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迷茫中爱也朦胧 十年前,不,或许更久远一点,故事的背景不是现在,故此虚构的东西毋需庸人自扰。 看去唐明哲这个小伙子很不错,一张脸刀削一样,没有多余的赘肉,轮廓分明,眉棱冷峻,厚实的嘴唇几分憨意,张口之前,便会觉得他是一个诚实而略带谦逊的男孩。十九岁,怎么说呢?正经历着青春的悸动,唇上长出的一片柔软短须,远没有成年人粗黑,然而已代表着不再是蒙昧的少年,这一点从看女孩的眼神,彰显得尤为明显。对身边异性玩味、欣赏,还带着丝丝旖旎般的遐思。有时也会迸出火辣辣的精芒,稍纵即逝,这种游移的眼波,随之会被羞赧取代,任何莽撞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因此少年人对异性的眼光多数神秘而淡然,爽朗中不失温文,笑意灿然却也隐含某种异性同样心动的东西,令人捉摸。 “明哲哥,你不能靠近一点吗?” 唐明哲随着这声娇嫩的轻呼,迟疑地横移了半步,仍然低着头,羞怯的目光不敢再在身边的女孩身上停留。才离开两年多,过去总爱跟在他身后的邻家小丫头,眨眼间婷婷玉立,看去与自己高矮不相上下。前日当在街头迎面有女孩呼他的名字,唐明哲惊愕了半天在找人时,一个美艳女孩挡在了前面,淡淡幽香直往鼻孔里钻。唐明哲目光朝女孩上下溜了一遍,讷讷道:“你是我小学的同学吗?还真一时记不起你是谁了。” “明哲哥,才不过两年多嘞,认不出我来?你不是在故意装蒜吧!我是华媗,李华媗。小时候有男孩欺负我,每一次都是你帮我教训他们。” 唐明哲想起了叫李华媗的小丫头,他离开的时候,李华媗齐他肩高,这两年如吃了特效助长剂似的,穿着高跟鞋,反显得比自己还高。常言:“女孩十八变。”算算年纪,李华媗还不到十八岁,而眼前这个女孩风韵异常成熟,变得有些太离谱了。 暑假是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呼呼运转的电风扇,永远不够吹散房中的燥热。李华媗迷人的姿态,给唐明哲的热度骤然升高了不少。 唐明哲再次将目光移回李华媗身上,“美丽动人”,仅用这样单调的形容词来形容她,未免贫乏,只是在唐明哲心中,还没有找到更适当的词汇。 “明哲哥,你的目光终于敢正面瞧我了。”李华媗投去柔媚的秋波,与唐明哲怯生生的目光相迎,不无调侃地说了一句。 唐明哲故作镇静地回答她:“你又不是外人,怎么就不敢看你?”话虽如此说,心里实在栗六得很,他对一个女孩,真还没有过如此近距离对望。 “明哲哥,那你喜欢我吗?”李华媗毫不掩饰内心的激动,明眸直视对方。一个女孩,张口问男生这样露骨的话,脸上竟没有一丝羞赧之色,如同脱口而出。——这话似乎在她心里藏了很久一样。 唐明哲听了,心里一阵紧张,额头上渗出许多汗珠,他要如何回答?他虽已满十九,还未认真去想过男女之事。空口说出喜欢,那绝不是诚实的。他从电视和言情小说中,早就理会到如何慎用“喜欢”回答女孩,如今随着心理、生理日趋成熟,对“喜欢”一词又注入了更深层的含义。他想如果对一个女孩说出一声:“喜欢!”意味着一种承诺。尽管中学生谈恋爱,在菁菁校园,为数不鲜,然而唐明哲还没有这个胆量去尝试,更确切地说,连想都不敢去想。 李华媗见唐明哲宁愿敝着额头冒汗,也不轻吐诺言,俏脸略带薄嗔,不依不饶地问:“明哲哥,你不回答我,那你就是不喜欢我啰!” 李华媗如此一嗔,急得唐明哲连忙辨白:“华媗,不是,不是。” 李华媗听了欣然一笑,悄声道:“明哲哥,我就知道你不会不喜欢我。明哲哥……”刚叫完第二声“明哲哥”,李华媗玉山倾倒,扑进唐明哲怀里。这一举动来得太快了一点,唐明哲惊得手脚无措,想推开都来不及,李华媗玉臂勾住了他的脖子,红唇封住了他的嘴。 李华媗娇柔的身体在他怀中蠕动,唐明哲被动迁就地吻着她,脑中却茫茫然。突如其来的艳福,他还没有一丝一毫心里准备。这种感觉与其说是激动与甜蜜,还不如说是惶恐不安加苦涩,汗流浃背,身上慌张惊出的冷汗,多于炎热燥出的热汗。 李华媗狂热地亲吻了一阵后,松开双臂,瞧唐明哲坚毅的脸充满血色,喃喃说道:“明哲哥,看你这么紧张,这是你的初吻吗?”唐明哲点了一下头,眼睑垂得更低,不敢正视对方,他怕眼睛会出买他内心油然迸发的激情。 李华媗退后了几步后,唐明哲如释重负。刚才李华媗吹气如兰,女人的体香那样诱惑人。在李华媗狂吻他的时候,他不能保证未曾闪过一丝邪恶的念头。他这样的年纪哪里没产生过猛浪旖旎的想法?他始终在努力克制自己,千万不能一时糊涂做出损害女孩子的傻事。 “明哲哥,你转过身去。”李华媗说出这话,脸上不由得也泛起一阵桃红,女孩子的羞怯初次爬上了她的额头,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有她自己明白。 唐明哲依言转过身,扑扑心跳慢慢在平息。李华媗紧贴着他时,隔着一层薄纱,两人差不多肌肤相亲,彼此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庆幸没有过久的纠缠在一起,不然那后果难以想像。唐明哲暗想不能与李华媗再单独呆在房里了,还是带她到街头冷饮店去,那里有空调,气氛也很浪漫,聊聊别后两年来的状况。听说李华媗读完初中,直接进了省城的艺术学院。她的长相身段,读艺校这条路还真走对了,说不定几年后,这座县城也会冒出一个受万人追奉的女明星。心道:“她若成了明星,我这个武术学校保安班出身的粗汉,要是还能像小时候一样护着她,鞍前马后替她做保安,已是很大的满足。”他设想着李华媗成名的时候,如何风光。 耳边忽传过李华媗娇滴的妮声:“明哲哥,你把初吻给了我,我却不是初吻。”这话就在唐明哲耳根下发出,鼻息吐在颈部,将他的想法一概打乱了。说话中两条玉臂从腋下伸进,交叉的搂住了他的腰杆。唐明哲无意识地反手往身后一碰,着手处柔滑如缎。刚平静下的一颗心,立即蹦出了胸腔,冲到了喉头,呼息不由得急遽加粗。 第二章 和弦惊醒鸳鸯梦 唐明哲茫然一片,良久伫立未动,努力在最后的底线上挣扎。这样的挣扎,大多是徒劳无力的。耳边又响起李华媗喃喃柔声:“明哲哥。”有种蚀人心魄的感觉。 唐明哲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冷静了许多,感到李华媗完全陌生。这两年她又经历过了什么?在他想像中愈漂亮的女孩,愈冰清玉洁,稳重温淑。从前天见面的时候起就觉得她变化太大,当时只疑在外表。这个过去多看他两眼都会脸红的小丫头,似乎在他面前已经成了大人,完全退去了女孩固有的羞涩感,变得大胆放荡,还要求主动献身,难道真的是喜欢自己吗? 等到李华媗把他推到身后的床铺时,唐明哲一切冷静都是多余的了。他第一次看清了女孩完美的,四肢修长圆润如玉,美妙的身段那样起伏有致,肤色光鲜皎洁,纤腰如束,胜雪。唐明哲瞠目结舌。 