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重生了 嘀嗒—— 嘀嗒—— 嘀嗒—— 幽暗阴森的地牢内,一个纤细瘦弱的女子被锁住琵琶骨牢牢钉在木架上。 女子发丝凌乱,身上有无数道皮开肉绽的血痕。 她心脏的位置被扎入一根细长的银质圆管,正汩汩往外冒血。 殷红的鲜血顺着银管缓慢的滴落进下方的陶罐中,发出滴答滴答清脆的响声,将这暗无天日的地牢映衬的越发可怖。 有脚步声响起,一个身着大红喜服的女人脚步娉婷走进地牢。 看着已无生气的云初念掩嘴轻笑一声:“我的好姐姐,多日不见,怎么这么狼狈了?” 云初念动作缓慢的抬头,看着自己的庶妹,阴狠的目光像是淬了毒。 她想要痛快的唾骂,却因为舌头被割,空洞的嘴巴连一丁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妹妹是来向姐姐道喜的。”云悦薇掩嘴轻笑:“靖王殿下……不对!新皇已为我寻得神药,从今往后,我不需要再依靠姐姐的血续命了,你说这算不算是喜事一桩?” 云悦薇:“还要感谢姐姐从中斡旋,殿下才能如此轻松坐上皇位,他登基的第一件事便是迎娶我入宫,今日我和殿下大婚,也是我册封皇后的大好日子。” 云悦薇得意的展示着自己身上的精美华服:“这一切可都要感谢姐姐的牺牲,若不是你日日以心头血为我做药引,妹妹早已命丧黄泉,哪能有今日的风光?” “姐姐的恩情,妹妹铭记于心,便让妹妹亲自送姐姐一程,以报姐姐的大恩。” 云悦薇边说边将手中的白绫绞在云初念脖子上,在她身后慢慢收紧。 手上干着杀人的勾当,云悦薇的脸色却越发温柔:“姐姐或许还不知道,裴家以为你死了,想要为你报仇,结果殿下先下手为强,以谋逆的罪名在昨日将裴家满门抄斩。 啧啧啧……裴家满门一百三十七口人,据行刑的人说,那血足足淹没脚踝。姐姐黄泉路上走快点,兴许还能赶上和他们一起投胎。” 裴家…… 那是外祖一家。 也是助李澈登上皇位的最大助力。 狡兔死,走狗烹! 李澈他竟如此心狠手辣。 原本已经逐渐没了气息的云初念突然迸发出强烈的恨意,手死死的抓住云悦薇的手臂。 浸满鲜血的手在她手上留下深深的血痕。 “啊啊——” 云初念发出凄厉的声音,怨毒的瞪着云悦薇。 就算是化作厉鬼,永世无法超生,她也绝对不会放过这些对不起自己的人。 …… “不要!!!” 一声凄厉的喊叫声响彻漪澜院。 云初念猛地坐起来,大口喘着气。 “姑娘!”南枝打起床帘,关心的问:“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云初念目光茫然的看着面前的人,试探性的小声叫了声:“南枝?你是南枝?” “姑娘莫不是落水后烧糊涂了?连我也不认识了?” 恍惚间看着南枝,再看看周围熟悉的环境,眼前分明是自己未出阁前的闺房。 那阴森的地牢仿佛只是一场并不存在的幻梦,但她确定那经年累月的痛苦是真实存在的。 “镜子呢?把镜子拿过来。” 南枝马上把铜镜递到云初念手中。 只见镜中女孩面若银盘,肤如凝脂,眉如远黛,唇如丹霞,玲珑小巧的鼻子端装秀气,一双狐狸眼更是仿若含情一般,直看的人神思飞扬,心旌荡漾。 这分明是自己十五岁时的模样。 云初念用力掐了自己一把,锥心的疼痛让她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唯一的解释便是自己重生了。 重生回一切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这会儿自己还没有嫁进靖王府,更没有成为靖王的药人,南枝还在自己身边,外祖家也还没有出事。 前世自己确实在回到云家不久后落过水,缠绵病榻小半月,醒来时已经被父亲定下和云悦薇表哥陆清远的婚事。 当时自己反抗的很厉害。 正好当时宁远侯府举办马球会,云初念在马球会上第一次见到三皇子李澈,惊为天人。 李澈一个笑就把她勾的魂都没了。 再加上有云悦薇在旁怂恿,眼看家里逼婚太厉害,她索性一气之下跑到靖王府,情愿当靖王的妾室也绝不愿嫁给陆清远。 