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躁动年代(一) 我提着从学校带出来的全部家当到了布吉海关,抬头一望,商神手杖与金色钥匙交叉组成的关徽镶在海关大门的上方。我知道我的双脚已踏上了深圳——这片令年轻人充满向往的热土。此时正值黄昏,南国之冬没有一丝寒意,灰红的斜阳笼罩着这座城市,放眼看去到处是高楼、人流、车辆。我提着行李随着人流通过了布吉海关。2003年1月11日,不是一个特别的日子,而我的生活将从这一刻重新开始。“先生要住宿吗?10块钱一个晚上。”“要打电话吗?”“要找工作吗?”走出海关大厅便有人拉我住宿,有人拿着手机让我打电话,也有人拿着招工海报问我是不是要找工作。他们已经看出来我是一个风尘仆仆的异乡人,在这里谁又不是异乡人呢?尽管初来乍到,我已经感觉到这里的混乱,小偷、乞丐、阴谋家、骗子无所不在。我一点也不畏惧,现在的我除了几件衣服、几本诗歌、几盒磁带和年轻人的一腔热情以外一无所有。我翻出IC卡,插进电话机——无效卡,试了几次仍是如此,此时才想起来我已身在广东,在学校买的IC卡只能等荣归故里时再使用。我突发奇想:不知道兜里的人民币在这里还能不能用,自己吓了自己一跳,我掏出手机,拨通了王总的电话:“王总吗?我是小陈,我已经到深圳了……”王总算起来是我师兄,我的老师宋老师是他的师傅。学校分配实习单位的时候我没有报名,我总感觉一起吃大锅饭没意思,是到了该自己出来闯闯的时候啦。宋老师建议我到深圳试试深浅,还给王总打了个电话,要他接待我。就这样,我抱着遍地是黄金的美好梦想挥师南下。王总在电话那头说:“坐300到东方半岛站下车,下车后就可以看到我的公司。”我在布吉海关等到华灯初上时,一辆300大巴晃晃悠悠地开了过来。立时,一阵人潮向着大巴涌去,此刻我算是真正领略到了什么叫大都市。还好我身手敏捷,提着行李总算在车上挤到了一席之地,所以说计划生育真的很重要啊。买票时,我对售票员说到东方半岛,她白了我一眼,淡淡地说:“你坐反方向啦。”都说深圳人素质高,没想到我刚上车就遭到了白眼,可见这些都是骗人的鬼话。人生地不熟的,我怕一下车就把自己给弄丢了,一咬牙坐到终点站,然后坐车原路返回。车开动没多久,我的手机一阵震动,我一看号码是王总打过来的,心头一热,在这陌生的地方总算还有一个人关心着我。“你怎么还没到?”我把我坐反方向的情况告诉王总,王总说他有客户要先走,他的秘书会在公司等我,心里又是一阵感动。一路上我的眼睛不停地盯着到站的站牌,生怕坐过头。搞得坐在我旁边的人还以为我是土包子进城,到处看稀奇呢。终于到站了,“啊!”下车后我站在站台上长长地舒了口气。周围等车的人都奇怪地看着我,我暗想,看就看吧,反正这地方也没人认得我——这就是身处陌生都市的好处,很少有人会对你指指点点。不像在我们村里,但凡有点不寻常的举动立马全村都知道,那些长舌妇还会在你背后指指点点,弄得你脚底发寒。此时,一位很年轻打扮也很时尚的女孩凑了过来,“先生,能帮个忙吗?我来这里找工作,钱包被人偷了。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能借我点钱吃饭吗?”我上下打量着她,来深圳前宋老师就嘱咐过我,深圳有很多骗子,出门一定要小心。我想了想,说:“我也刚来深圳,身上没钱。”说完就不吭一声,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你给我五块钱就行,你看我这身打扮,都是年轻人,我没有必要为几块钱来骗你吧?”她说得也有点道理,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总不可能为了几块钱,这么不要脸吧,或许她说的是真的。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我想起了我自己。“先生,你可以留下你的联系方式,到时我一定还给你。”她继续说着。在她温柔的攻势下,我彻底解除了防线,掏出十块钱给了她。她要我留下联系方式,我想就十块钱也没必要还,所以也没留。她说着感谢的话走了。我看着她袅袅婷婷的背影,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向前走了不远,我看见楼顶的彩灯亮着“XXX公司”的字样,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这才发现,大冬天的我竟在车上挤出了一身汗。抹了抹额头的汗,我提着家当向我的落脚点进发。当我出现在五楼时,我恨不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起来了。“你是小陈吧?”一位靓妹和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出现在我面前,令我眼前一亮。“我是。”我想这位应该就是王总的秘书吧。果然,她自我介绍说:“我是王总的秘书,我姓段,王总叫我在这里等您。”看到猜对了,我心里暗暗得意。一阵寒暄过后,段小姐把我带到王总办公室倒了杯水给我。老总就是老总啊,办公桌比我睡的床还大,办公桌侧面不远处是茶几和沙发,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字画,门口放着两个盆景。整个布置简单而不失高雅。善解人意的段小姐还帮我叫了份外卖,这种感觉真是很好,我顾不上客气大口大口地吃起来,面子尚在其次,还是先解决温饱问题要紧。“小陈,你学的是什么专业?”段小姐问我。我边吃边回答:“兽医。”