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章 序章 深秋的小园中,调零的花枝簇拥下的石亭里燃着一只红烛,金粉在烛身上绘出了闪亮的双喜字,不时在滴下的烛泪中变得模糊。 一只送亲的队伍正在这清冷的夜里由墙外经过,传来了阵阵喜庆的锣鼓声。 石亭里翩翩舞起了一位美艳无比的女人。 她独自舞着,一袭单薄的红衣在风中抖索。她的舞姿是那样美,那样轻,仿佛下凡的仙女随时会飘然上天。她穿着新娘的嫁衣,绝伦的脸上细心的上好妆,胭脂掩不住她苍白的双颊。她实在太美了,美得不真实,好像嫦娥的影子投在了地上。 她忘我的舞着,越来越快的步伐中流露出深深的落寂和悲愤,举手投足如欲扑火的飞蛾。 园外,那支送亲的队伍渐去渐远了,锣鼓声也消失在萧索的秋风中 女人停在了亭中,仍保持着最后一个舞姿,飞扬的轻纱里,轻盈得像一个精灵。红烛,渐渐燃尽了,残喘的火苗在红泪中跳动了几下,也归于了黑暗。 一滴冰冷的泪,顺着她吹弹可破的面颊滑落了下来,在石板地上,摔得粉碎 远处,隐隐传来歌女的吟唱。 “一襟余恨宫魂断,年年翠阴庭树镜暗妆残,为谁娇鬓尚如许?余音更苦,甚独抱清商,顿成凄楚 正文 第一章 初嫁 祁明帝历十三年,初冬,江南名城周至郡。 结束了前朝几十年昏庸残暴的统治,又经历了三年王室内部的帝位之争,大江南北生灵涂炭,百姓衣不覆体,食不果腹,连接南北的重要商贸线路一时毁于一旦。举国上下,怨声载道。 祁明帝即位之初,以十岁稚龄平息了王位争斗,罢免,刑囚了不少贵胄重臣,肃清吏治,规范税收,在北方前朝余孽猖狂之地修建了堡垒和城墙。他还将当朝太妃的娘家澹台一族由京城迁至江南重镇周至,帮助那里重建商贸线路。 十三年过去了,周至郡变成了连接南北商路的重要枢纽。每年,商船承载着数以万计的香料,丝绸,锦缎从这里发往全国各地,白花花的银两像流水一般,源源不断地落入澹台家的仓库。在周至人人尽知的童谣中这样唱道:“皇帝富,有四海;澹台家,有周至;年年万两雪花银,不羡皇帝羡澹台!” 尽管如此,澹台家在江南一地还是享有了很高的声誉。他们生意公道,童叟无欺,仗义疏财,喜结江湖人士。老百姓因为盛世光景过上了太平富裕的好日子,又因为镇守周至的澹台家,有了更多挣取银子的机会,对于这些原京城的皇亲国戚,自然多了几分崇敬和爱戴。 所以当澹台家的大公子娶亲时,虽然天上正飘落着细细的小雪,沿路街边,还是有不少百姓前来看热闹。有人甚至自发搭建了戏台,在新人必经的地方,热闹的吹敲弹唱着。 要说这大公子迎娶的新娘,可不是一般人,乃是京城顺泰王府内,顺泰王爷祁崇最为宠爱的小女儿。安源公主出阁时年仅十岁,皇帝钦定的婚礼,二十船贵重的嫁妆,整整运了一个月。 澹台家为了这场光宗耀祖的喜事,也大张旗鼓准备了快半年,精美的绸缎沿着公主车驾徐行的道路一直铺到府门口,沿路的树木都用金箔装饰了起来,上面还悬挂了一千盏八角琉璃宫灯。澹台府内,专门盖起了一座三层楼阁,飞檐精美,规制秀丽。他们还特地花重金请了最有名的园林技匠,点缀庭院用的是最好的太湖山石,奇花异草专门由极南边地运来,一片就算是在初冬还依然青翠可人的竹林,环绕四周。 这座小楼取名为沉香阁,是专为公主出嫁准备的新房。 一场堪称财富与权势完美组合的婚礼,就在公主的鸾驾到达澹台家门前时,达到了高潮。 祁红泪不知道自己是天生迷糊还是生性淡泊,爹爹抱着她老泪纵横好像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他扶着她上了远行的车驾,恋恋不舍的好像想要将自己也陪嫁过去,千叮咛万嘱咐,她就记住了一句:“谁欺负你就拿刀砍他!万事有老爹罩着!!” 是要上战场吗?什么是嫁人呢?爹爹说就是以后将由另一个男人代替他来照顾她。如果是这样,她情愿不要,谁能比得上老爹对她好呢?!那几乎是要星星不敢给月亮,恨不得为她下刀山入火海,砍尽一切闲杂人等,让她住在天国一般的世界里。 她记得爹爹临行时被眼泪鼻涕弄得一塌糊涂的脸,既然那么不舍得,为什么就为了一纸诏书,把她嫁到了离家这么远的地方? 她偷偷揭起了头上锦帕的一角,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装饰华丽的房间里,面前的八仙桌上放着一些精美的甜点。刚才在一个闹哄哄的大厅里,人们让她又跪又拜,眼前只有红彤彤的一片,那个要照顾她的人呢?在那里啊?她现在又饿又困,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侍女,这要让爹爹知道了,准又嚷着要砍人吧。 祁红泪扯下锦帕,穿着嵌珍珠绣龙凤的喜靴的小脚,吃力的踩在床边一只雕刻精美的红木踏凳上,身子向前倾去。结果因为头上凤冠的重量,本来要优雅的走下去的她,脸朝下趴在了厚厚的长毛地毯上。 她坐起身,想起自己好像自记事以来就没有摔过跤,心情不禁有些愉快了起来。 两下将碍事的凤冠摘下来,顺手一扔,摔脱的珍珠争先恐后一般向四处滚去,她连看都没看一眼,径直在八仙桌前坐下,为自己调选了一块看上去最可口的点心。