虽然之后靖王以侧妃的礼制迎娶自己,但自己仍旧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而那正是自己悲剧一生的开端。 往后十年,云初念一门心思为靖王谋划,为他学医,为他试毒,为他被圈禁。 甚至为了博得他的欢心,诓骗着宠溺自己的外祖父将兵权拱手相让。 没曾想最后却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 一想到裴家一百多口人都被自己的愚蠢所连累,云初念的四肢百骸都泛起细密的刺痛。 她赶紧摇头,将这些糟糕的记忆赶出脑袋。 既然自己已经重生,那这一切都不会再发生。 云初念抹掉眼角的泪水,抱住南枝,苦涩又欢喜的说:“不是,我就是太高兴了。” 前世,南枝为了保护自己而死,现在抱着她,云初念高兴的在心里感谢满天神佛。 南枝一愣,以为她被噩梦吓住了,温柔的拍着她的肩膀细声安抚。 送药进来的月影见状微怔,笑着说:“姑娘现在和南枝的关系真好。” 她虽然笑着,但长耳朵的人都能听出她语气中的吃味。 云初念收起笑容,也不搭理她,垂眸自顾自的看着指尖的蔻丹,看不出喜怒。 她清楚的记得,在得知云悦薇和靖王要让自己做药人,自己带着她们俩逃出京城后,月影是怎样出卖自己行踪,并害死南枝的。 月影跟在自己身边的时间比南枝短两年。 但比起老成持重的南枝,她个性直爽跳脱,更合自己性子,所以自己一直更为仰仗信任她。 没想到她就是一条养不熟的狗,在最关键的时候,狠狠在背后捅自己一刀。 屋内的气氛有片刻的凝滞,还是南枝最先反应过来,笑着打趣道:“姑娘平日里对你好的时候我可没有吃醋。” 转瞬云初念便已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面上恢复自然,接过南枝递来的茶水,问道:“你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情了?” 月影赶紧回:“陆姨娘娘家嫂嫂来了,这会儿正在清晖园见老夫人,我听说……” 月影突然顿住,怯怯的看着云初念,不敢继续往下说。 云念初手指摩挲着杯沿,已大致猜到陆家这会儿上门所谓何事。 上一世,自己落水后缠绵病榻大半月,就是在这段时间,陆姨娘怂恿老太太和爹爹定下自己和她侄儿陆清远的婚事。 现在重活一世,自己竟然提前清醒过来。 这一次,绝对不能让她们得逞。 那边南枝着急的问月影:“你听说了什么,倒是说清楚呀!” 月影支支吾吾的说:“我听说老夫人有意给姑娘定亲。” 云初念眼神陡然变得凌厉:“更衣,去会会他们。” 第002章 不配 清晖园一派喜乐祥和,刚进院子就听到里面传来祖母爽朗的笑声。 大伯母林氏在旁搭腔说:“没想到表少爷竟因为年幼时的交情这么多年也记着三姑娘,也难为你考了功名后才上门提亲,倒是个有心的,只是……你就不怕自己考了多年也没有考上,平白错失这桩姻缘么?” “我倾慕三姑娘,自然会为了三姑娘竭尽全力考取功名。一年不行便两年三年,若是错失了那也是我自己的能力配不上三姑娘。索性老天垂怜,让我顺利考上。” 陆清远竟然也来了。 祖母肯定的夸赞他两句,笑着和身旁的林氏打趣说:“这便是天作之合了。” 说话间,竟一点不避讳陆清远。 听她话里的意思,已是有意将这桩婚事就这样草率定下来了。 云初念心里憋气,再也藏不下去,朗声说:“祖母,孙女来给您请安了。” 言罢,不等通传便闯了进去。 进去后,她恭敬的给老太太行了礼,目不斜视,连眼角的余光也不曾给陆家母子一点。 老太太笑着向她招手:“三丫头来的正好,快来见过你舅母。” 云初念疑惑的看着老太太:“祖母您莫不是糊涂了?我舅母这会儿远在青州呢。” 老太太今日心情高兴,也没有恼她的不敬,耐心解释:“谁说你外祖家那个舅母了,我说的是你陆姨娘的娘家嫂嫂。” 又对陆氏解释说:“这丫头性子直,你别恼她。她自小在外祖家长大,对你陌生是正常的,日后定了亲两家多多来往,慢慢也就熟悉了。” “三姑娘性子直爽,正是合我脾性,我怎会恼她?”