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边笑边说:“你这人真有意思。”我也跟着笑了起来。等我吃完,段小姐把我带到公司后面一栋楼的502室,这是套四室两厅的房子,面积挺大的。段小姐解释说这里平时是公司管理人员的住处,现在因为接近年关很多人提前回家过年了,她给我安排了一个大间。这里的家具比较齐全,客厅里还有电视机和沙发,我想自己出来找工作能有这么好的住处,真的感觉很满意。“明天一早王总会到办公室,你冲完凉早点休息吧。”说完段小姐就走了。我还没见过王总,不知道他是怎么样一个人。不过听他的声音,看他现在招待我的标准,应该是一个不错的人。我想这辈子我注定是要欠他的。 第二章 躁动年代(二)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想想不用像在学校里一样被集合铃声吵醒真是爽啊。我一直认为早上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是一件极其残酷的事,特别是在冬天,我每次起床的过程只能用挣扎两个字来形容。想想马上可以见到王总,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激动,已经很久没有什么事可以让我这样激动了。我在学校刷牙洗脸的时间从来不会超过一分钟,可是今天我硬是花了不少时间认认真真地把牙刷了一遍,脸洗了一遍,照了照镜子感觉挺好,人也精神了许多,可不能给咱宋老师丢脸,我想。来到王总公司,小段在办公室里正忙乎,一看见我就微笑着说:“王总一会就来,你先坐会,我给你倒杯水。”“王总早。”听到小段的声音我知道王总来了。“王总,这就是小陈。”这样王总前王总后的被人叫的感觉肯定很爽,我想如果哪天有人叫我陈总……来不及多想,王总的手伸了过来。我连忙站起来伸手迎了过去。他一付大嗓门,操着东北口音,握着我的手上下抖动了两下,“小陈啊,你好你好,昨晚睡得好吧?”一时让我感觉好亲切。王总并不是我想象中胖胖的腆着个啤酒肚,相反的,他一米七几的个头,不胖不瘦,脸上几道不深不浅的皱纹,整体给人一副精明干练的感觉。“宋师傅还好吗?我好久没见过他啦。”他称宋老师为师傅我刚开始还有点不习惯。“他还不错,准备退休后回长春休息。”“是该退了,六十多岁啦。你先不急着找工作,先在深圳熟悉熟悉,没事到处走走、逛逛,我这里有吃有住,你别着急。”“谢谢王叔叔的接待。”“在我这里你千万不要客气,我同意接待你是因为宋师傅。我的亲侄子来深圳我都不管他,但是既然我答应了宋师傅接待你,你就不用客气了。你学的啥专业?”也许深圳人就是这么直接,有什么说什么。不过他说得也很实在,要不是宋师傅,我们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关系——形同陌路。“我学的是电子专业。”“这专业还行,本来我们公司也要这个专业的人,但是我们公司太小,才十几个人,在我这里你学不到东西,而且前不久由于我们的一个产品设计不成熟,亏了好多钱。我建议你先到一些大企业历练两年。”他刚说完,桌上的电话就响了,看他要开始忙了我起身想到外面走走,用王总的话来说就是熟悉熟悉环境,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电梯来了,我正要往里走。“小陈,等等。”段小姐一路小跑过来。“这是王总要我给你的。”说着就往我手里塞。我一看是五百块钱,说什么也不要,我在这里白吃白住的怎么还能拿他的钱呢!“小陈,你收下吧,我也找过工作,坐车、打电话,上人才市场,哪样不花钱啊?我拿回去王总会骂我的。”收下钱我的心情有些沉重,我知道宋老师对王总有恩,当年王总成立公司的时候,研发工作几乎全是宋老师帮他完成的,我想王总想对我好一点也是为了报恩吧。既然要熟悉这里,那就先从打探网吧开始吧。我一直认为我和网络的关系是鱼和水的关系,离开网络我会发疯然后再慢慢地死掉。上学时我熟悉学校周围的每一家网吧,其时我已经买了电脑,之所以喜欢去外面上网是因为我们宿舍的兄弟太霸道,我抢不过只好躲啦。不过这里的网吧还真不好找,到处都是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商店,就是地板站上去会打滑,墙壁可以当镜子照的那种。我终于在小角落里找到了一家网吧,这家网吧的门用一个大铁皮锁着,铁皮上有一个仅够一人通过的小门,小门用一块布遮着。一看这种半遮半掩的门,凭感觉,就是这里啦。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我看这网吧小也不怕巷子深,再深我们这些网虫也能找到。网吧里的门窗用黑布封得严严实实的,也没开灯,只有显示器的光线在黑暗中闪烁。我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熟练地打开电脑。我进了“诗三明”论坛,看到我的诗歌下跟了一大串帖子。老鬼问我到了深圳没有?但影还是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劈头就是一句“狗日的,在那边混得怎么样”。我、但影、老鬼都是一个县的,98年的时候老鬼创办了一本诗刊叫《放弃》。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咱县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以至于我在一家书店看到这本刊物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们这个小破县城居然还有人会办诗刊,而且水平还相当高。