多情的夏日,从窗口送进一缕爽风,他们没有永久的约定,更没有山盟海誓。 手机响了,柔和的弦铃从李华媗的手提包中发出。李华媗惊慌地去拿手机,美妙动听的弦铃宛如一道警报。 “叔叔。”李华媗撒娇似地用轻柔的声音接听手机,手却抚着胸口,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惊慌。 手机里传来“媗媗,我从省城过来了,半小时内,到京华路口接你!”对方的声音粗犷霸道,说完便将手机挂断了。 李华媗接到这个电话后,一阵手忙脚乱,用干毛巾迅速擦抹身上的汗珠。 此时唐明哲内心对李华媗的感触,从朦胧的情愫中油然升华成虔诚的爱意。见李华媗接过电话后,匆忙地穿戴好要离开他,走过去伸手从李华媗身后将她搂住,用脸贴着李华媗的脖颈,套用着电视中情人分开的镜头,第一次体会着少男心中的柔情和依恋。幽幽说道:“华媗,有急事吗?我真不想你这么快就离开,不走不行吗?” 李华媗反手勾住唐明哲脖子,则过脸轻轻地吻了他一下,无可奈何地摇着头。 “华媗,那你留给我你的手机号码,以后好找你联系。”唐明哲不想放开她,他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以后他有责任保护她,爱怜她,把她当作自己正式的女朋友,如果的话,他愿意守候她一生一世。这种初恋的想法虽然十分幼稚,但他此时的内心就这么简单明了。 李华媗仍旧摇着头,说道:“明哲哥,对不起!我这手机号是不能随便给别人的。” 唐明哲不解地问她:“华媗,我们都已经要好了,你怎么还把我当作外人?手机号都不愿告诉我,我想你的时候又如何找得着你?” 李华媗双目噙着泪花,轻轻地咬了一下红唇,十分幽怨地说道:“明哲哥,以后我们还是做一个普通朋友吧!”说着挣开唐明哲的怀抱,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裙子。拿开房门时,还是禁不住回过身来,说了一句:“明哲哥,把今天的事给忘了吧!我已不是你心目中的纯真小女孩。”随后“砰!”地将门带关,小跑似地奔下楼道。呆立着的唐明哲从脆响的高跟鞋撞击中隐隐听出李华媗低沉的啜泣之声。 唐明哲快速穿好衣服追下楼时,李华媗已经拦住一辆的士。 钻进的士的李华媗见唐明哲追来,催促司机加大油门飞驰离去,唐明哲的呼喊声越甩越远,最后的士进入大道,夹进南来北往的车流。放眼窗外,高楼大厦迎面袭来,一座新兴的都会在迅速堀起。李华媗再也听不到唐明哲的呼喊,看不见青梅竹马大哥哥的身影。 李华媗在的士上忙着打开手提包,掏出一只化妆盒,在原本非常粉嫩的脸上抹了一层薄粉,脸上残存的泪痕消失殆尽,再用唇膏将红唇加亮,一切都恢复到出门时的模样。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化起妆来异常熟练,天然的纯真淡雅,一涂一抹被妖冶艳丽取代。 京华路口十分钟可以到达,李华媗却让的士多用了十分钟才绕到。她从的士下车后,的士刚起步,一辆黑色的进口奥迪无声无息地溜到了身边。车前门打开,李华媗闪身坐上了副驾驶座上。 “离我打电话,半个小时早了两分钟。” “叔叔,你不是要明天来吗?” “事办完了,想你罢!还不是急着赶来了。” 简短的对答,黑色的奥迪滑入奔驰的车流。 十年前,小县城里进口高档奥迪极少,乘坐的人非富即贵。李华媗常常也为自己有这样的车每个星期从县城到省城接送,心里美滋滋的,有一种高人一等的感受。 奥迪车很快出了县城,朝十五里外的逍遥堂别墅山庄驶去。驾车的叔叔戴着一副墨镜,国字方脸,留着平头,大块个儿在1米85左右,稍有发福,宽敞的驾驶室,感观上显得有些壅塞。颈上没有挂金锁链,手指上也没有镶玉的粗戒指,仅仅在手腕上扣着一块不很值钱的劳力士,一点没有大老板的派头,粗看上去,差不多都以为是个替老板开车的司机。李华媗却知道,他是这辆奥迪不折不扣的主人,一个不易显山露水的人物。 逍遥堂别墅山庄,依山傍水而建,每一座都是单独进出。本县城能住进来的人寥寥无几,大多是省府里有头面人物子女和财团老总,规格极高,当时造价就在五百万元以上,远远超出了县城的经济承受力,不过地方总有名目,常言:“舍不得金弹子,打不到金凤凰。”地方上舍不得筑金窝,引不来大豪商。 第三章 匆匆地转换角色 车开到一座别墅前,轻轻地响了两声喇叭,高大的铁院门被徐徐推开,开门的是个健壮的中年妇人,李华媗常叫她“勤阿姨”。别墅里屋前屋后,修得整齐精致,院子里一尘不染。这都是勤阿姨一个人干的,里外一把手,还烧得几样别致的好菜,甚是可口。李华媗瞧她整日屁股不挨凳,干这干那,少见的勤快人,因此不叫她的本名,戏称她“勤阿姨”。 西式别墅,上下两屋,绿树掩映,配有游泳池。李华媗上了二楼,进房撩开洋皱落地撒花垂帘,透过玻璃窗,一泓碧浸浸的湖水皱着轻波,好像从脚底向远处滑开一样。 “媗媗,别呆在上面了。你勤阿姨知道我们要回来,泳池里的水刚换过。”叔叔将车停进车库没有上楼,在下面呼喊李华媗。 暑天,泳池是最好消暑的地方。李华媗除下裙子,只穿着一件丁字裤叉和一抹乳罩,趿着拖鞋下楼来到泳池处。叔叔并没先她下水,躺在树荫下的木躺椅里,身上盖着一方浴巾。身上穿的衣服脱好后,整齐折放在小凳上,很是规矩,从这里就看出他不是一个随意乱丢东西的人,小事上都很严谨。 李华媗过去亲吻了一下叔叔,叔叔道:“你先下去吧!让我在这歇一会!” 放暑假后,叔叔一直在省城忙碌,两人还没有在一起过,叔叔不想她吗?看他的眼神就知道,恨不得要把她吞进嘴里,如此故作镇静,一定怀着什么鬼胎。 李华媗娇笑一声,踊身扎入池水。 李华媗在池中畅快地游着,享受着冰凉的山泉水的清爽,身上每一处毛孔无比地惬意。她时而仰游,时而蛙泳,一条美人鱼样在泳池里穿梭。李华媗独自一人来回游了十来圈,仍不见叔叔下水,非常奇怪。于是停了下来,双手攀到池边,见叔叔躺到那儿,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精神饱满在欣赏她游泳的美姿。李华媗问道:“叔叔,你怎么还不下水?”叔叔裂嘴笑了笑道:“媗媗,难道你也有等不及的时候?”李华媗嗔道:“叔叔你坏!” 叔叔若有所思冒出一句:“我本有一个好消息想告诉你。”李华媗娇道:“叔叔,别拿话哄人开心了,我那有什么好消息。”叔叔一本正经道:“省文娱台要举办小姐赛,我在想要不要让你去参加。” 李华媗听了,一点没有兴奋,各种各样的选美大赛,在电视中她看得多了,心里甚是羡慕,可她哪里有资格?她如今成了别人的小情妇,关在笼里的金丝鸟,不会放飞她。李华媗陷入沉思,这条一夜成名的路,永远与她无缘了。 “媗媗,上来吧!”躺椅里的叔叔招呼她。李华媗温驯地听从招唤,从泳池架走出,如贵妃出浴,姿色无端,娇态万方,不过脸上神情平淡。 “媗媗,脸上似乎不太高兴,担心叔叔不肯让你去参赛?媗媗,我告诉你吧!叔叔已经替你报了名,所以匆匆赶来把这喜事告诉你。看你怎么报答叔叔?”