陆氏今日是来求亲的,就算对云初念有再多不满这会儿也不会表露出来。 旁边的陆姨娘眼底闪过一抹寒芒,笑着接过话头:“三丫头,你舅母给你带了见面礼,让你表兄带你去看看吧?” “姨娘说笑了。”云初念往后退开两步,避开陆姨娘的手,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本朝还没有嫡女管姨娘的嫂嫂叫舅母的先例。” 换言之,就是她们不配。 这般直接的打脸,让陆家两妯娌的笑容僵在脸上。 陆姨娘先是一愣,旋即两眼迅速盈满泪水。 低头擦拭一番后酸楚委屈的说:“我原以为三姑娘从青州回来后愿意叫我一声母亲,是已经接纳我了,所以才斗胆让你唤嫂嫂一声舅母,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到了。” “我自知身份低微,这里本没有我说话的份,然今日老太太垂爱允我作陪,我便是拼着惹老太太不喜的罪过,有些话也不吐不快了。” 老太太眉眼低垂,冷淡的拨弄着手中的佛珠:“这里都是自家人,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 陆姨娘起身,缓步走到老太太身前微微福身,随后看着云初念微启红唇:“三姑娘方才说的都对,但你这般欺辱我,却也不是大家嫡女做派。 索性今日都是自家人,咱笑笑也就过了,可若是他日出了府三姑娘还似这般心直口快,咱们府中的姑娘们恐怕也会跟着一起受人耻笑。” 云初念眼底闪过一抹厉芒,突地展颜笑了起来:“姨娘好口才!只是我有一事不解,不知姨娘可否愿意为我解惑?” “你说!” “众所周知,当今后宫有两位太后,仁德太后乃是皇上的生母,仁孝太后却是因先皇厚爱破格封为太后的,按照姨娘的说法,皇上是否应该叫仁孝太后的兄长一声舅舅呢?” 仁孝太后入宫时间短,原本只是嫔位,虽无子嗣却非常得先皇喜爱。 先皇薨逝后,按照惯例,无子嗣的妃嫔是要陪葬的,但先皇却为了她立下遗诏,令皇上即位后封其为仁孝太后,使得现如今后宫产生东西太后的局面。 且仁孝太后出身市井,乃先皇微服出巡时带回宫中,兄长不过是个下九流的码头挑夫,让金尊玉贵的皇上叫他一声舅舅,这是长了十个胆的人也不敢提的事情。 “这……这……我们好生说些内宅的话,你怎的扯出这般大事?”陆姨娘被她轻飘飘几句话吓得摇摇欲坠,脸色大变。 “三丫头!”就连一向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也变了脸色:“你外祖家就是这样教导你妄议朝堂的?” 云初念并没有被她吓唬住:“祖母您也别急着怪罪我外祖家,孙女只是借皇家打个比方而已。 陆姨娘方才说的对,这屋里都是自家人,想必应该不会有人多嘴把我们闲聊的话说出去才是,对吧?” 云初念的目光在一众人脸上扫过,杀意十足,不像是尚未及笄的女孩儿,倒像是双手沾满鲜血的毒辣杀手。 就算原本有些小心思的人听了她这话,也脊背浮起一层冷汗,打消了念头。 “云家自诩书香门第,怎的竟然要让嫡女叫一个姨娘的嫂嫂叫舅母?传出去恐怕要笑掉人大牙,更怕有人借题发挥,告父亲一个打压嫡女的罪名。” 云初念提醒老太太:“祖母可还记得,我为何会突然回京?” 她的话点到即止,未再多言。 姨娘再受宠也没有尊贵过嫡女的道理,大周朝的礼制中,从来没有嫡女自降身价去叫一个姨娘家的嫂嫂做舅母的说法。 更何况,她会突然从青州回来,完全是因为皇上在夜宴上突然问起父亲是否还有个嫡女的事情。 所以他们才会匆匆将自己从青州接回来。 否则,这十年来都未曾想过接自己回来的云家人,又为何在这个当口以将要婚配为由,把自己接回京城? 云初念占了理,又有靠山,站的挺拔如松,对周遭众人各异的脸色恍若未觉。 “好了!”老太太正了正脸色:“多大点事儿也值得这般吵闹不停?既然你不愿意叫舅母,那就不叫了。” 云初念的话提醒了她。 既然皇上能记得她,那暂时就不能让她在家里受委屈。 只是…… 以前怎么没发现,三丫头这么能言善辩?