果然,松软可口,香甜适度,绵软的糖心由上好的小羊油炼制,一口下去,回味无穷。不愧是有名的澹台家啊,点心做的和京城兰瑶坊一样好吃。 她狼吞虎咽的吃着,一手又抓起一个。从京城到这里,一路上舟车劳顿,就没有吃过什么像样的东西,这下她可要放开胃口,大快朵颐了。 正文 第二章 沉香雪竹 沉香阁外的竹林里,一个年轻人负剑而立。 细细的小雪悄然无声的落着,在他的肩上积起了薄薄一层,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凝视着小楼上摇曳的烛光。风吹起他青色的长袍,竹林轻轻地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他叹了口气,正要提步离去的时候,背后突然袭来了一股凌人的寒气!他下意识拔剑阻隔,两柄长剑相碰处,火花映照出了一个少年充满怒气的面膛! “昀烈?!”“就像一个丧家之犬一样,夹着尾巴逃走吗?!” 少年提剑便刺,年轻人隔剑抵抗,两个人在雪光映白的夜空下,一来一往激烈的拼斗着! “昀烈,你不明白!”“我明白,可有什么比得上澹台家的前途更重要的呢?!”少年虚挽剑花,瞅着空隙就向对手的胸前划去,出手凶狠迅捷!年轻人脚步轻移,悬悬的闪过这一击:“我不在乎什么澹台家的前途!他们永远都不能将我束缚在这里!”“这就是大公子的想法吗?!好的,只要你赢得了我,随便你到哪里去都可以!!” 少年的攻势更猛,出手也更狠毒,一招一式之间,像下山的猛虎一般,誓要夺对手性命!!年轻人且战且退,被逼至东墙角,渐渐有些不支了:“昀烈”“你要一辈子都这样吗?!像个懦夫一样,什么都不能胜任!你是大公子啊!这个家总有一天要交给你来打理,你就准备这样来领导我们吗?!” 年轻人奋力一挡,将来势汹汹的长剑阻隔在身前不到半尺的地方上:“是的!我没用!什么都比不上你澹台昀烈!一起跟随师父学武,却一直败在你这小我五岁的弟弟手下!一起跟随爹爹学商,也没有一次能比你优秀!!可是我没有要和你争的意思啊!让我离开吧!就当澹台家再没有我这个人!” “公主怎么办?!她不是你新婚的妻子吗?就这样撂下不管?!” 两柄剑同时弹开了,兄弟两人一个怒气冲天,一个满脸愁云,相视而立。 “那就是我的妻子吗?比我小十岁的孩子,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爹爹早该奏明皇上,把她嫁给你才是”“果然!要不是害怕天子一怒,澹台家祸连九族,你是不是早在婚礼之前就逃之夭夭了呢?!”“这六个月来,你不是一直在密切监视我吗?”“我!”“昀烈,澹台家富甲一方,是全国有名的巨商,皇亲国戚。我身为大公子,虽然拥有继承权,但我志不在此。我想像师父那样,做个四海云游的浪人,四处漂泊,终此一生。” 澹台昀烈露出了不屑一顾的神情:“你要真是个男人,娶进门的妻子,不管是不是自己喜欢的人,都不能就这样抛下不理啊,你如果要走,就带她一起走!”“流浪的生活对于一个公主来说,太勉强了”“说来说去,你只是在逃避自己的责任而已!” 他将长剑一抖,剑尖直指兄长的咽喉:“我说过,想走,先打赢我!”“昀烈!” “还要打,叫人怎么睡觉啊。” 头顶上突然发出的声音令兄弟俩大惊失色,连忙抬头,就见沉香阁二楼的窗棂上,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我看到那边湖畔有一块空地,”祈红泪居高临下,好心的为他们指点:“那里比较僻静些,不会打扰别人休息,到那边打吧。” 澹台昀合将剑收回鞘中。洞房花烛夜,侍女们都奉命回避了,在这座楼上的不会是别人,那正是他新婚的妻子,安源公主。迎着光线,他看不见她的脸孔,只觉得果真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若不是为了那不可告人的目的,她怎么又会在如此稚龄就远嫁他乡呢? 他向她揖了揖手:“公主,在下即将远行,再见之日遥遥无期,请公主自己保重。” “我听见你们刚才说的话了。你不想照顾我。”祈红泪两手托着腮,无所谓地说道:“那你就走吧,出门在外要小心,记得和爹爹娘亲告别啊。”“你到底搞不搞得清状况啊?!”澹台昀烈几乎要抓狂了:“他是你的丈夫,就要抛下你离家出走了!你在新婚之夜就变成弃妇,会被别人笑掉大牙的!” “从刚才听到现在,小哥哥,好像舍不得他走的人是你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澹台昀烈惊讶得看着弟弟:“昀烈,你”“我才不会舍不得你呢!只是这样舍下一大家子人,我觉得你就是个懦夫!走吧!走得远远的!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昀烈紧紧握住手中的剑,猛得将它在膝头折断!:“从今以后,我再没有你这个哥哥,你也再不是澹台家的人,你的责任,我会统统地接手,连我自己的那一份!