 这男人,若放在人间,肯定是个妖孽。 “臭小子,这个人是怎么一回事?”孟婆一把揪住鬼判的耳朵,阴恻恻的声音就这么灌了进去。 “痛痛痛——大姐,你先让我看看嘛。”妖孽鬼判好不容易挣脱孟婆的束缚,一边揉着发疼的耳朵一边打量着我。 就在我被看得不耐烦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啧啧啧,很奇怪呢?照理说,你来到了冥界,就意味着你应该是死得连渣渣都不剩的啦,可怎么会变成这样子?难道说,你还没死透透?可是没死透的人怎么可能来到冥界呢?很奇怪,真的很奇怪。” 大哥,我知道这很奇怪,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奇怪呢?还有,什么叫死得连渣渣都不剩但又没死透透?不带这么恐怖的。 “死小子,你就说个干脆吧。到底这妞是怎么一回事?这不人不鬼的是要闹哪样?”孟婆显然是个脾气暴躁的主,双手环胸地睨着比她高一个头的鬼判。 “这能说,她的肉体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锁住,让她……嗯……魂魄离体?嗯,应该就是这样了。话说,你到底得罪了何方神圣啊,竟然被人这么凶狠地对待?要知道,这样是很损阴德的啊。”帅鬼判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我,就差没把我抓起来好好研究一番了。 我一愣,想回忆我还是人的时候究竟得罪了什么人,但大脑就是一片空白,甚至……连自己的名字,身份都忘得一干二净。 “妹子,说话啊。”不是吓哑巴了吧。孟婆虽然没冒出那句话,但她纠结的五官都将它表现出来。 “我忘了……”我喃喃道。 “我的天啊!不过嘛,这么让人难过的事谁都不想记起来。姐姐我同情你。”孟婆拍拍我的肩膀,一副天塌下来她会抓鬼判顶着的表情。 “恐怕,并不是这么简单吧。”鬼判的蓝色瞳孔像是会看入人心一般,紧紧锁住我慌乱的双眸。 在这无声的压迫当中,我选择老实地说出事实。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包括自己是谁……” 孟婆瞠目结舌,鬼判瞠目结舌,我怀疑如果路过的灯笼们听到的话也会是这样的表情。毕竟,我很可能是第一个没喝孟婆汤就忘了自己是谁的人……呃,鬼。 这时,鬼判的身上传来一阵音乐声。他翻出西装口袋中的手机,帅气地按下接听键。一阵”嗯……嗯”的敷衍声过去后,鬼判的脸上首次表现得欣喜。 “真的吗?我知道了。我会把东西给她的了。”这是他在电话中说的最长的一句话,说完便挂上了电话。 “这位美丽可爱的半人半鬼小姐,鉴于你是我们冥界碰到的第一例半人半鬼,阎王和地藏王菩萨商量后决定格外开恩,给你一个找回自己肉身的机会。”鬼判伸出空无一物的手。蓝光闪过之后,他的手中多出了一条紫色水晶吊坠的项链和一面黑色的旗子。 “你拿着这面旗子,找到第一个可以看见你的人之后将旗子给他。如无意外,他会帮你找到你的肉身。如果他不肯,你就只能凭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了。”他一边帮虚无的我带上项链,一边说道。”这条项链能保你的魂魄不散,一定要好好保护哦。因为这条项链一坏掉或者离开你的身体,你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会魂飞魄散。” “那另外的百分之五十呢?”我闭着眼,感觉到源自项链传来的温暖,没感觉的身子开始有了实在感,但还是没有温度,同样也没有凝成实体。 “自然就是成为其他恶鬼的点心咯。”鬼判幸灾乐祸地挤眉弄眼,气得我差点跑上去狠狠咬他一口泄愤。 不过孟婆先我一步帮我报了仇。 “好啦,小鬼头,你快点送她回去吧。大姐我还有事情要做,不像你整天晃来晃去这么有空。”赏了鬼判一个爆栗之后,孟婆有点不耐烦地扇着风。 “好啦,等我把话说完。”鬼判哀怨地瞅了她一眼,转过头对我说。”你要记住,你虽然不是鬼,可以在白天出没,但千万不要没有丝毫防护就经过庙宇之类的地方,不然不死也会去掉半条命的。” 好吧,也就是说,没事别四周乱走就对了。反正我感觉自己应该是一个”死宅派”。虽然忘记了身份,但性格和一些常识早已刻入骨髓,我喜欢听着有节奏的声音,例如潺潺的流水,但并不热爱喧嚣。 “那我要怎么回去?”我问着眼前两个看上去很有能耐的人。 “很简单。” 我只看到鬼判潇洒地一挥手,平地便升起了一阵狂风,将我卷到半空。 “喂,为什么两个老顽固会大发慈悲。他们的脑壳坏掉了吗?虽然这个小女生是绝无仅有的第一例,但也不用搞流血大买卖吧。” “不知道呢?他们说是那个女生的缘分。那些神想的不是我们这些小喽啰可以理解的啦,去干活吧。” 我只听到他们断断续续的几句交流。 眼前的景色变得有点模糊,当我想努力看清楚的时候,全身却传来了撕裂般的疼痛。我没有肉身,却依然可以感觉那蚀骨的疼痛快要撕裂我的灵魂。 不知道这种痛持续了多久,我的意识一片朦胧。迷迷糊糊地,我的眼睛终于能够聚焦,眼前熟悉而陌生的景象让我差点尖叫。 人间! 虽然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但大脑的条件反射告诉我,这里是人间。 第2章 黑令旗 依旧是车水马龙的热闹,依旧是灯红酒绿的繁华,但在这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和这里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你问我为什么?想想看你站在大马路,迎面过来一台车子,当你发现自己躲避不及的时候,那台车子穿过你的身体呼啸而过,你会不会觉得有种你根本不属于这里的感觉? 所以,当我眼睁睁看着一对打情骂俏的情侣穿胸而过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 “为什么!” 这一吼,我很成功地引来一些”人”的注意。但这份喜悦只维持了短短的几秒钟,因为我发现他们和我一样,没有影子。但很明显,他们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有几个甚至带着饥渴的眼神朝我冲了过来,那速度堪比一头早已蓄势待发的猎豹! 我知道,我成了他们的猎物了!为了生存,我几乎本能地选择了唯一的方法—— 跑! 我慌忙迈开我的腿向反方向跑去,但我悲哀地发现,我是鬼,只能用飘的。好不容易适应了这种运动方式,我在努力往前飘的同时不忘得意了一番。如果我是人的话,铁定撞倒不少人和摊位,然后被人群追得满大街跑吧。但此时,我只会感觉到被穿过身体的不适。 可是,姜还是老的辣,一只不是鬼的鬼怎么能敌过人家经验丰富的老手呢?很快我就被一只穿红衣的女鬼追上了。就在我满怀惊恐地看着她的手抓向我的脖子的时候,躺在锁骨之间的紫色吊坠爆发出一阵夺目的光芒,紧接着就听到那只女鬼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叫。 安全了吗? 光芒过后,女鬼消失了,一旁虎视眈眈的”同类”也收起了他们各种绝非善意的目光。我知道,我算是安全了。 多亏了这条项链!紧握这保命的吊坠,我不由得舒了一口气。喏,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啦!我亲了它一口。 咦?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那紫色淡了一点?我眨了眨有点酸涩的眼,静下鼓噪的心再看了看。真的是淡了点!这不会是消耗品吧,用得多就会失效?! 在我一边往前飘一边研究这奇怪的项链,正打算看能不能找个什么机关回去冥界找鬼判问清楚的时候,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突然出现,抓住我的手将我”拖”到一条空无一人的巷子当中。 我跟在他的影子后任他拉着。对,影子,也就是说,拉住我的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 这个人难道就是鬼判口中说的那个可以看到我的人类? “你……看得见我……?” “废话。”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男声响起,有点低沉,是很有磁性的男中音。 终于,他在巷子尽头的暗处停下了脚步,放开手,转过身。于是,我看到了他的庐山真面目。那个男人是和鬼判截然不同的类型。如果是鬼判是天使的话,这个人便是名副其实的撒旦。 及肩的黑发狂狷地披散着,稍长的刘海有意无意挡住了他刀削般的脸和眼中的精光。他不是胖子,但从衣服掩住的手臂轮廓可以看出他绝对是贱人(经常混健身房的人)。锁骨隐没在黑色的衬衫当中,下身随意搭配着一条牛仔裤。整体上,这个男人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不仅是对我这种非人类的生物,最重要的是对女人!简直就是满分的人间凶器! 而我,刚好两者都是。 “你为什么会有这条项链?”男子盯着我的脖子,或者是说那条项链。 冰冷的颈项似乎被盯得有点火辣辣,我不自觉别过脸,随即想起鬼判的话。 他是那个可以帮我的男人! “打个商量,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可以看见我,我再告诉你我为什么会有这条项链,好不好。”虽然看不到我的脸,但凭着感觉,我也觉得自己笑得十分之虚伪。 男子右手一扬,一柄很迷你的黑色剑型物体悬空立在掌心,四周散发着淡红色的热气。虽然我有项链保护,但那股热气仍然让我不禁退后几步。 “你是……抓鬼的?”我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这类人。阴阳师?那是大和民族的玩意儿。道士?眼前的男人说是鸭店的头牌还差不多,怎么也不像那些头上有个叉烧包,手里拿着拂尘的江湖术士。 男人听了这个称呼,眉头皱了一下,应该是有点不太满意,但还是点点头。 “你是来抓我的吗?”我又问。我是半人半鬼,应该……会比较安全吧…… “你问得太多了。”他一握拳,再次打开的时候小剑已经消失。不会是扎到手心了吧。 小气鬼!问多一下会死吗?还是会少块肉啊!自大,目中无人,减分减分! 不过,虽然有万般不愿,但人家可是掌握我的生死大权,就当是屈服于恶势力算了。 “是鬼判给我的,他还说,第一个可以看到我的人会帮我找回自己的肉身。”我小人地将鬼判的话略做修改后告诉这个面瘫男,见他虽然还是一副踩到屎的样子,却没有丝毫杀气。