到底是裴家养出来的,能操练出裴林军那样的军队的人,怎么会养出孬货? 看来当初不该把三丫头送到裴家。 她这么有主见,怕是以后也不会和云家一条心,恐不好操控。 第003章 一个也不放过 借着低头喝茶的功夫,老太太把自己的满眼算计之色掩饰了过去。 再抬头已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对陆氏说:“都怪我们把她宠坏了,你莫要和她一般见识。” 陆氏此时已是如坐针毡,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但她仍然强撑着尴尬的笑笑:“怎么会呢?三姑娘说的才是正理。” 都是人精,都很有默契的想要把这个逐渐脱缰的话题一笔带过,但总有没长脑子的人喜欢蹦出来搅局。 “云初念!”云悦欢是个火爆脾气,按捺不住跳出来大骂:“你别仗着自己是嫡女就瞧不起人,给我娘乱扣帽子。” 她是云悦薇的双胞胎妹妹。 云初念冷眼瞥了一下在旁边垂着眼一脸贤淑的云悦薇,淡漠的转过头,懒得搭理云悦欢。 “咋咋呼呼什么呢?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了你们几个小妮子吵闹?”大伯母轻斥,训斥云悦欢的时候夹枪带棍的把云初念一并骂了进去。 转头她又笑容满面的对云初念说:“三丫头病了这么多天,有件事情我们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云初念心知是什么事情,并未搭腔。 林氏久未等到她的问询,脸上挂不住,讪讪的说:“你父亲已经决定于下月初三将陆姨娘扶正。以后她便是你父亲的正妻,你要叫她一声母亲, 她娘家的嫂嫂你自然也该叫声舅母,还没过礼称呼上暂时不做更改,但刚才那些诛心的话以后万不可以再说了。” 其实自云初念的母亲裴清芫在十年前因病去世后,陆姨娘便执掌三房中馈,俨然是一副主母做派。 若不是忌惮裴家的势力,陆姨娘早在裴清芫去世后不久便被扶正了。 但是现在不同了。 云远庭在月前升任兵部尚书,正二品的官衔让他可以有底气去面对岳家的施压了。 所以便把这件事情提上日程。 前世的时候也是这样,和陆家定了亲后紧跟着陆姨娘就被扶正。 所以云初念此时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落落大方的向老太太福了福身,朗声说:“既是父亲定下的,那我自然没有异议。” 她这次没有反对,陆姨娘着实松了口气。 云初念看着她这幅样子,在心底冷笑了一声:这一世她想扶正,除非自己死了! 这些前世对不起自己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三丫头大病初愈,回去好好休息,她从青州回来就带了两个贴身丫鬟,回头让你给她挑几个机灵点的送过去。”后面的话是对大伯母说的。 林氏含笑点头:“我省得!回头我按照家中姑娘们的配置,再给三丫头添置两个贴身丫鬟,四个洒扫丫鬟,两个婆子。” 云初念娇笑着:“那就劳烦大伯母费心了。” 脸上笑着,心底却一阵阵发冷。 前世她没有来闹这么一出,她们也没有给自己送丫鬟,一直到她被靖王纳为侧妃后,她们才想起来给自己送来两个丫鬟。 没想到今天自己刚叛逆一回,她们就这么按捺不住,急切的想在自己身边安插耳目了。 云初念离开后,老太太笑着对陆姨娘说:“你嫂嫂难得来看你一次,没得把时间一直浪费在我这个老太婆这里,你带她们去逛逛园子,说说体己话吧。” “是!” 等陆婳带着她嫂嫂离开后,留下林氏一人:“陆姨娘这个侄子倒是一表人才,配我们家三姑娘倒也是郎才女貌。 虽说陆家家世差了些,但陆清远刚中了举,只要他一心上进,前途定然大好,等陆姨娘扶正后我们再给她俩正式定亲,外人也不能说我们苛刻她。” “嗯,在定亲前莫要走漏了风声,别影响了我们家姑娘们的名声。” “是,我会约束好底下的人们,不该说的别说。” 老太太满意的点头,对于这个大儿媳妇,她历来是很满意的,家中一应事务交给她打理,自己也是最放心的。 “我也累了,你也回去吧。”林氏立即起身告别。 等她走远后老太太才对身边的张妈妈说:“让人去翠竹苑盯着,三爷回来后让他来我这里一趟。” 三丫头和陆家结亲的事情总要先知会他这个父亲。 从清晖园出来,陆婳让两个女儿带着陆清远去花园逛逛,她和嫂嫂一起回了自己凝霜院。 陆氏忧心忡忡的来回踱步:“三姑娘好像不喜欢我们,她会答应和远儿的亲事吗?” “婚姻大事,只遵循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三爷同意了,岂容得她说一句不愿意?” “可是三爷会答应吗?” “放心吧,在你来之前我已经事先和三爷通过气了,若不是他默许了,我今天岂敢把你带到老夫人跟前?况且,远儿现在有功名在身,婚事定下后,青州裴家那边想挑刺也没理。” 陆氏:“可是我这心里总是不安,从见到她起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 要不我们还是算了吧?她这般牙尖嘴利,怕日后娶了她后宅不宁反倒影响远儿的前途。” “糊涂!!”陆婳厉呵:“嫂嫂可要想好了,哥哥惹下这么大的麻烦,你若是放弃这门亲事,可再没有人能填补家里的窟窿了。” 一想到自家那个不成器的相公闯的祸,本就懦弱没主见的陆氏瞬间慌了神。 她急忙揪着陆婳的衣袖讨好道:“好妹妹,刚刚是嫂嫂糊涂,说错了话,你可千万要想办法帮你哥哥!你们咱们家最有手段的,我们所有人都只能靠你了。” 等到被讨好的心里舒坦了,陆婳才志得意满的说:“放心吧,这门亲事必定能成!你就在家等着做婆婆吧!” 另一边 云初念回到自己的漪澜院,正好遇上厨房的小丫鬟送东西过来: “三姑娘,您刚刚让我们准备的松花糕好了,赵婆子说这松花糕趁热吃更软糯可口!让我加紧给您送过来。” “知道,辛苦了!” 云初念微点下巴,南枝心领神会往小丫鬟手中塞了一块碎银。 小丫鬟平日里被呼来喝去惯了,还没受到过如此厚重的打赏,顿时笑得眼角弯弯,谢过云初念后蹦蹦跳跳跑远了。 “姑娘今天怎么想起吃松花糕了?”南枝笑着说:“我还以为回了京城,就吃不到这种青州特产的美食了。没想到府中竟有厨娘会做。” 想到青州,云初念的眼底也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你要是想吃了,回头让厨娘再做一份送过来。今天这份先给父亲送过去。” 出门前她让南枝把做松花糕的方子给厨娘送一份过去,目的就是为了等会儿有个由头去翠竹苑。 第004章 由不得你做主 云初念到翠竹苑的时候,正好见到云远庭从书房出来。 “父亲是要出门?” 云远庭边走边说:“你祖母差人来叫我过去一趟,你有什么事?” “我让厨房做了一些松花糕,想让您趁热尝尝。另外还有事情想和父亲商议。” “东西交给李忠,等我回来再吃!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等我回来再说。” 他匆匆往前走,竟连多一眼也不愿意看云初念。 云初念平静的眼眸骤然变冷,在云远庭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朗声问:“若是关乎父亲的前程,您也不愿意抽空听一听吗?” 云远庭的脚步蹲下,回过头来,一双厉眸审视着这个不受自己重视的女儿. 有风吹过,庭院内的竹叶发出沙沙声,云初念的裙摆随风飘扬,未愈的病体越发显得羸弱。 云远庭这才诧异的发现,自己的大女儿竟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送她去青州的时候,她才三岁,小小个,奶呼呼的一团,却像个小大人的模样,吃饭睡觉都要自己一个人做了。 没想到一晃眼,她竟已经这么大了。 看着眼前模样酷似亡妻的女儿,云远庭的内心突然升起一股愧疚. 他对身边的长随李忠说:“去清晖园给老太太说一声,就说我公务没处理完,晚半个时辰再过去。” 