躺椅里叔叔暴出了天大的喜事。李华媗少女心性,一时忘情,激动得蹦跳起来。 李华媗带着啜泣匆匆离去,唐明哲陷入莫名其妙的悲情中。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电话,呼之即去,是她父母吗?李华媗与他家只隔着一栋楼,在阳台上就能看到她家厨房下厨时的一举一动。隔得这么近,李华媗也不需要乘的士走,哪又是怎么一回事?“华媗父亲是小学老师,放暑假了,也该在家吧!”唐明哲仰望着李华媗家想上去看看,这想法在脑中冒出,便很快付诸行动。 在街头买了一袋水果,唐明哲兴冲地登上李华媗住的三楼。“咚,咚,咚!”敲过了数遍门,李华媗家一点反映都没有,倒是把邻居敲了出来,一个四十好几的女老师问道:“你是谁呀!李老师都搬出一年多了。”唐明哲回过身,亲切地叫了她一声:“郭老师您好!”这郭老师曾是唐明哲的班主任老师,仅隔了几年唐明哲已比在校时长高了许多,浸然是个健壮的大小伙子了,郭老师对他的记忆格外深刻,冲口道:“你是唐明哲同学吧!” 唐明哲在学校里不单只班主任老师对他记忆深刻,其他老师也一样。并不是因为他玩皮出名,而是在校时学习成绩年年倒数第一。他是个典型好武厌文的特等劣生,然而体育方面在校跑得最快的是他,跳得最远的是他,会打架的也是他,当时学校的体育老师想过把他做个体育苗子培养,不过不是名师好教练,授不得法,唐明哲体育特长中止在本校,读完小学后,勉强读完初中辍学了。辍学后的唐明哲被时下的武术风气所陶醉,远赴四川峨眉山进了一家民办武术学校,好为将来谋个高等保安的生路打基础。 唐明哲从郭老师口中得知,李华媗的父亲现在已经不在城里,到乡里的学校去了。当提到李华媗母亲,这位言辞谨慎的郭老师,冒出一句:“一个令人阻咒的女人,昧心赚黑钱,现在发了,在外买了大房子。可怜李老师极是个好面子的人,妻子变成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后,哪里还在城里呆得住。”唐明哲听后,把水果送给了郭老师,匆匆离开。 “不知廉耻,赚黑钱。”这些词汇在唐明哲脑中盘转,虽然出自郭老师的口,不会是诽谤发牢骚之言,可是仍不十分相信这不光彩的词汇能够套在李华媗母亲身上。在唐明哲眼中阿姨也是个勤恳善劳作的人,从乡里进城没有固定工作,摆过小摊,后来又在学校前开着小商店。离开两三年李家究竟又发生了什么?唐明哲越来越一头雾水。 他来到曾经就读过的小学外,寻找曾经记忆深刻的红杏阿姨的小商店,商店仍然还在,却已经物是人非换了一个主人。“小哲子,又买点什么?”红杏阿姨总爱这样问他。每买一次东西,红杏阿姨额外地要赏他一粒泡泡糖,这时一定是李华媗抢着交给他。唐明哲看着那家店铺,那种情境俨然犹昨。 第四章 红杏娱乐城的老板娘 晚上才从父亲口中得实,李华媗的母亲现在是县城里最著名的红杏娱乐城女老板。唐明哲父亲本也是小学的老师,却是个不安分守己的人,当年老师的薪水很低,教小学生极是件枯燥的事,耐不住这份寂寞,很早离职经商。在商海中滚了许多年,手上的钱没少赚,可在外面的花花世界,一旦花心,何处不是销金窟?他却乐了自己苦着家人,到现在还住着原来的房子,房内连空调都没置。母亲听到“红杏娱乐城”,脸上就阴沉了下来,粗声粗气嘟囔道:“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起这几个字。”唐明哲朝父亲做了个鬼脸,父亲在外的风流韵事,母亲为此没少与父亲吵过架。母亲是个传统的女性,暗怪都是有了钱,社会风气才败坏如斯。吵归吵,从来没有向父亲提出过离婚,父亲是个典型的外面红旗飘飘,家里旗帜不倒。唐明哲由此断定父亲这年头肯定常光顾“红杏娱乐城”。 “红杏”是李华媗母亲的名字,唐明哲慢慢回忆着红杏阿姨的模样,李华媗与她有几分挂相,个头也是高挑挑的。可惜当年年纪小,唐明哲只知道漂亮和美与女孩子联系在一起,上了年纪的妇人,哪还能匹配?不过书本上另有词形容,好似“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尽此而已。现在回忆起来,细细玩味,唐明哲仍觉得红杏阿姨,顶多徐娘一类的人物,然穿着上土里土气不善打扮,老带着乡里女人的俗质,这风韵吗?不甚恭维。 红杏娱乐城地处县城最繁华的路段,是一个高档娱乐场所,配套齐全,一楼有酒吧,二三楼为洗浴休闲。白天要上午十点以后才营业,唐明哲到这里时,未到十点。经过了通宵达旦的热闹盛况,娱乐城仍处在休眠状态,外面除几个服务小姐在擦抹着玻璃门窗,没有几个出进的客人。 唐明哲在外磨蹭了小会,迈步走进红杏娱乐城。他这一身学生打扮,既不挂金又不沾银,腰间连手机都没别,一副愣头青穷生相,很快被里面的值勤保安拦住,问道:“小哥,这里是成年人休闲场所,恕不对学生开放。”唐明哲回道:“老兄,我不是来休闲的,要找红杏阿姨。”保安听他是找红老板,口吻改变了很多,礼貌地回答着:“未到上班时间,红老板没有到。你看这里还在搞卫生,等营业的时候再来吧!”唐明哲生生地被劝了出来。 唐明哲只好在外面逗留,不久一辆白色丰田小车停到身边的泊车位,从驾驶室走出一个穿着时尚的女性,中跟水晶鞋,下着一件垂直笔挺的白色苎蔴料裤,上着一件湖绿柔纱短衫,风情半透,领口低垂,能够看到深深的胸沟,一对白兔子仿佛要从薄纱中蹦出来。唐明哲急忙别过身去,连对方的脸都不敢再看。那女性照了唐明哲一眼,从他身边经过,刚踏进玻璃门,忽然回过身来,问道:“你好像是小哲子。”唐明哲才正面对视着对方,脸上无不惊异,她就是要找的红杏阿姨。与过去在学校门前坐商店,衣着古板的乡下女人,有着天壤之别。 红老板将唐明哲带到三楼,将要进她的办公室,一个矮胖的男人,一手搂着一个十七八岁,身上穿得不能再少的美少女,哈哈地不停地打招呼:“红老板,红老板!”红老板转过身,热情相迎,笑道:“朱总,昨晚玩得还开心?没有侍候不到的吧!”矮胖子喷着酒糟鼻乐道:“到红老板这来,哪有不开心?你是越做越有水准了,这两个小妹妹够爽。”说到这里发现厅里冷冷清清已没有几人,若有所思,茫然问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红老板打趣道:“现在已经上午十点。三十如狼,四十似虎,朱总越来越活得生龙活虎,照你这样子昨晚没吃药吧?” 矮胖子在两个小姐屁股上捏了把,才笑道:“这两个妞够辣的,不吃药哪能对付得了。”听到楼梯间又有人上来了,矮胖子急忙从包里拿出一扎老人头抛给红老板,说道:“红老板不用找了,多余的赏给两个美女。”临去时不忘抱着两个小姐猛亲两口,才得意而去。一旁的唐明哲羞得脸都红了。 一万元豪销一夜,矮胖子不过众豪客中一份子,娱乐场所真是一个销金窟。 唐明哲在白天看到的红杏娱乐城冷清,倘若到了晚上十点,这里可是人头攒动,花枝满屋,三层楼每一个大厅里坐着二三十美艳的小姐,小的才十六七岁,大的不出二十四五,一个个风华正茂,春情涌动,等着男人来慢品细挑,开心物色。 “红杏阿姨,你要上班,我就不打扰你了。”唐明哲已经被刚才的一幕惊住了,这里的人习以为常的事,他却不太适应,毕竟他才十九岁,受不起这里的熏陶,不过他已经破解了李华媗为什么会这么主动与他欢好,司空见惯了这种场合的人,哪有不受感染?因此急着要离开这里。 “小哲子,听说你这两年去了峨眉武术学校,才回来不久吧!我出门的时候,华媗丢了一句,问我这里还要不要保安,我还以为是她介绍你来的。你到这里来也好,你那位爱风流的父亲知道你在这里,就会少来了。这里的消费比别处高出很多,他那样只图自己快活,不顾家人,阿姨也看不惯。”红老板对唐明哲一家甚是了解,即使女儿华媗不对她说,见到唐明哲也会想到让他进红杏娱乐城做保安,临时解决他的就业问题。听唐明哲连办公室都未进就要离开,先把自己心里话给说了。可是没想到接下来唐明哲断然拒绝道:“红杏阿姨,我不是到你这里找工作,早两天我已在别的地方找了一份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今天只是来看看你,还有华媗可能还不知道我家改了电话号,有什么事要找我时好联系。”于是写了一个电话号给红老板,转身就走了。红老板摇着头:“这孩子虽然不肯读书,人却很有股子犟劲。”想想这地方并不适合他,因而没有再挽留。 第五章 失意时云霞依然灿烂 柔和的色调,简洁的线条,没有过多的摆设,每一件家具都恰到好处地占着室内的空间,即便在卫生间,也会觉得说不出的舒适。这样的新家,李华媗心仪已久,比自己描摹的还要适意。佩服现在年轻的设计师总走在时尚的前列。 李华媗喜欢桔色,她这样的年纪,心空灿烂,明媚光耀,正是太阳升起地平线时,温暖而充满朝气。早上的阳光常照在阳台的郁金上,疏疏落落地筛出无数光斑投到落地窗帘上,刚醒后的李华媗,半躺半倚,斜眯着睡眼,数着这些光斑,怎么也数不清。这是一种快乐的消遣,惬意的消遣,无忧无虑的消遣,至少刚搬来好一阵子都是这样。然而现在的郁金由于没有人照料,薦了,枯了,只留一只青花瓷盆。 李华媗也喜欢时尚,心目中的偶像多为清纯派,虽然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热烈追奉,却也用她独特的方式,收集着他(她)们的资料,摆在案头比她学习的书籍还多。 现在的住房差不多二百平方米的复式结构,李华媗过去想都没有想过,魔幻般地就实现了,这是母亲不到半年的时间赚回来的。比及过去的小二室一厅,四十平方米左右的面积,组合式笨重的家具一塞,喘息都感到困难。倘若来一二个长辈同居,她就要搬进阳台住上一阵。李华媗搬到这里一年多了,既熟悉又陌生。她得到了,也失去了。非常遗憾的是父亲没有同她们住在这里。哎!父亲至今连这个高档的楼盘都没有踏进过。 母亲说父亲古板,李华媗有时也这样认为。直到父亲不声不响离开了城市跑到乡下去支教,李华媗才隐隐觉察到了什么,当时正在埋头功课,想考一个重点高中,接到父亲的电话时感到惊讶。身边没有父亲的督导,母亲又忙于她的生意,李华媗的自律马马虎虎,考过之后,成绩不尽于人意,这使她非常沮丧。 这日薄暮时分,李华媗伏在阳台上,仰望城市上空一抹火焰般的残霞,一群飞鸽在振翅翱翔,白色的,或灰色的飞鸽,翅膀一律被晚霞染成金色。群鸽越翔越高,越飞越远,与云霞融为一体。李华媗由衷地叹了一声“壮美!”在她考试失意的心境下,无疑给她振奋了精神。美丽的遐思随着飞鸽金色的翅膀去触摸那辽阔的天际,失意是暂时的,她青春年少,还有许多梦想可以放飞。 霞彩黯淡,金鸽飞走,夜幕低垂,李华媗挪回视线,移到这座以惊人的速度飞跃发展的城市,楼房多了,马路多了,汽车多了,喧嚣也多了。在每一次的喇叭声中,李华媗似乎听到了现代人奔忙在人生轨迹上擦出的欢呼。一个月前,她未曾想过住高楼,和拥有一间琴房,父亲教一辈子书都不能实现,母亲在短短的半年就达到了。母亲说再等半年,她们就可以买一辆高档小车。这个愿望在一步步接近。李华媗看着那飞驰的车流,芳心开始激动,不久她也可以在宽阔的柏油路上风驰电掣。原来连接梦幻与现实的纽带,有时遥不可及,有时那么唾手可得。考试后藏在心间的一抹灰暗,随着华灯初上,烟消云散。 一辆黑色轿车驶入李华媗的视线,在楼房外柏油路上放慢了速度,透过镂空的院墙,依稀看到绕进了大门。李华媗目光紧盯着这辆高档小车。小车从容地在泊车位停住,小车的右门先开,从车里钻出一个中年美妇。李华媗以为眼睛出了问题,睁大了再仔细一瞧,不错正是她母亲。心里一阵惊呼,莫非母亲故意给她一个惊喜,在没有事先说出就把车给买回了。这时驾驶室里出来一个高大汉子,衣着时尚,考究得体,不像是销售店送车的司机。李华媗本要欢呼地下楼迎接母亲,随后冷静下来,静静候着母亲上楼。 房门打开,母亲将那高大的男人引进厅,母亲喊道:“媗媗,快叫叔叔。”李华媗依言喊着叔叔。母亲从没有带男人回来过,敏感的李华媗,心里七上八下。那叔叔哈哈笑道:“闰女儿都这么大了,读中学了吧!”母亲一边忙碌着将带回的东西放下,一边回道:“刚初中毕业。哎!没人照看,这次考试不太理想。” 那叔叔朝李华媗上下打量了一会,在大厅的沙发上落坐,候母亲把手头的事忙完,泡了杯毛尖搁上茶几时,叔叔才点头道:“红杏,我看你这闰女儿,适宜于搞文艺,现在都讲究因材施教。读完普高再读大学,青春都耗得差不多了。不如抄捷径走后门先入专业院校,易于让人发现、挖掘,有了一番成绩,再继续深造,成名与学业两不误。看那些歌星影视明星,迅速窜红的不都在二十岁左右?” “我家媗媗是不是这块料,还不知道。虽然也让她学过几天琴,弹得好坏,我听了也是对牛弹琴。打心眼儿没想过让她走这条路,听说也是独木桥,往上面挤的人很多。”母亲削着苹果,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我虽是外行,但以我的直觉,你这闰女朝文娱界发展比较有利。我只是一种建议,如果你有这种想法,省艺院里我有熟人,可以帮帮她。”叔叔说得很坦然。然而这话意外地引起了母亲的兴奋,侧过身去,亲吻了一下叔叔。省艺院在全国都有名气,能够进入省艺的都是各个专业上非常拔尖的优秀人才,以李华媗这点技艺,何况还只是个初中毕业生,要上这所艺校,八杆子够不着边。从母亲的兴奋中,叔叔的话一定有了八九成把握才会说。 母亲的一时兴奋,忘了在女儿面前捡点,回过神胀红着一张脸,喊道:“媗媗,快谢过叔叔!” 母亲与这位叔叔的暧昧关系,李华媗看在眼里,此时此刻彻底明白父亲为什么要离开她们。这么大的喜事,她反提不起兴趣,硬生生地说了句:“谢谢叔叔!”离开了客厅。 在叔叔眼中,觉得她是个很懂事的大女孩,把空间留给他和她母亲。 第六章 找不回熟悉的声音 李华媗到了楼上的琴房,对这架钢琴忽生一种说不出的厌恶之感。很想在上面狠狠地拍两巴掌,但没有这样做。这架钢琴是她们搬新家一同搬进来的。