后来我按着书上留的地址找到了老鬼,我们就这样认识了。但影这家伙师大毕业以后回到乡下教书,本来他学的专业是历史,学校硬是让他教英语。结果他第一年就教了个全县倒数第一,还说:“第一也出名,倒数第一也出名,效果一样,出名要趁早。”把我笑了个半死。他也是通过《放弃》知道了老鬼,我则通过老鬼知道了但影。后来老鬼成了我们县诗坛的核心人物,但凡有新诗人出现都会到他那报个到。由此我们这帮人组成了一个典型的民间诗歌组织。回了他们的帖,我想我人已经在深圳了应该到深圳的诗歌论坛转转。找了半天找到了个“广东诗人俱乐部”,一看规模不小,人气也相当不错。版主刘健、草草、宋晓贤等人的名气都大得很。我在这里贴了一首诗,并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希望能和深圳的各位诗友交流交流。其实当下诗歌的交流方式大多是在网上,大家远隔千山万水,都没见过面,只是因为共同的爱好——诗歌才聚在一起讨论和品评。大家都觉得网上交流方便快捷,混得熟了,隔得又不远的话就会约出来一起聚聚。在我搜索论坛的时候,我的QQ头像闪个不停,小鱼在QQ上给我留言:“痞子,你怎么样了?痞子为什么不给我电话……”宿舍里的兄弟们也纷纷在QQ上留言,他们希望我在深圳好好混,将来好都来投靠我。网吧里烟雾缭绕,我神情有点恍惚。我还是痞子吗?我已经忘记自己是痞子了。走出网吧我给小鱼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她使劲骂我。我告诉她我已经在深圳,我现在没有朋友、没有工作……小鱼是我的女朋友,毕业前几天我到她学校(我们不在同一所大学)和她道别。当时校园里充满了生离死别的气氛,我们刚走到校门口就看到一个女生紧紧抱住一个男生哭着喊:“不要离开我。”这使我们倍感悲凉。小鱼对我说:“我感觉你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要是我们以后分手了还是朋友,好吗?”我当时没说话。“毕业了我去深圳找你好吗?”我继续保持沉默,现在我的一切都是未知数,我不敢想将来,现在我惟一的想法就是得在这个充满竞争的城市中生存下来,我要让自己先活着再想别的事情。我挂了电话,此时夜色苍茫,路灯把我的影子拖得很长,望着远处的霓虹灯我心里有狂啸几声的冲动。 第三章 躁动年代(三) 我坚持一天买一份《深圳特区报》,仅仅因为那上面有很多招聘信息。我每天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把自己的简历用传真机传到四面八方,好在王总的办公室里有传真机操作起来很方便。不过这种方法的效果似乎很差,我投出去的简历全都石沉大海。我也经常到各大人才市场转转,一是为了熟悉路况,二也是为了体会一下就业竞争的激烈。这种方法似乎要好一点,毕竟他们会对我说一句话:“有工作经验吗?我们这里不要应届毕业生。”我在人群中穿梭,突然感觉自己真的太渺小了,除了一张大专文凭我什么都没有。而在这里据说随手捡一块石头砸过去就有一大片本科学历以上的人倒下。钱钟书在《围城》中写:这一张文凭,仿佛有亚当、夏娃下身那片树叶的功用,可能遮羞、包丑,小小的一方纸,能把人的空疏、寡陋、愚笨都遮盖起来。他们的本科文凭或许还有遮羞的功用吧,我看我的一纸专科文凭现在连羞都遮不住啦,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在众目睽睽下被扒光了衣服。我每投出一张简历,就感觉自己在哀求别人:收下我吧。用王总的话说:“这就是深圳,如果一切都很容易就不是深圳。”“深圳啊深圳,我去你妈的!”我心里暗暗地骂了千万遍。上午我忙着传简历、逛人才市场,如果没人通知我面试,下午我基本上是在房间里呆着。日子就是在这样的等待和无聊中度过,我的自信和意志也是在这样的等待和无聊中慢慢枯萎,最后轰然倒塌。这样的日子我需要音乐的抚慰,在学校我已经习惯用音乐来打发我的寂寞和空虚。还好我从学校出来时把随身听和磁带也一并带来了,我从我的包里把它们翻出来。有小刚、许巍、赵传、朴树、黄磊……他们的歌声里有忧伤、迷茫、无奈和憧憬,恰似我的心。我把小刚的专辑放进随身听中,《我的心太乱》在耳边响了起来:夜里难以入睡用什么可以麻醉/情绪太多怎堪面对/不是不要你陪有些事你无法体会/卸下了防备孤独跟随//我想要一个自己的空间/能够好好想想我们之间的明天……歌声填满了我的整个心房,思绪也跟着飘飞。上大学的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沉迷在诗歌里,顾城、海子、余纯顺他们的诗歌和行为左右着我。我认为人的生命过程就是一个忍受折磨的过程,出生、学习、工作、结婚、生子……等被折磨完以后留下些垃圾又回归茫茫宇宙。我有种空前的压抑,我想选择像海子那样的方式离开尘世,可我又不能死。此时惟有音乐才能排解我内心的苦闷,我从不和人说话,老师讲课时我也带着耳塞,只有歌声填满我的心房时我才能平静下来。我觉得如果离开音乐我就立马会冲出教室,从楼上跳下去。张雪红似乎意识到了我的异常,这就是女人特有的敏感吧。张雪红是我哥们,她是个女孩却长得和阿杜非常相似,不论是脸型和发型都是,因此我从不把她当女孩看。我经常没钱花,实在混不下去了就厚着脸皮要她请我吃饭,这一吃可不是一顿。我从不认为女生请男生吃饭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谁叫她是我的阿杜,不吃她的我吃谁的啊。