云初念也屏退了两个婢女,独自跟随云远庭进了书房。 她将食盒放到桌上,揭开盖子,笑意盈盈的说:“松花糕是青州有名的特产,我特意给了厨娘方子,让她们仿着做一份,父亲尝尝可还满意?” 云远庭尝了一口,点头称赞:“入口绵密不粘牙,香甜可口,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食。后面让厨房给老太太做一份送过去。” “我一并让厨房做了两份,另一份已经送去清晖园了。” “嗯,你是个做事周全的。”云远庭满意的点头,他不是个贪食的人,吃了两块后就停了手问云初念:“你刚刚说有事情要和我说,是什么事?” 云初念没有直接回答,问道:“下面的人都在传父亲欲将我和陆姨娘的侄子定亲,父亲可曾知道此事?” 云远庭想到昨夜云雨后,陆姨娘娇软的依靠着自己,细声说起这件事。 他当然是知道的. 但是此刻面对云初念的目光,他没来由感到一阵心虚,下意识摇头:“我没听说过。” 云初念没有拆穿他,继续问:“那父亲是怎样看待这桩亲事的?” “陆清远刚考取了功名,又一表人才,日前圣上点了他在翰林院供职,过些年讨个恩旨,去外放几年,再回来便是前途无限,细细算下来也不失为一桩良配。” 云初念满眼的失望:“父亲当真这么想?可是否问过女儿愿不愿意?” “父亲刚把我从青州接回来,就要把我推进火坑吗?” 被女儿这样看着,云远庭面子挂不住,沉下脸色:“什么火坑?我看着陆清远长大,自然知道他的为人品性,若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这样前途不可限量的夫君,怎会轮得到你?” 他每说一句,云初念的心便冷了几分:“既前途不可限量,那让云悦薇嫁给他不是更好?” “这……这……” 一说到要让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嫁给陆清远,云远庭就犹豫起来,含含糊糊的说:“你妹妹身子骨不好,怎能去陆家受苦呢?” “听父亲先前说的话,我还以为我嫁过去是享福呢。”云初念冷笑。 云远庭听出了她话里的嘲讽,脸红脖子粗的低吼:“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已经要定下你和陆清远的婚事,那你便乖乖待嫁就行,哪轮得到你挑三拣四?” 云初念没有被他吓退,只是看着云远庭发飙,沉静的目光中是藏不住的失望。 这就是她的身生父亲,专横,自大,偏心眼,好面子…… “便是冒着惹得圣上龙颜大怒的风险,父亲也要将女儿嫁给陆清远吗?”云初念的声音清冷,面上已无一丝好颜色。 “什……什么?”云远庭跟不上女儿的思维跳跃:“我好好给你说你的婚事,你突然扯上圣上做什么?” 云初念:“父亲难道没有想过,这十多年来您将我远放在青州不闻不问,皇上都未发一言, 为什么在你升职兵部尚书后不足十天,他就突然想起了女儿?吓得你连夜快马加鞭派人将我接回京城?” 云远庭讷讷狡辩:“我没有对你不闻不问……” 云初念不想和他在这个事情上争执,她心中自有定论。 当年娘亲因为生弟弟难产去世,外祖父怀疑娘亲的死另有隐情,却又一直调查不出结果. 最终只能强硬的将自己带回青州,至于裴清芫难产生下的儿子云初阳,却因为是云家嫡子,只能被留在京城。 十二年来,云远庭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女儿,从未去青州看过她一次,也没说过要把她接回来。 除了逢年过节,云家礼节上会往青州送一些东西,其他时候连她都快忘了,自己其实是京城兵部侍郎云远庭的嫡女。 上月,云远庭升任兵部尚书,之后的一次宫宴上,当今天子看到将要和亲的公主,突发感想问起云远庭是不是还有个嫡女,并提醒他要多享受现在儿女绕膝时的天伦之乐。 吓得云远庭从宫宴回来,当天晚上就快马加鞭派人去青州把云初念接了回来。 “父亲!”云初念加重了语气:“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女儿的婚事不能由自己做主,但也由不得你们做主!” 