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六月响午的烈阳透过大片墨绿色的玉兰树叶,泛着光亮,斜射在落满尘土的石板上。也许是午饭后带来的倦意,我把手里的望远镜放下,抬头打了个哈欠。远远地见到校卫老黄向着我们数学应用专业的五号校舍走来,他上身一件黄绿色的军用短袖,洗得有些退了色。是肥大的七分裤,两腋下渗出湿汗,手里晃着一把艾草编结的扇子,看得出走得很急。 一会儿,楼梯间传来极有节奏有脚步声响。也不知是谁,出门竟忘了关门,门外面吹进来的风没有一丝凉意。我半闭着双眼躺在床上,望远镜的镜筒里闪着幽蓝的亮光。我突然想起吉芸那双眼睛,吉芸是我的高中最要好的同学,又是我的同乡。三年前我们同在一所高中就读,她考上了省外的一所重点大学,而我却只上了一所省内的师专。用班主任的话说,我这是好马失蹄。 这一间九人的校舍里,凌乱地散落在地上的碎纸和一些教科书什么的,像是历经了一场空前战争的浩劫,班上的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我听得出脚步声越来越向门口靠近,我隐隐约约感觉床下站着一个人。大热天,你小子也呆得下。声音不大,却十分爽朗。 不用说,这是老黄的声音。 老黄这个人,大家都了解,他这个人没事爱同人聊家常,天南地北,家事国事,他都很有兴趣。我假装睡着,随后,脚步声离我渐渐远去,我迷迷糊糊中睡着了。等我醒来,脑子里是一片空白。这些天来,我的心情特别坏,我已有好长时间没有收到吉芸的信了。我翻想从半人多高的铁架床上下来,感觉后背上像是粘着什么东西。我定睛一看,是一封信。吉芸真的来信了,我有些急不可待地拆开信,我失望地把信揉成一团,信是家里父亲写来的,他在信中问我师专何时毕业,分配去向等情况。我跑向东楼一侧的水池间,一头扎在水龙头下,任由水在头上冲洗。 对于毕业的去向,原则上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上周开毕业生座谈会上,我知道自已被分去一个地名叫天坡的一个林场子弟学校。我在地图上找了好久,也没找着这个叫天坡的林场。一打听,还真没人多少人知道。后来总算从师专里的一位退休的老校工那里,了解到这个叫天坡的林场文革时期是关押右派的场所。他退体前路过那里,天坡林场成片的桉树林都是过去文革时种的,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些绿木苍林中最大的树干直径足有两米,三五个成年人的手臂合起来都抱不拢。那里的生活条件比较艰苦,长年水电不正常,林场里的工人长年累月喝的多是山上流下来积蓄的雨水,据说那林子里只有一所小学。 也就是在1991年中秋节后的第三天,我带着自已的行装,来到了这个叫天坡的林场,就这样,我成了天坡林场里的一名正式小学教师。 林场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占地特别大,树林子的面积大约有一千多亩,除了种植桉树外,还有各种珍贵的树种:如水杉、罗汉松、千年柏等。同时也种植一些中草药材如:当归、黄杞、金银花等。 洼池镇是离天坡林场最近的镇子,每逢农历初三和初八是镇上的圩日,大多数林场的职工都要出去采购一些生活日用品回来,由于林场是受县林业局直接管理,人员比较分散,加上护林员在内,也不过是五十几号人,每年都要定期采伐和种植一些林木,多是请林场外周边附近的农民来完成。 场部设在桉树林偏东方向,是一栋三层七十年代落成的建筑物,看上去有些破旧。小学教务室离厂部也惧十多米的距离。说是教室,倒不如说是仓库的替代品,一排平房,依次排成五间。平房前面是一块不大的操场,场里的原生木头多,操场上的蓝球支架和投蓝档板全是用上等的龙扁木做的,把新砍下来的原木,放在水里泡上十天半月的,然后再风干,刷上几道桐油,说来也怪,长年经受日晒雨淋,倒是比铁制品耐用些。不像那些铁制品,在外面放上一年半载的,早就锈迹斑斑了。 每年放学生放假后,教室就成了堆积经济林木的最佳场所。教室后面是一块药用植园子,大约有几十亩地,每年秋天,都会把园子里的药材收了,堆在学校的操场上晒干,扎成小袋。拿到县里的药材公司去。其实,种植中药材是场部的主要经济来源。就拿松木这种经济林来说吧,这种林木的生长周期长,收益不是很高,十年二十年后才有收益。 因为我在师专里学的是数学专业,顺理成章地负责数学教学。 校长的办公室和其它教师的办公室和林场的场部办公楼融为一体,一楼腾出三间作为教职工的办公场所。其实,林场部里的职工的子女就读这所学校的人屈指可数,几乎没有人愿意把自已的孩子放在这深山老林子里,他们在这深山里艰辛了一辈子,当然会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下一代人身上。 走进校长办公室,我第一次就吃了个闭门羹。校长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眼睛上挂着一副黑色塑料架子的近视眼镜。我一迈进她的办公室,她埋头正忙着在纸上抄写。我小声干咳了一声,想借此声响引起她的注意,她没有抬头看我,而是口气生硬地说,出去!马上给我出去!我心里顿时感觉特不舒服,我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我提着手里的蓝色水磨石牛仔跨包就往外冲,迎面差点与一个人撞个满怀。那人个子不高,可是身体硕健,一头乌黑浓密的卷发,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衫,是一件洗得泛白的牛仔裤。裤子膝盖处几块明显的油汁,身上有股难闻的汽佣。 那人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居然朝我点头笑了一下,说,你是新来的吧。 我用急快的目光回了这个人一眼,到嘴边的话又嘎然止住。我朝他示意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回个礼。 从校长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我才发现这栋三层的大楼北面还有一排平房,因为大楼四周都种上绿色的终青植被植物,旁边还种有许多叫不出名的树木。远远向那边望去,不留意还真看不出树丛中有一排房子,房子的顶上是用质地坚硬的青灰四方瓦片盖的,朱红色的墙体,让我一下子想到家乡的院子的一砖一瓦,竟有些相似。 几只小麻雀在屋顶上欢快跳跃,我突然听前方树林传来一声“嗤”一声,接着是一个女孩的声音:打中了,真的打中了!我立刻想到,刚才是有人在用打鸟。 我急忙退到那排平房的后面,侧出一边身体,露出半截脑袋向刚才发出声响的地方望去。前方十米处的树林里走出一男一女,果真,那男的手里提着一枝汽枪。从汽枪的长度和款式,我能十分肯定是北京汽枪厂造的北京牌高压汽枪,高中时在同学家里玩过这玩意。4.5毫米口径的铅弹,子弹的初速度很十分快,穿透力很强,轻而易举就能在十米之外把一个铁质空易拉罐击穿。那男的见我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他手里的汽枪上,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他把枪口向上抬了一下,我赶紧收回自已的目光。 我的眼球突又转向那个女的,那女的看起来像是林场的职工,穿着一身普蓝的工作装,两手前臂上还带着红色印花的袖套,头上零星缀着几点锯木的灰末。那女似乎察觉我这个陌生的男人在上下打量着她,她把目光迅速移向她身边的男人。 我看得出,那一种渴望她身边的男人作出一种本能的保护反应,或许是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压根对我就没有敌意,或许他也没注意到我的眼神久久地留在他身边的这个女人身上。 我把手里的牛仔包换了个手拎着,看着他俩渐渐地远去的影,我心里产生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我想到高中考上大学的同学,甚至还想到远在千里的同乡吉芸,这种感觉一直附着我再次走近校长的办公室才完全消失。 我在门外大声喊道,你好,校长,我可以进来吗?眼前这位三十出头的女人微微抬起头来,她把笔尖指向室内紧靠着热水壶的一张折叠椅说,进来吧,语气与先前那盛气凌人的势态判若两人。 我正相对着她坐下来,我的眼光在极短的时间环顾一下室内的陈设,一间大约十个平方的屋子里,两张办公桌相对并排,桌面是压着一块正方透明的玻璃书写板,桌上的摆着两个白色溜金边瓷杯。十分简洁,最显眼的是桌角边的那盆黄色的菊花。 第二章 她终于抬起头来正眼看着我,没有吱声。从她的目光中,我感觉她是在洞察别人,或是她想起了一个什么人。透过那副晶莹的眼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我有种感觉,这是一个在各方面十分讲究的女人。我之所以这么想,师专里的心理学课程里有这么方面的描述。 她起身走向放置热水壶的小茶盘。 校长,我来!您坐着。 我的快速的反应让她一脸的惊愕。 我与她相距不到两尺,我这才看清她的头发上扎着一根粉红色橡皮带子,镶花的蝴蝶发夹边上有几根白发特别的显眼,她的左耳下方有一块一分钱硬币大小的斑,或许是胎记。其实,如果没这块斑,她的长相并不算差。 她的脸上挂着笑,可是笑得并不是十分自然。 