十岁那年,在一次学生汇演上,见到一个七八岁的女孩,穿一袭白裙坐在台上的钢琴上,挥动着小手,从容地弹着,一曲未完,台上台下就暴发一阵又一阵掌声。原来琴声有这么大的感染力,从那时起李华媗对钢琴产生了兴趣。不过家中的条件不够她买新琴,父亲托人弄到一架学习用的旧钢琴,全家人节衣省食请师教琴维持了四年。价格从五十元一堂课,提到八十元,及后一百元,父亲微薄的工资还不够她学琴费用,在她初二的时候不得不中断学琴。如今有了单独的琴室,有了大块头演凑钢琴,李华媗心里其实多么地想圆她的钢琴梦啊! 李华媗在钢琴旁坐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袭上心头。她没有打开灯光,黑暗的灰影渐渐围绕在她身边,仿佛要将她吞食。室外的城市上空华灯璀璨,美丽的夜色,在无数道霓虹灯的炫惑下,抖擞着各自的妖媚。这是一坐古老的年轻城市,推逆她的历史可索到春秋战国,经历着多少毁灭复兴,纷争年代是军家必争之地。如今苍茫的夜空,万家灯火暗淡了秦时明月。 “媗媗,该弹琴了。”每到晚上七点半,父亲准时督促李华媗弹一小时琴,除了星期二和星期五要去老师家学琴外。母亲守着商店,晚上十点后才会回家,所以家里的大小事,都落在父亲肩上,督促李华媗学习,便成了他重中之重。 李华媗五六岁时就觉得父亲苍老,同学的父亲一个个虎生虎气,昂首阔步,而她父亲瘦长的身子,向前佝偻,走路时头垂得很低。满头银发,白多黑少,简直像个糟老头。 “该弹琴了。”这声音继续在李华媗脑海中萦回。李华媗心底禁不住萌生了一种冲动,忽然起身扑向阳台,朝楼外连呼喊了两声:“爸爸!爸爸!” 突如其来的惊呼,楼下的母亲跑上楼来,呵道:“媗媗,你在打电话吗?能不能小一点声。”母亲误以为她在楼上给父亲打电话。当看到女儿手上未拿电话,站在阳台上呼喊,还以为真是她父亲来了。现在正是假期,虽然媗媗父亲说过不会踏进这地方一步,气头上的话,说不准的。假若真是在这个时候来了,那尴尬谁都会受不了。母亲急忙走上阳台,朝楼下张望。哪里有媗媗父亲的影子?虚惊一场。只听女儿凄然地朝她说了一句:“妈,你心虚了。” ………………………………………………………………………… 唐明哲看到父亲的生意不像早些年那么景气,十多年前租下的这家门面,还是那个老样子,门面上的招牌都塌了一半,支撑的铁架不堪风雨侵蚀,锈迹斑斑。是竞争太强,生意难做吗?与父亲同起步的人,一部份已经成了县城里生意场上数一数二的大款,早从门面转型经营起大宗商场,叱咤商界风云。然而也有一部份人沾上了毒和赌,被时代的洪流湮没,销声匿迹。父亲仍还在坚持,算得是中间派了。商海沉浮了十几年,父亲这条商船在风雨中飘摇,不进则退,下世的光景渐渐显露。 “明哲,你来得正好。刚到了一批货在车站,车已经叫好了,你过去帮我拉回来。”唐明哲还没有进店就被父亲瞅到了,大声嚷着吩咐儿子来帮他的忙。 “呀!呀!唐老板,这是你的公子爷呀!都成了大帅哥了。你不是说自己才三十出头?看你就是在骗人。”一个二十的大姑娘,从衣架后转了出来,奚落着她的老板。 唐老板眯眯笑道:“臭丫头,你嫌我老吗?”那姑娘羞红了脸,急忙转过身。 唐明哲见父亲与店里雇员打情骂俏,不以为然。兔子不吃窝边草,父亲却是一个爱吃窝边草的人,而且尤喜欢吃鲜,店里的女服务员,一两年就要更换一拨。这条街上爱风流的名声,比他的店牌响得多。 父亲一直做的是中高档服装生意,门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店里雇着三四个服务小姐。多年的经验,父亲对时尚的脉搏还是把握得比较准,他的心态始终保持着年轻,不即不徐跟随着城市发展的步法,所以服装的定位适当,每个月下来的收入,都在三四万元左右。按一般推算,唐明哲一家该早步入小康行列。事实上唐明哲与他母亲仍徘徊在温饱阶段,有时还接近于贫困。因为父亲只顾生意不顾家,身上的钱从来没有落过母亲口袋,全被别的女人掏去了,除负责唐明哲学费外,生活上的开支,大都是母亲的工资维持。唐明哲也恨过父亲,还没有哪个男人像他这样,把家撂在一边。 从车站拉回货,父亲说大伯来了,住在酒店。这个大伯还是唐明哲去峨眉前见过,靠做古懂起家,在省城置了产业,全家人都迁进了省城,与他们一家因而渐渐地少了来往。 中午父亲将他带进了县城高档的三星级酒店,在没有四星级、五星级酒店出现之前,这家酒店仍然独霸一方。雄傲的姿态,过去唐明哲从前面经过都望而生畏,招牌上标价260元一夜的普通房,足令他砸舌。如今就在它的斜对面,又有一家四星级酒店已破土开建,领雄十年的这家酒店,慢慢将退去它夺目的光环。 大伯住在208房间,父亲轻轻敲了两下。开房门的不是大伯,是个二十六七的艳丽女子。唐明哲暗暗吃惊,过去大伯一家没迁去省城之前,是他们唐家最模范的丈夫。对父亲的风流病没少呵斥过,说父亲是唐家的败家子,色字头上一把刀,将来死在路边没人收尸。这个唐家懂得赚钱,却又正派不沾花惹草的代表人物,在酒店开房,竟然藏匿着女人,世道真的成了有钱就花心的世道了吗? 第七章 焕发青春 大伯的笑声比以前更加爽朗了,腰板挺得很直,曾经斑白的头发,焗过油后,特别乌黑发亮,面色红润,焕发着青壮年的神采。身上穿着一袭绸缎睡衣,像是刚起床不久。 大伯走近唐明哲,在他肩上拍了两下,说道:“明哲啊!到底练过武把式,立着就有一股神威。很好!很好!你父亲要我带你出去见见世面。唐家算起来只有两个男丁,你书虽读得不多,这年头,也并不是有大学问,便有大出息。大伯见过的大老板多,有些还是文盲呢,照样吃香喝辣。不说远了,你大伯可没你父亲有文化,嘿嘿!瞧你父亲还煨在那巷子里。你伯伯可不同了,现在有了大公司。”用嘴撸了撸身后那年轻女子,又道:“都看见了,她是我的秘书,人家可是名牌大学出来的。”甚是洋洋得意。 午餐订在小包厢,单他们四人,旁边依旧是两个年轻的服务员侍候。在还没有上菜的时候,大伯的女秘起身去洗手间,忍了很久的父亲,逞着这个机会,向大伯发难了,嘻道:“大哥,唐家族长的那块令牌不是被你管着吗?莫不是你把它做古懂买出去了。”大伯知道话中有话,正色道:“老五,大哥再怎么样,比你有节制。像你今日一个,明天一个,那是滥交。” “大哥说的是。我那是穷快活。哪像大哥现在是有事业,有地位,有名望,出门带小‘秘’,是工作之便。我可没说大哥别的呀!刚才那话,是大哥:此地无银三百两。自己招出的啊!”父亲生意场上的嘴,不会不将大伯的军。 大伯抿了小口茶,小声地说:“老五,大哥过去看在弟媳面上,是多管了你一些。大哥到现在仍不苟同你的做法,做人总要先把良心扳正,别只顾着自己,家人还是家人,以后老了就知道。话说到此,大哥依旧不是乱来的人。这女孩跟了大哥都三年了,是大哥的第二春,两人都倾注了感情的。你不尊重大哥可以,千万不要把你那双色眼看轻人家。” 这道理听去堂而皇之,唐明哲隐隐觉得好笑,大伯有家有室,年纪一大把,如果没有钱和地位,人家一个这么清靓的女大学生,会跟着你做情人?