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点钟的太阳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窗,照在魏可的脸上,暖暖地。小雨过后的深秋已初见冬意,连阴的天空终于放晴,这难得的秋阳此刻在魏可一个人的办公室里显得弥足珍贵,她索性把整个上身都埋在阳光里。 脑中突然闪出这样一句话:你们是八九点钟的太阳。这句话应该出自毛老人家之口,可这句话也被语文老师挂在嘴边,不厌其烦的重复着。那时的魏可正是八九点钟的太阳。她至今还记得他的样子,与其说是记得他的样子不如说是记得他的声音,就是那抑扬顿挫的男中音击中了她,仿佛一下子明白了“天籁”二字的意思。记得当时自己的语文成绩名列前茅,作文总是被拿做范文朗诵,还记得在一个礼拜天,趁他不在,拿走了他案桌上的一本小说《星星、月亮、太阳》,当时的目的已记不清了,或许是想了解他,也或许是在找接近他的理由。 最终的结局是一切照旧,他似乎并没有发觉丢失那本书,而那本书对魏可来说,仿佛一阵春风,把心底的那些自己也觉莫名其妙的小火星吹得烈焰高涨。现在依稀还记得一些内容,是关于一个男人和三个女人的故事,这个男人把三个女人精辟的比喻为:星星、月亮、太阳。其实最吸引魏可的不是作者独具匠心的比喻,而是男主人公与三个女人的感情经历,其中不乏令人血液沸腾的描写,这让魏可有种难言的兴奋,像是染了鸦片的毒,朦胧觉得对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来说这意味着变坏,却无力抗拒,那些关于爱情和性的描写,已如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抓住魏可的心。以致事隔这么多年,那本书、那段记忆仍然如刀刻在脑海里,清晰如昨。 现在想来,那该是最初的性教育了,现在的初中学生可以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师里,听老师讲解性知识,可以看着明明暗暗的实物模型认识生殖系统,而魏可当时看一本小说还偷偷摸摸的,这是多么大的进步啊! 阳光比刚才强烈了,照的额头有点冒汗,魏可把身子往后靠了靠,顿时清凉了许多,太阳真是个神奇的东西,那什么样的女人才可以比做太阳?显然魏可不是,她也一直琢磨着,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呢?没有太阳的热情,没有月亮的大家闺秀气质,如果要对号入座的化,可以勉强划分到星星这一栏里。 若是这样理解,左丹晨应该是太阳,月亮非宋扬莫属了 第二章 魏可所在的单位“玲珑大酒店”,位于济南的市中心——经九路与纬九路的交叉口,是一座四星级酒店。早在两年前就被温州最大的皮革商吴松明收购,重新装修焕然一新,并开发了新的项目,把客房楼与办公楼之间的地段连接,盖起了一座两层小楼,且充分利用了当地的资源,在地下七十米处打出了一眼温泉,这小楼就成了理所当然的洗浴城。 小楼在外面看起来不起眼,据说里面装修相当气派,服务也是一流,在济南是屈指可数的销金窟,当地的商界政界为之趋之若鹜。魏可从未进去过,尽管她也算是玲珑的元老,尽管也收到过副总经理陈健博的免费券,她心里跟明镜似的,那小楼她是去不得的,说白了她是去不起。 陈健博的手段无非就是这样,对惦记的女人请吃饭、送送券。魏可都给他编成顺口溜,当他来办公室说笑的时候,她就时不时的抛出来刺激他。她知道这刺激不到他,她就是想让陈健博明白,他那一套对她来说简直小儿科,趁早断了那念想。她甚至能想象出陈健博带她去洗浴中心头摇尾巴晃的小丑样子。其实陈健博一点不丑,在一些人的眼里甚至称得上帅。 “可儿”说曹操曹操到,陈健博一闪身,影子似的飘进了魏可的办公室。 “魏可”魏可一脸笑意的纠正道。 “哎,陈健博,你怎么只长体重不长脑子啊,人前我尊你陈经理,知道为什么吗?那叫尊重,警告你多次了,我名字叫魏可”魏可依然笑着,陈健博越是惹她生气,她就越要笑,并且要笑的自然妥帖,没有人能轻易的破坏她的心情,特别是陈健博。 “好!魏可,魏可,这么小气,你怎么没去啊?”陈健博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故意颠了颠,往后靠了靠,翘起二郎腿说。 “呵呵,请吃饭,送送券,你什么时候请我吃饭啊?”魏可又抛出了那句顺口溜。 “说你小气,还不服,真的是为你好,秋天嘛,皮肤干燥,让你去女子湿蒸房洗桑拿,咱自家的店沾这点光还不可以啊?” “算了吧,我们这帮七零后的,打个嗝都一股地瓜味,我不去装什么大尾巴狼” 陈健博听出了魏可话里有话,不知为什么,他一点不在乎,他喜欢她,发自内心的喜欢,他知道他们不可能发生什么,可见不着她心里就慌,哪怕是让她奚落一番,心里也觉得踏实。他刚想张嘴吐口唾沫,眼睛瞄了下魏可又狠狠地咽了下去,真他妈的贱,他心里骂着自己。 第三章 经过上次对陈健博的那番嘲讽,魏可的办公室里清静许多,是有几天没见他了,他好像突然失踪了,用网络上时髦的话讲:人间蒸发了。 这会儿,魏可心里隐隐有种郁闷,也或许是焦虑,自己立即找理由否定了这种莫名的忧虑,怎会在意他呢,是不是那天的话说的有些过分?不管他,他不过是一个油头粉面的花花公子,不过偶尔拿自己寻开心罢了。魏可自信还是了解这一类人的,他们见惯了投怀送抱,在声色场合呆得太久,不会对某一个人专情,更不会付出什么真爱。她觉得陈健博之所以如此,恰恰因为她的与众不同,因为她的拒绝,因为他没有失败过,他不甘心。如此而已。可能是天气的原因吧,今天不知怎么啦,温度出奇的高,因为怕冷,魏可早早地穿上羊毛衫,大红高领的,外罩一件束腰的黑色薄羊绒半大衣,黑色的韩版长裤,一头栗色的**浪,看上去风情而干练。魏可看了看桌子一角台历架上的温度计,那红红的细条指到二十五的位置,怪不得呢,她脱下外套,顺手搭在椅子的靠背上,伸了伸胳膊,胸前隆起的那两座小山,随着胳膊的运动和深深地呼吸而颤动起伏着,然后如释重负般长长地出了口气。 咚咚……,传来几声规律的敲门声。“请进”,魏可往下拽了拽羊毛衫,轻轻地说。 “魏可,门口收到一份快件,陈副总电话里说让你先存档,等他回来再交给他”门口保卫室的小张推门进来,把一份特快专递递给魏可。 “嗯,好的,对了,小张,陈副总外出了?” “是啊,你不会不知道吧?他不可能不告诉你啊?”小张本来黯淡无神的眼睛突然焕发出异样的光彩,大嘴一咧,露出了满口的茶锈牙。 “一边去,瞎起什么哄啊,我随便一问,引出这许多的废话,怪不得嫂子休了你,没事喝你的大茶去吧”魏可知道小张的死穴,一提起他老婆跟他离婚的事,他就气短。唉,有时候魏可也很可怜他,经常给予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他都快四十的人了,还被小张小张的叫着,老婆觉得他是烂泥扶不上墙的那一类人,说他是盐碱地看到头,没什么指望了,狠了狠心跟他离婚了。结果小张越来越颓废,每天端着个被茶锈污的不见本色的茶杯,夏天凑树荫、冬天晒太阳,若不是陈健博从中帮忙,早被开除了。小张笑着舔了舔茶锈牙,自觉无趣,讪讪的出去了。 魏可把快件打开,是一份报告——《济南玲珑游泳馆岩土工程勘察报告》,里面的报表、图纸、数据很专业,魏可看不懂,但是这报告的名字用粗体的二号字写得清清楚楚,看来玲珑又有新项目了,是不是又是陈健博负责开发? 说真的,如果抛开陈健博那种“人尽可妻”的行为,但说事业,无疑他是优秀的,这一点连魏可都不得不承认。 第四章 每天上班下班日复一日,会让人有种错觉,今天抄袭昨天,而明天必是今天的翻版,这样的生活令人窒息,就像在一个深深的黑洞里探索,毫无目的,毫无出路,你想大声的喊出来,却发觉自己已发不出声,喊不出口。