鼓起勇气,我将鬼判跟我说的一古脑儿都跟他说了。”你知道这条项链吗?”听他的语气,好像是因为这条项链才抓住我的,难道他要我把这条项链交出去? 我不安地攥紧我全身不多的财产,生怕他一个发狠便将它抢走。我还是半个人,所以我怕死,尤其是刚从一群恶鬼中逃出生天,所以目前正非常珍惜自己的小命。 “你说旗子?给我看看吧。”他再次伸出手,却发现了我的局促。”放心,我虽然知道这条链子,但不会抢走的,你可以放心。” 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地相信这个第一次见的男人。交出旗子后,我敏感地看到他眼中来不及收回的黯然。不过,因为今天遇到的事情太多了,我狭小的脑容量装不了太多的为什么。 “阎王的黑令旗?”男子看了我一眼,”你是被人先奸后杀还是奸尸了,怎么会让阎王给你黑令旗。” 我听后差点吐血。这男的就不能说话好听点吗?算了算了,就当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吧。”我忘了,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末了还不忘瞪了他一眼。 “切。阎王的黑令旗是给那些有莫大冤屈却无法申诉的鬼回阳间伸冤的,你看上去年纪轻轻,原谅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其他的理由。” 这算是道歉吗?很拽嘛!哼,本小姐不接受! “这样吧,我们做一个交易。我帮你找到你的肉身,作为报酬,等你找回肉身之后,我要你的项链。”男人看都不看我一眼,自顾自说到。 “什么?”那是我唯一的家当耶,因为那面旗子已经被他拿走了。他是抢匪吗?不过,小不忍则乱大谋,本小姐我为了肉身,忍了!”成交!” 像是意料之中的事,男人瞥了我一眼,迈开步子和我擦肩而过。 “喂,你要去哪里?”我连忙飘上去拉住他的衣袖,却扑了一个空,差点跌倒。 “回家。还有,我不叫喂。”男人简短的几个字算是回答,完了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了三个字。”司徒溟。” 司徒溟?那是他的名字吧。和他的人一样,够酷。 我快”步”跟上他,”司徒,我没地方住了,住你家吧。” 周围的气氛瞬间凝成冰点,我可以感觉得到司徒溟的身体僵硬到一个极点,额上的十字筋一凸一凸的跳动着。 这个男人,光看他的皮相,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童子鸡了,还装什么清纯嘛。不过,看上去还蛮好玩的。 “自己找个地方住。”司徒溟握紧拳头,努力克制自己想打女人,不,女鬼的冲动。 “可是,这条项链虽然可以保护我,但它貌似有次数限制。一旦它失效的话,我死是小,你的项链要是被其他人或者是鬼抢走的话可就麻烦啦。”此时,我也顾不上什么道义了,没关系也要攀上关系是人类的保命准则。 果然,司徒溟听到我的话后呼吸一窒,显然是被踩到了痛处。 “好,可是要算房租。等你拿回肉身之后把钱给我。”一咬牙,他一脸壮士断腕的模样。 真想说一句I服了YOU!本小姐一只鬼,不用吃饭喝水睡觉,也不会觊觎他的”美色”,怎么他就像防贼那样提防着我啊!即便我真的是贼,我又拿不到任何实物,能偷什么啊! 综上所述,我只能想到一个理由。 司徒溟是个死要钱的! 可是他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只是虚空朝我画了一下,再往耳朵上的龙形耳环一指。我只感到身子一热,眼前一花,等一切恢复正常之后,一切都变大了。 发生什么事了? “你现在在我的耳环里。”司徒溟低沉的嗓音响起。 哦。这样啊,好吧,我倒省了,这样飘着也挺累的。不过,被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包围的感觉,怎么说了,就像被男人抱着一般。 停——打住打住! 这是什么一回事啊!我现在可是半人半鬼,真要起色心也等变成完完全全的人再说! 第3章 业余天师 跟着司徒溟来到他位于市中心的家,我再次肯定这个男人是个变态。 试问正常人的家会在超市顶楼的?! 不过,虽然他是个变态,但不得不承认他的生活品味非常好。公寓是复式建筑,很男性化,白色大理石地板,白色的墙壁,清一色黑色的家居。大厅除了一台黑色的钢琴之外就没有其他的装饰。二楼就是一间主人房,健身房,还有一个放满乐谱的房间。 司徒溟在这间大房子内走了个遍,还附赠详细的解说。我知道他算是带我”参观”一遍我的”新家”。 重新回到大厅,他对空念了几句,还在研究房间格局的我就这么被甩了出来。 “鉴于你是半人半鬼,不用吃饭洗澡换衣服,所以我不收你水电煤气费了。”他拿出手机按了几下,嘴里说个不停,”按照市价,这里的房租是三千一个月的,免去那些之后呢,你要每个月给我两千八。” 我呆住了。这男人是钱鬼转世吗?我和他从见面到认识才半天时间,他的一口生意经就让我招架不住了。 “那个……”我试着转移话题。潜意识里,我不想一个帅哥口中冒出的不是甜言蜜语而是满嘴铜臭。”抓鬼的都像你这么有钱吗?”印象中,这应该是一行很高风险但也很高收入的职业,但,这也太烧钱了吧…… “谁跟你说我是抓鬼的?”司徒溟一挑眉。三个字,非常帅。 啊?我像一条咬到钩子的小鱼,嘴巴一张一合,脑子犹如五雷轰顶。大哥,你不是跟我说你是抓鬼的吗?不然你是怎么看到我的啊?敢情你说帮我找到肉身也是颠倒是非版的博君一笑篇吗?不带这样滴! 看到我这幅表情,司徒溟显然是心情有了好转,嘴角也出现了细微的上扬。 “我正职是作曲人,副业才是天师。”他大发慈悲地解释道。 他笑了他笑了!依然是三个字,还是帅。 不过,作曲人啊!听上去是个很赚钱的职业呢。如果是给一些知名歌手写歌的话,蛋蛋一首的酬劳也是很客观的。我想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丝毫不觉得我对演艺圈的熟悉有什么不妥,仿佛,我本来就应该很清楚一般。 一时间,脑海中闪过一些记忆片段,但速度太快,我不仅抓不住,甚至连看仔细的机会都没有,隐约只看到一张男人的脸。想要再回想,脑子就传来一阵剧痛。 见我的神色不太正常,司徒溟问道:”是还不适应这里的磁场吗?” 我摇摇头。很奇怪,那种痛只维持了一秒,或者更短,像是特意不让我想起来。 “对了,我已经告诉你我的名字。基于礼貌,你是不是也应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呢?”他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对了,差点忘了你忘了你是谁。随便找个称呼吧,不然,我就叫你倒霉鬼了。” 他笑得邪恶,好像逗弄我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但很抱歉,作为受害者,我并不这么认为。 “你才是倒霉鬼呢!”羞恼之下,一句怄气话就这么冲口而出。可等话说出来后,我快把肠子都悔穿了。 “我?那也是,出门都能捡到你这种奇葩,还给自己揽上一身麻烦,我还真倒霉。”他无谓地耸耸肩,一脸地无辜。 去你的香蕉芭乐!我暗骂,不过却没胆说出口。和司徒溟的几次交锋下来,我知道,不气死自己的最好方法就是别回他嘴。因为他的嘴满是毒药,只一口就足够毒死整条江的鱼。 我看了看司徒溟的影子,突然有感而发。”就叫影吧。”我半人半鬼,只能仰仗着司徒溟的能力,的确很像依赖光和人的影子。 “随你。”他肆意回了一句。”对了,我是个很注重隐私的人,我在的地方,你最好不要乱闯,不然……”他翻出手心的小黑剑,”你懂的。” 我要懂什么!难道他以为我是那种会半夜潜入他房间偷窥他睡颜的女鬼吗?还是说会趁他洗澡时冲进去来个鸳鸯浴?他不要脸我还要好不好!我腹诽着,不忘狠狠瞪他一眼。 谁知,他正巧捕捉到我的白目飞刀,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喝!我着实吓了一跳,生怕他拿出小黑剑将我砍得魂飞魄散。不过,他好像只是吓吓我的鼠胆而已。半短不长的黑发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他转身走向大门。 “你要出去吗?”我问道。 他点点头。 “咳咳,”我干咳几声,”呃,虽然现在男女关系有点复杂,但我对那些速食爱情很反感,尤其是那些一夜情啊什么的……”笨蛋,我是在说什么啊! “我不会带女人回来过夜的。”他很清楚我要说什么,”我不是不挑嘴的人。”说完便摔门离去,临走前还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这话把我砸得一愣一愣。本小姐也不是不挑嘴的好不好!不过听了他的话之后,我总算放下了大半的心。在来的路上,我的心就忐忑不安。怕自己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全身只穿着男性衬衫的女人在大厅晃来晃去。我知道那个女的看不到我所以不会觉得别扭,但我还是会觉得尴尬的。幸好老天保佑啊! 我重新打量着自己的新家,虽然冷冰冰的,但不知怎么的,很有安全感。尤其是大厅放着的那台钢琴,看着它,我吊了一天的心似乎平静了下来。钢琴没有盖上琴盖,但没有封尘,显然是它的主人平日很爱护它。 这时,我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么一个画面:司徒溟穿着黑色的燕尾服,坐在钢琴前,十指有规律的在黑白键上跳动,宛如十只游戏在黑白森林之间的淘气精灵。老天,这画面不违和,甚至是本该这样的。 像是被那画面蛊惑着,我的手指伸向雪白的琴键。在即将碰到的那一刻,我屏住呼吸,不知为何自己会这么紧张。但天不遂我愿,手指,穿过了琴键,碰到了一片虚无。 试了几次之后,我选择放弃,把注意力集中在窗外的景色上。 入夜的市中心依旧繁华,众多车头灯和霓虹灯一起描绘出一幅又一幅绚烂多彩的画面。这就是人间,如罂粟般会让人流连的人间,我的肉体所滞留的地方。我想,我曾经是人吧。我对这里的东西很熟悉,即便是记忆当中没有的,我的灵魂也会自主反应。但我却没有那种属于人类的深入骨髓的眷恋。不是说有喜怒哀乐爱恨情仇的才算是人吗?那么,爱我的人呢?应该会担心吧。但我却感觉不到那一种强烈的情绪,哪怕只是一丁点。 此时,我不禁怀疑,我取回自己的肉身之后呢?哪里才是我安身立命的地方? 不知道站了多久,我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快速飘到门边,我透过门上的小孔一窥,门外的人让我吃了一惊。 