那个周末张雪红用自行车驮着我去海边,我们学校离海不太远。我坐在后边一句话不说,她在前边吃力地踩着自行车,望着她阿杜式的秀发我心里涌起一丝异常的感觉。到了海边,张雪红把自行车停下来气喘吁吁地说:“你可以发泄了,这里只有你和我。”我衣服都不脱就飞奔着投向大海。我会游泳,这海水淹不死我。我在海浪里拍打着,“啊……哈……啊……”我使劲发泄着胸中无尽的苦闷,和着我两行泪水。冰冷的海水让我汹涌的内心渐渐平静了下来。后来我累了,躺在沙滩上任海浪冲洗。张雪红说:“痞子,你还是痞子。”我一时兴起,翻身起来,在沙滩上写下几个大字:“痞子,从今天开始一定好好活着。”此时我想起了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海子虽然不堪精神重负选择卧轨自杀,但他还是希望别人都好好活着。回来的第二天,我看见她的脸被晒得脱了一层皮,女孩就是女孩,细皮嫩肉不经晒,不像我们男孩皮厚实些。从此我一直称张雪红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还破天荒地请她吃了一顿饭。当然说请她吃饭只是嘴上说说,最后还是她付的钱。我想那时候没有音乐和张雪红,现在可能就没有我的存在。音乐停了,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我拿出几本诗歌,包里面有好多厦门诗友送的诗集和刊物还没来得及看。我来深圳时是从厦门坐车过来的,来的时候江浩大哥请我吃饭,当时一起来的还有游离、樵夫、大瓶可乐、老茂,正好哈尔滨的吴铭越和杭州的任轩也在,大家就聚到一起饮酒谈诗。江大哥出了本诗集《生命如水》,老茂的《顶点诗歌》第三期正好出炉,任轩从杭州带来了他自己编的《网络爱情诗选》。他们每人送我一本自己的作品,每一本都厚实大气,到现在我都还没有认真读过这些东西。我拿出江浩的《生命如水》读了起来,“何谓生何谓死?茫茫宇宙中,只有水”,他诗集开篇第一个组诗《水》中的句子。渐渐地我融入到了他的诗歌生命里。“一只鸽子含着一粒种子/满怀忧伤在寻找水”他这种对生命的顿悟读得我欲罢不能。受到启发,我也拿起笔写一些文字,这些天的焦躁不安、心烦意乱都在这些文字中淡化、消逝。 第四章 躁动年代(四) 我在人流中穿梭着,突然手机响了起来。我以为是哪家公司格外开恩,通知我去面试。接了才知道不是,心里不免一阵失望,失望之余又有些高兴。这电话是“广东诗人俱乐部”的版主草草打给我的,他说今天晚上在华强北振华路的小肥羊有个聚会,叫我也参加。我欣然答应了他,在这个时候多交些朋友总是有帮助的。我赶到小肥羊的时候人还不多,只坐着两个人。我先做了自我介绍:“我叫痞子,刚从福建来到深圳。”“我叫花间一壶酒,为了方便大家都叫我花间,很高兴见到你。”“我叫楚封,福建的小麦你认识吗?”“靠,怎么不认识,我们在福建的时候就是死党。”花间经常在“广东诗人俱乐部”里活动,他写诗的时间不长,但写诗的感觉却非常好,我一直记得他的一句诗“把天空的雪喊下来”。楚封我知道,在“他们论坛”里也是活跃分子,小麦也经常在这些地方出没,所以他们可能很熟悉,虽然他们彼此没见过面。小麦在大学的时候就迷上了诗歌,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后来这小子靠十几首短诗,一举扬名诗坛。把省内一些老前辈们气得够呛,他们写了大半辈子诗还没小麦这个小子出名,于是就攻击他的诗怎么怎么不好。毕业后他的许多同学都当了律师,而他却进了福州某家报社当记者。我来深圳的前些日子到他那里蹭了些饭吃。那小子一直说他想老牛吃嫩草,成天抱着个本子,戴着记者证到处采访,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采访还是在看女人。临走的时候他拍着我的肩膀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不要因为某件事而轻易地改变。”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他讲这么深沉的话。不过我到现在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哈哈。草草、刘健、风影、蔷薇是一起来的,其余几个我不认识。草草和刘健是比较活跃的诗人,在诗坛名气也不小。风影,一个看不出年纪、长相秀丽的女人,名气大得吓人,国内最早的纯诗歌网站就是她创办的,现在运作得相当不错。蔷薇也是个女的,而且是位八十年代出生的女诗人。这些人都和我在网上交流过,今天总算是见到了他们的真面目。酒过三巡,我们又针对诗坛上的事扯开了。按我这么多年参加诗人聚会的经验,吃到高潮的时候,诗人们总要捋起袖子咬牙切齿地发发牢骚。“下半身那帮家伙真恶心,净是生殖器和一些色情诗。”“不管现在诗歌怎么分类,我都认为这是在进步。”“他们净拉一些漂亮的小女生入伙,他总是吹陈树的小说写得有多好多好。”“先抛开别的不谈,她的小说光海外的版权就有二十万美金,我认为这就够了,他们也够了。”各有各的观点,事实上诗坛吵了这么多年也没吵出来结果。我问草草:“农夫怎么没来?”草草说:“他和我们一起玩得少。”我仰慕他很久了,听鬼叔中说他是个极为豪放的诗人,他在福建霞蒲召开的“2002•首届中国民间诗歌发展研讨会暨民间诗歌报刊年会”上说:“诗歌是一个杀手,诗歌是一个刽子手,见到一个漂亮的女孩要抓紧磨刀。”“对着诗歌磨刀”可谓一语惊四座。听说农夫在深圳办了个民刊《寄生虫》,我来深圳的时候鬼叔中叫我一定要去找他,找不到工作也可以叫他帮忙。我想是应该找个时候去拜会他。