她手里端着冒着热气的瓷杯,说,守业,我们这里的工作环境,你是看到了。条件不比城里。 我第一次听到一个并不熟悉的人这样称呼自已,我的心不由跳得很快,真想说,校长,你叫我吴守业吧。 她用嘴往杯口轻轻的吹了两下,漂浮在水面上未浸泡透的茶叶像陀螺似的在水里转着小圈,她的鼻孔轻轻松了两下。 一股白色的热气从杯口直冲着镜片,她摘下眼镜续说,守业,你老还站着干啥?坐,坐啊。她的手指着办公桌边的木椅。 校长坐,校长不坐,我哪敢先坐下?我搓着手,低着头说。 别叫我校长,叫我郝梅吧,她说完呷了一口杯里的茶。 郝校长,我明天就下到班上去行吗?我问。 你看,我刚说了,你就叫我郝梅,其实,在这个小小山旮旯里,还有什么等级可分。她边说边向门外走去,她向门外望一下。 守业,你住的地方安排没有?郝校长问。 我说,还没呢?行李放在传达室。这时,电话铃响了,郝校长走进来接电话。电话机放在办公室靠窗的地方,是一部老式的拨盘式电话机。郝校长手里捏着电话话筒,脸对着我。从她的表情来看,有些激动。这间办公室不大,电话电那头的声音却很大,所以我清楚地听到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具体对方在电话里讲些什么,就不知道了。 哎,吴守业,过来一下,场长问你呢! 我感到惊讶,不会吧?场长找我...... 郝校长脸一下沉下来,左手掌压住话机的听筒说,吴守业,要是场长问你住下来没有。你就说学校里都安排好了,吃的,住的一切都很好。来,照我说的做。说完,她把话筒递给我。 我接过话筒,听见话筒里面的男人在说:你好,新老师,欢迎你来啊,我现在出差在外面,让你受委曲了。我们这里最缺教师,希望你能留下来任教。山里条件是差了些,但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只管提出来。我们能解决的,一定满足你的要求...... 没等电话那头讲完,郝校长站在我身后,拍了拍我的肩头,向我打了个停止的手势。我明白她的意思,把话筒递到她手上,郝校长又同场长聊了一会,至于说些什么,我没心情去听。我是个急性子,没耐心再等她把电话接听完,就拎着跨包出去了。 林场里的树木错落有致,我漫不经心地走着,场部的办公楼离我越来越远,渐渐变得模糊,黄昏正悄悄来临。虽说是九月,白天日照后的树叶到了傍晚时分,散着一种林区特有的味。特别是在高大的松树下,我用手轻轻地抚摸那粗糙如磷片的树皮。像一个饱经苍桑父亲的手,我无心欣赏林子里的美色。想到自已的将来,我感到茫然。 脚下是松软的落叶和褐色的松针,还有散落在草丛中腐烂的松果。我不由抬头向上往了一眼,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一闪而过。我眨了下双眼,是什么东西呢?我的目光来回停留在几个高大的松树梢上,终于看清是一只松鼠。它的尾巴很长,嘴巴尖尖的,这时,我想到望远镜放在行李箱子里。不然,可以看得更清楚。 前方一个小动物哧溜地声钻进草丛里去,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天色越来越黑,山间里的晚风阵阵吹来,让人顿时感到心旷神怡。我沿着来的路线返回,却发现自已竟迷路了,我努力的想寻找刚才进来的那条小道,却怎么也找不着了,我心越是急,脑子里更加乱。我迈开大步背向太阳落山的方向走,突然,我觉得裤脚下被什么东西挂住,好在我的牛仔包里有一个微型小电筒,借着微光,我看清自已刚才踩到一棵带刺的荆棘灌木。我小心翼翼折断那棵灌木枝条,发现在灌木旁边有好多白色的野花。 过去,在家里听老人们说过,在山林里,如果见到类似向日葵的小野花时,一定要远远的躲开。我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此时,我看到野花是生长在一个从地面突起的土堆上,出于好奇,我手里捏着小手电筒,睁大眼睛仔细一看。 我吓得魂飞胆破,那土堆竟是一个坟墓!在这一片望不边的林海中,居然冒出这么一个坟墓,我不由大喊着:我不怕你,我不怕你......我的声音立刻在山林里回荡,四周只有高大的树木,除了自已,空无一人。我喘着粗气,嘴里喊着一、二、三,上!我走近坟墓定睛一看,有一块石碑,碑文上的小字有些看模糊,但中间上的字迹还是看得清清楚楚:杨玉尔之墓。谁是杨玉尔呢?是林场里的人?或是外面的什么人?一连串的疑问在我的脑子里。我一时忘记了恐惧,不就是个死人的窝嘛,有啥可怕的?就这样,我不断地自我安慰。可走起路来,腿还是不由自主的打颤,走两三步就往后面看一下,真怕有人什么人跟在我的身后。 可能是太过于紧张,我的心似乎都要跳到嗓子眼上来。夜里的林子里静得出奇,我听到的只有自已喘气和急促的心跳声。突然,头上“咂”一声响,我吓得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许久,我才回过神来。慢慢地站起来,睁大双眼向身后看,什么也没有。我想,刚才那声响,可能是猫头鹰夜里出来觅食。 我又累又饿。口干得简直要冒烟了,一种求生的念头在心中生起,一定要走出这树林,我清楚的记得白天在场部办公楼附近走的时候,见到附近是一片桉树林。 听老人讲,夏末秋初的时候,麻雀喜欢群聚在桉树上,小的时候,见过大人们用自制的火药枪,往枪筒子里倒入小钢珠或铁沙之类的硬物,再放入适量的火药。在夜里,用手电筒往桉树上一照,树梢上的麻雀此时像吃了药似的,个个老老实实的留在树档上,枪响电石火光之后,树上的麻雀如暴雨般的下落,大人们用麻袋装好自已的战利品,当作夜宵下酒的好菜。 此时,我真的好希望能听见或看见麻雀,可这硕大的树林里,黑灯瞎火的,哪有麻雀的影子。 天上只有点点星星,没有月亮。我分不清哪是北斗星?哪些是天狼星?我怕在路上踩中枯枝烂叶,在离开那座坟莹时,就因为踩在烂树叶上接连摔了两次。更怕碰上人们传说中的野兽铁夹子,一百来斤重的野猪踩上这种大铁夹子,也无法争脱。在这黑麻麻的树林里,谁知道会不会踩上这种铁夹子? 世上有些事,还真说不清道不白。你越是担心出现的事情,偏要在你身上发生。这不,我回头往后看了一眼,感觉自已离开那坟墓越来越远了。突地感觉到脚下踩下一样东西,顿时一股钻心的痛在脚下。我马上意识到自已踩到捕兽铁夹子,我蹲下来用手一摸,湿热热的,我知道脚背肯定流了不少血。我从牛仔包里取出小手电筒,定睛一看,是个锈迹斑斑的小铁夹,可能是林场里的职工拿来捕野猫野兔之类的。 读初中时,我跟大人上过山,捡过山桐油仔。听大人说过,山里有一种叫“金骨毛”的地生植物,据说可以止血。可眼下到哪去找这种止血的植物?我忍着痛,双手一用力,把那铁夹子扳开。我把上身穿的衬衫脱下来,撕下一大片,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因为铁夹子上的弹簧比较细小,力度不大。再说我脚上穿着运动鞋,伤口不大。我拐着脚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一股清香迎面飘来,我闻得出这是油炸青椒的味道。我兴奋极了,前方肯定有人家。我环顾四周,果然不远处有两间屋子,里面的灯火忽明忽暗。 第三章 我加快步子,脱着受伤左脚,终于来到了那个屋子边。 这是两间用杉木搭成的木屋,从外面看,做工挺精细的。我脸帖着门缝,里面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木墙上挂着一把砍刀和几件衣服。我轻轻地拍了拍木门,里面传来:谁? 你好,我是过路的,可以进来吗?我问道。 门开了,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手里提着一根棍棒,警觉地看着我这个不速来客,我想他这样可能出于本能的防卫。他见我手里提着一个包,从外表来看,不像是当地人,也不像是盗伐木材的坏人。 门被他完全打开,这个中年人把手里的棍棒放下,十分客气地说,是迷路了吧。我点点头,他笑了,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小伙子,怎么进到山里的,他问。 哦,可以给点水喝吗? 哎呀,你看,我倒是忘记了,不好意思。他转身走出去。 我想隔壁那间木屋应是厨房,我站在这间木屋里扫了一眼。里面的家什不多,但收拾得很干净,看得出屋子的主人是个干活勤快的人。 他端着一碗水走进来,借着蜡烛的光,我总算看自已面前这个中年男人。他的个头挺高,削瘦的两脸颊,两眼十分有神。白衣的背心上印着“天坡林场”的字样,后背上是一个大大的5字。显然,这个中年人平时爱好体育运动。 我怎么称呼你? 我姓吴,你叫我小吴,叫我吴守业也行。 吴守业?哎,这个名字有意思。他笑道。 我姓王,别人都管我叫王大力,你就喊我老王吧。 你的名字也挺有趣,王大力,这名字有意思。说完,我一口气喝完那碗水,顿时感到全身上下舒服许多。 来,我给你倒点水,他走上前。 不,谢谢了,还是我自已来吧,我咧着嘴,咬着牙,拖着受伤脚要走出门外。 哎,你的脚怎么了? 王大力蹲下来仔细看了一下我的左脚,他十分肯定说,这是给老胡的山猫夹子弄的。这该死的老胡,就想着他的山猫,你这脚伤得不轻啊。 没关系的,老王,小小的皮外伤。回去上点药就好了,多休息几天就行。我嘴里这样说,心里却想,这伤口就怕发炎化浓,万一得个什么破伤风的就麻烦大了。 王大力还是不放心,他起身从床上摸出一只手电筒说,小吴,你先在这坐会,我出去采点草药就来。 王大力带上门,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中。 