司徒溟?怎么是他?为什么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我不敢开门,生怕门外的人是某些不怀好意的人伪装。 “倒霉鬼!我知道你在,快开门!不然加你房租!”门外的人将汗湿的刘海甩到一边,显然是耐性告罄。 是他!只有他才会说这么让我气得跳脚的话。我连忙握住门把手,丝毫不记得自己碰不到任何实物。谁知—— “啊——”门把手传来的阳刚热力灼得我不得不松开手。 怎么会……我不死心地再试一次,结果还是一样,而我好不容易凝成的的右手竟然有些松散。 “喂,倒霉鬼,怎么了?”听到我的惨叫,司徒溟语气多了些关心。 “臭司徒,我碰不到把手!”无论是哪种的碰不到,我都开不了门! “该死!”他低咒一声,”把你的右手从门缝里伸出来!” 若是正常人,这肯定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我不是。所以,虽然我是新鬼,没有鬼力,但凭着强烈的意念,”伤痕累累”的右手总算不负所望地变成纸一般从门下的缝隙伸了出去。 司徒溟低声念了几句什么后,一些温暖但不灼热的液体洒在我的手上,缓解了我的痛楚。 “再试试,应该不会受伤了。”他的声音多了些侧忍。 好吧,再痛也是一次而已,本小姐阔出去了!收回右手,将它变回正常的样子,再次碰上那个万恶的门把手。 唉?不烫了?竟然也碰到了,虽然还是有些刺痛。 轻轻一扭,卡擦一声,门应声而开。 司徒溟却慢条斯理地走进来,当我快以为自己引狼入室的时候,他却开始招牌式的冷嘲热讽:”倒霉鬼,你还真麻烦。” 呼,还好,是他本人没错。 确认是本人之后,我无名火起,右手的痛还在提醒我刚才我遭了什么罪! “哼!臭司徒,你还要说你呢,为什么你的门把手会烫成这样!本小姐的手快废掉你知不知道!你想关住我是吧,却好死不死地忘、带、钥、匙。”最后四个字咬得字正腔圆,司徒溟的脸色”唰”的变青。 好半晌,他终于开口。 “不是要关着你,而是我一个人住,又顶着天师的头衔,肯定会有一些不长眼的魑魅魍魉会闯进来,所以我在这件房子的外面下了血禁。只是因为没有遇到这种情况,一时之间忘了。让你受伤,很抱歉。”很出乎意外的,他竟然在道歉?!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给什么回应,磨蹭了一阵才吐出这么一句。 “那个……以后,不会了吧,还蛮痛的。” “不会了,我刚刚在你的手上用血做了记号,即使我不在,你也不会被我的血气灼伤。”像一个知错能改的好孩子,司徒溟似乎在努力地对我表达他的怯意。 心中想被羽毛划过一般变得柔软,我把脸别过去,视线停在那台钢琴上。 “我……可以碰那台钢琴吗?其他什么都无所谓,只有那台钢琴。”这不算奸诈,只是另类的条件交换而已。 司徒溟看了我一眼,似乎在猜测我的目的,最终虚空画了一道符咒,咬破舌尖朝我一喷,紧接着拿小黑剑划破指尖,将挤出的血珠弹入我胸前的紫晶项链当中。我只感觉被一阵暖意包围,悬在半空的身体被一道外力拉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借着这条项链的聚灵之力,我以血为引帮你凝了实体。不过这不能维持太久,你也知道,这条项链每用一次力量就会减少一分。等你想碰这台钢琴时候,你再动用意念让自身实体化就可以了。平时,还是不要过度消耗比较好。” 我点点头,没有掩饰眼中的感激之情。但当我以为司徒溟变得比较人性化的时候,他突然冒出一句让我气结的话。 “希望你不会制造让人难以忍受的噪音。” “司徒溟你个混蛋!” 第4章 707录音室 “喂,”切着煎好的太阳蛋,司徒溟头也不抬地说,”我今天要去一趟唱片公司,你要不要一起来?” 我愣了一下,并不是说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对我说,因为这屋子就我和他两个能说话的有机生命,而是,出门?和我? “倒霉鬼,你的样子很蠢。”他瞪了我一眼。 “我有名字!我叫影!”对于称谓问题,我很生气。昨天以为他是气疯了才喊我倒霉鬼的,所以我忍一忍也就算了。谁知道今天他依然这么叫!既然如此你当初叫我弄个称谓是要闹哪样啊! “答案呢?”喝完最后一杯咖啡,他麻利地清理好用过的东西,并细细擦去上面的水渍。 对!擦水渍!这是我发现他第二个让人扶额的毛病——他有洁癖!而且是很严重的那种!还好我还没凝成实体去碰他的钢琴,不然我觉得他肯定会用他了不起的法术让我拿起干湿抹布将钢琴从头到尾擦干净,最后还顺便打蜡! “我去!”废话,不出去我怎么找到我的肉身啊。不过,想到要出去,我的头就痛起来,是要飘出去呢?还是凝成实体呢? 我很老实地将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怎料,司徒溟给了我一个”你有病”的眼神,长指当空画了几笔,在我还没反应是怎么一回事之前对我一指。 “臭司徒!”我大吼!难怪那几划很眼熟,我昨天才看过,就是那个该死将我封入他耳环的法术!他的耳环我见过,不像耳钉那么俗气,而是一个龙形耳环,平日就这么扣在耳朵上,睡觉就将它取下来,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用打耳洞。不过虽然很好看,我却一直喜欢不起来。 “就算你喊破喉咙,对我而言也就是小蚊子的音量,还是省省吧。”他弹出指甲不存在的碎屑,正准备关上门。 “等一下!你带了钥匙没?”我连忙说。要知道,这次可没人帮他开门了。不过,他应该会很可恶地跟我说”我会那么笨吗”。 结果,他煞有介事地摸了摸口袋,确定钥匙有带在身上后,低声说道:”以后,我出门的时候记得提醒我。” 晕! 不得不说,司徒溟出门就像是接受万人仰望一般,一路上碰到的女人不是抛媚眼就是装跌倒,但他大帅哥依然是目不斜视地绝不扶起地上的花花草草。这样的生活,不得不说,还挺累人的。直到有个不输给孟婆的美女笑吟吟地上前递上车钥匙,大帅哥才开了金口。 “滚。” 美女似乎听不清楚,又蹭上前一点,我几乎可以看到她深不见底的”事业线”。这规模,可以闷死人了吧。 “滚!”不仅是音量,司徒溟还加重了语气,顺便配合冷冽的眼神。 美女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像是不习惯被拒绝。她娇嗔一身,一扭头,扭着纤腰丰臀扬长而去。 而我,则是忍不住爆笑,”司徒,你是柳下惠还是真的不行啊?”不然美色当前怎么视若无睹。 “她的胸是隆的,鼻子垫过,双眼皮是割出来的,总的来说就是一件瑕疵品,在整形医院随便抓一个女的都是这样。这种女人我见多了。”他一脸的不屑。”我说过,我不是不挑嘴的人。” 哦,原来是”过尽千帆”啊。我撇撇嘴,不再说什么。 司徒溟来到市中心一家颇为知名的唱片公司,熟稔地和前台的总务生打着招呼。我发现,在公众场合,他会挂上一个很虚伪的笑,眼中并没有笑的喜悦,彷佛一切只是公式化的问候。 直到他走入空无一人的电梯,我才敢小心翼翼地问他。 “司徒,你不开心吗?”照理说,他有着作为一个男人所有想要的,无论是金钱、外表还是才华,没有一样不是得天独厚的,这样的他,为什么会不开心呢? “与你无关。”他淡淡地说。 废话,当然与我无关啦,但是每天都对着这么一堆千遍一律的扑克脸,我也会视觉疲劳的好不好。重要的是,目前,我唯一相信的人也只有他,但这样的他却让我有种被隔绝在世界之外的感觉。 电梯在七楼停住,随着电梯门打开,司徒溟迈了出去。 我听着他和公司的接洽人员在商量报酬之类的东西,挺无聊的。这时,房间一件装饰品吸引我的目光。 那是一尊用血玉雕刻而成的巴掌大的地藏王菩萨,光看这材质就知道价值不菲。从这尊地藏王菩萨的眉目间可以感受得到一种温暖的慈悲。我也算是和地藏王菩萨有些渊源,因而在心中也是毕恭毕敬的。 “那么,司徒先生,这是温诗柔为她下一张专辑自己写的歌,你帮忙看一下。她毕竟是初学者,不像你那么专业。而且,她的经纪人说了,想你帮忙写几首歌,价钱不是问题,别太难唱就行。上次的那首高低音转换太频密了,歌手说驾驭不来。”那个接洽的人叫徐明,看上去是个忠厚老实的人。 司徒溟点点头,将那些五线谱放到公文包中。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徐明像是习惯了他的冷淡,也没有什么不悦,只是挥挥手。在关上房门的那一瞬间,我仿佛听到走廊的深处传来了歌声,没有歌词,但旋律很悲伤。我想司徒溟也是听到了,不然也不会停住脚步。 很奇怪,不知道是曲子的原因还是歌者在练习唱这一小节,总之,这段旋律不断地重复,到最后一个高音的时候戛然而止,有点像……惨叫? “怎么了?”徐明见我们停在原地,打开门问道。 “听歌。”司徒溟指了指声音传来的方向。”写这首歌的人,很厉害。” 谁料,徐明脸色一变,一脸惊恐地望着那个方向,就像见到鬼一般。 “司徒先生,你……你可别说笑了……今天……今天没安排录音啊……”他干笑着,声音不自觉地发抖,豆大的汗珠沿着光洁的额头滑落。 “但,我真的是听到了。你也知道,做我这一行的,对声音是很敏感的,哪怕是一个音符都会引起注意。”司徒溟一摊手,”不过算了,本来我是想好好拜会一下那个歌手或者是作曲人,但看情况是不可能的。我原本还打算和他们研究一下要怎么写才能表现出那种凄美动人的感觉……或者说,是凄厉?用来做恐怖片的配乐是个很不错的点子呢。”他故意摸着下巴说得很正经。但我知道,他是感觉得到什么了。连我都听得出来,那个不断循环的小节很有那种追魂曲的范儿。再配上徐明这惊恐万状的表情,要是真的相信这没什么的话,我们不如滚回娘胎算了。 小心翼翼地望了望那漆黑的深处,徐明咽下一口唾沫,看了我们一眼后,终于选择妥协。 “进来说吧,这件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不然会引起恐慌的。” 司徒溟重新走了进去并找了张沙发,用最舒服的姿势坐下。徐明则是为自己泡了一杯热茶,双手紧紧握住杯子,似乎这样就能驱散心中的寒意。 “那里,就只有一间录音室,就是707。那里呀,曾经死过人的。死的是一个刚刚出道不久的女歌手,样子长得不错,声音也很甜很好听,听说公司还打算捧红她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一天晚上,她录新专辑的时候突然就……那个,你也知道,出了这些事,公司自然是没有声张,对外只是说那个女歌手隐退了。反正演艺圈就是这样,观众追星也只是三分钟热度,等有了新的追捧对象,自然就会忘了之前谁做过什么的了。” “那么,她的家人呢?”司徒溟问出了我心中的疑问。 “好像花了几万块钱压了下去。不过我听说,那家人觉得自己的闺女死得太冤了,就找了个法力高超的法师招魂。