我会让你为今天的决定后悔莫及的!” 雪,依然细细的下着。竹林里寂静无声,只偶尔传来树枝在寒冷中轻微的爆裂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澹台昀合轻轻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只有一句话奉劝你。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没有人需要承担罪责,也没有什么对错是非。昀烈,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青色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朦胧的雪雾中。 澹台昀烈默默地站在雪地里,手中断成两截的剑无声的掉落在脚边。 “事情结束了?那帮忙叫我的侍女来吧,就寝的时间早就过去了。”祈红泪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缩回身子,将窗户关上了。 正文 第三章 誓言 第二天清早,大公子连夜离家出走的消息,震动了整个澹台府院。 “给我把家丁都派出去!把周至和周边的地郡翻个底朝天!我就不信,真能让这小子跑了不成!!”澹台家大老爷,当朝太妃薏娘娘的亲哥哥澹台珍川,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一脸盛怒:“昀烈,你是怎么搞的!我不是让你好好看住他吗?!你昨天晚上到哪里去了?” “他们在我窗台底下打架呢。” 一边来给婆婆公公斟新妇茶的祈红泪,喝着婆婆亲手送上的茶水,两腿在椅子下悠闲的摇着。澹台昀烈凶狠的瞥了她一眼,头上马上中了父亲的“爱心一击”:“打架?!那么说他打赢了你,扬长而去?!”“怎么会?!大哥打不过我,我本来可以说服他不走,可是这位大嫂!”他指着那边比自己还小五岁的大嫂:“她让哥哥一路保重,还要记得和爹娘告别!” 澹台夫妇惊诧的目光投在了新媳妇身上,祈红泪面不改色,振振有词地说道:“昀合大哥不愿意照顾我啊,如果强迫他的话,想必也是心不甘情不愿,你让我整天对着那样一个丈夫,心情怎么会愉快嘛,再说了,这位小哥哥,”她指着还比自己大上五岁的小叔子:“他说会接过大哥的一切责任,代替他来照顾我啊!” “什么?!”“她胡说!” 头上又吃了爹爹的一击,昀烈委屈得闭上嘴。“你看人家安源公主,多懂事!昀合走时还叫他来看看爹娘,你们兄弟可好!事情闹到了这一步,你要我怎么向皇上和王爷交待啊!?”澹台珍川烦躁得在大厅里走来走去:“怎么办呢?!要不先给王爷那里打声招呼” “还是不要了。”祈红泪嚼着婆婆送上来的点心,口齿不清地说道:“一旦让我爹知道了,他肯定会带着亲卫兵连夜赶过来,就算你们让十个人牢牢抱住他,不让他砍到人,但是房里这些瓶瓶罐罐,院里那些花花草草,被砍到了也是不好的啊。” 澹台珍川被说得一身冷汗:“那照公主的意思” “公公的那些手下都赶快召回来吧,这件事,只要我不说,你不说,就不会有人说出去了,爹爹不知道,自然就不会来砍人了啊。” 澹台老爷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马上对守在一旁的管家吼道:“没听见公主的吩咐吗?!马上把人手都给我召回来!封锁消息,对周至县的百姓,也不要给我泄漏半点风声!听明白了吗?还不给我快去办!” 管家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祈红泪伸了个懒腰,有气没力地说道:“公公,让小哥哥陪我到花园里走走吧,前些天一直困在马车里,浑身的筋骨都不得劲了。”“好的好的!昀烈!没听见吗?!快陪公主去!”“可是我还有功课唉呦!” 头皮上明显鼓出了一个大包,昀烈含冤莫白,拉起祈红泪的手就向后花园跑去。 “臭小子!走慢点!摔着了公主,留心我打断你的腿!” 澹台家的花园足可以媲美皇家的御花园了。一池碧波原自天然,一眼过去望不到头,园内假山林立,树木裹挟着洁白晶莹的雪枝,就像王母娘娘瑶池中的景色,幻美绝伦。 澹台昀烈走在用鹅卵石铺就的园中小道上,背上背着他十岁的大嫂。 “你可不要怪我啊,都是你刚才走得太急了,害我气短胸闷,这才走不动路的。”祈红泪悠闲的玩着手中的一枝梅花,红彤彤的小脸上不见一丝病态,昀烈没好气地说道:“哎,我可跟你说清楚了,你是大哥的媳妇,我说要承担的责任里可不包括你啊,所以以后要人照顾,千万别找我。”“可是爹爹说嫁人以后就会有别人来照顾我,你哥哥跑了,你又不管我,我该怎么办啊?”“你别胡搅蛮缠好不好,谁娶了你就谁照顾你,不高兴就找大哥说理去!” “可他不是走了吗?你让我到哪里去找啊?要是我也跑丢了,爹爹会来砍人的。”“可你也别粘着我不放啊,要是哥哥一世不回来,你也要让我照顾你一世吗?!