我一个人在王大力的小木屋里坐着大约半个小时,桌上的蜡烛只剩下一点,眼看就要燃尽。我似乎能想象这微弱的烛光瞬间熄灭时恐惧和不安,此时我多么渴望身边有个人,那怕是个小动物也好。我焦急的等待着,走到窗前,木屋外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我试转动了一下门上的插钎,居然有些松动。想找个锤子紧固,屋里每个角落都找了,没有一件可用的五金工具。 我想到隔壁那间木屋去。 这时,门被人推开,是王大力! 我心里一阵狂喜,王大力脸上汗涔涔的。他一进屋,丢下手里的小布袋,端起桌上那碗我没喝完的水。一咕嘟喝个碗底朝天,他如释重负地长吐了一口气:小吴,你知道这叫什么吗?他边说边解开布袋,里面一把像甘蔗叶的青草。 我惊愕地摇摇头说,总不会是甘蔗叶吧? 你看像甘蔗吗?王大力说完把手里的草药在我眼前晃了下。 远看有些相似,但近看又不像,甘蔗叶的边很锋利,可这叶子的边较光滑。 我们当地人管它叫“青鼓叶”,能止血消肿。 它的学名叫什么呢?我不解地问。 王大力抬头朝我笑笑,不知道,我们平时上山采木,有个什么皮外伤的,都用这个。你尽管放心,药不死人的。 老王,看你说到哪里去了,我没这个意思。 来,我帮你给敷上,保证你的脚第二天能下地走路。他说完,往嘴里塞进几片叶子用力嚼了几下。 他到隔壁的木屋里取来一瓶白酒,把嘴里嚼烂的草药吐在手上,说,来,自已解开脚上的布条。 他把手里的白酒倒我脚上的伤口上,我痛得不由大叫起来。 行了,勇敢点。就这点皮外伤算个什么,还是个男人嘛?王大力白了我一眼。 一会儿,我感觉伤口一阵凉丝丝的,像是有块冰压在伤口上面。 怎样?感觉好吗? 谢谢你,老王,你真有一手啊! 哎,别这么说,王大力摆摆手。、 老王,小时候听大人说山林中有种叫“金骨毛”的,也能止血。 哦,“金骨毛”?你说得是那种生在地上,金黄色的,像动物毛的那种? 对,对!就是那种东西,我兴奋地说。 扯蛋!那玩意是哄小孩的,那能止血治伤。过去上山砍柴的人,碰到皮外流血,就顺手拿这玩意来糊弄在伤口上。 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肚子一定饿了吧。 我点点头。 咱们现在就开饭,说完,他从隔壁的小木屋里拿出两双碗筷来。 菜十分简单,一碗鸡蛋汤,上面漂浮着小点绿色的葱花。还有一个肉菜,和辣椒炒在一起的,黑红的的,看不清是什么,像是干腊肉,另一碟炒花生米。 来,吃饭,这山里也没什么好菜,比不上城里。说完,王大力夹了一把菜往嘴里送。 我手里捏着筷子,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位口中年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咦,吃啊!这肉味不错啊,来,偿偿!老王往我碗里夹了一把菜。 是什么啊?我睁大眼睛想努力看清碗里的东西。 来,为我们的相识干一杯,这里除了你阂,没别的人。我可是好酒啊,他扬了扬手里的酒。 他硬是往我的碗里倒了半碗,尽管我再三说我不会喝酒。 一口酒下去,我感到咽喉火辣辣的,肚子里一阵热浪在里面翻滚。我赶紧夹了一口肉菜,这菜味道真的不错,是狗肉? 王大力笑笑,来,喝酒! 老王,你能喝,就多喝些,我先吃点饭垫底。我说完,放下手里的碗,往王大力的酒碗里加了点酒。 也许是肚子真的饿极了,我匆匆地吞了两碗米饭。 这时,王大力眯着眼说,小吴,你知道刚才吃的是什么肉吗? 狗肉啊,我随口答道。 呵呵,不是,是纯正野味,没吃过吧。王大力摇晃着身子说。看得出他喝多了,话也多了起来。 怎么?是野味?我一脸惊愕。 是松鼠肉,没吃过吧? 啊!是松鼠肉。这松鼠可是国家保护动物,老王,猎杀国家保护的野生动物可是犯法的。 王大力把手里的碗狠狠地摔在桌上,大声说,犯法,犯什么法?山头松林子上这东西多的是,不打它,难道还让它自生自绝啊。 老王,你这样...... 行了!小吴......说到这,王大力生气地端起桌上的半碗酒一咕嘟喝尽。 老王,你听我把话完好吗? 年轻人,就这屁大点的事,别跟我讲大道理了,不就是只松鼠嘛,有啥大惊小怪的。你看看人家何场长,还有那老曲,那才是...... 何场长?你是说这天坡林场的场长?杨老油,谁是老曲?我不解地问道。 王大力大概发现自已说漏嘴了,他坐下来,眼瞄着我几眼,然后张开巴掌挥了挥,示意我喝完碗里的酒。 这时,桌上的蜡烛的烛蕊晃了一下,忽地屋子里顿时变得黑麻麻的。 黑暗中王大力按了一下手里的电筒,说,小吴,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今晚你就睡我的床,明日我带你下山。他起身把手电筒放在桌上。 夜里山林里静得出奇,偶尔听到几声不知名飞禽的叫声,那叫声怪怪的。听起来让人有些害怕,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像条油锅里的鱼,尽管白天坐了几个钟头的车,加上又在林子里走了一大圈。要是往常,早就困倦得睁不开眼了。可此时,我一点睡意都没有。记得读过一本〈增广夏〉启蒙读物,里面有句是这样写的:近山知鸟音,近水知水性。这王大力在山林里住了那么久,对这里的情况一定熟悉,想想晚饭时王大力酒后说的那番话,还有傍晚时分在林子里见到的那座坟墓,我有种怪怪的感觉,这天坡林场里肯定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我索性下床,想开门走到隔壁的木屋问王大力,刚走到门边,我又有点犹豫。 第四章 我重新回到床上,不时地用手电筒向房门口照照,算是给自已壮胆。我用手摸了一边的木墙,再用手敲了敲木墙。听见王大力的声音传来:小吴,有事吗?这么晚了,还没睡? 我说,睡不着,想同你聊聊。 你说吧,我听得见呢。夜里很静,王大力的声音传得很远,我又是在离他一墙之隔,两人说话彼此听得十分清楚。 老王,你来这林场几年了?我问。 快二十年了,我也是像你这么大年纪进来的,王大力说完,连打了两个喷嚏。 老王,你在那屋子里冷吗?要么你到我这屋里来睡吧。 不冷,我在这睡地铺呢。我这是老毛病了,夜里不打几个喷嚏就睡不着哩。 老王,我来这给你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 啥不好意思?我们俩认识是缘份,小吴,你是哪里人? 我啊,我家离这里百来公里呢。老王,你是本地人? 是啊,我家离这林场不远。 哎,你说这天坡林场的何场长是啥样人? 王大力没有回答,好一会,屋里没有任何声响。 老王,哎!老王,我问你话呢,你昨不回呢? 明天吧,我困了,明天吧,王大力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弱。 听见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我也不好意思再同他说什么了。 可能是喝了王大力那白酒,加上晚饭吃的那松鼠肉,约莫下半夜,我突然感到肚子咕嘟咕嘟直响个不停,我知道这下麻烦大了。肯定是闹肚子了,在学校里读书时也曾闹过肚子,那时排空肚子里的东西,到校医务室里找些止泻药吃,第二天就好了。可眼下到哪去找药来吃,总不能这深更半夜的去找人家王大力去山林里摘草药吧。 更要紧的是上厕所,我捂住肚子躺在床上忍了一会,不行。感觉屎都要走到屁眼边上,再不解决肯定要拉在裤裆里。真该死,早不拉,晚不拉,偏在这时候闹肚子。我抱着肚子,弯着腰,手里捏着电筒,拉开门钎,电筒光圈在黑暗的树林里晃来晃去。心里想着这附近总该有个厕所,真是奇了,除了一棵棵高大挺拔的树林,哪有什么厕所?真不明白这王大力平时里是怎么解决三急问题的,总不会像森林里老虎那样,拉完屎就在地上挖个坑自个儿埋上吧。 我顾不上这么多了,干脆找个离木屋远的地方解决算了。我一路小跑,这越跑就感到屎越急,似乎屎都要出来了。前方有一棵特别粗大的树,我决定就在那棵树下解决,紧靠在这棵树的是像是棵松树,一个黑影一晃而过。我大喊声一声,是谁!那黑影像是脚下下生风,沙沙地不见了。我急忙蹲下来,先解决肚子问题再说,肚子里的排泄物清空后,感到舒服多了。额头上已是大汗淋漓,后背全都湿了。晚风吹来,胳膊上顿时起鸡皮疙瘩。我不由得打了个寒禁,刚才那树林里的黑影是人还是鬼啊? 小时候,听老人说,要是半夜见到鬼,先往地上吐几口唾液,就能把鬼驱逐。我一手里拽着裤子,一手握着电筒。向回周来回照着,确信空无一人时,我迈开腿猛往那木屋跑去。 这时,我也听见身后似乎也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是向着我身后来的,不会是半夜里撞见鬼吧?离木屋只有两米之远了,我的腿一软,像是中了一枪似的,提不起力来。差点跪在地上,我没敢回头,大声呵斥道,你到底是人还是鬼?我连忙往地上吐了两口唾液,身后没听见任何声响。我脑子里浮现出小时候看过的电影《画皮》里的镜头,如果真是鬼,鬼应怕火才是。我手里电筒光不是比火更强吗?王大力给我的这手电筒是高强光电筒,光圈虽不大,但射出的光线集中,照得很远。 我终于看清了,前方十米开外的大树下,有一个身影,穿着一件白色的裙子,上面有点点金黄色的花,上半身被粗大的树干遮蔽了,脚下一双黑色平根的布鞋。现在这个年代的年轻女性,已很少有人穿这种布鞋。从这身影的下半身来看,像是个女性,她有意躲藏在树干后,是不愿意我清楚地看清她。这反倒增加了我的胆量,我想这身影肯定是个人,而不是什么鬼。 你到底是谁?深更半夜的来这里干什么?我大声吼道。 噢,我是路过这里的......她没说完,就跑开了。