不过,说出来你可别怕啊,那个法师拼劲全力也招不到魂,自己差点也死掉了。”徐明喝了一口热茶。”从此啊,那间707录音室时不时就会传出很诡异的歌声,听到的人还会倒大霉的。” 司徒溟听到这里不禁笑了出声。我知道,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因为我就是他倒的那个霉。 “司徒先生,亏你还笑得出来。”徐明十之八九以为司徒溟是笑他的迷信,”虽然没死过人,但之前去707录音室录音的人或多或少都会见血。这种事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过司徒先生,你可别把今天我跟你说的这事说出去啊,不然我这饭碗可就不保了。” “放心吧,这怪力乱神的东西,我说去你觉得有信服力吗?与其有时间碎嘴,我还不如多赚些钱呢。”司徒溟淡笑着,轻而易举改变了这一室压抑的气氛。 “哈哈。”徐明赔笑几声,沉吟一下又开口,”我说老弟,别说做哥哥的没给你提个醒,这事啊,真要小心一点,最近啊,先别来,要交曲子的话打个电话给我,我下去拿。这年头,写得一手好歌又长得这么帅的小伙子不多了,我得给女性同胞留点福利啊。” 两人又哈拉了一阵子,吃了个饭才各自离去。 第5章 做鬼教程 在回去的路上,司徒溟皱着眉头,眼神有点复杂。我知道他在想刚才的事情,所以没有打扰。一开门,他便撤去我的禁制,自己则是一脸疲惫地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司徒,”之前碍于是在大街上,不太好说话,但回到家,又憋了半天,我终于忍不住了,”那个……是怎么一回事……” “那间录音室,应该就是拘着那个女歌手的魂,所以她才会一直呆在那里。” “可是,这不是很可怜吗?听她唱的歌,旋律真的很忧伤,但有着不可忽视的恨意。尤其是最后那一小节,语调明显和前面的不一样,有种用最后的生命去嘶吼去咆哮去宣泄的味道,而且,有着浓浓的不甘。”我飘在半空,咀嚼着那一小段旋律。 作为一个芳华正茂的女生,在事业刚起步的时候遭遇横祸,任谁也会不甘吧。 司徒溟睁开眼看着我,有点惊讶,半晌才磨出一句:”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吗?” 这男人就不能像个大人吗? 好在,司徒溟并不是找我斗嘴,更像是借此来调整自己的心情。 “她,是被谋杀的,所以怨气才那么厉害。但由于是新鬼,煞气还不足,因而没有拉人去陪葬。本来一般情况下我是不管这些事的,但今天碰上了,就非得处理不可了。到底是哪个人渣,竟然用这么损阴德的方法养鬼!话说回来,你的感觉还挺敏锐的嘛,不管是对鬼,还是对音乐。”他轻轻捧了我一下。 敏锐?说实话我不知道,刚刚说的长篇大论只是我的直觉。不过,就算再怎么迟钝,我也听得出司徒溟刚刚说了一个很惊悚的词。 “养鬼?” “嗯。冤死的鬼戾气特别重,这种戾气容易转化成煞气,煞气重了可是会要人命的。那只女鬼若不是被法术束缚在原地,肯定会找凶手报复或者投胎,后者还好,如果是前者的话,幸运的死一个人就可以了事。万一她迷上了血的味道,就不是一条人命可以平息的了。对方肯定知道这一点,所以困住了她。但久而久之,女鬼积聚的怨就会变成更深重的恨。对方有能力困住鬼却既没让她魂飞魄散又没超度,这不是养鬼又是什么呢?” “会不会……她和我一样呢?” “别傻了,从我见鬼的第一天开始,除了你,我就没见过这么窝囊的,死得不干不脆,半人半鬼的。” 他说的话虽然很让人咬牙切齿,但通过这些他想让我明白,我是异端,一个唯一的异端。从唯美一点的角度来说,我是天下无二,地下无双的唯一。 我如此安慰自己。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稍微恢复一点理性,我问道。 “先睡一下吧,晚上我去探一下情况,你留下看家。”他走上楼,头也不回,”十点我没下来的话,叫醒我。” 什么?!你是把本小姐当什么了?闹钟吗? 基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我在十点不到的时候就飘上司徒溟的房间。扭动房间的门把,果然,司徒溟在家里设下的禁制已经对我不起作用了。推开门,他就和衣躺在床上,白色的被褥包裹着一身黑的男人。 睡着的他,没有了早上看到的那种冷漠疏离,更没有会毒死人的恶言恶语,就像骑士卸下厚厚的铠甲后那般的毫无防备。眉毛很长,却没有一丝杂乱。鼻梁高高的,虽然不像西方人隆起得夸张的鹰钩鼻,却也十分立体。紧抿着的唇棱角分明,丰而不厚,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报纸杂志上接吻特写镜头的最佳演员。 不过,薄唇的男人一般也比较薄情,这是我和他待了一个上午之后唯一印证到的一点。 “看够了吗?我知道自己很帅,可你也别看到眼珠子都掉下来了。”闭着眼睛的司徒溟看上去人畜无害,可嘴里吐出的话却说得天怒人怨。 帅?我呸!我都半人半鬼了,即便你真的帅到人神共愤我的眼珠子也不可能掉下来! “醒了就别装死了,十点了。”我没好气地说道。既然他嘴上不饶人,我也用不着和他客气了。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在司徒溟奸诈的笑容下,我的脚穿过了床,然后也穿过了他。穿过实物的异样感让我浑身不自在,但为了不让司徒溟小瞧,我还是极力忍住了。 哎呦妈呀,以后我都不要做这么笨的事情了。那种感觉就像是你用指甲刮黑板的时候被打到麻穴,麻麻的,还有说不出的恶心。 “你还是学学怎样做鬼吧。做人都可以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我不求你能做到聂小倩那种程度,但起码出门别给我丢脸啊。”他利索地翻身下床,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好自己的床铺。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被折得方方正正的被子。我的老天呀,原来这年头还有如此”高龄”的童子军啊,被子不就应该让它躺成一条寿司卷就好了吗?为啥要弄成有棱有角的啊! 趁着我发愣的时候,他从一旁的书架里抽出一本泛黄的小本子,从抖动见扬落的灰尘上看得出是有一定的历史了。他右手掌心一翻,瞬间凝成一个火红的小火球。火舌很”乖巧”地跳动着,却让我不自觉倒退了几步。 我再怎么说也有一半是鬼,最怕人间炙热的阳火了。 他眯着眼看了我半晌,最后像是决定了什么,将那本小本子投到手心的火焰当中。 火舌吻上纸张,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我们看着那里面每一页翻卷着,变成绯红的焰蝶后碎成飞灰。司徒溟将手中的灰烬尽数向我的脸上撒去,出乎意料,那些灰烬并没有穿过我落在地上,反而隐没了。当我还在好奇它去了哪里的时候,那本本该变成渣渣的小本子突然从天而降,好死不死砸到我的头上。 我反射性地一抄,小本子被我抓到手心。 “这本东东我烧给你了。在我出去的时候你好好看一下,顺便帮我开门。”整理好房间中的一切,司徒溟确认没留下半点纸屑后就离开了,任由我一个人呆站在充斥着他的气味的房间当中。 摊开那本东西,看完那个书名,我的嘴巴已经大得足以塞下一颗鸵鸟蛋了。 “做鬼教程?”这东西也有教程的吗?那是不是还有什么做鬼攻略之类的?当鬼而已,难道说还要像游戏通关一样要靠秘籍吗? 第一页,洋洋洒洒写了七条。 做鬼守则。第一条:坚信大蒜和一般的桃木剑对自己没有影响;第二条:坚信鬼要比人高尚;第三条:坚信天师道士不会满大街都是;第四条:坚信自己是最邪恶的象征;第五条:坚信人类是最肮脏的食物;第六条:坚信走过庙宇佛堂会死;第七条:坚信能力不足见光会死。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能再无耻一点吗?就除了最后两条,其他基本都是废话。有这么嚣张的鬼吗?快比得上慈禧太后出巡了。不过也有好处的,比方说有教鬼不要吃人,可我总认为这一条连瞎子都知道是欲盖弥彰。 再往后翻了翻,我总算看到些有用的东西了。 鬼控术,控制自身鬼力的方法。 人会有人的蛮力,鬼也有自己的鬼力,也能说是灵力的一种。鬼可以通过供养或者随着时间而累积鬼力,也有因为死得凄惨冤枉而”天赋异禀”鬼力强横。当然,也有最后一种,也是见效最快且效率最高的一种,吃人。 司徒溟根本没那么好心会供养我,即便他会早晚清香素果地供养,恐怕最后的结果就是要我凝成人型趴在地上把香灰舔干净!所以对此我不抱任何希望。 第二种,原本有可能的,不过我是半人半鬼,肉身还活着,所以自然也就失去了这个机会。 至于第三个嘛,我怕我还没杀人,司徒溟这个变态就能直接把我秒了。 不过,我和一般的鬼不一样,我有人的智慧。等差不多把书翻烂后,我总算看出个端倪来。 所谓的鬼力,就是我的意念,我的精神力。也就是我想要隔空让某一样东西动的话,我只要拼命用想的就行了。 想通了,就要去实践一下。我死死盯着司徒溟桌子上的铅笔,脑子拼命想着让它动几下。在我觉得自己快要得脑中风之前,我看到了铅笔抖了一下。虽然是很微不可查的一下,但在关了空调,房间窗户都关上的房间里,不可能存在被风吹过的铅笔,所以,是我成功了! 太好了!我果然是无可救药的聪明,用鬼力都学得这么两光!毫不吝啬地赞美自己,却在此时听到床头的电子钟”哔”了一下。 十二点了,可司徒溟还没回来。 我飘回大厅,望着那扇黑色的大门,心中从未如此强烈地希望听到他的挪揄。司徒溟,我找回肉身的唯一依靠,你可不要有事啊。 时针又往前一个数字挪动了一步,终于,我盼到了他的声音,却是有气无力。 “影,开门……” 第6章 首战告败 我开门,看到的是捂着前胸的司徒溟。他虽然还是一身黑衣完完整整,但左胸却有一个浅浅的掌印,显然,他是受伤了。 为了他,我第一次借助项链的力量凝成实体,将他扶到大厅的长沙发上。他虽然脸色有点苍白,但可能是怕我第一次变成实体会有突发状况,一直尽力撑住自己的身体。 “你没事吧……”我不知道要怎么去照顾一个受伤的男人,而且是一个被鬼伤到的男人。 “让我休息一下再说吧。”他闭上眼,仿佛刚才的一句话就已经用去了他浑身的力气。 他应该睡着了吧。望着他均匀的呼吸,我松了一口气,走去吧台给他倒了杯水。 这是我第一次用走的方式接触他家的地板,很凉,有种微微的刺痛感。这让我想起一个童话故事,人鱼公主为了见王子一面求女巫将自己的尾巴变成一双脚,虽然如愿见到倾慕的王子,每走一步却要忍受走在刀尖的痛。我现在的状况虽不中,却不远矣。 等我回来的时候,司徒溟睁开眼,有点意外地望着我手中的杯子。