我可也是心不甘情不愿,整天对着我,你不是会心情不快吗?!” 祈红泪偏头仔细想了想:“你比较强啊,我看你和你哥哥打架,他都打不赢你呢,要是让和爹爹一样强的人来照顾我,我会觉得很有安全感,心情自然就好了啊。”“你你真是!”昀烈忍无可忍了,将她从背上放下来:“告诉你!我以后也会娶媳妇!她见到你这么缠着我不放,会很伤心的!”“那你就不要娶啊,我陪你玩,你不会觉得无聊的。” 他觉得自己就算长着一千张嘴,此时也有理说不清了,满腔的怒火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发泄,他一转头,向园外飞快地跑去! “你去那里啊?!带上我啊!”“你别再烦着我了!要玩自己玩吧!公子我不奉陪了!!” “你快去快回,我在这等你,早点来接我啊。” 这孩子到底是少根筋还是故意装糊涂,昀烈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疼,脚下步子越来越快,一阵风似的消失在小道尽头。 天色渐渐暗了,停了一天的小雪又开始像玉屑般飘落下来。 到了晚膳时间,诺大的府院里充满了饭菜的香气。走廊上明亮的琉璃灯照耀下,仆人们捧着一碟碟色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的菜肴快步向各个独院走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人们发现安源公主并不在她自己的房间里。 “书房没有,琴室没有,哪里都找遍了,会在哪呢?!”澹台珍川实在受不了一天之内的两次打击,他瘫倒在太师椅上,夫人在一旁慌忙帮他敷着热毛巾:“昀烈啊,中午你不是带公主去了后花园吗?之后呢?她又去那里了啊?” “我怎麽会知道啊!” 澹台昀烈对着一桌子丰盛的晚餐,却没有一点胃口。那傻东西不会还在花园里等他吧?!近四个时辰过去了,她一定早就跑到别处去玩了,一定是这样的,不用多久,家丁就可以找到她了 “老爷!老爷!” 管家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脚下绊到了洗手用的铜盆,一路“叮叮当当”,狼狈至极::“不好了!公主找到了!”“找到了?!”澹台珍川一下翻起身来,瞪圆了眼睛:“那有什么不好的!你是老糊涂了吧”“老爷,你有所不知啊,公主被发现时就在后花园里,冻得已经是神志不清了,发着高烧,直叫着要找二少爷呢!”“人现在在哪啊?”“送回沉香阁了,叫了大夫” 澹台昀烈一声没吭,站起身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雕花的红木大床垂着轻柔的纱幔,大夫在房中的书桌上疾书着药方,四五个丫鬟环伺在左右,见到冲进来二少爷,个个露出了惊诧的表情:“少爷,大夫说公主需要休息” 昀烈充耳不闻,径自走到床边,将纱幔轻轻得撩开来。 祈红泪静静地躺在那,小脸上泛着不健康的潮红。她并没有睡熟,听到动静就慢慢的张开了眼睛,看到罪魁祸首正一脸焦急地坐在床边:“你怎么那么笨啊你!我没去你就回来嘛,你!”“砍你” “你说什么?!”“砍你。” 一颗小小的泪珠从十岁孩子稚气的脸上滑落了下来,她困难的吸吸鼻子,赌气闭上了眼睛。 懊悔,自昀烈出生以来从未感受到的懊悔,像汹涌的潮水,将他的心整个包裹了起来。那滴小小的泪,让他看见了一个在雪地中苦苦等候的孩子的无助和惊恐。大哥走了,她在这个家里完全成为了一个陌生人,这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是多么委屈的一件事啊。偏偏就是他,辜负了她所有的信任和托付,害她变成了这幅病怏怏的模样,这样一来,他和他那背信弃义,临阵脱逃的大哥有什么分别?! 这个女孩,虽然只有十岁,却已经是他明媒正娶过门的大嫂,她总有一天会长大,总有一天会明白,她的人生就是一场孤苦伶仃的悲剧。那个时候,又让她何去何从呢?! “我照顾你。” 昀烈低下身子,在女孩耳边许下了他这辈子最大的诺言:“我保护你,不会让你再遇到一件伤心的事了,我要你在澹台家,依然是个快乐的小公主,就算没有大哥,也一样没有人敢欺负你,我保证!” 女孩的脸上慢慢露出了笑意,她微微睁开眼睛,艰难的从被子里伸出一只小手。 两个小指紧紧的勾了起来。 那年,她十岁,他刚刚十五岁。 正文 第四章 春事(一) 柳暗花明春事深,小阑红芍药,已抽簪。雨余风软碎鸣禽。迟迟日,犹带一分阴。 这年,周至郡的春天来得晚了些。 沉香阁外的小园里,花朵初吐芬芳,含苞待放,绿叶丛中,但见一点点粉嫩的颜色,就像妆毕的仙子们,羞羞答答的窥视着外面的世界。青竹在春雨里洗去了一身冬的尘埃,显得愈发挺拔翠绿。潮湿的空气中带着些许泥土的清香,让人忍不住要大口吸气,好把这可爱的春天,一起吃到肚子里去。 经过了漫长寒冷的冬天,万物都在为春的到来而欢呼雀跃。 嫩黄色的小鸟婉转的唱着,蹦蹦跳跳的,从窗棂里伸出的一只细白的手上啄走些谷粒。