我手里的手电筒光在她的身后上下晃动着,从她的身段来看,像是个年轻人,苗条,一头披肩的长发略下于肩头。我敢说她如果称不上是个漂亮的女人,至少她的身段就很迷人。她跑起来一拐一拐的,好像她有一肢腿是残疾的。 回来小木屋里,我的心还是跳得很快,我在想,要是屋里有盏电灯就好了,这样我可以开着灯睡觉,我担心在树林里碰上的那个女人会再来,我把屋里吃饭用的桌子搬到门边,如果外面的人把门钎撬开,至少还有一张桌子可以挡一下,外面的人想推门进屋里来也不那么容易。我看看了一下屋里的窗子,一个成年人想从这窗子外爬进来,根本不可能,除非是老鼠之类的小动物。 我胆战心惊地躺在床上,想着刚才的那个树林里碰到的事。如果那黑影是鬼,却又能说人话。可谁又能证明不是鬼呢?或许真的就是人呢?就这样,我不断地想着,不知什么时候竟睡着了。 直到第二天王大力来敲门,我才迷糊地开门,此时已是上午的十点多钟。我走出门外,试了一下脚步,发现脚没有昨晚那么痛了,但走得快还是感到脚背痛。走下山应是没问题。我想把昨晚的事告诉王大力,可是又觉得不妥。自已是刚来这个陌生的林场,有些事还是不说为好。如果昨夜的事是自已的幻觉的话,岂不是让人笑话。 我心里有个大胆的推测,如果昨夜的那个身影是个女人,那这个女人可能同王大力有关系。这深更半夜的,一个女人竟敢如此大胆上山林里来,应是对周边的环境十分熟悉。 我向王大力说,我要去方便一下,目的现在天大亮,想找一下昨晚那黑影躲藏的地方,王大力没在意,说,那去吧,我这没茅坑,你离房子远一点就地解决吧。我兴喜诺狂,正中下怀啊。我清楚记得那黑影是躲在我蹲地的位置不远,我找了一会,首先要找到自已那堆排泄物,终于在离木屋三十多米的地方,我看到了一张绉的白纸,那是昨夜用方便用的。我站在那堆排泄物边,从方位来看,应是距离这十米左右,我慢慢稳向那黑影站立的地方走去,对了,就是这棵松树,我抬头向上望了望这棵高大的松树,一束太阳光射进我的眼睛,我眼前一阵发黑。闭上双眼,好久才回过神来。地上落满了红棕色的松叶,一缕缕的,像女人的头发。突然,我发现地上有一个铝制的鞋扣,这应是昨夜那女人鞋上掉下来的,难怪她转身跑的时候,一只脚一拐一拐的,原来她并没有残疾。这种布鞋,从脚背上穿过一条布带,通过这铝扣固定鞋带。 早饭是王大力做的,一把粗粗的干面条,放入沸腾的水中,加点盐和油。没有肉,就放了昨晚饭剩下的半碟花生米,十分简单。我和王大力每人一碗,在家里,我一向不喜欢吃面条,就是吃面条,多少都要加点肉和香葱,还有麻油等佐料。这样吃起来更入味,像这样清汤寡水的吃法,我还是头一回碰到。尽管难咽下去,我还是装着好吃的样子,我看看王大力,他吃得津津有味。 我想起昨晚的松鼠肉,我端着碗问王大力,松鼠肉容易弄到吗?王大力把手里的筷子在碗上敲了一下,说难也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我说,老王,这话昨讲?王大力喝了一口面汤接着说,在林中下套子很难捕到松鼠,最好的办法是用猎枪,不过这年头枪枝管理十分严格,办持枪证得经过公安部门审批,再说了,这枪一响,这林子不乱套嘛。 我说,那你昨晚吃的松鼠肉是怎么整的? 王大力狡黠地瞥了我一眼,说,怎么?想吃松鼠肉了。你不是说猎杀松鼠是犯法的吗?怎么今对这玩意有兴趣哩?我笑笑,没什么,只是随便问一下。 王大力接着说,真想吃啊,等到了冬天,我给你弄只大的,到时咱们好好炖着吃。 哎,老王,我觉得这松鼠肉怎么跟狗肉味一个样呢? 第五章 王大力收起笑了的笑容,说,地上爬的,也都差不多。包括人也是如此。 王大力这话一出口,我吓了一跳,怎么?人肉也吃过? 人肉是最好吃的,想不想偿偿? 王大力嘴上挂着笑,手里的碗往一个木桶里一丢。木桶里的水面上浮着一层光亮的油汁。上面飘浮几条细小的面条,在水时转着圈。王大力指着身边的木桶,喏,等会吃完了把碗放进去桶里就行了。我说,就这样算是洗干净了?王大力回头看了一眼木桶说,还没呢,等下午我回来后把这水倒到山下头的菜地里。 我好奇地问了一句,这林子大概有一千亩地吧?王大力伸出小指在鼻孔里里挖了两下,说,何止一千亩,你现在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你过来,往这看,这片,还有那片都是我们天坡的,加起来有八千多亩哩。翻过这座山,站在山顶上,你可以看得更清楚些。 我原在师专里听说这林场只是一千多亩地,想不到有八千多亩地。人家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王大力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小吴,到底是读书多的人,懂得也多啊。你说得没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比方说像我们林场里就有些不是什么好鸟。我听了之后,心里明白王大力说的这个鸟阂说的不是同一个意思。我觉得再同他聊下去,他肯定会一股脑儿地唠叨那些人前人后的是非。在师专毕业前,我常听父亲说,人前人后莫谈论别人的是非,人无完人,金无赤金。少说话,多干事,干好自已的本职工作。 走到山下,已是中午,太阳透过茂密的树叶,我们两人都感到有些热。脚上一出汗,那伤口就钻心的痛。 老王,我们休息一下吧,我快不行了。我拍拍大腿说道。 王大力扭头看了我一眼,说,不远了,前方就是场部了,小吴,你再坚持一会吧。 我真的不行了,要么你自已先走吧,我随后跟上,我嘴上这样说,其实,论实在的,要不是这脚背上有伤,这点山路算个什么。一来我想休息一下,二来是想看看刚才我们走出木屋的路线。回头望去,沿途根本没有路,我是跟着他七拐八绕地走出来的,现在让我再回去,我还真找不到回去的路。每棵树都差不多一样大,我想想昨天我是从场部走出来的,不知是怎么走到这山上来。 等我和王大力走到场部办公楼时,只有校长的办公室的门是开的。里面没有人,我和王大力走进去,因为是第二次进来,我随手搬了张椅子坐下来。 王大力自已倒了杯水喝起来,从他的举止来看,他对这里十分熟悉。我转身从背后的报架上取下一份上周的报纸,漫不经心地翻了几页。王大力走到校长的办公桌边,低头在看什么。 老王,这里几钟下班?我问道。 哎,老王,我问你话呢。我把声音提高了几度。 王大力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向我身后的墙上望了望说,十二点,哟,现在十二点十分了,糟了!过了吃饭时间了。走,去吃午饭去。 我起身时,发现校长的办公桌玻璃书写板下压着一张照片,是两个人合影的照片,看上去有些发黄,估计是许多年前拍的,其中一个人是校长郝梅,她身边的那个男的长得挺帅气,一身笔挺的西装,扎着红色的缀花领带。从照片中的郝梅来看,看起来显得更加苍老。我直言不讳地把自已对照片的看法说出来,王大力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说,你猜那男的是谁?我说,当然是郝校长的爱人。王大力没回答,喝完杯里的水,沉默了好久才说,真是一个不幸的女人,他有些无奈地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走出办公室,我一直在想,王大力说郝校长是个不幸的女人,难道她的丈夫不在人世?从郝校长的面部表情又看不出来呢?难道在林子里见到的那座孤坟里的人就是相片中的那人男人吗?不会吧? 食堂离办公楼约有五百来米的距离,是一排红色砖瓦房,旁边是一个足有十米高的烟囱。紧靠着食堂的是个高大的水塔。 路上,王大力告诉我,食堂早上是不开饭的,只有中午,开饭时间是十二点钟,如果去晚了,可能都没有吃的。他让我快点,走急了,我的脚背上虽然有些痛。但为了赶上这顿午饭,我只好忍住。毕竟来日方长,今天是第一次在这里吃饭。 在食堂里吃饭的人不多,几十张圆桌子,三两个人围着桌子坐下埋头吃饭。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和王大力从门外走进来。在墙上开了两个小窗口,里面的人收走外面排队人的碗,盛好饭菜再递出去给外面的人,与我在师专的食堂不一样,我感觉这样也挺好。 站在我们前面的几个男女,时不时用一种好奇的目光看着我,我的脸不知为啥唰来红起来。;王大力站在我前面,他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我心里有些着急。刚才见到前面站的人手里都拿着碗筷,而我们两手空空,我真想上前问王大力,但从小窗口看见食堂厨房里的师傅弓着腰,脸帖着小窗口对王大力笑笑,那师傅的脸圆圆的,从那身白大卦来看,这人肯定很胖。 红油油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老王,怎么你有空来这里换口味啦,哟,还带着一个徒弟? 里面的胖子笑道。 胖妹子,就你嘴臭,这可是我们场里新来的大学生哩,正规师专毕业的。王大力手掌张开,却一巴掌打在小窗上。 我这才看清原来里面的胖子是个女的,她头上扎了个白色头巾,起初还以为是个男的。 她麻利地从里面递出一碗米饭,问,新来的老师,你想要什菜?我抬头向小窗上看看了,想墙上必有菜谱之类的告示,光溜溜墙上只有几个硕大的红色标语:广积粮,建社会四化。这都啥年代了,想想就明白这房子落成的年代之久了。 那就随便打份菜给我都行,我弯下腰脸帖近窗口朝里说道。 王大力在旁边说,小吴,拿好,自已找个地方做下慢慢吃吧,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他朝窗口里的胖妹说了句什么就转身走到门外去了。 