老骨头有什么好恋的,白白耽误青春。不过或许也会有那么一两个别样的痴情女子,别样的心情,别样的想法,别样的世界观。如此想着,脑海中闪现出李华媗的身影。他从红杏娱乐城出来那一刻起,把李华媗与娱乐城里的那些小姐等同起来。与她有了那种关系,甚至怀疑侮辱了自己。故此不再去找她,努力在把她忘记。 “一双含泪的眼睛,究竟意味着什么?”唐明哲在心里喃喃自语。李华媗现在已经不再是个穷女孩,又在名校就读,不说是校花,至少是被众多俊男追逐的对象,为什么会主动找上我?唐明哲反复地回味着,李华媗看他的眼光,充满着欢愉喜悦,那不是装出来的,更不是小姐看男人时的卖弄。“在她心里真的是喜欢着我吗?”唐明哲陷入一片沉思。 在就餐的过程中,唐明哲观察着大伯的女秘,一举一动温文尔雅,从挟菜到劝酒,对大伯无不细心周到。大伯一点一滴生活习性,她都关注着,无不及,又丝毫不为之过。脸上的笑轻盈柔美,给周围的人带来一种惬意。大伯也因此在人前,没有一点倨傲的神态,笑容透着长者的仁慈和霭。青春的魅力容易感染人,大伯说他得到了第二春,唐明哲虽不易深层地感觉到,但比及父亲,书虽读得多,在大伯前反倒衬着没有教养。 大伯早年从到乡下走村窜户收购散落在民间的青花瓷器赚点小钱起家,逐渐入了古懂行,如今浸浸然挤身古懂界名流圈子,“老唐”的名号也在同行里崩崩脆响。在省城他独家投资千万将一条民清老街,打造成全省唯一的古懂交易街,二十余家店铺相连,古香古色,如同舒展着一轴轴画卷,浸润着千百年的历史,那怕是嵌在壁上一枚生满绿锈的铜钱,留连其间,将感受到一段美丽动人的故事。 “盛世搞收藏。”这年头是大伯挂在口里的一句话。他瞄准了这个商机,一经推出,短短两年时间,市场红红火火起来,原来还有些担心的古懂老板,嫌门面租金太贵不愿入住,眼下翻一倍的价格都进不来了。大伯摇身转行,成了管理市场的懂事长。 古懂是一门极其深奥的学问,再精明的行家,也有打眼的时候,十物九假,清仿民仿尚有价值,要是现仿自认倒楣。要练出一双火眼金睛,那可要千锤百炼。大伯就是古懂行家的姣姣者之一。这个只初中文化的生意人,坐着省文物协会第二把交椅——常务副会长,不易呀!实践出真知,若不是他一步一个脚印在古玩上倒腾,吃一蜇长一智,摸索出丰富的经验,单研究几本文物书籍,保你把家当掏光,还不知输在哪里。 “大哥,你如今这么大的基业,我们做兄弟的也不想沾你好大的光,现在你都见到明哲已经从学校回家了,我那屁股大小的店铺容不得他还去占个角落,要去替他找一份好点的工作,就他这么一点学问,充其量替人看门守院,哪来的出息?几兄弟中你就这么一个侄儿,不会不帮我照着点。就是看门守院,把他放到你那里去,这个心总还是放得开些。”父亲赖着脸皮要大伯将儿子带去省城。其实不用父亲说,唐明哲的母亲早去电话找过了大伯,大伯路经这里在此下榻,就是为着侄儿的事,一看唐明哲俊朗英武,心里已有底了,绝不只让他干普通保安的事。 次日大伯就把唐明哲带到省城,并没有将他安排舒适的职位。一个电话打到乡里一个朋友那儿,说道:“罗爷,我有一个亲侄,他父亲把他交给我。我是过来人,这个行当是最为欺生的,我把他交给你,好好地调教。别把他当城里人看待,这孩子板实得很。” 唐明哲只在堂伯家住了一晚,次日背得行旅下乡去了。 第八章 挫折中渐变 李华媗按原来户口所在街道,靠近升高中,那可是县里排名在老六的中学,离她原本期望的一流,掉到了三流,二流中学眼看都进不去,这对她有几分心高气傲的女孩,如何不是一种打击?在小学初中时的成绩一直赶在年级上游,再差也没掉过班里十名以下,在关键时的这一场考试,把她过去优秀的成绩全部否认了,李华媗连问了自己数十个为什么。 母亲没有她这么性急,她在等着叔叔那边的消息,即使那边泡了汤,也不会让女儿去进那样的中学。她还预备了一条后路,那就是用钱托人在县一中买个名额,所以不怎么替李华媗愁升学的事。 又过了两个星期,那日傍晚,李华媗才等到黑色的轿车驶进了楼区,母亲和叔叔从车上出来,手挽着手走进楼道,他们的亲热已经不避外人。李华媗从母亲的欢快的身影,看到了一线希望。上次叔叔提过要帮她进省艺院,满不在乎,经历过为进不到一所好学校苦恼之后,此时此刻,油然升起一种企盼和渴望。“叔叔今天来会不会带给她惊喜?”李华媗心里想着。头次见到叔叔对母亲亲热颇有恼怒,为父亲抱不平,可母亲毕竟与叔叔好上了,已成事实,她也没有能力去改变,暗暗同情远在乡下的父亲罢了。 李华媗摆正过心态后,迎接叔叔时脸上多了一丝明澈的笑意,这细微的变化,沉浸在爱河的母亲没有注意,却未能逃过目光如烛的叔叔。 母亲忙碌一阵,把叔叔安排得舒舒适适。在一旁等待消息的李华媗,见他们两个迟迟没有提及这事,又有些扭捏不安了。李华媗神态上微小变化,悠闲坐着的叔叔尽管没有正视她,灵敏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别开她母亲的殷勤,朝她打话道:“媗媗,是不是心里有事想问叔叔?”李华媗急忙掩饰着,简短地回了两个字:“没有。” “叔叔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妈在路上对叔叔说,你这些日为升不到好中学闷闷不乐,叔叔上次说过的话,正在加紧办。现在离开学还远着呢!你母亲都放了心,你却不放心,是不是怀疑叔叔是个爱说大话的人?”叔叔先喝了一口凉饮料,清润了下嗓门,尽量用柔和的声线说话。 随后母亲下厨准备晚餐。客厅里李华媗和叔叔斜面对坐,叔叔问李华媗有那些爱好,现在学生都在崇拜偶象,特别是女孩子是庞大追星族的主流,问她心目中男偶象和女偶象。捡李华媗这个年龄段最感兴趣的东西细聊。他们一回生,二回熟,叔叔对李华媗表现出极具亲和力地慢慢拉拢两人间的距离。叔叔说他也有个女孩,今年才八岁,典型的晚婚晚育。攀谈中,李华媗对眼前这个大个子叔叔畏惧心理,一点一点在消除。当听到叔叔自暴他与她母亲是高中同学,学校当时传出他们是一对恋人,只差点没有被学校开除出校。李华媗听后惊异不已。 李华媗渐渐看懂母亲身上散发的幸福感,有种父亲所不能给与的充盈与富足,笑意是甜蜜的,眼波是柔和的,从来没有过的女人娇气,靠在叔叔身边时,宛若一个初恋的少女。母亲与父亲生活了十多来,仿佛一年到头,一天到晚,机械地重复着劳作,父亲是两点一线,从学校到家,母亲也是两点一线,家到商店。李华媗没有见到过母亲亲吻过父亲,让父亲多点乐子;也没有看到过父亲送母亲一件礼物,令母亲灿然露齿欢颜。平实地过着日子,两人似乎不曾有过激情,家庭气氛整个死水一潭。李华媗把母亲的变化,悉数看在眼里,默默沉思,难道父亲和母亲属于没有爱情的婚姻,只是为着生存组合在一起。这样的家庭迟早要破裂,母亲走到现在这一步,和父亲分手,是时代造成的悲剧。毕竟李华媗年少,现代人的意识形态强烈,趋向于有爱情的婚姻,慢慢偏移到母亲这边,很快更进一步坦然接受了母亲与叔叔的来往。母亲对叔叔表现出的过于亲热,也不为忤。 