像是为表示感谢一般,它展翅在窗口盘旋了一圈,才轻盈的向园外飞去。 “丝绸和往年一般,加做一支翡翠的簪子吧。绣工要江南最好的蕊珠坊,周老板是老承办了,你办事我还放心些。” 少妇转过身来,将手中剩下的谷粒放回一旁丫鬟捧着的的银盘里。 这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肤如羊脂,洁白剔透,鹅蛋形的脸上鼻若悬胆,口似朱砂,一双黑水晶似的眼睛,晶莹透亮,黑不见底,那里面透出的聪慧像能将人的心都看透了。她穿着一件葱绿色的套衫,上面用金线绣织着凤舞图案,春寒料峭,领口上的白狐绒还没有卸下;下身是一条天青色的厚长裙,上面垂着手工精美的香袋,裙底隐隐露出小巧的绣鞋,像湖面上初露头角的荷尖。 这是个看见了,就让人无法将眼睛挪开的美丽女子,温柔而高傲。 一旁垂首站立的老者在手中的簿册上仔细地记录着:“大少奶奶,这一季上头拨给沉香阁的银子,您这点东西可还连一半都没花完呢,您再想想,还有什么上心的没有。”“我这房里加上侍候的丫鬟小厮,满打满算还没有十个人,那么多银子,你让我一个人吃用了,怎么也花不完哪。”“可自从老爷夫人搬回京城养老,府里的事情全由二少爷做主,这银子要是退回去,他老人家怕是不高兴啊” 少妇笑了下,那笑容似昙花一现,令看者无不心动,她款步轻摇,在桌旁坐了下来,丫鬟马上递上热手巾供她擦手:“周老板,我知道二少爷脾气不好,你跟他做事,受委屈了。”“哪里哪里”“那就再加上每月京城兰瑶坊的点心供奉,给府里每房都备上一份,剩下的银子原数退回去,上头要是怪罪了,你就说是我的意思,”“是,大少奶奶。”“没事了你就先忙着去吧,我这里没事了。” 周老板有些欲言又止,合上簿册,转头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过头道:“大少奶奶,有件事,小人不知道” 少妇愣了下:“还有事?你说吧。” “那个周至有名的钱庄老板,范坤老爷的事您可知道?”“听说了一些,他不是欠了澹台家数万两银子,无力还清,上月的时候自缢身亡了吗?还传出他勾结北漠叛军的事怎么?他是周老板的旧识?”“不是不是!!”周老板吓得连连摆手:“小的没有别的意思,小的仗着澹台家抬爱,才有了今天,自当是对澹台家效忠一世!只是这个范老板以前在周至也算是个人物,乐善好施,口碑很好。小的听说他还留下一个女儿,年方二七,不曾许人,就住在范家老宅里”“那又怎么了?”“大少奶奶不知道,二少爷今天就要到范家老宅那边,收屋赶人,要用老宅子抵那拖欠的万两银子!可怜那女孩自小死了娘亲,现在又没了爹爹,还要流离失所,无处栖身” “澹台家开门做生意,挣的是干净钱。”少妇脸色淡然,看不出有什么想法:“二少爷做得对,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说那女孩可怜,只怪她爹爹不疼惜她,为了万两银子送了性命,撇下她孤身一人。这事我不管,奉劝周老板你也别管,毕竟私通北漠,可是杀头的罪名啊。” 说罢,她便将头转向了窗外的满园春色,一手托腮,思绪好像已经飞去了九霄云外。周老板吓出一头细汗,唯唯诺诺的退了出去。 正文 第四章 春事(二) 第四章春事(二) 周至郡最有名的春月茶楼坐落在乌珠湖畔,面临着浩瀚的大湖,湖边抽青的岸柳摇曳,不时有游春的画舫经过,飘来阵阵歌女的吟唱,别有一番情调。 二层的一间雅室里,三个男人正温着一壶酒,悠然自得的欣赏着乌珠春色。 “想不到初春的周至还有这番美景,这次咱们可谓是不虚此行啊!”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面色白净,温文儒雅,一双眼晴里却透着傲视群雄的贵气和不容反抗的严厉。他的左手边坐着一个年级相仿,高大魁梧的男人,短装打扮,腰里系着一柄长剑:“话虽这么说,二哥还是要尽量避免到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来啊,没有卫兵随行,着实不太安全” “呵呵,晏爷多虑了,你那一身功夫可是威震全军,举国闻名的啊,随便几个宵小两下就打发了,我们干嘛还要藏头藏脚,败了游山玩水的兴致啊!”说话的是个书生模样的少年,长相俊俏,一幅风流倜傥,逍遥自在的神情:“要说这澹台家也真是了得,把个百废待新的周至变成这样繁华富庶的样子,比起十年前还要兴旺百倍啊!”“听说近十年来,澹台家的一切事物都是由那个人来打理的。”为首的男子浓眉深锁,一改刚才欢快的气氛:“想不到他果然成了我最可怕的敌人” 配剑的男子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根据线报,他手下可以一呼而起的民众和江湖人士,加在一起竟有近十万之多,这不能不令人担心,如果他怀有反意,一旦揭竿而起,北漠叛军大军乘机袭来,我们双拳难敌四手,社稷岌岌可危啊!” “四王爷这样说来,是想先下手为强,将澹台家连根拔起,杀之后快吗?