早上起床在王大力那里吃碗清水面条,肚子还没感到饿。也没有多大胃口,随便扒了几口,菜是青菜炒肉片,里面的肉片也就两三片,另一份是红烧豆腐,有点酸辣,份量倒是不少。 我到身后有男人的声音,小吴,听说我们场里新分开了教师? 对呀,听说还是个师专毕业的大学生呢!其中一个女人补充道。 我本能地转过身向后看了一眼,离我两米之外的桌边上一个高个子男人正对着另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中年女人说,我明白了,那女的肯定也姓吴,这么恰,同我都姓吴。 哎呀!小吴,你在这里啊,害得我找你一个上午。我扭头发现身后站着一个女孩,个头挺高,五官长得很秀气。上身穿着一件黄色带横格条的连衣裙,身上散发着一种香水味,是紫罗兰那种味。我从未闻过女孩子身上的香水味,从外表来看,她年龄同我差不多,或许是她很漂亮的缘故,我觉得我的脸上有些热热的,一定是脸红了。我对自已的失态有些不知所措,我慌乱中竟把碗筷子碰翻到地上,旁边立该发出一阵哄声。我突然想到,这不是学校了,这是上班的地方,不一样了。 那女孩并没有笑,她走上我跟前,帮我捡起地上的碗筷,轻声说,看你,是不习惯这里的生活吧,没关系,时间长了,就慢慢适应了。 我说,没啥,不小心碰了一下,我尴尬地朝她笑了笑。 拿着,你的钥匙!你住的房在三楼......算了,还是待会我带你去吧,她收起手中的钥匙。 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我感激地说道。 哦,记住,每天是十二点钟开饭,早饭这里一般不做。反正你听到打铃声就直接来食堂就可以了。你等会儿上我这里来取饭票,我是学校的后勤部的,以后要是有什么就找我吧。郝校长要我告诉你,你现在是见习期,你工资是每月一百五十元,以后转正了还能多拿些。每周六和周日是休息。每年有寒暑假期,工资照发。 我接连地点头,不停地说好。每月一百来块钱,对我来说,已是很知足了,我知道这工资比起父母那年代每月才领十几元要好得多了。何况,一年后等转正了,还可能拿得更多呢。 第六章 她朝我笑了笑,我发现她的笑起来很美,脸上有个小小的酒窝。 饭上吃不成了,我走到水池边把碗筷洗干净,放在桌上。看见她远远地站在门外,她回过头望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径直地向树林里走去,我知道她是带我去住宿,树林里有一条羊肠小道,两边种的是黄槐树,路面是用红砖铺成。砖与砖的缝隙间结着青绿色的青苔藓,上面落着淡黄色的小花瓣。走在树荫下很凉快,她的脚步很轻快。 一会儿,我来到一栋青色的砖瓦楼房,我抬头看了看,共四层。我的宿舍在三楼,这栋房子每层有八间房,一字排开,中间是楼道。 路上我们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来到三楼,她转身对我说,到了,这间就是你的宿舍,我住你旁边,给,你的房钥匙,屋子在你来之前已清理过了。对了,床是旧的,不过还可以用的。等你有钱了,再买吧。 她对我说了一大堆话,像是大姐姐对下面的小弟弟似的。说完,她转身要下楼,我喊住她,问,你叫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她笑笑,叫我小何吧。我说,你总有个全名吧? 我叫何梅,记住了? 我点点头,说,同郝校长的名字有点接近,就差一个字。 何梅朝我灿然一笑,说,再见!一转身就下楼了。 我站在宿舍的门边发呆,这就是我的宿舍?我拿钥匙开启房门,里面收拾得十分干净,一张床,床上用品都铺好了,很整洁。墙角落有一张破旧的木椅子,椅子上放着几个衣架,床下有一个脸盆,上面印着“天坡林场”,床边是一张掉了漆的桌子,桌角上还有几滴蜡烛燃过的蜡汁,红红的一片。我知道这都是何梅给整理的,看得出这是一个十分贤慧的女孩子。两个月前我还是师专里的学生,今天是这里的小学教师了。我感到兴奋,也有些疑惑,也有些说不出的迷惘,这就是我的人生?我回忆着两天来碰到的事情,心里总不踏实,像郝校长这样的怪人,还有前天夜里碰到的似人又非似人的黑影,让我心里有些恍惚。好在王大力,何梅,给我的印象还是不错。 这天傍晚的时候,我在屋里看书,是关于摩托车修理方面的书。在师专里读书时,我利用课余时间去驾校学习,且考得了驾驶证。那时班级上好多家在学校驻地的同学都报了名去参加摩托车驾驶培训班,我一时是凑着跟着去学,只图个新鲜。也没有想过将来毕业,会自已有辆摩托车。在师专里,骑过几天摩托车,是别的班级同学带来的。那车是女式车,重庆生产的嘉陵牌CY80C,一路开,那车一路吐着蓝烟,以初以为这车出了毛病。买来摩托车维修方面的书来研读,原来二冲程的车都是这样。 我听见门的敲门声,我对着门说,门没有锁,请推门进来吧。我抬头向门外望了一眼,是何梅,我赶紧把手上的书合起。我说,小何有事啊? 这句话一说出口,我就知道我这样有些不太好。 何梅一脸的笑容,没有事,随便转转,看书啊。不好意思,打搅你了。 我说,没事,闲时看一下书,我把手压在书封面上。 何梅落落大方地走上前,哎哟,你还懂得修理摩托车,奇才啊! 哪能呢,只是纸上谈兵而已。 何梅又跟我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还问我在师专学校里的事,问我生活习不习惯,对林场的事一字未提,她的口气都是随意,轻轻松松的,很温情。最后,她提出晚上要是有空,去看电影。 说起看电影,我觉得倒是有几分热度和兴奋。我二话没说,行啊!就听你的! 跟随我们一起去的还有王大力,是在路上碰巧遇上王大力的,因为王大力给我治过脚伤,拉他一同前往,我当然乐意。电影院在县城,离林场约二十多公里的路,白天到县城,可以乘离这里五里路的洼池镇上的中巴车或微型小货车去,可夜晚就没车再去县城了。何梅到场部办公楼里打了个电话,我们三个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开来,我坐进车里,才看清开车的司机是那天在郝校长办公室门边与我差点相碰在一起的“卷毛”。 原来是你啊,我惊讶地脱口冒出一句。 “卷毛”也认出是我,笑了。 是你啊!我们又见面了。来,握一下手,认识一下!我叫刘本山,你怎么称呼? 他叫吴守业,是我们场小学新分来的教师。没等我张口,何梅先说了。 是省师专毕业的高材生,坐在我身边的王大力补上一句,他有意把“高材生”这三个字说得特别重,我的脸一下红到耳根。我用力拍了一下王大力,说,哎,你们都别拿我来开涮!不然我可不同你们去了! 好!好!我们不说了,行吗?何梅扭过脸向着我,我从她眼里看得出,她对我这个远到而来的科班毕业生有种敬佩。我心里得意好一阵子,车在黑暗中飞驰着,刘本山把车开得很快,我的心很紧张,我下意识抓住车门上方的把手。生怕翻车人亡,因为车在山坡上一上一下,路的右面下方是万丈悬崖。我坐在车的后座,尽管车厢里没有灯光,我看得很清楚,刘本山似乎对何梅有那么点意思。这是每个正常男人都看得出的,刘本山眼角的余光时不时转向他身边的何梅。不知是何梅没有察觉还是有意装着不知道,她一会扭过头来同我聊几句,都是些与工作无关的事。我明显感到车比出来时开得更快了,而且车在下坡路上,我不由说了一句,哎,刘师傅,你能慢点吗?我没喊他刘本山,认为这样称呼他礼貌些。刘本山语气有些生硬,这条路我跑得多了!要是害怕就别去!说完,他转过脸看了何梅一眼。 就这样,我们车上四个人都没说话,王大力一上车,开始还附和几句,后来歪斜着脑袋睡着了。车厢里的空气变得沉静起来,加上车窗都紧闭着。我感到心里有些发闷,我摇下车窗玻璃,一股强大冷风吹进来,前排的刘本山和何梅几乎同时扭头回过看着我。我赶紧把车窗摇起,刘本山什么也没说,倒是何梅关心地问我,是不舒服吧?要么还是开点窗吧,透透气也许更好些。刘本山很不友好地说,没看到这么大的尘土!大家是想吃饱尘土再去?从驾驶内的后视镜里,我看见刘本山紧绷着脸,完全没有刚上车时的笑容。可能是在车上何梅同我聊多了几句,我不明白他与身边的何梅是什么关系,是恋人?还是夫妻?或许是现在人们常说的情人关系? 汽车最终把我们们带到县城里,这个县还挺大,我是第一回来,一切都是那么陌生。从我们之间的交谈中,知道除我外,其他三人都很熟悉这里,刘本山家和何梅父母家都在县城,王大力家虽不在县城,但常来这里,自然比我要了解一些。 下了车,我总算松了一口气,像刘本山这样的性格开车,早晚会要出大事的。我心里这样想,但嘴上不敢同王大力和何梅说。我们三人来到县城电影院时,第一场放映的片子已开始了,第二场放的是《少林寺》,是夜里九点半开映。刘本山说要去买票,何梅说她不喜欢看,这片子是老片子了,没啥意思。现在正开映的是新上的片子,我说我们来迟了,影片都开始了十几分钟,开头都看不到。三人意见不一,最后还是王大力建议去吃夜宵吧,县城里有一家啤酒摊的烧烤挺不错,说到这里,我才想起自已的晚饭还没吃呢。 我们四人一起坐下来,围着一堆炭火,边烤肉边喝啤酒。不知不觉中,四个人竟喝了二十几瓶酒。我和何梅喝得最少,我发现王大力特别能喝,他一个就干了十来瓶酒,刘本山原本说自已开车,不能喝酒,最后还是挡不住王大力的诱酒言词。刘本山的酒量与我差不了多少,在第二场电影时间始时,大家谁都忘记了。等街上的人越来越少时,何梅说,她想回家看一下,刘本山说,我开车送你吧。我看见刘本山摇晃着身体走向汽车边,打开车门说,何梅,上车,我......我......送你一程。 何梅站起身,却没有走进车里。她回头看了我和王大力,又看看刘本山。我知道她的意思,是想让我和王大力送她回家。