今天的聚会我很少发言,自始至终保持一种从未有过的低调。在座的可以说都是些成功人士,和他们相比我感觉有些自卑,这也是我从未有过的感觉。“痞子你怎么不说话啊,这可不符合你的名字啊?”一个家伙问我,“我在听你们讲嘛。”我嘴上打着圆场,心里却在想,要是以前老子非和你们争个面红耳赤不可。这样的聚会说白了就是吃吃喝喝,大家称兄道弟地拍拍臂握握手。谁参加这种活动多了谁的名气就大,不是诗人也成诗人。所以说诗人的功夫不在诗歌本身,而在诗歌之外。吃完了就要合影,这是诗人聚会又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日后这些照片总会被有心人在各个诗歌论坛中贴出来。一位很有名气的女诗人没有参加我们的合影,不知道是因为她不愿抛头露脸,还是因为担心自己长得太美了怕在网上引起男士们的非分之想。 第五章 躁动年代(五) 《烟燃烧过后只有灰烬》很多时候我不抽烟我总是庆幸还活着在这样的世界里每天我睁开眼阳光总是洒在我脸上偶尔我也会猛抽两支许多美好的事物就像这烟慢慢消散在空气中残留的灰烬让人痛哭大年三十,我想这时候家里肯定很热闹。想起以前在家过年的时候,一大家人围着桌子吃饭、喝酒,一种孤独感便紧紧地包围住了我。此时的深圳略显冷清,也许很多人都回家过年了吧。我正在寻思着怎么过年,手机响了。我一听就知道是刘艳湘,她叫我去她家过年,她要做家乡菜给我吃。刘艳湘是我的中学同学,中学毕业后她随全家来到深圳。刘艳湘的母亲是香港人,家里条件比较优越,就在这里开了家店,提前奔向了小康。难得她这个小康阶级还会想起我这么个还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同学。有时我忍不住就想,我读了大学有什么用,刘艳湘初中毕业还不是混得比我好。刘艳湘说她表弟会来接我,她说她的表弟很好认,看到最肥的一个就肯定是他。没多久,果然一个满身肥肉,和日本相扑手一般身材的人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刘艳湘家除了她男友和表弟,她的阿姨也在,我一看到刘艳湘的男友真是哭笑不得,竟然是我的小学同学周建辉。别人我不一定能记得,他可是当年我们学校的名人,才读五年级就会拿刀砍人。小学毕业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今天竟然在这里碰到,有时候这个世界就是他妈的小啊。周建辉也认出了我,我们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他乡遇故知。“刘艳湘你可真能找啊,找来找去又找回我们那破地方的人啦。”我边喝着饮料边笑。“是啊,我爸妈也这么说我呢。”说着她点燃一支烟。“这些年混得如何?”很多年没见,我们之间真的有了距离,只好问了个很俗的问题。“就这样,谈了很多次恋爱,见过很多种男人,感觉自己老了。”我突然心里一阵隐痛,当年刘艳湘可是我们中学的校花,甚是清纯可人。就这么几年的时间,她话语中对爱情的轻描淡写已经让我找不到当年她的影子。刘艳湘手上的烟还在继续燃烧,我也抽出一支烟点了起来。“你抽烟的样子很好笑。”刘艳湘看着我笑。“我本来就很少抽烟,哪像你这个老烟鬼。”“我去做饭啦,你们聊吧。我做正宗的家乡菜给你们吃。”周建辉说着,进了厨房。“你真厉害啊,你男友以前可没这么乖。”“也许吧,我也没什么想法了,打算和他结婚。”“华仔怎么样了?”刘艳湘突然问我。华仔是我们中学的同学亦是当年她的追求者之一,和我同村长大的伙伴,我俩的关系相当不错。他读中学时因为把语文老师的头打破,被学校开除了。“华仔在泉州混,今年正月他回家又把村长打了一顿。”“他还是老样子。前几年他来深圳找过我,他在关外进不来,叫我出去看他。我没有去。”“我来深圳前他写了封信给我。”“有机会多劝劝他,都不小啦还成天打打杀杀的。”“听我爸说他去年在我们镇上的一个舞厅里和人打架,被砍了八刀。住了一个月的医院都没死。”“唉……不谈这些,吃完饭我们到深圳的花市看看,然后再去蹦迪。”“晕,我没去过迪厅。”“真是个书生,都出来混啦,什么场合都要去看看。”正说着,周建辉已经做好了一桌菜。我们围着桌子坐好,刘艳湘的表弟已经等不及,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周建辉小声地对我说:“他吃一顿,够我们吃一天的。”我偷偷笑了起来。我也放开肚皮,大杯喝酒大块吃肉。吃完饭刘艳湘的阿姨发给我们四个人一人一个红包,我推辞,来吃饭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哪里还能拿红包。阿姨是香港人,看我们不要,一个劲地用生硬的普通话说:“这是压岁钱,在我的眼中你们都是小孩子。”刘艳湘也叫我收下,见推辞不掉我就厚着脸皮收了下来。阿姨洗碗去了,我们正准备出去high。我的手机响了,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痞子,春节快乐。我是赵君莉。”赵君莉是四川省的一位80后女诗人,我们曾经一起在论坛上写诗,灌水。“是你啊,同乐同乐,代我向四川的80后诗友们问好。”简单的问候后,我们就挂了电话。诗友的问候真是温馨,就像前几天晚上,诗三明的朋友在聚会,橡树和上官灿亮在电话中与我干杯。干了吧,我们都在酒中下了诗歌的毒药。深圳的花市我看应该改名叫“人市”,人比花还多。我们在人群中走都走不动,刘艳湘的表弟那么肥更是不好走,倒是我们拣了个便宜跟在他身后,由他开道,他挤出的道路足够我们通行。挤出花市后,我们都长长地吁了口气。