母亲正准备考驾照,次日一大早磨着叔叔带她出外练车。叔叔昨晚虽然没有肯定回答她学校的事,见母亲如此信赖他,她也没有道理去怀疑,这给李华媗打开了一道希望之门。 当母亲在出门时说:“媗媗,牛奶和早餐都备好了!”以为李华媗还没起床,其实李华媗早起来了,呆在楼上,不去打扰母亲和叔叔亲密的二人世界。 李华媗吃完早餐,来到琴房,抚摸着白色的琴盖,眼前再一次出现那个穿白色裙子的小女孩,琴声和掌声仿佛萦回在耳际,美好的愿望从那时开始的。现在又有一个机会摆在了她面前,憧憬更加伟大。如果叔叔真的把她送进了省艺院那样的高等学府,她现在唯一使得出的特长,不是唱歌,不是舞蹈,只有钢琴上勉强算得一技之长,尽管她只考过了七级,又撂下了一年未进修,但还是能够完整地弹凑几个乐章。 “是的,我要展现自己的才华,从现在起要加紧练琴。”李华媗果断地打开琴盖,纤手在琴键上按响了第一个音符。 李华媗一口气弹完了好几支曲子,自我感觉良好。忽然电话铃响了,李华媗跑去接电话。 “媗媗,我们在楼下,你叔叔要带我们上海鲜馆进餐,我们不上楼了。媗媗,你快点下来啊!”电话是母亲从楼下打来的。李华媗一看钟十二点多了,陶醉在琴键上,竟忘记了时间。 李华媗下楼赶往停车点,看到母亲坐在驾驶室里,甚是惊喜,问道:“妈,这么快就学会开车了?” 母亲兴奋地回道:“都是你叔叔的功劳。我在驾校学了一个多星期,还不敢上路,你叔叔带了我一个上午,胆子不知怎么就大了,上起路来,好像跟在大坪里开车没有两样。” 李华媗坐进车后,母亲倒车,转弯,从从容容将车开上了路。李华媗见母亲这么容易学会了开车,心里也萌生了学开车的念头。问道:“妈,什么时候,我也要学会开车。”母亲笑答:“等我们自己有了车,还怕学不会开车吗?” 第九章 如今乡下人的风貌 母亲现在没有驾照,见前面十字路口有交警,渐渐有些胆怯,叔叔在一旁鼓劲道:“别想其他,交警不会关注你是生手还是熟手,认车不认人,不会拦车。”说得不错,高档小车,不单是代表着一种气派,还暗藏着一种权势,何况是省府的牌照。李华媗母亲驾车经过交警时,交警急忙打手势,还引导着先过,神态甚为恭敬。 进馆子吃饭,这半年来成了李华媗常事。母亲现在手头上宽绰了,人也慢慢学会了休闲,回家做饭菜渐渐懒了下来。过去不叼嘴的母亲,油腻多了,也学会了叼嘴,从穷人过渡到富人,任何习俗都会伴随着不同的环境潜移默化。内陆城市时兴吃海鲜,这年头什么都赶风,仿佛一夜间,大街小巷就冒出各种各样的海鲜馆,千奇百怪的海中浮游动物,搬进了玻璃贮窗,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李华媗没有去过大海边,蔚蓝的大海,在她脑中只是一种澎湃而壮丽的概念,她会为一只海螺凑在贮窗外看上半天,像是个小学生研究海洋世界一样,瞧得津津出味。不过那是最初几次母亲带她上海鲜馆时表现出的天真,现在不同了,当服务小姐送上菜谱时,她能一口气报出二十多种海鲜,也就说,她可以不用菜谱,地道地说出时下海鲜馆最有特征的海洋是哪些。 这天的气氛很好,母亲心情一直处在亢奋之中,李华媗也是心空布满阳光,他们在一起就像温馨的三口之家。李华媗认同了这个叔叔,他给母亲带来了幸福,自己也被感染,罩在这种幸福的光环中,有一种荣耀。 “媗媗,你妈说下个月便是你十六岁生日,叔叔到时给你开个PT来庆贺怎样?”叔叔给母亲倒了一杯红葡萄酒后,回过身对李华媗说。 开生日PT,李华媗对这个词虽不觉得陌生,可自己几曾想过?过去许多生日,都是父亲做几道家常菜,有时邀几个亲戚到家一聚,那是最热闹的了。这就是穷人与富人的区别,这就是意识形态差异。PT这个流行的词汇,中学生都感兴趣,它却是一只富贵的鸟,不容易飞入寻常百姓家。在这个假期里,李华媗又有了一个新的期待,幸福感和优越感,等着她那些要好的同学来分享。 ………………………………………………………………………… 唐明哲下了长途汽车,在电话亭向家里挂了一个电话,一是向家里说一声他现在到了哪里,给母亲报个平安,再是问母亲李华媗是否来过电话。 “哲儿,你是说李老师的那个女儿?她是来个电话。真是怪怪的,只说了一声她是李老师的女儿,别的什么也没说就挂了电话。哲儿,你不是想跟她要好吧!她已不是过去那样子了,住的是名楼,开的是私家车,读的是名校。哎!母亲是个实在的人,知斤知两,小时候的朋友见面聊聊而已,千万别生出什么非份之想,老去掂念着人家。脚有多大穿多大的鞋,我们踩的这块地盘,人家会瞧不起的。大伯安排了你的工作,听娘的话,埋头去学点真本事……”母亲一唠上了电话,就没完没了,唐明哲听又不是,挂又不是。 “李华媗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孩?”唐明哲开始自问。他这次回来与她只有两次见面,一次在大街上,第二次把她邀到家里。那么快就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这是他的初恋的经历,烙在记忆深处,成了他竖在心里,步入成年的里程牌。那是神圣的,不能自侮自辱。唐明哲再三告诫自己,今后的人生的路不管怎样发展,永远会铭记着“李华媗”这个女孩的名字。 到站来接唐明哲是罗爷的儿子罗尧,开着一辆桑塔纳。那年头乡里人家有私家车,应算是地方上的富裕人家了。二十三岁的罗尧,中等个儿,留着平头。唐明哲上车时瞄了一眼,罗尧脚上那双带勾的运动鞋,也是一个时尚族,与城里人一点没有区别。然而唯一的区别,是到家时,罗尧刚停稳车,两个小孩奔过大声叫着“爸!”大的四岁,小的也有两岁多。乡里人的早婚生子习俗,仍旧非常浓烈。 罗尧是罗家小儿子,老大,老二分家了,罗爷与小儿子罗尧同住。五十出头的罗爷,精神戄烁,叼着烟斗,初看上去,有点像西方老牛仔绅士的派头。 “嗯!小唐,这乡下再怎么样也都比不过你们城里呀!我这里居住的条件还马马虎虎。可年轻人要找热闹,就没有城里方便了,最近也要到十里远的镇上。”这是罗爷迎接唐明哲的开场白。随后说道:“唐懂与我十多年交情了,把你交给我,到我这乡下来种地吗?乡里人钻山打洞往城里走,你一个城里伢子,反倒往乡里送,唐懂尽会钻牛角尖。”唐明哲听去,罗爷似乎不太接受他唐懂亲侄这样一个有来头的人。不过后面罗爷又这么说:“唐懂对你这个侄儿,期望很殷切,干这个行当,不能一蹴而就,遡来龙,寻源头,识假物,看真货,一点也马虎不得,我从唐懂那里也取过不少的经。好好地干,只要有耐心,吃得苦,罗伯不会让你空手回城。” 罗家三层小洋楼,内外都装饰一新,空调、热水器,三十四吋电视,城里的新潮一点没有落后。唐明哲暗自惭愧,这里的条件还是马马虎虎,那他这个城里人,家中用的是电风扇,二十五吋电视机,热水器、空调还在父亲口中吹风,要是罗爷见过他家的条件,就不会把他另眼相看了。罗爷在三楼安排了唐明哲房间后,说道:“我这里有几本旧书,闲时翻翻。明天再带你出去转转。”罗爷刚跨出门,楼下的罗尧喊道:“爹,三狗儿带来了一点东西。”