王大力嘴咬着一串烤鸭下巴,一手握着酒瓶,低着正津津有味地吃着。我伸出脚轻轻碰了一边的王大力,说,哎,老王,你看怎么办? 第七章 嗯,什么怎么办?王大力一脸疑惑看着我,我说,老王,刘本山都醉成这样,我们等下怎么回去啊? 坐车回去啊?王大力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坐车?你去坐吧!我可不敢坐这车,我生气地说。 这话钻进刘本山的耳朵里,他涨红着脸说,你不坐就拉倒吧,走,上车!何梅!我送你回家! 王大力依然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边喝酒边啃手里的鸭下巴。 何梅走到我跟前,一把拉住我的手说,小吴,你陪我回家。这真的出于我的意料之外,我从未与异性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况且何梅的手挽住我的胳膊,我想甩掉却又无未法争脱,仿佛有一种强大的磁力在胳膊上。我的脸顿时红了一大片,心直噗噗剧烈地跳动着,不亚于在学校一千五百米的长跑下的心跳率。 随后我听见“砰”的一声,车门被重重地关上,接下来是酒瓶摔碎的声音。何梅像是没有听到似的,紧紧地挽着我的胳膊一直向街区东面走去。大约走出啤酒摊十来米的地方,我用力把自已的胳膊从何梅的手中抽出,我感觉这样走起来更轻松些。何梅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就大步向前走去。我没有上前去追问她为何这样,我心里想,自已的到来,是不是犹如一块石子投进原本平静的水中,激起一阵阵涟猗呢? 何梅走后,我转身回到酒摊,此时,王大力也不见了,我心里很着急。因为我身上只带有十五元钱,别说在城里找个地方住宿,就是付刚才的烧烤钱都付不了。我向摊点老板打听,老板说账已结了,那个司机把车开走了。 我是庙里跑了和尚慌了神,在县城里街道上四处寻找刘本山和王大力,我相信刘本山肯定不会把车开回林场里,就他醉成那样子,回场部的路那么险,难道他不怕死?他们一定在县城里,就这样,我慢慢地找,像寻找一个宝藏一样。每一个角落都看一眼,果然,在县府大院里终于发现了那辆黑色桑塔纳轿车,车门是紧闭的,里面没有人。 我在院里四下寻找,引起了守门的保卫注意,他把我带到值班室,欲问明事由。我在值班室里见到了刘本山,心中松了一口气,我对守门的保卫说,我们俩是天坡林场的职工,这时,刘本山酒醒了几分,他睁开朦胧的一双醉眼看着我说,老王呢?我摇摇头。他从身上解下汽车钥匙,示意我扶他到车上去。 我们俩到了车上,他歪着头对我说,你喜欢何梅吗?我听了吓一跳,说实在的,何梅长相确实不错,落落大方的举态,温柔的谈吐。相信见到她的男人都会免不了要多看几眼,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一上车,刘本山就对我有点成见。事出有因,原来如此。我语气坚定说,我刚才这里,对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有得罪的地方,还望刘师傅海涵。 刘本山听完哈哈大笑,说,我跟你开玩笑的,漂亮的女人谁不喜欢?说完,他摸出一包烟来,递给我一支,我拒绝他的烟,他也没在意。自已点燃独自抽起来,这时,门被人打开,我低头向车窗外望去,来人竟是王大力,他手里多了一样东西。红色塑料袋子装的一包东西,看起来四四方方的,不像是吃的东西。 刘本山问,老王,你上哪里去?,害得我开车满城找哩。 买点东西,王大力嘴里说着,手却把东西移到座位的另一边,显然是不想让人看到里面的东西。 啥好东西,来,给哥们看看嘛。刘本山说完就伸手要去拿那包东西。 王大力反应十分快,他迅速把那包东西收在怀里,刘本山扑了个空。 老王,啥时见你这么小气?真没劲!刘本山失望地说。 何梅走了,车里只剩下我们三个大男人,可以说无话不谈,说着说着,刘本山谈到女人方面的话题,此时,他的酒也醒了几分。 刘本山说何梅是个非常好的女人,要是哪个男人能娶上这样贤慧的女人,真是八辈子也碰不上的好运。刘本山的唾沫星子像机枪一样不时射向后排,紧闭的窗户的车厢里的的空气变得浑浊起来,我摇下玻璃,里面的空气顿时变得清鲜。 刘本山把话题转向王大力,哎,老王,你这些年不回那边,她家里的人不讲你吗? 王大力歪着头靠在座椅上,没吭声,像是睡着了。 哎,老王,怎么不说话啊?刘本山伸手想再次从王大力手中拿那包红色东西。 我下车撤泡尿去,你们在车上坐着。王大力说完把车门一关下车去找方便了。 我凑近刘本山低声问,王大力的家是在县城吗? 要看你问他那个家喏?刘本山点燃手烟说。 怎么?老王一个能还有多个家?我问。 他父母家,岳父母家,自已的家,刘本山慢吞吞地说道。 那他老婆是当地人吗? 他老婆早就没有!刘本山吐了一口烟。 怎么啦?我问。 早几年死了! 啊!原来这样啊,我听了刘本山这话,吓得头发都竖起来。难道前天夜里我在树林里见到的那个黑影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阴魂! 绝对不可能!我不相!我喃喃自语。 怎么不可能,王大力老婆死的时候,还是我亲自开车送王大力去他岳父母家办的后事呢!刘本山看了我一眼说。 我对王大力手里东西有种特别的好奇感,是什么神秘的东西让他这样不离身呢?我几次都想从他身上拿下来,可是他惴在怀里紧紧的,根本没机会。 天快亮时,刘本山说肚子饿了,想去买点东西吃。他把车门重重一关,王大力翻了个身又继续睡着了。 突然,我感到脚下踩到一包软软的东西,我伸手一摸,是从王大力身上掉下来的,我迫不及待打开一看,原来是两包女人用的卫生巾!更让我大吃一惊!女人的卫生用品不会轻易随随便便托一个男人帮买的,除非是她相好的男人。这说明王大力在林场里肯定有一个与他相好的女人,会是谁呢?我首先想到的是午饭时见到食堂里胖妹子,有可能是她。从中午打饭神态来看,这胖妹子似乎挺钟情王大力的。 这样一来,我压在心里的迷团总算解开了,可是我前夜里只看到那树林的黑影的下半截,只可惜没能看清她的面目,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阴魂妖鬼,前夜那黑影很可能是食堂的胖妹子。 天空完全放亮了,我揉了揉朦胧的睡眼,我推了一把身边的王大力,说,老王,醒醒,天都亮了! 王大力下车伸了个懒腰,走到驾驶室边对刘本山说,小刘,我们回去吧。 刘本山转过头问我,小吴,你还要在城里买点东西吗? 我们叫上何梅一起回去吧,我说。 刘本山没吭声,把汽车启动后一踩油门,车飞似的直奔天坡林场。 转眼间又到了秋风吹,树枝摇的季节。十月的天坡林场,到处是都落叶,地上的落叶翻滚正暗示着天气正渐渐变冷,此时,我来天坡林场已有一个月时间了。 这天夜里,我在开着灯在房间里一个呆呆地坐着,脑子里一片空白。桌上摆着一堆作业本,我却无心批改。 这时,我听见门外有人喊,出事了,快!快送去医院。接下是杂乱的脚步声,我的宿舍在三楼,我听见脚步声是从上到下,我拉开房门走到门外的通道上,楼梯道之间挤着一堆人,楼下停着一辆轿车。楼道上的路灯几天前就坏了,有人手里拿着手电筒在上上下下,那汽车像是刘本山开的那辆黑色桑塔纳。见到几个人把一个身上盖着红色毯子的人抬进车里,随后汽车很快地开走了。 发生什么事了?何梅不知什么站在我的身后,她的声音有些颤。 哎哟,你吓我一跳,你不是回家了吗?我问。 中午回来了,是刘本山开车艘回来的。 何梅,刚才那车像是刘本山开的那辆桑塔纳,我想说这夜里走这山路,可要当心,我只把到嘴边的话说了一半。我知道这里的人都挺迷信,特别是开车的司机,最忌讳别人说当心或路上小心等言语。 何梅用手捋了一下头发,脚在地上跺了两下,我不知道她这样做是什么意思,更不好直接开口问。不过,我感觉她这样做可能是求个吉利。我无意中想起那天夜里碰到的黑影,我想把这事讲给何梅听,我低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鞋子上沾有好多泥浆,像是刚从湿湿的泥地里走来一样,我感到奇怪。 第八章 一阵晚风吹来,何梅下意识地收紧身上的外套,我看到她的衣领处有一根红棕色的松针,此时,我明白了,她一定去过松树林子里,而且在林子里的松叶下躺过。我记得在王大力的木屋附近就有很多松树和落下的松针,难道她去过王大力的木屋附近的松树区?如果真的去,她去那做什么呢?和刘本山约会? 嗨,小吴,想啥呢?这么入神啊? 何梅的问话把我的目光从地上移到她的身上。没想啥,哎,刚才发生会么事了?我问。 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刚从屋里出来,听见外面乱哄哄的。对了,明天问下一就知道了。 我以为你和刘本山在一起呢。我说。 我讨厌他。何梅咬着牙说。 说完,转身回到自已的房里,房门砰被她重重地关上了。 我回到自已的屋子里,拿出纸和笔,想给家里写封信。如无论如何,这封信是要坚持写的,我来天坡林场已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应该给家里报个平安,但是这封信我感到特别难写,跟家里说些什么呢?跟家里说真实情况吗?把我在天坡里见到的怪事阂想离开这地方的想法告诉家里吗?我久久没能提笔写完,写到一半时,夜已很深了。 这时,门外有人在敲门。 我放下笔,侧耳静听,好像是在敲隔壁的门。 我知道我隔壁住着是何梅,这么晚了,会是谁呢?难道是刘本山吗?今晚楼上的有个人被汽车送去了医院,如果是刘本山开的车,不可能这么快就回到天坡。 我轻轻地走到门边,脸帖在门上,听见外面有人说,是我,开门。 