我学着他挑了挑眉,原本想恶作剧一下,让他望”杯”止渴,但看到他苍白的脸色而作罢。他皱眉看了一眼,接着一副从容就义的样子将杯子凑到嘴边。 “我猜得没错,有人在养鬼,而且,还是很凶。”他灌完一杯水之后把空杯子递给我,意思非常明确。 我瞪了他一眼。这人,给他三分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我是房客,不是他家的菲佣!算了,就当日行一善吧。 再灌完一杯水,司徒溟放下了杯子。 “你刚才说,很凶,是什么意思?”像泼妇的那种吗? “有人用鸡血饭来供她。这会让被供养的鬼染上凶气,原本不凶的灵体也会变得比贞子还恐怖。我不知道这只女鬼被供了多久,本来只是打算去看一下情况,却被她困住了。”他解释着。 难怪会这么晚回来。不过,那只女鬼很厉害吗?竟然能把他打伤。话又说回来,我会不会是太高看了他了?不会是那只女鬼其实只有等级五,但司徒溟是新手上路,只是忘了跟我说请多包涵吧。 我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那只女鬼算是新鬼,但有人一直不间断地给她供鸡血饭,让她变得像惨死了三四百年了女鬼一样。而且,人家可比你有出息。”像是看出了我的不信任,他损了我一句,笑得有些得意,却无意间牵动了胸前的伤。 “切……”他解开衬衣的扣子,挫败地望着纠结在胸前淡黑色掌印,”还真当自己练成化骨绵掌了。” “你应该庆幸她练的不是九阴白骨爪,不然你的小心肝就这么被她抓出来了。”我别过头,拼命想给自己洗脑。为什么我首先看到的不是那一掌,而是更加贲起的胸腹肌还有罪恶的胸前浅棕色的两点! 这男人,还真是个妖孽的存在! 司徒溟没理会我在想些什么,径自从屋子不起眼的角落拿出一个木盒子,里面装满了花花绿绿的长方形纸条,上面或红或黑地写着一些东西。我想凑近一看,那些东西却发出刺眼的光芒。 死司徒,一屋子都是害鬼的东西!现在家里多了个”房客”,好歹也收起来一点吧。 看到我的窘况,司徒溟心情看上去好了很多。 “说你是菜鸟你还不承认,连未发动的符纸都抵挡不住,出去溜一圈还不被那些有道行的人或者鬼给生吞活剥了。不是给你一本好东西了吗?你不是智商低得连中文都看不懂吧。”他嘴皮又动了几下,我看得出来他说的是”低能儿”。 “就那本东西?只有真正的低能儿才会按照上面的练吧。什么坚信大蒜和一般的桃木剑对自己没有影响,写的那个人没疯吧。”我想将那本破东西甩到司徒溟的脸上,可想想那本东西对他来说只是一片虚无,根本不太有效。 司徒溟从木盒中挑出一张黑色符纸,再次踱回长沙发上。我正好奇他将要做些什么时,他右手一翻,那柄小黑剑再次出现,而且,慢慢放大到正常剑身大小。我第一次看这种冷兵器,剑身通体呈现没有杂质的黑,上面有几道凹槽,像是一些符号。很酷,很有个性,同时,也很符合司徒溟的品味。最奇特的是,司徒溟握住剑柄的时候,剑身会冒出红光,仔细一看还能看到隐隐火苗状的东西,就像火精灵围着剑身起舞一般。 紧接着,司徒溟突然做出会让所有女人尖叫的动作。不是装酷耍帅,而是拿着剑,在自己胸前掌印烙下的地方划出一道细长的暗红血痕。 喂喂喂,你是要闹哪样啊?!不过幸好只是划破表皮,不然我就会看到人血瀑布或者喷泉了。 司徒溟将符纸贴在伤口上。离奇的一幕发生了,在符纸和血接触的那一霎,血竟然被……蒸发了?!我发誓没有看错,还在一阵”嗞嗞”声中看见一道黑烟从伤口窜出。 这不科学……我很想这样说,但目前我自己的状况都没有办法用科学解释,怎么能要求别人呢?还是多担待吧。 我瞄了司徒溟一眼,他好像在忍受剧痛一般皱着眉头,豆大的汗珠沿着额角滑落。嘴唇抿得发白,但他没有发出闷哼或者呻吟,看上去似乎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默默忍受着一切痛苦。 这倒让我想起来,这几天,除了公事,司徒溟的电话就不曾响过,也没见他主动打给什么人,更加没有什么约会之类的了。似乎,他就像是歌剧中的亚里亚(Aria),一直都是独唱者。 说是他在享受孤独,我倒是觉得他在忍受孤独。 那张黑色符纸像是有自己意识的,又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一般在司徒溟胸前游移着,每动一下就看到一股蒸发出来的黑气,而司徒溟的脸色也难看多一分。 这……真的能治好吗?怎么我总是觉得司徒溟很不对劲呢? 此时,那张神秘的符纸突然死死定在一个地方,然后,在司徒溟的皮肤下出现了一道蠕动的黑线,大约有小指般粗细,看起来像是一条恶心的水蛭。 那道黑线拼命往司徒溟身体里钻,而符纸则牢牢牵制住,同时给司徒溟带来的痛苦也更加大。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帮倒忙,所以只能心急如焚地在一边看着。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符纸上传来”啪”的一声,然后就是压力锅排气一样的”滋”的一声,紧接着是司徒溟压抑着的哼声。 完了吗…… 司徒溟躺着沙发上喘着粗气,原本黑色的符纸不知为何变成白纸一张滑落到地上。应该结束了吧。 休息了一阵子,司徒溟才勉强睁开眼睛,纤长的睫毛还挂着一颗小小的汗珠。 妖孽的病美男吗?但随后他的一句话宛如一桶冰块把我浇了个透心凉。 “失策啊,裹得严严实实的两点竟然就这么让一只半人半鬼看光光了,真该问你拿参观费。” 这男人刚才怎么不干脆痛死算了!我气不打一处出。 “就你那身板,就只能给个三分,还是带负号的那种!”我已经顾不上什么叫言不由衷了,只是不想让司徒溟这混蛋太痛快。 “切……”他捞起那张符纸坐了起来,”你是在说你自己吧。” 展平变白的符纸,司徒溟拿过那把黑剑,像是集中自己全身的力量一般刺去。 这一下,不光是符纸,恐怕连那张拿来放符纸的茶几都会烂掉的吧。 很可惜,两者都平安无事,更诡异的是,白色的符纸慢慢溢出黑色的气体,和刚才拔除的一模一样,只是无论数量还是浓度都是刚才加est的最高级版本。黑气四处逃窜,却被剑吸引得只能不断盘旋而上,在慢慢如蒸发掉一般散与无形。 直到黑气不再出现,符纸也奇迹般变回黑色。 不得不说,这封建迷信活动真的是不能用科学来解释的。我呆滞地望着他把符纸放回原处,又把那只杯子拿去洗了三遍。 “臭司徒,你的伤,没事了吧。”看着他的脸色虽然有点苍白,但明显比回来的时候要好很多,我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下了。 “鬼毒都已经拔出来了,剩下的皮外伤也很不碍事。”他擦着杯子的手顿了一下,有点诡异地瞄了我一眼,”怎么?关心我?” “我是关心我的肉体!”谁有空关心他了。 “哦……”他甩下一个长长的尾音,”你以后咬字要标准一点,不然我会听成你是在关心我的肉体。” 谁会关心你的肉体啊!有病要趁早治! 我勉强压下一肚子的火,扬起自认为最完美的笑容,说道。 “放心,我比你更挑食。”说完,我满意地看着他石化掉的表情。哈哈,被自己的话堵死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惹我这株仙人掌! 正当我得意的时候,司徒溟笑了,笑得让我毛骨悚然。他放下杯子,在我警戒的视线中上了楼梯,末了还扔下这么一句话。 “那是当然,要配得上你这半人半鬼,我这凡夫俗子自认还真做不来。” 第7章 三年前的资料 他没有关上房门。 我跟着飘了上去,发现他打开手提电脑,在搜索近几年死掉的歌手名单。 “跟你混在一起,我都变笨了,竟然忘了可以先查查这个女鬼的底。”他把过错全都赖在我头上,但手却没有停过。 这时的他带上了一副平光眼镜,有点时下文艺青年的气息,翻滚的屏幕信息全数映在镜片上,给了他除了黑之外更多的色彩。我看着他的侧面,突然想到了这么一句话,”认真的女人是最美的”,依我看,认真的男人比认真的女人还要有杀伤力。 “过来看看。”他打开一份三年前更新的资料,稍稍侧过身子。 我像个平常人一样凑了过去。不是我太斤斤计较,而是,被实物穿过,尤其是被他穿过的感觉真的很不舒服,而且他似乎也有同样的体会,有意无意地避免和我接触。 钟晓兰,虹影唱片公司旗下的一名歌手,经纪人是演艺圈有名的皇牌经纪人段啸霆。毕业于市内一家非常出名的音乐学院,有着出色的演唱功力,曾以一首跨三个八度的舞曲震撼所有人的心灵。不过也曾因为星路一帆风顺而受到不少同行的嫉妒,也曾收过带着刀片的恐吓信。传言她有一个男朋友,两人的关系非常好,但没有任何报道能知道那个男人的身份。最后,资料上还显示,钟晓兰在三年前在录制唱片时发生意外,抢救无效死亡。 “在圈子里,能一首歌唱三个八度的人不多。我们听到的那段旋律似乎是逐个音阶往上升,最后的那一声确实非常高。可单凭这点和那句录制唱片时发生意外便能肯定她就是你碰到的那只女鬼吗?”我皱着眉头思索着,”司徒,你应该有认识一些歌手朋友吧,要不问一下她们,或许她们能知道些什么。”要知道,网上允许发表的信息已经被淡化得跟白开水一般索然无味了,凭这些想要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事,根本就行不通。 司徒溟望了我一眼后便点开了一个邮箱。邮箱里最近联系人就只有一个叫”离殇”的人,但头像是灰色的,显然他要找的那个人并不在线。 这男人,不会只有一个朋友吧。 “他是我唯一可以相信的圈中朋友。不过他最近是忙得有点过分,经常都不见人影。”司徒溟的语气有那么一点焦急,可想而知他是有多重视这个叫”离殇”的人。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呢?”朋友间偶尔窜窜门也没什么吧。 司徒溟脸色一腆,没有说话。 咳咳,那个叫离殇的,不会是网友之流吧。司徒溟啊司徒溟,你是有多宅啊,活生生在你面前晃着和你交朋友的人能排上一条街,你却偏偏只有一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朋友?! “有必要这么惊讶吗?外面那些想认识我的人不是喜欢我名声就是外貌,再不然就是想我捧红他们,全都没好心的。况且我和他彼此都不了解,只是普通的交流,并不吃亏。”他红着脸为自己辩解,难得可爱的样子让我忍俊不禁。 真该拿块镜子照照他现在这个样子有多像撒娇的小狗狗。我在窃笑之余还多了一份同情。这长年累月过着没人了解的日子,换作是我的话应该会疯掉吧。 “那么,除了鸡血饭,你还有没有其他发现。” 司徒溟摇摇头。”我刚到的时候,发现她在享受她的鸡血饭大餐,连话都没说就打起来了。只是去的时候发现门口有些纸钱,应该是以前和她共事的人留下的。” “唉,想想她也挺可怜的,没活多久就死于非命。死后还被坏人利用,不得轮回。