别忘了,上头还有个薏太妃,你要令陛下背上不忠不孝的恶名吗?再说,澹台家迁至周至已近二十年,树大根深,功不可没,要对他们下手,恐怕会为他的反叛授以官逼民反的名目,这样一来,吃亏的还是朝廷。”书生模样的少年依然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原来,这三个外乡人正是由京城一路微服而来的当朝圣上祁明帝祁光正,大名鼎鼎的威远大将军,皇上的四弟祁晏,还有当朝相国崔耀先的独子,素有神童之称的崔璇。 窗外春光明媚,窗内却乌云密布。 “只希望他不计昔日旧恨,在周至好好经营下去,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对他下手啊。”祁光正轻轻地转着酒杯,目光忧郁:“薏太妃近几年身子一直不太好,出宫前两天她还在向我请求,有生之年是否可以到周至一趟,与娘家人小聚几天。”“澹台家老爷澹台珍川夫妇俩不就在京城吗?”祈晏问。“她是想来看他。”崔璇收敛了笑容,双手拢在小羊皮的暖筒里:“陛下是怎样回答的?”“相见不如不见。悲剧即已铸成,再见并无益处。我答应她,一旦有天她撒手人寰,会将她的遗体埋在澹台一族的故里陇丘,行皇后规制。太妃听了,并没有流泪,她可能早就想到了,不论是生是死,我都不会让她去到他的身边的。” 祁光正看向窗外,眼睛里除了几抹忧愁,几分谋略,还有层令人心悸的残酷。 祁晏和崔璇都没有说话,各怀着心思,围坐在“咕咕”作响的烧酒壶旁。 “客官!你们要的醉鸡送来了!” 店小二推门进来,将飘香的菜肴放在桌上,崔璇赏了他几枚碎银子,随口问道:“你们这楼下从刚才怎么就那么吵闹啊?是有谁家做喜事,还是有什么热闹可看啊?” “小爷!您有所不知啊,我们茶楼临着以前钱庄大老板范坤家的老宅子,后来他因为欠了澹台家几万两银子,上吊自尽了,今天啊,澹台家二少爷就要来收房子赶人了,虽然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不过收了人家的老宅子这个范老板生前可是个好人哪哎!客官!你们去那里啊?!这酒菜都还没动呢!!” 正文 第四章 春事(三) 范家老宅大门前的街道上,已经被看热闹的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 要说这范家,早年在周至郡是和澹台家不分上下的大户,旗下钱庄遍布全国,可因为经营不善,许多款项无法收回,当家的范老爷向澹台家借走了万两银子,意图重振家业。天有不测风云,借来的银子又打了水漂,范老爷眼看昔日蒸蒸日上的祖业毁在了自己手里,一时想不开,便在夜里悬梁自尽了。 范家老宅由六个连珠独院组成,后院是一座精致典雅的花园,规制独特,花费了几代人的心血,如今,就要归在澹台家门下了。 “少爷,宅内的古玩珍宝都已检点齐全,统统造入册内,至于这些家眷,您看” 管家手里捧着厚厚的卷册,点头哈腰的向端坐在大门前支起的油布大伞下的大当家。 这是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肌肉结实,骨骼健壮,全不似江南书生的文弱单薄,一身黑色的罩纱长袍,隐隐露着底袍的猩红色,古铜色的脸上一双剑眉下,精亮的眼睛透着些许戾气,他薄薄的双唇紧抿着,习惯性下拢的嘴角显示出主人易怒的坏脾气。在温文尔雅的江南见到这样一个男子,不禁会让人联想起北方浓醇的烈酒,那身体里蕴藏着的火焰会让人在沉醉之余,感受到烧灼的疼痛。 他稍稍抬了下眼睛,瞥了眼圈缩在一旁的几个老妇,中间还有个瘦小的女孩,此刻正瞪着惊恐的大眼睛注视着他,那清秀的眉眼突然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就是范家小姐?” “是,少爷。范家就剩下些老仆了,这孩子没有什么亲戚可以投奔”“你是想告诉我应该怎么办吗?”管家吓得连退了几步,垂首站在一旁不敢吭声了。 澹台昀烈站起身,手里婴儿手臂粗的乌金长鞭轻轻拍打着马靴,他走到那女孩面前,吓得小姑娘连连向老仆怀中躲去:“叫什么名字?”“小姐,少爷问你呢!” “范范锦儿”“锦儿,名字起得不错。”他微微牵了下嘴角,回头对管家说道:“可惜以后锦衣玉食的生活和她没缘了。把这些人都造在册内,全部卖给需要的人家为仆,这样一来,范老爷欠下的债也算还清了一些。” “不才以为,就算不用做这些贩卖人口的勾当,一座老宅子盘下来,澹台少爷也并不吃亏吧。” 人群里突然传出一个带着嘲讽的声音,在场所有人不由抽了口冷气,澹台昀烈皱起眉来,转向那不知死活的闹事者。 白衣少年排众而出,笑呵呵的揖了揖手。这是个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孩子,竟有胆量当众顶撞以火爆脾气出名的澹台家二少爷,看者无不心惊肉跳,人群无声的向后退了几步,以免遭池鱼之灾。 