相比之下迪厅的人倒是不多,我们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再要了几瓶啤酒。舞池中的男男女女兴奋地扭着身子,音响的动感旋律震耳欲聋。昏暗的灯光下一切都显得模糊而富有激情。刘艳湘的表弟早已按捺不住,往舞池中冲去,摇着他那满身的肥肉。“这曲快完啦,下一曲我们就下舞池。”刘艳湘说。“我不会跳啊。”“没关系,你就跟着音乐的节奏动起来就行。”只见刘艳湘的表弟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这样减肥的效果应该不错。不一会他已经跳上了音箱,脱下外衣,在上面使劲挥舞着。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疯狂,也许这就是我们这一代年轻人的激情和发泄方式吧。在酒精和音乐的驱使下,我也开始放纵起来。 第六章 躁动年代(六) 春节就这样过完了,我又长大了一岁。在新的一年到来的时候,我却还不知道自己会有怎么样的一个开始。新年伊始,我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王总的保安交给我一封信,我知道这封信迟早是要来的,知道我在深圳地址的人只有小鱼。小鱼在信上说,知道我离她越来越远,勉强没有意思,结束一切吧。读完信我很平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我和小鱼的感情虽然很平淡,但原有的东西一下子要失去,心里还是隐隐作痛。现在的我工作毫无着落,恋爱失败,囊中羞涩……所有的打击都集中到一起,我感觉我的手心渗出了汗。我和小鱼的恋爱是李萍间接促成的。李萍是我们班的文娱委员,我的“痞子”的称号就是她赐给我的,一直留用到现在。记得一次学校举办校园文化艺术节,其中有一项活动就是歌唱比赛。我们班选的两首歌是《歌唱祖国》、《保卫黄河》,平时没事就练。我是从来不开口唱的,一次李萍气得不行,问我:“你为什么不唱?”“我自认为我的觉悟还没那么高,所以不能发自肺腑地唱,不能发自肺腑地唱就不如不唱,要不然对不起祖国对不起人民。”“你整个就一痞子。”经她这么一宣传,女生都叫我痞子。痞子就痞子吧。李萍这个人很奇怪,明明知道我是个痞子,可她就爱和我这个痞子混到一起。我们周末经常一起玩,每当我吹牛的时候她就盯着我看。平时她也经常陪我到校刊编辑部编稿子。我编完了她总是重新工整地抄一遍。我对李萍也有好感,但我这个长得像周星驰说的“一坨屎”一样的人始终没有向她表白过。一方面是我对自己没有信心,另一方面我不确定她是否真的对我也有好感。我没有想到的是,没过多久就传出了李萍和我们宿舍老大恋爱的消息。一开始我还有点不信。一天晚上,李萍打电话到我们宿舍,是我接的。我猜她是想找老大,她也听出来是我,问:“最近过得好吗?”为了证实我心中的疑虑,我大喊:“老大,电话。”我没有给她任何回答,我知道如果这一切是事实,那么说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老大接过电话就乐呵呵地躲进被窝聊了起来。这时候我才相信了传言。我和小鱼是中学的同学,当时我们的交往只是纯粹出于友谊,我们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学校,我喜欢涂鸦,她也喜欢。我们就经常通信谈一些自己的看法。小鱼曾经在信中表达了她对我的好感,可我一直没有回复。在这件事情后,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我知道自己很自私,将伤痛转嫁给了小鱼。她是最无辜的受伤者,而我是个罪人。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唱起黄磊的《边走边唱》:已经很习惯从风里向南方眺望/隔过山越过海是否有你忧伤等待的眼光/有一点点难过突然觉得意乱心慌/冷风吹痛了脸庞/让泪水浸湿了眼眶/其实也想知道/这时候你在哪个怀抱/说过的那些话终究我们谁也没能够做到/总有一丝愧疚自己不告而别的逃/但往事如昨我怎么都忘不了/爱情边走边唱/唱不完一段地久天长…… 第七章 躁动年代(七) 老天似乎不愿意我就这样死去,要把我留下来慢慢地折磨。一家计算机公司终于录用了我,我想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吧,在我什么都没有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虽说我住在王总这里有吃有住不用着急,但时间久了我总感觉不好意思。搞不好人家还以为我能力太差,连份工作都找不到。不管怎么样先做着吧,生存是第一位的。再这样漫无目的地耗下去,我担心自己会被送进疯人院。下周一去报到,今天是周四,还有几天时间,我想我应该去拜访一下农夫。我打通了老鬼给我的电话号码,电话是一个女人接的,我说:“我找农夫。”“你是哪位?”“我是他的诗友。”“噢,那你稍等。”我说我是农夫诗友的时候心里很虚,我和他没见过面,甚至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可以说我和他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两个人。在等待的过程中我心想,当了小老板就是不一样,手机都不亲自接。农夫开了间艺术工作室,整个工作室以黑色和红色为主色调,门上还挂着一个牛头壳。这搞艺术的人布置的工作室都别具一格。“痞子,我和老鬼是兄弟,你在我这里别客气。”