宋扬此时就是这样的感觉,准确的说每当在医院里闻到消毒水味,每当在家里与林小冬那窥伺的目光相遇,她就有这种感觉。 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两条宋扬似乎都占了,又似乎都没占。她当初违背了母亲让她学点真本事的意愿,而选择了母亲所说的虚无缥缈的心理学,是因为她觉得心理健康比身体健康更重要,她喜欢这个抽象的学科。大学期间她专门研究变态心理学,她就是希望能走进病患者的心里,帮助那些无助彷徨的人,走向正常的生活。可错就错在,她的心理医疗室就设在医院的精神科,这对那些不承认自己有病的人来说,本身就是一种认同:你就是神经病。魏可和左丹晨一度怂恿宋扬独立门户,自己开一个心理诊所,说钱不是问题,她们两个可以投资作为股金,什么时候盈利了给她们分红,反正钱放在银行里利息也少的可怜。她们的好意宋扬明白,是想帮她,帮她走出那个令她每每闻到消毒水就恶心的环境,可她否决了,面对她们的质疑她只能笑,她能怎么说呢?她怎能把家丑外扬?大家都知道林小冬那么爱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冻着,这样一份体贴呵护的“爱”,这样一个“圆满”的婚姻,她还能要求什么呢?她没有嫁错,可…… 唉!人生本就如此吧?魏可何尝不是如此呢?只身在济南打拼,三十多岁了还孤零零一人,宋扬知道魏可一定有故事,她不说宋扬也不问,朋友是什么?就是快乐的时候请把我忘记,忧伤、落寞的时候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的人。宋扬很庆幸,她有魏可和左丹晨这两个朋友,似远又近,似冷漠却热心的朋友。 电话铃声打断了宋扬的胡思乱想,是魏可的电话:“大医师,快下班了吧?晚上一起吃饭,叫上左丹晨。” “呵呵,魏主任,怎么想起我来了?是不是又遇到难题了?拿我当挡箭牌吧?” “嘿嘿,不愧是学心理学的,可宋扬,别这样锋芒毕露的,装傻会不?在你面前都成透明的了,幸亏我不是林小冬” “哦,对了,丹晨好像准备去组稿,去外地,所有的风雨且由我一人给你挡着吧”宋扬最后用戏谑的语气说笑着,不用猜就知道一定又是陈健博在纠缠魏可。 “嗯,老地方见”宋扬关了手机沉思了一会,该怎样跟林小冬说吃饭的事呢,他又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对于这种类似于审犯人的盘问,宋扬简直不能忍受,可又不得不回答他的盘问,而且要理直气壮,如果自己闪烁其词,他就会让她发誓,有时候甚至要发毒誓,遇到这样的情况,宋扬总是拿自己开刀,她是不信这些的,即使万一不幸言中,那死的只是自己。 可她真是受够了。 第五章 魏可拿着手机兀自出神,陈健博回来了。是的,魏可早知道他回来了,一早上班经过门口,小张远远地迎出来,又露出那口茶锈牙暧昧的笑着说,陈副总回来了,而且绘声绘色的说他如何憔悴,如何的风尘仆仆。她知道小张的意思,他之所以竭力的在她面前说陈健博种种的好,是想让她改变对陈健博的看法。 魏可以为陈健博会来拿那份地勘报告,以为……,没料到却接到他打来的一个颇严肃的电话,说晚上一起吃饭,而且不容拒绝的说,是陪酒店的一个合作伙伴,并且让魏可马上订餐,最后陈健博若有所思的说,最好别订在玲珑。魏可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失落,陈健博竟然没有说一句工作以外的话,甚至没问她这十几天过得怎样?这不是他的一惯作风。 魏可在办公室里慢慢地来回走着,她忽然对自己产生这些不必要的想法、这没来由的失落很是懊恼,陈健博是你的什么人?他凭什么会关心你?魏可不断的诘问自己,并且又为刚才给宋扬的那个电话后悔起来,若是陈健博带着女朋友或者别的什么人,若是为了让自己难堪,她宁愿自己承受。