崔璇左右看了看,仍然一脸的笑容,迎向已经露出了怒色的澹台昀烈:“小的是个过路的,路见不平,向少爷讨个说法,听说这范家老爷昔日和府上的珍川大老爷略有些交情,如今事是人非,少爷又何必赶尽杀绝,为难一个孤女呢?”“你既然只是个过路的,本少爷我如何行事,和阁下有什么关系呢?”昀烈看着这个仅到他腰间的孩子,不禁感到有些好笑:“澹台家是开门做生意的,不是积善堂,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如果看不惯的话,掏钱来买下这姑娘,让她回去给你家做小姐啊。” “你这人好不讲道理!” 祁晏一步跨上前来,两个同样高大强壮的男人两相对峙,围观百姓又不约而同地退了几步。 正文 第四章 春事(四) 澹台昀烈眯起眼睛,将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打量了一下,最后将目光放在他们身后那个一直没作声,却俨然一副主事者模样的男子身上,冷冷的笑了下:“敢情今天出门时没有烧香啊,大鬼小鬼全让我撞见了,坦白说吧,阁下到我澹台昀烈这里挑衅,是何目的呢?” “适才已经说过了,只是路见不平,想讨个明白。”祁晏左手紧握着剑鞘,右手指向躲在一边发抖的范锦儿:“这还是个孩子,又是你父亲故人之女,你盘这房子已经令她流离失所,现在又要将她卖于人为仆,论天理人道,都不站在你这一边啊!今天没有一个好的交代,我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拔刀相助吗”昀烈两手紧紧地绷了绷手中的长鞭,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这位好汉,我倒想看一看,你有什么本事让我澹台昀烈,给你个令你们满意的答复呢?” “想动武吗?!我可也不是吃素的!” 崔璇阻拦不及,祁晏已经像脱缰的怒马一般冲了出去,长剑出鞘,白亮的剑刃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向昀烈的喉咙划去! 乌金长鞭在半空中留下了一道闪亮的光环,紧紧卷住了剑身,祁晏连忙抽手转刺他的前胸,昀烈冷笑一声,长鞭像是一条活物一般,迅速撤回的同时在祁晏颊上响亮的抽了一下!刺痛和自尊心的严重受挫令祁晏红了眼睛,他收住了后退的脚步,挺剑凶狠的直刺对手全身各处要害,昀烈挥舞长鞭,暗金的光芒交织着剑刃的白光,瞬时笼住了拼斗的两人! “知道我为什么放弃使用长剑了吗?”昀烈带着冷酷的浅笑,轻松得抵挡着对手的猛攻:“那是因为有人说,这要打起架来每次都会令敌人流血受伤,太不慈悲了。”“这次你最好认真些!要流血的人换你了!”祁晏突然打出一掌,令他不由连连后退,掌风擦过他前胸的衣襟,昀烈将手腕一抖,蛇一般游行的长鞭将想要再次发动攻击的祁晏挡在了两米开外! “不能不说,你还算个不赖的对手。”“这句话留在你被我踩在脚下时再说吧!!” 昀烈突然收回了鞭梢,祁晏见有机可乘,剑尖虚晃一下,对着他敞开的门户猛刺过来!“你要和我比试拳法吗?”“啊?!”眼前黑色的身影突然一闪不见了,祁晏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手腕就被紧紧握住,他感到有一种极大的冲力直击他的腋下软肋,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疼痛和窒息感!这令他不由长剑脱手,单膝跪倒在地上! “晏!”崔璇急忙要上前扶救,却被站在身后的祁光正拉住了。 “你的下盘很稳,招式沉重,身手不错嘛。”澹台昀烈居高临下俯视着痛苦喘息的对手,仍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不过你不觉得,骑在马上的战斗会更适合你吗?长剑也不是你惯用的武器吧,看你的招式,应该是使用长枪或是矛刚才说过了,你是个很好的对手,我本不想为难你的,不过今天是你们找到在下这里闹事,这样就放你们走了,好像有些不恭吧?” “你到底想要怎样?!”崔璇冷冷的问道,心下却有些不安起来。 昀烈扫视了一下越来越多的围观百姓,饶有兴致的用长鞭拍打着马靴:“小弟弟,既然当初是你先出的头,就由你来了结这件事吧。看你们好像是外乡人,不难为了,过来给我磕三个响头,说一声‘少爷,小的再也不敢了。’,我澹台昀烈用人头保证,马上放你们离开或者,你不愿意的话,”他看着站在气得发抖的崔璇身后的祁光正,两人目光交接处一阵电光火石:“那边那位大人是你们主事的人吧,让他来磕头,我也没有什么意见,请快些决定,少爷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祁晏挣扎着以剑拄地站起身来,左手紧紧护住受伤不轻的腋下:“休想羞辱我们!接着打!”“你这副样子,再剧烈运动的话会变成废人的,这你明白,毕竟软肋是人身体上最脆弱的地方。”昀烈转身走回油布大伞下,悠闲得坐下来,接过手下毕恭毕敬捧来的热茶:“别再犹豫了,要是让我用强的,到时大家都不好看。” 