农夫头发已经齐腰,胡子也长到了胸部。说话声若洪钟,和老鬼说的一样,就是一个粗犷的汉子。工作室的一位女职员给我倒了杯水,是用一次性杯子倒的。“用这个杯子怎么能喝水,喝得一点都不爽,换个大杯子来,那样喝得才过瘾。”农夫让女职员换了一个喝啤酒用的大杯子,倒了满满一杯水。我曾经听老鬼说过,有一次诗友们聚会,大家在喝可乐,农夫喊:“快喝,快喝,再不喝就凉啦。”惹得众诗友捧腹大笑。农夫的性格由此可见一斑,他为人实在、豪爽,和这样的人交往多好。“你的工作找得怎么样?”他问我。“总算有家公司肯收留我。”“能养活自己就好,现在诗歌正处于一个困顿的年代,我们诗人的责任首先就是让自己活下来。”听了他的话我有些汗颜,我不是诗人,我也从不认为自己是诗人,我顶多只是一个诗歌爱好者而已。“我不是诗人,顶多一个诗歌爱好者而已。”“诗歌爱好者也不错,下个月我们将在贵州举办一次全国性的大型诗会,这次诗会由好几家公司赞助,到时一起去。”“我恐怕去不了了,刚上班就请假,不太好。”“再说吧,到时这几家公司肯定会举办一些商业性的活动,我们不参加就是。我们这些人只需要聚到野外去烧烤、吹牛,谈我们自己大快人心的事。”电话响了,是找农夫的。“痞子,你先坐一会,我现在有点事情要出去,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们再细聊。”做老板的人总是这么忙,可以理解。没事我就闲看起来,农夫的书架很大,占了整整一面的墙。我欣赏着他书架上的书。在书架的最底层有许多他办的刊物,从创刊号到刚出的全有。有一本刊物用的全是铜版纸,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这本刊物会被许多诗人称为最奢侈的刊物。我拿出他的创刊号,在第一页看到这样几句话:“我们随处寄身/我们随时取走生命的包裹/我们可以不交时间的管理费/我们随意活着/你们幸福所以我们幸福/比一块红布更幸福/比贫富更贫富的幸福。”而最后一页这样写道:“虫儿们操练起来吧/锻炼身体捍卫诗歌/向抗战在艺术前线的人们致敬。”读着读着,我只感觉热血沸腾,眼前似乎有一个血气方刚的诗人在吟诵这些美妙的句子。 第八章 躁动年代(八)    要去上班了,说实话,短短的一个月时间我已经对这里产生了感情,这里有帮助过我的朋友小锁、王总、小段,有我熟悉的气息。虽然我知道离开是迟早的事,但这一天的到来还是令我有几分感 第九章 躁动年代(九) 我找工作的时候就在闹“非典”,那时候深圳的醋卖到几百块钱一瓶,板蓝根卖到一包好几十块。只有我无动于衷,我认为如果这真的是一场灾难的话,我们谁也躲不掉。难道靠几瓶醋就能活下来吗?所以我一直保持着一种很平和的心态。现在“非典”闹得更凶了,听办公室的人说,某某地方又发现一例,听说人已经死了。又是“听说”,我们中国人的毛病就是爱“听说”,为什么不能自己考证一下呢。“非典”时期,我天天在人才市场里面挤都不怕,现在我更不怕。“痞子,现阶段你不要到外面买吃的,到超市买一些干粮就好了,现在情况真的很严重。”这是小麦发给我的短信。他小子挺能跑的,一下子从福州跑到了广州的《南方都市报》。他是记者,他的话让我相信现在形势真的有点严峻。爸爸妈妈也打电话给我,说村里有些在外面打工的人已经陆续回家了,他们叫我不行的话也赶紧回家。我只能宽慰他们说深圳没事,这里好得很。可我又哪里知道到底有没有事。今天刚上班我就发现自己有些感冒,并且伴有咳嗽,还好我不发烧,如果发烧立马就会被隔离。我不知道是不是得了“非典”,主管给了我半天假让我到医院做个检查。恰巧他的助理晓雯也想下午休假,她说心情不好不想上班,决定陪我一起去看看。“如果我是非典你就完蛋啦,你想和我一起死啊!”我笑她。“怕什么,我不是吓大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并没在意,以为她是在和我开玩笑。后来我才知道她真的不是被吓大的,她是吓着别人长大的。医院里的人很多,每个人都戴着口罩,这让我心里产生了一丝恐惧。轮到我做胸透时,我有点不安,我怕自己真的有问题,立马会被隔离起来。我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医生的宣判。“没事,不就是个非典嘛。”晓雯说得很轻松,可我却轻松不起来。我这么年轻,还有许多想做的事没有做,我不想就这样死去。结果出来了,上面写着“正常”,医生给我开了点药。我长长地舒了口气。我丫要是就牺牲在这里,真是有点冤。我想反正时间还早,带晓雯去恐龙家里玩玩。恐龙在家,我推开门的时候他正像头猪一样抱着枕头睡得正香。不过还好他还没有裸睡的习惯,不然眼前这位美女可就惨啦。“恐龙。”我对着他的耳朵大叫一声。恐龙差点从床上翻下来,他本想发火一看是我,而且身边还有位美女,就呵呵地傻笑起来。“这是我老乡,他叫恐龙。”我给他们相互介绍了一下。“今晚就在这里吃饭,我去买菜。”这家伙就知道吃饭,好像除了吃饭就没别的事情可以做了一样,真是搞不懂。吃饭时也没什么插曲,大家彼此都不太熟悉所以饭吃得有点压抑。大家都不敢放开了吃。总算是吃完啦,恐龙硬是要让我送晓雯回宿舍。从晓雯家到恐龙家就那么丁点路,走不到几分钟就到啦。并不是我不想送,关键是我怕人家有男朋友,等一下在路上碰到说不定会把我给砍了。我初来乍到的,也没什么朋友怕打不过人家。恐龙看我不太愿意,决定和我一起送她回宿舍。这回我同意了,至少死了还有个人做伴。恐龙要知道我是这么想的,他非吐血不可。回来的路上恐龙一脸坏笑地对我说:“那女孩长得挺不错的嘛,你小子行啊。”“行你个头啊,我们两个只是同事关系。”“抓紧时间向前迈进一步,争取突破同事这层关系。”