思绪越来越杂乱,魏可打开窗,凉风随即吹了进来,她不由得瑟缩着,交叉双臂抱紧自己,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 初冬了,外面的草坪已不复青绿,魏可人生的第三十二个秋天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了,她还有多少个秋天可以挥霍?每次看见宋扬可爱的宝宝,看见林小冬瞧宋扬的眼神,魏可就羡慕的不得了,幸福就是这样,平淡的日子过着,最重要的人陪在身边。魏可对生活的要求不多,她只想找一个踏踏实实过日子、规规矩矩做事、相携共度一生的人。可陈健博……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魏可用手理理头发,仿佛一并梳理杂乱的思绪。 此时此刻,陈健博刚从吴总的办公室汇报完工作,驾车行在回家的路上,他要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他不想让魏可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即使他是那么地想念她,那么想见到她,一秒都不能等。在北京出差的这段日子里,他除了跑游泳馆开发的各项事宜,余下的时间就到魏可从小生活过的小区、街道、学校溜达。当陈健博驻足在北大校园里的雕塑前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睛湿润了,嘴里喃喃地说着,可儿,我的可儿,他张开双臂、眯着眼睛,他似乎已经嗅到了魏可发丝里那独有的清香,已经触摸到那细腻凝脂般的肌肤,已经感觉到那傲然的双峰盈满在握了。 陈健博就这样一步步地走着,谨慎而庄重,他觉得他已经走进魏可的过去,走进魏可的心里。 第六章 马上就下班了,魏可接到陈健博的电话,说在下面等她,魏可假装收拾桌子上的东西故意拖延时间,她不想让同事们看到她跟陈健博在一起,即使是公事。人们往往热衷于谁与谁之间的关系,而忽略其他,特别是陈健博这样的外人眼中的钻石王老五,更是吸引好事者的目光,魏可委实不想成为别人无聊时的谈资。半小时以后她才走出去。 陈健博那辆宝蓝色的速腾早泊在外面多时了,看见魏可走出来赶紧开过去,打开了前面的车门,魏可稍有犹疑,还是坐了进去。陈健博一改往日西装革履的穿着,象牙白色的休闲西装上衣,黑色的立领毛衫,浅蓝色的休闲裤,头发自然蓬松,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这么休闲,不是陪客人么?”魏可疑惑的问道。 “你不是也穿白色么,嘿嘿……情侣装”陈健博避重就轻的说。 魏可今天也是休闲装束,一件乳白色的高领大款毛衫,一条黑色的装饰腰带,颈上戴一条镶钻的金属吊坠,恰好坠在在**之间,正好勾勒出玲珑的曲线,一条黑色的紧身裤,黑色的高筒鞋,女人味十足。 “既然陪客人,我要去换衣服”魏可依然不依不饶的说。 “好了,大小姐,我说实话,是我的同学,也是咱们的合作伙伴,不必换衣服,这样……很美”陈健博始终微笑着看着魏可,他现在心情出奇的好,有她在身边,即使下一刻末日来临又怎样? “去宋扬医院附近那家——鸿盛海鲜,我顺便约了宋扬,我……好久没见她了”魏可有点心虚,她想让宋扬去的顺理成章,她越是找理由就越觉得心虚,以致于最后说话竟有点口吃。 “嗯,我也好久没见她了,顺便让她帮我看看我的病,心病”,陈健博说。 魏可假装没听懂,目不斜视的透过前面的车玻璃望着人群熙攘的街道。鸿盛海鲜是魏可她们三个聚会的根据地,不仅因为环境优雅、菜品色香味俱佳,主要是离她们三个工作的地方近。魏可进门直接向九号雅间走去,她喜欢这个九字,她希望她们的友情能长久,今天带陈健博来这里,是否也有别的寓意呢?她暗暗得问自己。 “嗯,我喜欢这个九号”陈健博紧跑几步追了上来。房间果然很清雅,一张方桌,四把椅子,桌子中间的花瓶里一朵百合花含苞欲放。陈健博挨着魏可坐在外侧,他用手机跟客人说着地址,说客人马上就到。 果然没等多时,一个高高瘦瘦的人敲门进来,魏可连忙起身,陈健博笑着说:“我同学,发小,从小光一起玩到大的,方辉,也是咱们游泳馆的总设计师”。 魏可正想自我介绍,被对方抢过话茬:“魏可,我耳朵被你的名字都磨出茧子了,健博整天叨叨,今日一见,果然不俗”魏可笑了笑,算作回答。 一会宋扬也来了,陈健博一一介绍。这顿饭吃得还算轻松,宋扬虽与陈健博交往不多,但她感觉陈健博是一个内心很丰富的人,他在用一种不羁把自己层层包裹,现在,他正一层层地慢慢剥开,把最柔软的一面展现在魏可面前。而这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不怎么健谈,眼神深邃而略忧郁,其间他几乎都是笑,微微上扬的嘴唇固执的呈现完美的弧线,这让宋扬觉得他虽在场,却有种置身事外的冷漠。宋扬自嘲的笑了笑,她还是改不了老毛病,真成了职业病了。 最让宋扬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个高高瘦瘦的男人,险些改变了她的一生。 第七章 夜幕就这样降临了,就在林小冬心急如焚的期盼中降临了。他躺在床上,在宋扬躺过的地方,女儿已在旁边睡熟,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枕头上散发出来的宋扬的气味,床头灯如水的幽暗的光线无不刺激着林小冬那根敏感的神经,他感觉身体的某个部位又不争气的不合时宜的挺了起来。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句爱情大魔咒,在林小冬身上不起任何作用,倒是张学友的那首老歌《每天爱你多一些》于他更为贴切,直至现在她依然深深地、丝毫未减的爱着宋扬,爱的无以复加。他知道这样的爱会给宋扬负担,会让她在这个家里无所适从,可他怎么能少爱她一些?怎么才能……?林小冬宁愿宋扬还是那个初出茅庐的青涩的小医生,宁愿她还是那个掰着手指头过日子的守着他的小女人,可这一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悄悄地起了变化,是从宋扬升职加薪的那一天?或是慕名求医者踏进家门的那一刻?究竟从什么时候林小冬也说不清楚。 林小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等待,习惯了这样静静地呆着回忆以前的那些“性福”时光,只有此时他才会自我安慰的想:宋扬还是爱他的,毕竟她曾经那么陶醉在他的身下,陶醉在他英雄般的冲刺中;也只有此时他才找回那作为男人至关重要的尊严。他已经忘记了有多少天没跟宋扬亲热了,一想起宋扬那娇喘吁吁满脸绯红的样子,他就莫名的亢奋,当他靠近宋扬,试图亲近她、进入她的时候,却无能为力了。 楼道里响起哒哒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林小冬知道是宋扬回来了,他熟悉她的脚步声,他在心里一遍遍的警告自己,千万别多问,她不过是吃顿饭而已。转念又一想,不然跟她谈谈,可说什么呢?说自己已不是个男人?去乞求她的谅解,求她可怜他,主动一点、激情一点,说只要她激情卖力就会医治这种心理上的阳痿? 宋扬的高跟鞋声越来越近,在林小冬听来每一声都那么巨大,就在宋扬掏钥匙开门的那一霎那,林小冬坚定的对自己说,不说,绝不! 第八章 宋扬很诧异那天晚上林小冬的沉默,以往他总是喋喋不休的问这问那,乍一见他如此,反而觉得有点奇怪,她一直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妥?