我听不出是谁的声音,可以肯定说,那声音不像是刘本山的,刘本山的嗓音有些尖细。是谁呢?我小心地把门开了个缝隙,我看见一个高个子男人一闪身就进了何梅的屋里。 来天坡这段日子里,我接触的人不多,高个子的男人只有王大力了,不可能。王大力怎么可能会来找何梅呢?王大力住在那片松树林区,从那里走到这里来,要走一个小时的山路,如果真是王大力,那他来这里做什么呢? 一种莫名的好奇感在我心中生起,我起身走来到门外,悄悄地靠近何梅的房门,我侧耳细听,隔着门,我什么也听不见。 第二天,天坡林场里下了一场大雨,一个西坡岭的杉树苗区的苗圃附近发生山体滑坡,住在苗圃地的工人随时有被泥石流掩埋的可能。场里组织动员全体职工加入抢险救人工作中,正好这时候,何梅来敲我的房门,我和何梅便往办公室走。郝校长说,场部的司机刘本山怎么没来上班呢?你们谁见到刘本山啦? 我说我没见到。何梅也说没见到。 郝校长说,眼下我们正需要他开车,刚才场长来过,场部的那辆卡车正需要装运苗圃。我们学校全体教工跟卡车走,刘本山是不是昨夜又到哪去喝酒了? 我看了何梅一眼,希望从她那里得到一点消息。 可是何梅什么也没说。 我说,昨夜我看见刘本山平日里开的那辆桑塔纳小车在我的宿舍楼下停过,后来见送人上县里医院去。 近来这里发生好多离奇的怪事,一个月来,我无意中用望远镜向宿舍楼南面的远处山坡上望,见到有辆卡车在山腰上走,卡车的后车厢被封得严严实实的,像是进林子里拉什么东西。 昨天夜里下了好大一场雨,会不会夜里回来时出事了?我脱口而出。 我的话一出口,我知道自已不应该多嘴。 吴守业,你怎么不早说啊?何梅用一种责备的语气说。 我顿时愣了,何梅是怎么了,昨天她不是同我站在房门外的通道上,楼下发生的事大家不是看得很清楚吗?怎么一夜之间就变了样呢?难道昨夜那个高个子男人进她屋里时,我把门开了一条缝,被她或那个高个子男人看见?或是...... 想到这时,我正想继续说昨夜我和何梅在通道上看到的事,郝校长喊住我,吴守业,你们俩先到时附近去找找,看看刘本山在不在附近。要是不见刘本山,就到走到洼池镇乘车去县医院,还有中医院,县交警大队打听打听,看看刘本山有没有出什么车祸,这眼下正需要他。 我知道郝校长说的我们俩是我和何梅两人,对何梅刚才说话的语气,让我不得不慎重地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我说话得格外小心。我起初就有一种想离开天坡林场子的想法,现在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 我们在附近找了,没有发现刘本山的踪影。因夜里下过大雨,路上的泥水不断地溅到裤脚和皮鞋上,我每走一步都十分小心,可是地上的水坑实在太多,无论怎样,我那双花了一百多元新买的皮鞋还是给地上的泥水弄得满是污泥。 一路上我和何梅没有说一句话,我们在洼池镇坐上开往县城的破旧中巴汽车,到了县医院和县中医院,我们找遍了所有的病房,都没有看到刘本山的影子,我们问了县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她们说昨夜里是有一辆车送一个难产的怀孕产妇进院来,随同来的还有病人的亲属和司机,不过,亲属昨夜一直陪护在病人身边,那司机坐了一会就离开了。 我问值班医生,那司机是不是个头不高,满头卷发?医生说,昨夜来的病人很多,记不清了。 会不会真的出事了?我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可是我没敢直接对何梅说出。 我们来到县交警大队问,昨夜有没有交通事故的报案,答复是有,刚接到一起交通事故报案,有辆车在洼池镇附近的翻了车,车上只有一个司机,人已死了。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难道我刚才说的话真的这么灵验? 我们在县城里租了一辆车赶到出事的地点,我们乘坐的车在山路上慢慢地爬行,这条路是去县城的唯一公路,路基被过往进林场里拉木材的重车压得坑坑洼洼。特别是雨天,这路十分难走,路面又湿滑,驾车的人稍的不慎,就会从路上翻下山下去,车毁人亡。 当我们的车开到半山坡时,看见半山腰的路上站了好多人,我们坐在车里往山下看,看到山下也有好多人,有人正在山下搬什么东西。不一会,一辆救护车鸣着刺耳的笛声,从山下开上来。从车下跳下来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急匆匆地往山下走,跟他们打听。没有人愿意同我们说,大家脸色都很难看,我这时看清楚了,山下有一辆汽车四轮朝天,整个车体面目全非。 果然,等一会儿,从山底下抬上来一个人,那人的头上全是血,脸部血肉模糊。我的后背上全被冷汗湿透。 这人会不会是刘本山啊?我终于把本不想说的话说出来,我知道在事情还没有得到证实的情况下,说这种话是不应该的。 何梅看了我一眼,说,应该不是,我们回去吧。 死亡的阴影一直笼罩着我,我站在车边,眼晴不停地看看这山上的坡路,这山路弯弯曲曲像一条盘踞在山腰上的蝮蛇,随时可能吞食一个人的生命。 我们回到天坡时,发现刘本山正在办公室里坐着,苗圃的险情已排除了。我们渡了一口气,我还在想刚才在路上翻到山下的车,幸好不是刘本山开的车。不过,像刘本山这样的急躁的性格开车,还是小心为好。 就在大家相互谈论险情时,有人发现王大力没有出现。 王大力呢?有人问。 我去看看。 说话的是何梅。 是啊,也没看到他来场部啊,你们有谁看到他? 莫非还在家里睡觉呢?这个王大力,关健是时竟掉链子,我看还是不找他了,让他睡吧,少他一个这样不尽职的护林员更好。何梅说。 刘本山一本正经地说,大家还是分头去找找吧,我衡守业去松树林区的小木屋里去看看,或许是夜里喝多了,现在正睡得香呢。 我和刘本山走了二十分钟,就来到了王大力的小木屋,我这才明白,原来有一条更近的路通向林场部的办公大楼,那次王大力为何要带着我走远路呢?我脑子正想着这个问题,刘本山喊我,小吴,你先到王大力的屋子里,看看他在不在?我到前边去屙泡尿。刘本山说完就迈来步子钻进松树林里。 我抬起手敲了几声,里面没有人应,怪了?老王,起来哟,睡得那么死啊,我边说边把脸帖大木门上,想从门缝隙里看清里面。床上的蚊帐是落下来的,我用力推了一下房门,门居然被我轻轻地推开了,我这才发现门没有上锁。 第九章 哎,老王,起来哟,场里有事找你呢!没有人应,我挑起蚊帐一看,床上根本没人。用手一探,被子是冷的,难道他出去了? 刘本山进来看了一下,说,这老王,啥时候又出去了?这样吧,小吴,我们回去吧。可能晚上他会回来的,我们留个便条在他的床上,晚上他回来后,就知道了。 我看看刘本山,意思是这便条该由谁来写? 刘本山说,小吴,你来写这个便条吧,你读书多,还是你写吧。 我不好再推,取出笔匆匆写完就和刘本山打道回场部。 接连几天,大家谁也没有见到王大力。 这天,场部办公楼的外站了一堆人,吵吵嚷嚷的,这下出事了,真的出事了,我有种感觉,因为在从县城返回场部时,路过洼池镇附近,我和何梅看到那起车祸中的死人,无论怎样看都感觉像是王大力。可能是王大力给我治我脚伤,我从心里上十分感激他,对他的体貌特征印象很深。 场长办公室在三楼,来天坡一个多月了,我至今还未见过场长,尽管我经常从这个大楼边经过。 三楼上一个身高体胖的女人在上面大声叫嚷,怎么说王大力是你们场里的老职工了,你们就不管了。 谁说我们不管了,这事我们会处理好的。 说这话的人是个头挺高,脸颊黑黑的,两手总是插在裤袋里的男人。 我问了旁边的人,那男的就是天坡林场的场长,姓何。 那女人转过脸来时,我看清那女人正是在食堂里干活的胖妹子。 大概何场长对她的吵闹实在看不下去了,对她说,胖妹子,你放心吧,这事我们会一查到底的,你不相信我们,难道还不相信公安机关吗? 人是被你们害死的,你们才是真正凶手!胖妹的唾沫在何场长脸上乱飞,何场长时不时不得不用手去挡住飞来的口水。 公安局已下了结论了,王大力是醉酒后私自驾车出去,翻车至悬崖而死。 胖妹说,我不相信!王大力根本不会开车,是你们把他弄死的,你们夜里与偷盗木材的盗贼里外勾结,被王大力几次发现,你们这是杀人灭口! 胖子!你说这么得有根据!快走!不要才这影响我们正常工作!何场长的黑脸变成酱紫色。 公安局里的人都被你们买通了,我不信他们的屁话!胖妹子上下挥着手臂。 我才醒悟过来,夜里在松树林里见到的黑影根本不是胖妹子,因为胖妹的脚很粗大。而那夜里见得的那女人的腿很细。松树林里的女人又会是谁呢? 对于王大力的死,我也深感怀疑,一个好端端的人,说没就没有了。这让我感到生命中有太多的不可预知。而且,胖妹子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王大力这个人做事太认真了,又碍于他们,能不除掉他吗?怪不得我在宿舍里用望远镜多次看见南面远处有不明的卡车进山里,原来是何场长他们干的。 一连几天都是阴雨天气,我都独自一人呆在房里,因为我的宿舍楼周围全是树木,几盏昏浊的灯光在寒风中摇曳,外面显得更阴冷。 突然,屋里的电灯灭了,我知道又停电了,我点燃一只蜡烛,拿起吉他来弹,这把吉他是我在领到第一个月工资买的,红棉牌的,音质还不错。 也许是林中的冷静,我的琴声传得很远。 我听见除了窗外的风声,似乎还有轻轻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门走动,接着我听见拍门声:小吴,是你在弹琴吗? 我起身开门,见是何梅,她的身上散发出一种特别的女人气味,嘴里有很浓的酒味。 怎么?你喝酒了?我问。 何梅很直接走近我的房里,说,我心烦,想找你聊天。