如果有能力,真想帮帮她,就算是抓到那个凶手也好。”想到钟晓兰,我就觉得自己起码比她幸运。虽然我还是半人半鬼,但我起码遇到了司徒溟,起码还有一个活下去的机会。而她,什么都没有…… “不是我危言耸听,只是东西可以乱吃,话真的不能乱说。对于枉死之人,最好不要抱有任何帮他们的想法。他们死得不甘,怨气自然很大,若你正好有这种想法又碰到徘徊的他们,很容易就会被缠上。你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连鬼控术不会,稍有能力的鬼就可以置你于死地。刚开始他们或者只是想求你帮忙,但后来会不会放你走就是另一码事情了。所以说,这种伟大的想法还是留给有煞气护身的警察或者得道高僧吧。不然,记得徐明说的那个所谓大师吗?他就是你的下场。” 司徒溟的一番话给我带来沉重的无力感。我明白他的意思,但心里还是涩涩的。 “别垂头丧气的了,最多等我收拾了她,你再为她盖上一抔黄土吧。” 这是安慰吧,起码听起来会让我好过一点。 “你打算怎么做?”留意到他刚刚说的收拾,我知道他已经有了打算。 “她已经会伤人了,这就不能不管了。”他的手摸了摸胸前,倒是说得有点公报私仇,”如果能说服她,除了她的戾气的话,还可以去投胎。但如果她一根筋地想要杀人,那就只能灭了她了。这些不该在这里的,还是不要在这里的好。”他望着掌心的小黑剑,说的话却带着修道之人特有的怜悯。 “这把剑,是什么东西?怎么可以时大时小的?”觉得气氛有点沉闷,我干笑几下就转移了话题。 “这把叫墨影剑。听师父说,这把剑是一个上古魔族代代相传的武器,必须以血为媒才能使用,是把通灵的魔剑。可不知道为什么,从我出生的时候就一直在我的手心,只有我能使唤得了,所以从小我就把它当成法宝来修炼。” “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没关系吗?”印象当中,这些法宝级的东西应该是很多人疯抢的东西,司徒溟就不怕我临阵倒戈吗? “之前为了帮你现形和拜托这房子的血禁,我对你下了血媒之术。这样的话你身上就有我的血,所以这把剑你也可以用。不过嘛,这法术有一点不好,就是如果我死掉,你也活不了。”他扬起嘴角。 这时,我仿佛看到他头顶长出一对犄角,背后多出一双黑色的蝙蝠翼,却没有拿着红色叉叉。因为他不是普通的小恶魔,而是撒旦! 哪有人随随便便就把我的命和他的绑在一起的啊!要搞封建迷信活动也不带这样子的!万一他还没找到我的肉身就英年早逝那我不是亏大了吗! “你……是在说笑的吧。”我一脸惊恐地望着他,期待他点下他高贵的头。 “你说呢?有我这么帅的男人陪你去死,你该觉得幸福才对啊!”他亦假亦真地说着。 幸福个毛线!这是不幸好不好! “那什么时候动手。”得知自己的命和他的命捆在一起,我就不能再袖手旁观了。一加一就算不能等于二,起码也能凑个一点五吧。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现在我们是一个天师加一个半人半鬼,起码能顶上一只死了三年的女鬼的智商吧。 “尽快吧。不能耽误。” “我觉得,你应该再找一下徐明。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男人肯定知道些什么。”而女人的直觉永远比男人要准几倍,不然为什么说抓奸的女人能比得上福尔摩斯。 他奇怪地瞅了我一眼,意思是找那个男人做什么。 “不知道你有没有留意,徐明的办公室里有一尊价值不菲的地藏王菩萨玉雕。我只听过有人放文昌塔放弥勒佛,可很少看到有人在办公室摆放地藏王菩萨,这不奇怪吗?” 司徒溟呼吸一窒。 “那你有没有看到他办公室有没有放地藏经。” “我没看到……抱歉……”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是很重要的线索,我暗骂自己一句笨蛋,却突然想起自己根本没听过什么是地藏经。 “释迦佛灭度后直至弥勒佛出世时,其间六道众生皆由地藏王菩萨摄受教导,所以不少的鬼怪都会被地藏王菩萨吸引,但只要不念地藏经就不会有事。如果念了地藏经,那就有可能招鬼,因为鬼是最喜欢地藏经的。” 也就是说,如果有地藏经,那么徐明很可能就和钟晓兰的死有关系?!可看他那副孬样,会是杀了钟晓兰的人吗?我怎么也想象不出他的狰狞样,更想象不出他杀钟晓兰的动机。 “好了,我要去睡了,你找个地方自己呆着吧。”说完他还真的钻进被窝中,丝毫不理会我满头的问号。”记得帮我把门带上。” 看到他憔悴的样子,我本想发泄的脾气自动化成一身叹息。凝成实体帮他关好门,我选择下去继续练我的鬼控术。 不能颓废下去了,我也要成为一份力量,不能一味依靠司徒溟的帮忙了。 为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我学着那些修道中人盘膝而坐,尽全力调动自己的意念,直到大脑涨得快要炸开。 在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我看到那条紫晶项链爆发出强烈的紫光,随即又黯淡了下来。 第8章 傲娇的男人 等司徒溟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我和他再次来到了唱片公司的七楼,目标自然就是我们都觉得很可疑的徐明。 徐明看到司徒溟时,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就被掩饰过去了。 “司徒老弟,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下次在楼下等我就好了吗?这里,不是很安全呢。”话虽如此,但徐明还是把他领到房间里面。 “没什么,你知道的,那些东西奈何不了我的。”司徒溟懒懒地坐在沙发上,目光扫过他桌面的地藏王菩萨玉雕。”咦,老兄也信这些?” 徐明干笑了几声。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老弟你也知道的,做我们这一行的,最重要就是平平安安发大财嘛。” 我藏在司徒溟的耳饰里,此时正仔细地寻找我们今天要找的东西——地藏经。这徐明也是个做事很有条理的男人,整个办公室都整理得有条不紊,公文啊什么的都分类放好,倒剩了我不少时间。 果然,我没找多久,就发现了那件东西,就放在桌子旁的一个玻璃橱窗里。 “司徒,我找到地藏经了。”我说道,司徒顺了顺右耳的头发,表示他收到了。 “我说老兄,我看过有人在办公室放文武财神、却很少看人供奉地藏王菩萨啊,有什么深意吗?说出来也好让我开开眼界长长见识啊。” 长见识?你比他还清楚呢!装什么装。我轻嗤一声,换来的是司徒溟弹了弹耳饰的报复。 “这是地藏王菩萨吗?我总绝对这佛啊菩萨啊都长得差不多。老弟可真是见多识广啊。”徐明装作一脸的外行相打算糊弄过去,可司徒溟好歹也是个狡猾的主,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传说这地藏王菩萨普度众生,曾立誓要超度地狱一切恶鬼,还立下宏愿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所以很能吸引一些亡灵的。怎么,老兄最近有亲戚朋友故去了吗?” “哈哈……没有,怎么会呢?我只是不知道它还有这用处呢。这么晦气的东西还是要收起来比较好是吧。”话虽如此,但徐明却没有任何要收起来的动作。 司徒溟也不戳穿他,既然找到了东西,他就能开始我们来这里的第二个目的了。 “老兄,向你打听一个人。” “说来听听,只要是这几年在演艺圈有点名头的我都知道。”徐明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似乎对司徒溟终于转移了注意力感到和高兴,自信满满地说道。 你就淡定吧,到时候就怕你马上变脸。我冷眼看着这一切。 “这个人嘛,我想你肯定见过的,前些年还挺红的一个新人,钟晓兰。”司徒溟一瞬不瞬地观察着徐明的表情。 一听到那三个字,徐明脸色”唰”地白了下来。”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名字的啊……”他试图想维持住镇定,却按捺不住内心的恐惧,一句话抖得让人听不太清楚。 “我好歹也是半个圈中人啊,而且,她死得这么惨,能不知道吗?”司徒溟眨了眨眼,噙着浅笑地看着徐明额角冒出的冷汗。”老兄,你这办公室的空调,看来是不太够啊。” “你……知道她……她是怎么死的吗……”徐明这时突然警戒了起来,仿佛司徒溟抓住他的一些把柄,生怕他来要挟。 “707录音室的事情,有心人想盖住,可也有一些有心人能知道的。”司徒溟说得语意不明,但绝对给徐明带来巨大的压力。 “司徒老弟,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司徒溟笑了,看上去倒有那么一点幸灾乐祸。 “乱说吗?老兄,707录音室的那东西,可不好惹啊。”他习惯性地弹了弹指甲缝。论莫不关心,在座的所有人谁能比得上司徒溟的定力高深呢? 这么明显的暗示,徐明要是真的不知道司徒溟来的目的就真的是智商太低了。”老弟,你这次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就实话实说吧。” “也没什么。我那天晚上碰到一个美女。你也知道,男人碰到忍不住的时候,憋着会伤身的,所以就想借个地方好好解决一下。”司徒溟故意说得很暧昧,好让徐明猜不出真伪。”然后嘛,707的门就这么开着,我就当然进去啦。结果,就出了点小意外,差点就回不来的。” 徐明望着司徒溟,半晌才摇摇头,眼中的怒意一闪而过。”兄弟,这办事嘛,你就不能找个干净的地方吗?” 司徒溟耸耸肩,一副”就是等不及”的欠扁样。 “没出什么事吧。”徐明问,口气透着关心。但我们都很清楚,这关心绝对不是对司徒溟的。 “没,只是我的小菟丝花被吓到了,害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让她享受生活的美好。那海豚音可不下于钟晓兰的三个八度啊,要不,有空介绍你们认识,好让你也领教领教?” 我被他那堆充满粉色意味的调调弄得非常不自在,忍不住大喊几声,可司徒溟充耳未闻,好像我的声音真的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司徒老弟,对亡者还是有点敬畏比较好,说不定她就在某一处看着你呢。”终于受不了司徒溟接二连三的刺激,徐明恶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马上就让他”恶有恶报”。 “我知道啊,那身红衣很炫,不是吗?”司徒溟丝毫没有受到恶势力的影响,继续试图让徐明的脸臭得比狗屎更难看。 “司徒溟!”徐明愤然拍着桌子,双目快要喷出火来。 “你冲我发火是没有用的。要知道,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你在供养她是不是?这除了让她更凶之外对她并没有好处。还是说,你想要利用已经死了的钟晓兰的鬼魂来做些什么呢?” 司徒溟每说一句,徐明的脸色便难看多一分,最后让我不禁怀疑,难道说徐明就是杀了钟晓兰的凶手吗? “够了!”徐明宛如一头受伤的巨兽般咆哮着,那痛苦的表情实在不像是一个嗜血狂徒该有的。 “算了,司徒,别逼他了。”我小声地说道。徐明看来也是一个受害者,再让司徒溟逼下去我怕他会疯掉。 “切。”司徒溟习惯性地啐了一口。”老兄,别再靠近707录音室了。不管你是钟晓兰的什么人,总之,她已经死了,就让她安息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 司徒溟不好奇他会这样问。我想也是,正常人没几个会一脸正经地说出这么不正常的东西。 “我认识个朋友刚好是抓鬼的。那天我碰到他,他说我气场不太正,我把事情跟他说了一下,他就让我告诉你一声而已。”司徒溟并不打算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毕竟在这科学的社会当中,不科学的东西还是不要有太多人知道比较好。”信不信呢,那是你的问题,反正我是信了。” 没有理会徐明的反应,司徒溟很潇洒地离开。 “司徒,你觉得那个徐明会是杀了钟晓兰的那个人吗?”我越想越不对劲,不禁有些后悔叫司徒溟离开。 “现在说这些太早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徐明肯定和她脱不了干系。”司徒溟将手机放到耳边佯装打电话,”怎么?后悔了?果然女人都是善变的生物。” “本小姐是在说正经的好不好!”我气不打一处出。这男人怎么到现在还可以说笑啊。”可是我总是感觉不到他的动机啊!不是说女人的直觉是最准的吗?而且刚刚看他的样子还蛮可怜的。” “别忘了你现在不是人。”他淡淡地说,但我总能感觉他有那么一点幸灾乐祸。”没有人杀人的动机都会表现在脸上。你觉得他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恶之处。” “你很冷血耶!”我忍不住吼出对他的不满,但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我根本就不了解他,凭什么说出这么无情的话呢? “我冷血?对着恶鬼精怪,如果我像你这么妇人之仁的话,被墨影砍杀的就是我了。到时候谁来可怜我!你吗?”他嘲讽着,但我能感觉出他气的不是我,而是自己的命运。 “对不起……” 俗语有云,错就要认,伤害了人,道歉也是很正常的吧。但为什么司徒溟的表情这么奇怪,就像是被鸡骨头卡住喉咙呢? “你没必要道歉。”他撇过头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好嘛好嘛,那你接着要干嘛。你应该要管这件事吧,可徐明什么都不肯说,你要怎么办。”见司徒溟没有什么不妥,我才放心问他接下来的事。 “我想重新回一趟707录音室看看,上次是我太轻敌了,这次我打算找个中午过去。”他慢慢走到家门口,摸口袋的手一僵。 “怎么了?”我心中升起不太好的预感。”不会是……你又忘带钥匙了吧。” 司徒溟硬掉的侧脸让我知道,我该死地猜对了。 叹了一口气,司徒溟认命地将我从耳饰中放出来。我瞅了他一眼,不甘不愿地穿墙而过,再帮他开了门。 “司徒,我很好奇我没来的时候,你忘带钥匙会怎样。”望了他几眼,直到他感觉到不自在的时候我才开口。 “要你管。” 傲娇,这是我给他贴上的除了妖孽、洁癖鬼之后的第三个标签。 第9章 啃到硬骨头 等司徒溟准备好一切安全工具后,我们再次踏入唱片公司。奇怪的是,原本会跟司徒溟打招呼的各色美眉此时就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补妆的补妆,装茶壶的装茶壶,完全和平日见到的完美花瓶大相径庭。 “司徒,你今天踩到狗屎了吗?怎么魅力大减呢?”我窝在他的耳饰里偷笑。其实用膝盖想也知道是司徒自己贴在胸口的符纸搞的鬼,不过我真的不想放弃任何一个可以糗他的机会。 司徒没有回答我,只是一直避开着过往的人直奔目的地——那神秘的707录音室。 走廊很黑,中央空调的制冷效果出乎意外地好,好得让没有实体的我都觉得背脊发凉。那种阴森森的冷让我觉得窝在司徒溟的耳饰是如此温暖。 可惜好景不长,一进入707录音室,司徒溟就把我放了出来。 我悬在半空中,头一次打量这个让司徒溟收到重创的诡异录音室。 由于怕噪音会影响录音质量,所以整个录音室的消音技术处理得非常好。整个录音室除了采用不规则几何图形、波浪形木质墙裙、斜面天花板、顶置声学空腔等特殊声学处理外,在占整个棚顶面积约三分之二的天花板上还交错布有一定尺寸的木质声学棱锥,之间布有声学空腔,使得整个录音室的声音扩散性更好,不会出现一般小棚”闷”的现象。 正对着录音室的就是控制室。控制室的墙角均做了非直角处理,各墙面互不平行,房间成不规则的几何图形,在距地面一米高处的墙壁均有成波浪状的木质墙裙,并且天花板也相应的做了斜面和空腔处理。不过三年没有人敢在这里录音,原本该是一尘不染的混音仪器上铺着厚厚的蜘蛛网和灰尘。 总的来说,这个录音室设计得非常之有品位,和司徒溟的家差不多,这里是清一色的白,除了必要的黑色隔音毯。 当然,还有那早已干涸的腥红。 一滩怵目惊心的血迹占据着观察窗(控制室与录音室之间用于观察的窗口),旁边还有染血的十指印出的抓痕和拍打的掌印,似乎死者曾激烈地朝控制室的同事求救。另一边的控制室里,混音仪器的按键有些还处于打开的状态,可以说明当时场面的混乱。 谁会想到,那位三个八度的歌唱天使口中溢出的不是天籁,而是夺命的鲜血。 无意间往脚边扫了一眼,我看到一碗米饭就这么孤零零地放在观察窗的下方。米饭的上头还被淋上鸡血,但这白瓷碗边同样沾着血,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恶心。如果不是司徒溟说过那是鸡血饭,我真的会以为那是钟晓兰的血。 血的腥甜对于半人半鬼的我来说无疑是珍馐。我知道这是禁忌,但还是忍不住多吸了几口,就像人明明知道罂粟有毒,却仍然低挡不住它的诱惑。 “倒霉鬼,不想被我砍的话就别吸那玩意。”司徒溟冷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就算那本教程再怎么不济也有教你别闻血的味道的吧,再说你要吃也别吃这么脏的东西。”末了他还不忘一脸嫌弃地拍拍自己衣服上沾到的灰。 “我能吃东西吗?”东西应该会直接从下巴掉出来吧。没办法,我没有正常人的饥饿感,即便是看到司徒溟做的东西,想吃一口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因为,按照常理,我只能吃香烛,虽然司徒溟也未曾施舍过给我半点香灰。 “可以啊,不过你‘吃’过的东西就会色香味俱毁,最终只能是回归垃圾桶,所以对我这个正常人来说就等于是浪费粮食,能省的为什么还要花呢?况且你又不会觉得饿。” 可恶的男人!就只有皮相好,内心比撒旦还黑!真搞不懂那些女人迷上他什么! 我狠狠瞪着他,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这个该死的司徒溟肯定早已千疮百孔。 “好了,别抬杠了,找找有没有关于钟晓兰的东西,哪怕是一丁点也好。”司徒溟一把揭下隐身符,咬咬牙,还是皱紧眉头把手伸进一堆蜘蛛网当中。 要怎么找啊,要找的话也早被各种和钟晓兰有着或大或小关系的人搜走啦!我嘟哝着,还是认命仔细搜着,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这时,我闻到一些很”新鲜”的味道。 这新鲜,真的是字面意思的新鲜,而不是和新奇同义的那个。 “司徒,过来一下。” 司徒溟马上摸了过来,这速度第一次让我觉得他这个天师还真有那么一点真材实料。 “怎么了?” 我指着地面上一堆白色的碎屑。”我闻到面包之类的点心的味道,而且是你常吃的那种。” 司徒溟不是嗜吃之人,但和他的品味一样,他对吃的也很讲究。我闻到的味道就是他宁愿早起半个小时也要下去楼下一家知名糕点店买的面包的味道。我在耳饰里瞄过一眼,那里的价钱贵到让人咋舌,不是一般人可以狠下心买的。 “会不会是送鸡血饭的那个人打包过来这里吃呢?”我说着一个不太可能的假设,顺利赢到司徒溟的一记白眼。 打包这么美味的东西过来死过人的凶室吃?正常人应该不会这样做吧。 司徒溟从口袋翻出一堆医用的橡胶手套,像电视演的那样拈起放在鼻下嗅了嗅,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蚊子。 “司徒?” “我怀疑,送鸡血饭的,和这个送点心的,不是同一个人。”见我露出不解的表情,司徒溟解释道,”鸡血饭凶得吓死人,可钟晓兰是吃得彻彻底底;但这个点心看上去还是有人故意捏碎,比较像正常的供品,却色香味俱全。而且,你有没有发现,这一堆点心屑都是点心里面比较好吃的那一块,外层金黄色的皮是半点都没带进来。但是很显然,钟晓兰并不领这个情。”他撇撇嘴,显然是对这个”送外卖的”有些不满。对他而言,死了的人再浪费国家粮食就是大大的罪过! “你的意思是……那个人是特意留下好吃的那部分给钟晓兰?”我有点明白为什么司徒溟会说”送外卖”的不是同一个人了。 那碗鸡血饭血淋得漫不经心,洒在碗边也没有仔细擦拭。但那块点心屑却连一丁点的表皮都没带进来,显然送进来的人很用心。既然点心方面都弄得如此细心,怎么可能这个大一个碗的血都不擦干净呢? 但佩服归佩服,我还是对司徒溟过于强大的洁癖有些过敏。正常人应该不会去注意这些的吧…… “啧啧啧,这707还真邪门啊……”司徒溟右手心闪过一道红光,直指大门。 我顺着那道红光望去,里门上不知怎么地就出现了一个幽红的图案,上面的六芒星发出刺眼的光芒,倒有点像魔法阵之类的。 啊咧,这西方的魔法阵和中式的鸡血饭,敢情这法术什么的是无国界的? “切,还搞起了中西合璧?!”司徒溟也有点惊讶,但毕竟是行内人,接受程度比我这个菜鸟要高很多。 “那怎么办?你是天师耶,总会有办法的吧。” 司徒溟用那种”你没病吧”的眼神望着我。”我是天师没错,可你忘了,我只是业余的。” 大哥,你没搞错吧,要耍宝也不是这个时候吧…… 我无语问苍天,碰到这样的搭档,我取回肉身的几率不是更加渺茫了吗…… 司徒溟拿出手机拍下那一个奇怪的魔法阵,顺手将我招回耳饰当中。 “司徒,你要干嘛。” “干嘛?回家啊!不然等钟晓兰出来聊天吗?”他贴上隐身符,小心避开人流走了回家。 一到步,他不像平日那般先泡一杯咖啡,反而急冲冲地回房间打开电脑,输入长得有点变态的密码之后扔下这么一句话。 “倒霉鬼,你是失忆不是失智,别跟我说你不会用电脑。帮我找找那个阵法是什么鬼东西,晚上之前一定要给我找出来。” 我看着他猫到床上,捧出一本比《做鬼教程》还有历史的厚书。仿佛感受到我的目光,司徒溟抬起了头。 “看什么,临急抱佛脚没听说吗?这里是中国,我是天师耶,怎么可能让这外国的鬼东西制住中国的鬼呢?太丢脸了!”说完他又埋头啃他的资料。 好吧,既然老板都这么说了,我这个小咖也不好说什么了。 司徒溟说得没错,我没有失智。事实上,我操作电脑的技术比我预料的还要熟练。很快,我在一个记载西方魔法阵的坊间网站中发现一个相似度很高的阵法。 那是一个魔法阵,而且是专门用于禁锢邪灵的魔法阵。画这个阵法必须要有那个邪灵的身体之物,能维持住的时间也会随着施法之人的能力高低而变化。这个魔法阵最恐怖的地方在于它只是禁锢邪灵的行动,却不能压制它的邪气,所以,某种程度上是一个害人的魔法阵,简称禁法。 试问,狗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是死得这么冤,怨气又得不到宣泄的鬼呢! 这一次,我们还真的啃到了硬骨头了。 第10章 招魂 招魂,这是司徒溟翻了一个下午的古籍得出的结论。 我望着正在设坛的他,心中滚过千万个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招魂?招谁的魂,钟晓兰的?她不是很凶的吗?还有,司徒溟已经搞了一个晚上了,都快十一点了,怎么还没弄好? 司徒溟站在一张黄布覆盖的折叠桌前,桌面放着变大的墨影,一个燃着三柱清香的小香炉,还有几张从他那宝贝盒子里拿出来的符纸,另外,还有一个金色的小摇铃。 “司徒,你是什么门派的啊?”这架势,让我想起西游记里的一些作法场面,摇摇铃,烧烧符,再舞几下剑,那就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难不成,这天下法术是一家? “要非得分的话,我只能告诉你,我师父是茅山派的得意门徒。而我,除了像他学习一般的必修课之外,剩下的就全靠那本他留下的古籍了。”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手没有停下,”在认识你之前,我碰到的鬼怪基本都比较单纯,直接砍死就可以了事,但这次情况有点复杂,不找钟晓兰问清楚有点说不过去。顺便说一句,这是我第一次招魂。新手上路,请多包涵。” 什么?!第一次?!我该撒花庆祝吗?我不知道自己”生前”有没有买保险,但我现在再死一次的话肯定领不到钱!司徒溟,你可以再无耻一点吗? “怕什么,我已经看了一个下午的书了,正所谓临阵磨枪,不亮也光,最坏的结果顶多就是招回这附近不该招的孤魂野鬼罢了。再换一个角度想想,如果真的有恶鬼冒出来玩鬼上身的话,附在我身上是我杀你,控制你的话还是我杀你。要是我真的这么不走运被恶鬼干掉的话,和我有血媒联系的你也会一起再死一次,这样想心里会不会平衡一些呢?” “完、全、没、有!”什么嘛!要是有个什么万一,吃亏的都是我啊!死司徒臭司徒,除了舌头毒之外连心也这么恶毒! “好啦,别嚷嚷了,我要开始招魂了。虽然你不怎么有当鬼的自觉,但感应力怎么也比人要强一点,勉强算个护法吧。”他皱着眉头,看上去总有那么一点不甘。 这男人,要帮忙就直说,非得说得这么别扭么?我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站到他的身后开始所谓的警戒。 我不懂这些,但我知道这时候司徒溟要是有什么突发状况的话就真的危险了,所以,我尝试着去运用自己领悟来的一丁点力量放大自己的感官,希望能有些帮助。胸前的紫晶项链再次发出那道奇异的光芒,在昏暗的录音室里显得格外的耀眼。司徒溟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了我一眼,眼中更多的是愕然和疑惑,但考虑到自己将要做的事也没问什么。 那道光芒很奇怪,原本紫色的光应该给人一种阴森诡异的感觉,但我却觉得它就像是一床软软的丝绵被,将我裹在其中,暖暖的,好舒服。更重要的是,从紫晶项链中我可以感觉到一股外力正帮我引导我体内积聚不多的鬼力,让我的感觉放大了几倍,甚至能让我听到夜间一些小动物的振翅声。 这是一件宝贝!虽然给我的帅哥鬼判没有说,仿佛知道这条项链来历的司徒溟也没有说,但我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天苍苍,地皇皇,拜请五鬼阴兵到坛前,脚踏飞龙在云天,铁链铁锁随吾身,迷魂童子摄魄童郎,阴兵阴将随吾旨令,擒魂捉魄不得长生,拜请东方五鬼到,南方五鬼到,北方五鬼到,西方五鬼到,本境五鬼一齐来,拜请五鬼阴兵听吾号令,急急出门,天无生地元主,收斩钟晓兰三魂七魄为主,魂飞魄花散,四四散散,一起斩死不留情,是吾兵听吾令,是吾将听吾断,三更叫汝也要听,四更叫汝也要行,顺吾者生逆吾者死,吾奉阴山老祖敕,急急如律令。” 好长啊……这就是所谓的咒语吗?他说是第一次招魂,这咒语不是临时背的吧…… 我望着司徒溟一手捏诀一手舞剑,嘴里一直重复着咒语的背影,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嘴角不上扬。印象当中,会做这些动作的基本都是头顶一个房帽,穿着道袍,平日要么舞着桃木剑要么甩着拂尘的男人。可现在…… 好吧,这不和谐的场景不是一般人可以看得到的。 我小心地留意四周的情况,不然万一路过个一个路人甲,司徒溟该头痛怎么解释自己不是神经病了。 在我脑补各种小场面的过程中,本该出现的大场面却始终没有出现。 “失败了吗?”我小声地问,只祈祷自己不会伤到司徒溟脆弱的自尊心。 “失败又怎么样,你也不想想我是第一次啊!”司徒溟回给我一个满不在乎的表情,仿佛失败是意料中的事,而且还是理所当然的。 我刚想酸他一句,可就在此时,密封性能一直不错的录音室却刮起了一阵阴风。 和空调的制冷不同,那种风,是刺骨的阴寒,让这室中的一人一鬼打了一个寒颤。 “来了。”司徒溟的声音有着压抑住的兴奋,是自豪的,也是临战前的昂然。 伴随着他的一声摇铃,平地打起一个猩红色的旋风,卷起不少尘埃,逼得司徒溟抬手遮挡。 作为鬼的我任由那些东西穿身而过。厉鬼出没,不看可是大大的浪费啊! 旋风渐息,一道火红色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长发飞扬,一身红色皮衣将她浓纤合度的身子包裹得更加明艳动人,往日清灵的眸子此时却多了一丝血煞之气,凝在眉间的一股青黑之气让她宛如带上了黑色的面纱。 “是你招我?五鬼唤魂咒,用得要是不错,可欠缺了点火候。”钟晓兰舔舔唇,像是看到一份上等佳肴。”看样子,你也是个有道术的人。不如……” “不如让你吃了?”司徒溟冷笑一声,执剑指着钟晓兰,”我再不济,也不会沦落到被女鬼当点心吃了。” 像是感觉到主人的情绪,墨影火光暴涨,小火星差点烧着无辜的我,更何况是首当其冲的钟晓兰呢? 可不像我闪得狼狈,钟晓兰的鸡血饭可不是吃假的,小许的火星只是让她略微皱眉,身子依然稳稳当当地悬在半空。 “你招我来,不是为了闲扯吧。”钟晓兰笑了,笑得美丽而……诡异。 “我想知道,你到底会怎么死的。”司徒溟没理会钟晓兰的嘲讽,话虽说得清闲,但手上的墨影却没有低下半寸。 钟晓兰脸色一变,拳头一紧,一旁原本好好的麦克风却断成两截。 这就是所谓厉鬼的能力吗?还是说,鬼只要努力修行也能变成这么厉害?我还没来得及想更多激励自己的理由,钟晓兰黄莺般得声音却顿转尖细,有点像刮玻璃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你闭嘴!” 司徒溟的话刺痛了她心底最脆弱的神经。试问,谁能不介意别人问自己的死状呢?好吧,除了我这个忘了自己一切的半人半鬼。 “你为什么会被人困在这里?你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司徒溟对她的”噪音”充耳不闻,却换得钟晓兰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嘶嚎。”你不说,谁都帮不了你。我们倒没什么损失,而你,却只能继续呆在这个707录音室里,沦为别人的棋子,就算是死也得不到自由!” 司徒溟的重话让钟晓兰顿时失声。她茫然地望着司徒溟,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司徒溟也不急,手中墨影的火却始终不温不火地在钟晓兰面前烧着。 两鬼一人就这么沉默着,707录音室里重归一片死寂。直到在我觉得司徒溟的手快酸掉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了。 “我,是被毒死的……”她的声音有着难以言喻的悲哀,”我在录音,半路觉得口渴便向工作人员要了杯水。谁知,那句礼貌性的感谢却变成我最后的遗言!我甚至不知道杀我的人到底是谁!” 好可怜的人…… 我咬着唇,听着她的哀嚎,心中有着莫名的抽痛。或许,我的生命也是如此,不知道是谁杀了自己。不过我更可怜,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死后还变成不人不鬼的窝囊样。 “倒霉鬼,别想太多。”司徒溟没有温度的声音突然响起,让我吓了一跳,随后心中觉得暖洋洋的。 他是在安慰我吧?其实,司徒溟本性也不坏的吧。 像是感觉我的情绪有些好转,司徒溟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钟晓兰身上。”既然那些你都不知道的话,有一件事你肯定知道的。”他眯着眼,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什么事……”她楚楚可怜地望着我,目光有些希冀,似乎我的存在会成为她的心灵安慰。 “是谁在供养你?或者我该问,给你鸡血饭的人是谁?困住你的人又是谁?” “你想知道……?”她怯懦的声音蓦地转为凌厉,”那就先把这个怪胎的项链交出来!”说完突然五指成抓朝我扑来,目标恰恰是我的宝贝项链! 天杀的,竟然是九阴白骨爪! 我急速退后,却始终躲不开她的攻击! “司徒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