崔璇紧咬着下唇,抬头看着默不作声的祁光正,后者面无表情,目光里却闪烁着熊熊的怒火,他又看向一边连站着都困难的祁晏,心里除了仇恨还有无尽的屈辱。他向前走了几步,站在祁晏身边:“澹台昀烈,正如你所说的,我向你磕头认错后,你就会放我们走吗?”“崔璇!”他伸手扶住祁晏,小声说道:“王爷,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向他下跪,你和皇上谁都不可能,只有我崔璇其实说起来,对象是他的话我并没有吃亏啊”少年脸上露出了悲壮的笑容。 昀烈不耐烦的挥挥手:“快些,我还赶着回府。” 崔璇脚步沉重地走到他面前,在他残忍的笑容下慢慢的拉起前襟,弯下膝去 正文 第四章 春事(五) “等一下!” 脆生生的吆喝打断了崔璇的动作,所有人的目光惊讶地放在出声的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身上,她身后的人群分开了一道通路,四五个丫鬟簇拥下的少妇正缓缓地走了过来。 她披着一件湖蓝色的缎面披风,云鬓轻摇,环佩叮咚,吹弹可破的脸上明显带着不悦的神色,那高贵而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为之心动。 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一向高高在上的澹台昀烈竟然连忙站起身来,带着几分不安的神色迎上前去。 “红泪,你怎么来了?” “又与人打架了?不是来收宅子吗?欺辱个孩子算什么?!”“我刚才的事情你没看见,是他们先” 祁红泪没有听他说完,径自走到祁晏面前。四王爷呆呆的看着这个美丽的女子,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睛,就如同一汪深潭一般,他感到自己正在向水底坠落,却又无能为力而又心甘情愿,就在他还不知道面前的女子是谁的情况下,这个戎马半生的男人发现,他已经深深地被她吸引了。 “我家二少爷鲁莽惯了,出手这么重,我这就差人送壮士到周至最好的大夫那里,医药的费用都由我来出,你不必担心了。”她回头转向澹台昀烈:“这样可以吗?少爷?今天可是个黄道吉日,徒生这些舞刀弄枪的事,不吉利啊。” 澹台昀烈露出一丝不甘的神气,却也没说什么,冷着脸背过身去。 “小姐……”祈晏呆呆的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崔璇来了精神,深深地做了一揖:“这位姐姐!你可是位明理的人,小的只是个过路的外乡人,想替范老板的孤女说个道理,不料惹怒了澹台少爷,先在这里赔个不是了!” “小弟弟确实不懂事。”祈红泪掩口一笑,又令许多人为之神魂颠倒:“这是我澹台家的私事,又没有违反朝廷律例,你这样横加干涉,难怪我家少爷要动怒了。这样好了。”她走到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范锦儿面前,温柔的将女孩搂在怀里:“我收下这孩子,做个贴身丫鬟,以后她也就不愁吃穿,算是澹台家的人了。”“那敢情好……!” “这怎么行?!”澹台昀烈挑高了眉头:“红泪,这孩子的父亲私通北漠叛军啊!”“不是只是说有嫌疑嘛,再说孩子也没有罪。你前两天不是说要为我物色个贴身丫鬟吗?刚好,这么个知书达理的孩子在我身边,闷了还能陪我说说话啊。” 他为之语塞,索性又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敢问小姐可是京城顺泰王府的掌上明珠,安源公主?” 一直默不作声的祁光正突然开口道。红泪转头看着他:“正是。这位先生有何贵干?”“在下一行三人是从京城来的商人,出发前曾到贵府上拜候,承蒙老王爷不弃,令小人代传书信一封,亲交公主手上。”他从腰间的锦袋中取出一只信封,双手承了上去。 祁红泪显得有几分惊讶,还是优雅的接了过来:“多谢先生,父亲身体可好?”“老王爷健壮得很,一顿饭还能吃下一笼馒头,请公主放心,”“那还请先生一行到我们府上一坐,也好代我替父亲再传一封回信,可好?”“我等在周至只可停留一日,”祁光正揖了揖手:“还请公主原谅,在下急赶上路,不能耽搁了。” “是这样啊…”她的目光一闪,马上又露出了温和的微笑,从一旁的丫鬟手上取过一只银袋,递了过去:“我也就不叨扰先生了,这些银子不多,权当替那位好汉疗伤,请先生笑纳吧。” 祁光正接了过去,并没有道谢,只微笑着看了她一眼,转头向人群外走去。崔璇连忙扶着祁晏跟了上去,在经过红泪身边时,祁晏欲言又止,几乎是被拉扯着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红泪……” “回府再说吧,少爷。咱们这次好像惹下大麻烦了。” 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