我看这小子的动机相当不纯,动不动就鼓动我去勾引女孩子。“我对这事没兴趣,要追你去追好啦。”我没办法,只好把球踢给他。“你小子别装纯,在深圳这地方交个十个八个女朋友的很正常。”恐龙这么一说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的确,在深圳说爱并不容易。在大学时代那种爱得死去活来,那种爱得连手都不敢碰的爱情在这里显得相当奢侈。恐龙的话让我感觉很不舒服,但我又指不出他究竟错在哪里,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然而对晓雯我真的没兴趣,我刚来深圳才刚刚找到工作而已,换句话说就是刚刚解决温饱问题,另外我刚和小鱼分手,我总不能刚分手就又找一个吧。这样对小鱼太不公平,我总感觉欠她的太多。所以对于这类问题,我都没兴趣。 第十章 躁动年代(十) 晓雯和小漫相当要好,整天形影不离。可能是因为她们是老乡,又在同一个办公室工作的缘故吧。这两个人我认识一个那就等于认识了另一个,自从和晓雯有些熟识以后对小漫我也开始熟悉起来。晓雯看得出来是相当的躁动,一直要我带她出去玩。她知道我和恐龙去过迪厅以后就天天吵着要我带她去,我苦笑不已。我是真的不喜欢那种地方,于是采取了一个折衷的办法,带她和小漫去大梅沙。我们办公的地方沙头角离大梅沙很近,大约二十分钟左右的车程。最关键的是大梅沙既不用买门票,又能够释放内心的压抑。我们五点半下班,下了班就向大梅沙进发。当天晓雯很明显是心情不好,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唱着孙燕姿的歌《开始懂了》,“相信你只是怕伤害我,不是骗我,很爱过谁会舍得……”上了车她还在唱,唱得我心里发毛。她那满不在乎的神情让车上的人都注意到我们三个,小漫则很文静地低着头一言不发。我真想不到这两个人的性格差异这么大怎么能玩到一起。想不通,不过这世上想不通的事情太多啦。今天不是周末,所以大梅沙的人不多。“总算是到了,你在这里可以尽情的发泄,不要老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对她们说。“这大海以前还救了我一条命啊,你们也让这大海拯救一下吧。”我没告诉过她们张雪红把我带到海边发泄的那光荣历史,这样含糊地说她们也听不明白,不明白也好。晓雯和小漫顺手把包交给我,向海边走去。我晕,我成了她们的跟班啦。晓雯走在前面,海水已经漫到了她的腰部。小漫站在海边没敢下去,在一旁看着她。“她这样你也不劝劝她。”“没用的,晓雯的性格我最了解。等她好了就没事啦。她一不开心我也跟着不开心。”我还真看不出来她们两个已经要好到这个地步。晓雯的包拉链没拉紧,我接过来的时候无意中看了一下,看到包里有一把刀。一开始我以为是一把普通的水果刀,仔细一看才知道是一把锋利的管制刀具。我心里暗暗吃惊,这么一个女孩子天天带着刀干嘛啊。“太爽啦。”晓雯很快就上了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把刀,我对她有了一种怪怪的感觉。“痞子,你要不要下去游一下泳啊?”晓雯问我。“算了吧,我一个人游也不好玩,还是找个地方坐坐吧。”这个提议大家一致通过,我们找了一块沙滩坐了下来。此情此景让我诗兴大发,我说:“我先给大家朗诵一首诗吧!”晓雯和小漫两个人鼓起掌来。我清了清嗓子,认真地朗诵了起来: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告诉他们我的幸福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晓雯和小漫似乎也被这首诗感染,久久的沉默着。海子这样简单、朴实的诗句总能让每个人的心都暖洋洋的,幸福着。“痞子,你说我同时爱上两个人傻不傻啊?”晓雯终于说出她的痛处了。可这样的问题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爱一个就行啦,你还爱两个,太贪了吧。”我笑着说。以前这种事我只在小说和电视里看到过,没想到在现实生活中也有。就瞎扯吧,扯到哪算哪。有一个问题在我心里已经憋了很久了,终于忍不住问晓雯:“你包里天天带着刀干嘛?”“保护自己呗,深圳这里的坏人太多,要是碰到坏人我就拿刀砍他。”我靠,我算是碰到狠角色了,哪个坏人要是遇上这位女侠也算是栽到家啦。“还有就是保护小漫,我们经常在一起,她很胆小的。”她补充说道。“我们不谈这些啦,出来玩就要像玩的样子,我出个脑筋急转弯给你们猜。我拿起鸡蛋去扔石头,鸡蛋为什么没有破?”我开始搞气氛,她们显然也来了兴趣,开始用心去想我的问题。“石头是假的。”小漫说。“这么简单还要你们猜啊。”我对她的回答相当不满意。晓雯和小漫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来,但是气氛相当活跃。先前那种烦闷的感觉一扫而光。“还是让我来告诉你们吧,就你们这智力想死也想不出来。”我得意极了,毕竟在美女面前显示自己的聪明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你们想啊,我拿起鸡蛋去扔石头,我拿起来的是鸡蛋,但扔出去的是石头,这说明鸡蛋还在手里,怎么会破呢。”她们对我的回答不服,说我搞文字游戏。天色暗了下来,远处时不时传来汽笛声。我们还做着各种看起来相当白痴的游戏。但那个晚上以后一直被晓雯和小漫称为她们来深后最开心的日子,是真是假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