罗爷匆匆下了楼。 唐明哲没有跟去,在前面过道上往下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精瘦的矮汉,赤着上脖,手里挽着一只布袋,鼓囊囊的里面装有物件。大概罗爷在二楼招手,那个三狗儿进了屋。半个多小时后,三狗儿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叠钱,边走边点。唐明哲估量,三狗儿从哪里淘来了宝贝儿,到罗爷这里成交,点着钱时的那份乐子,一定是收获不菲。看来罗爷这里是大伯设在乡下收集古懂的一个站点,只是大伯现在已经转行,不直接参与古懂交易,但关系并没有断,或许还做着中间人,给罗爷与外面的买家牵线搭桥。 第十章 他们的生活照样精彩 次日大早,罗爷自驾车将唐明哲带去几十里路的一个地方,看着山头冒出一股股青烟,罗爷说道:“那里在烧窑。小唐今日让你先认识一下,市面上大宗流行仿古瓷器是怎样烧制出来的。唐懂也不可能对你说过真话,在他那条街的铺面里的东西,十之七八就是从这样的窑里烧出来的仿品,通过一番做旧,几十上百元的东西,挪个地方就是几千上万。现在的阔佬多,好胡弄啊!” 这只是一个家庭式小作坊,仿明清里的瓷器摆在展厅里,琳琅满目。罗爷在这个地方非常有名气,这家作坊的老板,毫不隐瞒地对他们开放着整个制作过程。这里瓷工画匠都到了相当专业水准。唐明哲冒失地问了一句外行话:“手艺这么好,为什么不搞自己的作品?我看也会买得出去。”那老板笑了笑,说道:“你到过景德镇?他们的瓷器怎么样,名气怎么样。一个齐人高的花瓶,市场价才三五千,那还要买得出去啊!我们这里如果仿好了一只清朝的青花小碟,到那些倒爷们手上,开口价不会低于五千。当然我这里只是小赚。” 罗爷并没有停留在此,而是教唐明哲如何审视成品瓷器的胎质,釉色。从假货入手,加深记忆,这给唐明哲上了深刻的一课。此时,唐明哲始知大伯为什么让他到乡下来亲临实感的良苦用心。 然而晚上回到房里,一旦拿起专著的文物书籍,唐明哲又开始头痛,他这个劣等生最害怕的就是跟书本打交道,街面上流行的言情武侠之类的消遣书,他都懒得去与那些枯索的方块字玩游戏,磨时间,何况这些专著作品,不仅要读懂它的内容,而且还要靠记忆,熟记每一件文物的时代特征,朝代年纪,分布情况,市场估价,等等。唐明哲没看到两三页,往床上一倒,呼呼睡去,做他的春秋大梦,与古人神聊,比看“天书”来得直接。这也难为了他,他自知自己对书本无兴趣,所以选择了从武之道。他也没有远大的志向,在一家大公司当一个称职的保安,有过一二千元薪水,生活得下去就行了,简简单单。谁知道父亲把他往大伯一交,大伯只怕也会错了父亲的意,将他硬往古懂行当里塞,有心还要造就他一番,唐氏的衣钵仿佛要落在他身上。因为大伯的儿子,他的堂哥考研到国外深造去了,读的是医学,学的是如何开肠破肚,与摩挲瓷片,把玩冥器,鉴别文物古懂之类挨不着边。 唐明哲来了两天后,罗尧为尽地主之宜,晚上一车将唐明哲拉到小镇,灯红酒绿,这里的热闹场面一点不亚于城里。在一家歌舞厅前,罗尧将车停了。一个十八岁左右的美媚在向他招手,罗尧还没下车,先给她抛了一个飞吻。那美媚十分妖娆,上下都是超短装,肚脐裸露在外,甩着手提包朝他们走来,腰肢儿水蛇一样扭动。美媚嚷道:“尧哥,怎么这时才到,这不是城里,总不能说路上堵车吧!”看样子是在外面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刚离开家时,唐明哲见罗尧与这个女子通电话,听两人的亲热语气,对方是他极要好的情人。这等事城乡似乎从来没有差别,不过令唐明哲惊讶的是罗尧年纪才多大,就家拥娇妻外蓄情人。新潮的乡下年轻人,时尚超越了城里人,多少让唐明哲有些汗颜,要不是与李华媗发生过一次关系,他连女人的脸都没有亲过。 “兰兰,小亲亲,你怎么一个人呀!我不是叫你带个伴吗?”罗尧朝美媚问道,双手握着方向盘,没有急于下车的样子。 “哎!尧哥,人家初出来混,脸薄嘛,站在这地方老在外面等,人家还以为拉客的呢?我让她先进去了。”美媚答着,见唐明哲从车里出来,“哟!”了声又道:“真还是个帅哥啊!” 进了舞厅,美媚拉扯着一个女孩往唐明哲前一送,咯咯笑道:“小帅哥,她是我的同学——秀敏,才学跳舞,你可别嫌她啊!”说完搂着罗尧进了场子。 唐明哲对交谊舞,陌生得很,他是被罗尧糊里糊涂带进来的,看着人家起舞,可是他摸节拍都摸不到,站在这女孩面前干着急。那女孩似乎也不是舞场上的老手,扭捏了一会儿,禁不住含羞地说道:“我只会走几下死步子,这是慢四。”唐明哲听了,只好鼓起勇气,大着胆子将手伸出,学着旁人样,挨在舞池边拉着女孩推板车一样走着方步。好不容易跳完一曲舞,唐明哲满头大汗,如同打完一路长拳一样。那女孩噗哧一笑,原来两人半斤八两,在舞场上还都是生手。唐明哲才打量了一眼对方。这女孩一头长秀发瀑流般披散在两肩和身后,眉清目秀,面如凝脂,在唇上只涂了薄薄一点红口,在眩惑的彩灯下,羞怯怯的笑意挂在脸上,如欲绽的花蕾,说不出的清甜。 两人还沉浸在刚才跳舞时的尴尬中,第二首曲子已经响起。那女孩轻轻地问了句:“还跳吗?”唐明哲犹豫间,旁边忽然抢过几个男子,一道粗鲁的声音迎面劈来:“哪来的野杂种?老子的码子你也敢碰。” 唐明哲一看对方一齐拥来四人。他没少听过舞场里争风吃醋,打架闹事经常出现,哪里料到到了乡下,才刚学跳舞就遇到这等子事,心里很不舒服。 “我,我哪里是你的码子?我们前天才见过一次面。”那女孩驳斥着对方,退到唐明哲身后,像在寻求他的保护。 “我们老大看上了你,说你是他码子,以后就是他码子。”一个健壮少年在旁帮他大哥的腔,捏着拳头,一副动不动就要行蛮的架势。 这里一生乱,舞场里顿时紧张起来,旁边的人纷纷快速退开。等到罗尧看清这边的情形,那四个丈人多势众的地头蛇,已经出手向唐明哲打了起来。 罗尧暗道不好,别的人好惹,这个慕容青不是省油的灯。 但唐明哲不知道这点,他只看到拳头不由分说地朝自己袭来。 出于本能,他还击了。 罗尧看到这一幕,心里暗暗叫苦:惹了几个地头蛇可是个大麻烦。 他赶忙上前去,拉着唐明哲就往外跑。唐明哲不明白为什么,张口就问。罗尧可没时间跟他解释,拉着他一个劲地往外跑。出了舞厅,急忙忙地开车跑了。等那群家伙追出来,两兄弟早就没影了。 惹了这样的乱子,罗尧可不敢带着唐明哲四处乱跑了而且还特意告诫他往后的时间里就不要外出了,好好呆在屋里。 闷在这出不去,唐明哲只好捡起那些晦涩难懂的文物鉴别书籍来读。起初,他还是看不进去,一翻开就觉得头疼。但因为呆在屋里太无聊了,左右又没有别的什么消遣方式,无聊得发慌,没办法,他又捡起了这些书来读。 哪曾想,读着读着尽是开了窍了。 到最后他尽是真的走上了摩挲瓷片,把玩冥器,鉴别文物古董这条路,这大概就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