你有空吗?我这才注意她的手里拎了一瓶未开封的白酒。 我们俩谈了好久,一瓶五十二度的白酒两人不知不觉地喝完,我像风中的一棵小树苗,我看见眼前的何梅变成了两个,三个。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何梅站起身来,可怎么也站不起来,她说,守业,拉我起来,拉,拉我啊 我伸出手去拉她,可我身上没有一点力气,反而被她拉下去,何梅努力自已站起身来,晃晃身子,一下子趴在我的怀里。我的手无意中碰到她坚挺和丰满的胸部,尽管隔着厚厚的衣服,我能感觉她的胸脯是那么的迷人。 那一夜,我把一个男人最美好的初夜情感交给了这个女人 1992年的春节很快就要到了,新年对我来说,已没有任何欢快的喜悦,家里来信摧促快点回家过节。来天坡的四个月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离奇古怪的事,让我对天坡产生了一种强烈厌倦感。我在新年初,多次跑到南山的高坡上烧上几柱香,算是给王大力上的,保佑他在另一世界里过得好些,同时暗暗期盼新年能有好运气来。自从与何梅初次,我心里十分懊悔。原因得从那次我从场部办公大楼经过说起,我多次感觉背后有一双男人的眼睛在死死盯着我,等我回头一看,那人竟是何厂长!我心里的迷疑渐渐地解开,不用说,那夜进入何梅房里的高个子男人根本不是王大力,很可能是何场长! 一连几个双休日,我都独自一人跑到县里去看通宵电影,我害怕留在宿舍里。何场长在我眼中简直不是个人,而是个妖魔,或就是传说中的神。他的办公室在三楼一个偏远的角落,我从来没有上过三楼,这个脸颊油黑的男人,看人时眼是直勾勾的,起初我还以为他和何梅是叔侄关系。 一个周末的夜里,我心里闷得很,月亮高高在树梢上游走,我鬼使神差想起从场部到王大力的木屋那条近路来,于是我钻进那片松树林里,像一只蝙蝠,悄无声息地隐匿在树林里,地上的各种树木的落叶,脚踏在上面软软的,前方不远处就是王大力的小木屋了。 我突然听见树林里有声音,是男人的说话声。我心突突直跳,难道王大力的阴魂不散?我紧张迅速地蹲下来,我看见前边一个人影,我额头直冒冷汗!我努力地睁大眼睛,不是!我这时看清了,是两个人影,两个重叠的身影。他们相互抱在一起,我离他们很近,也就不足十米,尽管树林里大树枝叶茂密,可是月光还是从细小的枝叶相间的缝隙里射进来,只要我一动,前方的人肯定能察觉到我的存在。 我大气不敢出一声,腿在地上蹲久了,麻麻的,一点知觉都没有了。我必须要移动一下位置,万一他们向我这边走过来,我就麻烦大了。我两手完全伏地,慢慢地向二米之外的一棵大松树靠近,我怕我的喘气声都能被他们听到,我产生一种负罪感,我觉得不应该偷窥别人的隐私。 男的说话声很快传过来,他在说什么呢?尽管我离他们很近,可是两人的说话声太小,我实在是听不清,我隐隐约约看清了,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那女的个子也挺高,她的腿很细,身材很均称。女的像是何梅,那男的会是谁呢?不像是刘本山,因为刘本山没有我个头高,男的干冷地咳嗽了一声,不再说话。 是男的发现我的存在吗?我把身体尽可能收紧一些,让整个身体完全隐蔽。好在这棵松树掩蔽了我宽大的身躯。 两人的身影又缩为一个,女的说话了,她的声音很细,渐渐地变大。 你最近去哪了,公安局正查得紧呢,你不是说那边搞通吗?怎么又来查了。是那个女说。 你怕什么,人独了,料他们也查不出来,完事那天夜里不是下了场大雨吗?什么都给冲干净了。男的说完,呵呵冷笑了两声。 你说的也有道理,只要刘本山不说就没事,万一公安局的人找到刘本山,我担心刘本山扛不住啊?女的脚向前移了一步。 实在不行,干脆把刘本山也做了!男的声音提高了几度,口气很沉,这次我听得十分清楚,我浑身颤抖,这男的正是何场长! 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怎么会是何场长?他要是刘本山就好了,刘本山的个头不高,真要打起来,我或许可能胜他,可是眼下的是何场长,他的个头比我稍高,我担心被他一旦发现,我是在劫难逃! 那女的声音越来越大,从身影上来看,可以肯定,她真的是何梅! 你这段时间是不是躲着我,怕我做了你?何场长笑道。 第十章 我才不怕哩,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干去了,过去那个杨玉尔不就是你向上面告了一状,你居然对她下这么狠的手。你要是想把我当她来整,你现在就动手吧,现在这里除了你我没人知道!何梅生气地扭过身,背向着何场长,她的脸正朝向这边,我担心她会看清这棵松树下隐藏着一个人。 谁敢坏我的事,就休怪我翻脸不认人!何场长恶狠狠地说。 你敢!我怀上了,这肚里的可是你的种啊!何梅说。 怎么?别开玩笑了,谁不知道你跟刘本山混在一起,是那小子的主意吧。何场长说。 你想推啊,真的是你的种,刘本山他...... 刘本山怎么啦?说啊,看看,我说嘛,你肚里的种就不是我的! 实话对你说吧,刘本山根本没有生育能力!他衩下那玩意就没这个能力挺起来,真是个废物! 真的?难道刘本山那小子真的没用过你?何场长格格地像只斗赢的公鸡,笑了。 哎,你说新来的那个大学生叫什么来的啦?好像叫吴......何场长用手挖了一下他那本不宽大鼻孔说。 叫吴守业!何梅补上一句,这话一出口,我却听得心惊肉跳,我听得很清楚,何场长手下已做掉了两条人命,一个是杨玉尔和王大力。其中这个杨玉尔过去也是何场长的情妇,可是后来不知怎么同何场长吵翻嘴,竟不明不白地被葬在林中。 你最好同那小子远一点,别让她沾腥了,你是我的心肝宝贝。 那你得给个主意啊? 何梅拉住何场长的手臂说。 啥主意啊? 我这肚子里孩子啊?何梅手指着自已的肚子说。 明天去医院做掉。何场长吐了一口烟说。 什么?做掉?姓何的,你够狠啊!你以为你那点钱够我花呀?还不够塞牙缝呢! 你真是个贪得无厌的女人! 你不想想看,我拿那钱容易吗?再说了,我的工作不能丢啊,我这个场长起码还能做个十年八年的,只要我在这个位置上,保你吃香喝辣的,我每月都给你钱用,要不,我再多给你些钱? 不行,我以后还怎么嫁人?我还年轻,现在有两条路,要么你跟你老婆离了,娶我,要么就给我二十万!否则,我就...... 别这样,我跟你说着玩的。 何梅,你看这样行不...... 两人在树林子里抱了好一会才离开。 此时,我的脚变得十分僵硬。根本抬不起来。 我开始有些担心何梅,倒不是我的初夜留给了她,而是觉得何梅这样的女人本性本不坏,只是迫于一种无奈。不然,刚才何场长问她,她肯定会把我和她的那事说出来,何场长要是知道,他能放过我吗? 两人在树林子里抱了好一会才离开。 此时,我的脚变得十分僵硬。根本抬不起来。 我开始有些担心何梅,倒不是我的初夜留给了她,而是觉得何梅这样的女人本性本不坏,只是迫于一种无奈。不然,刚才何场长问她,她肯定会把我和她的那事说出来,何场长要是知道,他能放过我吗? 转眼间又到了第二年的秋初夏末,又是一年的中秋节,这天,我提前回家过节。 这时,我来天坡林场已整整一年时间,我成熟了许多,林场的生活条件有了很大的改变,全省范围内兴建乡村公路,通往县城的公路全都铺上质地坚硬的水泥。每天来往天坡林场的汽车很多,往返县城十分方便。 这年中秋节,我见到了我的高中同学吉芸,她刚大学毕业,分配在省城一家大医院工作。 有一次,我去省城里玩,结识了吉芸的大学同学小蒙,我们俩一见钟情,小蒙是在城省开了一家大药店,正好需要人手,我早巨心在天坡林场里呆下去了,于是便辞职去了省城。 一天,我在城省的新华书店里,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正是天坡林场里的何梅,我们俩久别重逢,谈了很多。 从何梅那里得知,天坡林场出大事了,我一脸惊骇,就在我离开天坡林场两个月后的一个上午,刘本山开着车,车上坐着何场长,车行至到洼池镇附近,从山坡上翻下去,两个人独了。翻车的地点刚好是王大力出事的位置,林场里众说纷飞,有人说是王大力的阴魂报复,有人说这是坏事做绝了,必有报应。县林业部分和公安机关已进入调查关于何场长内外勾结和贪污受贿的事实,有人说是胖妹子悄悄举报的。 事情终于水落石出,原来我那夜在树林见到的那个黑影子竟是郝校长,郝校长长期与场部的一些人相互配合,利用学校放假时期,大量把偷砍伐下来的木材堆放在学校,那里成了黑色交易的场所。何梅一时是被虚荣心冲晕了头脑,成了何场长手里的玩物。在南山坡上苗圃区发生险情的前一夜,刘本山开车把那个孕妇送到医院之后,另开了一辆汽车,请王大力去县城喝酒,途中把醉酒躺在车里的王大力推进驾驶室,再把人和车推下山去,造成酒后驾车翻车的交通事故假象。 我问何梅,现在过得怎样?她说,她在何场长死后,也离开了天坡林场。 再分别时,她深情地望着我说,她永远忘不了与我的那夜情感,她说能体验到一个男人真正的初爱就很知足了。 说完,她急匆匆地离开了书店。 十年之后,我开着自已新买的汽车,再次走进天坡林场,时光的流转,林场变化好大,原来的宿舍和食堂、学校、办公楼全都早已不在,眼前是一排排新建的高楼和整洁和明亮的校园,我见到了当年的胖妹子,她已是有一个孩子的少妇了。至于何梅,再也没有听到关于她的消息了。 我在天坡林场的真实故事就这样讲完了,可我的心仍留在那片土地上,随着时间的推移,日转星移,青春的流逝。天坡林场里的往事成了我心中永远不能忘记的伤痕。我的青春,初情、轻狂、感悟恨知,还有对情感的迷茫,如同方向盘下滚动的车轮,渐渐远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