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了许多,她试着与林小冬沟通,试着去轻轻地触及那个令他难堪的话题:“小冬,你看……我们是不是应该谈谈?” “谈什么?”林小东知道宋扬想说什么,他心里暗暗的叹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在还没想好之前,他决定装糊涂。 小冬,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没什么避讳,并不是因为我是医生,而是因为我是你的妻子”宋扬依然坚持着说。 “可能是太累了吧,或者是……哎,宋扬,无须提醒我你医生的身份,我更知道你是我的妻子,可你知道你已为人妻为人母吗?”林小冬不知道该怎样结束这场还没有切入正题的谈话,可他必须结束,他只有去反击,只能用挑衅的语气来阻止宋扬。 “我知道我工作忙,照顾不上你和孩子,别这样小冬,我只想和你心平气和的谈谈”宋扬低声下气的说。 “你是不是应该用你的专业知识给我下个诊断?”林小冬对自己这种近乎无赖的语气感到羞耻,可他别无选择。 宋扬不得不放弃,他了解林小冬,就像林小冬了解她一样,她若这样坚持下去,势必会吵架,她不想吵架,也没有力气吵,她觉得自己就像飘在大海里的一叶小舟,面对四周茫茫一片海蓝束手无策,她只能等,等一个上天赐给她的奇迹。 济南的初冬跟深秋几乎没什么分别,连雨也下的细碎绵柔,透过薄薄的雨雾,遥遥可见大门旁花池里几株墨紫色的月季,叶子尚还绿着,花却几近凋零,还有几片花瓣在雨里招摇着,怕也是过不了今晚了。宋扬不可抑制的从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悲哀,她忽然为这几朵花感伤起来:看这些花亮了路人的眼,却无力挽回自己凋零的命运。 这一切,都被在门外站了许久、踌躇、挣扎了许久的方辉看在眼里,他深吸一口气,敲响了心理医疗室的门。 第九章 方辉一直清楚的记得自己是怎样走进去的,即使许多年以后。 从门口到对面办公桌旁的椅子之间只有五六步的距离,对他而言却如同腿上绑了沙袋似的每一步都那么沉重。人一生中值得记忆的东西太少了,往往看似重要的事容易忘记,而刻意想忘记的,却挥之不去,就比如走过从门口到办公桌旁椅子之间的距离,就那么五六步。 宋扬转过身,俩人不约而同的愣住了,宋扬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下方辉手里的病例,笑了笑说:“你是……方辉,我们前几天一起吃过饭,还记得么?” 方辉怎会不记得,那个有着月亮一样剔透眼神的女人,散发着月光一般迷人气质的女人,天知道他是经过怎样一番思想的挣扎才来到这里,眼前这个被自己偷偷地称作月亮的女人,是他的希望,是他穿越黑暗的唯一的光亮,即使在他看来这希望是那么渺茫,他也要一试,他只能去博一下。 方辉扬起手中的病例,嘴角用力的抿了抿说:“嗯,记得,所以……我才来此” “请坐,你怎么了?”宋扬示意让方辉坐下,并尽量让自己语调温柔。 “我觉得……我在网上查过,我得了抑郁症”方辉坐在椅子上,才发觉自己那只没拿东西的手在衣兜里紧攥,手心里湿乎乎的。 “先别过早的下定义,抑郁症有很多种,它与一般的不高兴有本质的区别,你先说一下你的感受或者你的苦恼”宋扬并不觉得意外,现在随着社会的发展、工作强度的加大、社会关系的复杂,得抑郁症的人呈明显上升趋势,特别是一些事业有成的人,占的比例更是不容忽视。 “我对一切漠不关心,觉得没有什么值得我去关注的,工作、朋友……一切一切,我知道我有问题了,我对生活没有热情,对未来不报任何希望,不想与人交往,觉得那都是无聊透顶的事情,我……知道自己出问题了,我想走出来,很痛苦”方辉低着头喃喃的说着,他仿佛看见一根救命稻草正伸向自己,他想抓住它,他觉得他说的那些话就是一只无形的手,只要自己不间断的说着,那只手就会往前一点点的伸过去,就会抓住它。 “你这只是一种早期的表现,悲观厌世,对生活缺乏激情,但还不能确定就是抑郁症,如果你上述的那些表现早晨起来严重,下午或晚上有部分缓解,那么,你患抑郁症的可能性就比较大了”宋扬打断了方辉的诉说,作为医生,她只要了解最典型的症状就可以了,不能任他这种低靡的情绪无限制的扩散。 “即使得了抑郁症,也没什么大不了,在医学上,抑郁症又称心灵的感冒,你看……我们平常得感冒很正常嘛,所以,你首先要正确对待,不要有精神压力,如果压力过重,造成长期的失眠,那就更麻烦了”宋扬又补充道。 方辉抬起头,与宋扬真挚而温柔的目光碰了个正着,他突然放松了,就如在漆黑的夜里,天空突然升起一轮圆月,照的四围通明,他就站在月光下,独自一人,他觉得身心从未如此轻松舒适过,他要享受这一刻的安宁。 第十章 十月的已是彻骨的寒冷,当左丹晨一路颠簸,忍着缺氧造成的身体不适,风尘满面的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时;当她气喘吁吁的面对这一片耀眼的金黄、呼吸着当雄草原特有的野性气味时,她心里默默的喊着:当雄草原,我的爱,我来了…… 是的,左丹晨来了,她再次光临这片让她魂牵梦绕的土地,是它让她功成名就,让她从编辑部里的一名无名小卒,一跃升至招牌栏目的主编,她爱这片土地,更爱在这片土地上土生土长的那个男人。现在,她又回来了,却不想让他知道,她不能打扰他的宁静,尽管她是那么渴望见到他,每当走在街上看到酷似他的人就有冲上去的冲动,可她知道那不是他,他说过,他是草原上的一颗小草,他的根在草原。这次,她只是来走一走,看一看。 这草地如此柔软,踏上去令人突生一种不舍,就像那个男人,野性而坚毅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多么柔软的心。左丹晨索性放下背包,躺在这一片柔软的金黄上,大片的阳光照射下来,身上的冷意登时全消,这里的天还是两年前的样子,蓝的让人无词可用、无语可说,她觉得此时此刻需要做的唯有闭上眼睛,慢慢回味那段令她刻骨铭心的时光。 左丹晨认识戴岳纯属偶然,那时的左丹晨刚离婚,可以说是净身出户,工作中又备受冷落和排挤,若没有魏可和宋扬,她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那天,一篇筛选下来的文章吸引了她的注意,是怀念亡妻的,写的很动情,左丹晨被文中男主人公不惜借巨款为妻子治病的故事感动的一塌糊涂,于是她通过社里一位编辑打听出他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她忽然萌生出一种想法,她要去看他,去了解他。她随即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一个陌生人,一个陌生的故事,与她并不相干,为此千里迢迢去,值得么?可她不想去深究,她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让她身心饱受痛苦的地方。 左丹晨每每回忆起那一刻的冲动,依旧毫不后悔,她后来也想过自己之所以如此冲动的原因,大抵是这样的:一,爱情的缺失,二,工作上的失意。她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人最糟的境遇莫过如此。 现在,左丹晨只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一个当她突然出现在那个叫戴岳的人的面前时,不至于太突兀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