云远庭:“你什么意思?” “圣上多年未立太子,现如今储君之争日益白热化,且圣上龙体一日不如一日,他会暗示你把我接回来,看似无心,实则是在为立储做准备呢。” 云远庭满眼错愕惊骇。 云初念继续说:“我外祖父驻守青州,手握三十万裴林军,而您又升任兵部尚书,在这个风头上,圣上让您把我接回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难道您看不明白吗?” 云远庭颤声问:“难道圣上想用你的亲事做文章?” 第005章 皇权下的棋子 云初念在心里叹息一声。 他这个亲爹还真是个难堪大用的人,自己都暗示的这样明白了,他还是心存疑虑。 他能升到兵部尚书还真要感谢这个时局让他捡到这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目前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声望最高的储君人选是大皇子璃王, 他是皇后嫡出,性情温和儒雅,舅舅又是镇国公萧震山,驻守荆州手握四十万精兵,无论怎么看,他都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想必父亲心中也是如此所想吧?” 云远庭干咳一声,被女儿看穿所想的他多少有些不自在。 “可若是皇上心中的储君人选不是他呢?那必然要为自己定下的人铺路修桥,至少日后能有和大皇子背后的势力抗衡的余地。” 璃王很好,深得民心,但就因为他太好了,所以更容易引起帝王的猜忌之心。 若日后由他即位,他母家的势力便一家独大,外戚专权历来是帝王大忌。 这些也是前世的她后来才逐渐琢磨过来的。 当年她为抵抗婚约自奔为妾,殊不知从一开始,她的婚事就由不得自己做主。 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她所踏出的这一步正巧合了宫中那位的心思,所以后来靖王请旨纳她为侧妃之事才会这么顺利。 一开始,皇上未必是属意立靖王为储君,但他需要一个势力能牵制住大皇子一派。 自己嫁给靖王后,外祖父便会成为靖王和璃王对抗的利刃。 “我只是个棋子,要怎么使用端看执棋之人,而不是父亲你。” “父亲,你若是在此时将女儿嫁给陆清远,你说……皇上心中对你会怎么想呢?” 云初念笑得意味深长。 云远庭惊骇的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跌坐进太师椅里。 云初念已经解释的非常明白了,便是三岁小儿也能理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 云远庭在对皇权无尽的惧怕中又突然庆幸,幸好女儿还是个清醒的,才没有让自己铸成大错。 不行,必须尽快阻止这桩亲事,最好一丁点风声也不能传出去。 “你病体未愈,先回去休息。放心吧,你的亲事自有为父给你做主,断不会将你随便嫁给什么阿猫阿狗的。” 方才在他口中还前途不可限量的陆清远,此时已经沦落为‘阿猫阿狗’。 云初念敛裙目送云远庭离开翠竹苑。 回到漪澜院后,不多时从南枝那里听说陆姨娘在翠竹苑和云远庭生了争执,还把云远庭最宝贝的一套汝窑茶器给砸了。 正在调香的云初念将调好的香粉放到鼻尖闻了闻,满意的勾唇笑了起来。 这还只是一盘开胃菜陆婳就受不了了吗? 接下来还有的她受的。 云初念让南枝找个香囊把香粉装起来放好。 南枝好奇的问:“姑娘这调的是什么香?闻着比那天香楼的香粉还好闻。” 云初念:“此香名唤‘无忧’,你帮我贴身收好。” 南枝闻言,绷紧了神经,仔细将香囊收起来。 送水进来的月影在旁边问:“姑娘今天怎么想起调香了?您以前不是最不喜调香做茶,嫌拘束无趣吗?” 净完手,擦干手上的水渍,云初念方说:“以前天高海阔,想去哪里去哪里,自是不喜欢被约束起来调香做茶,现在被困在这一小方天地间,除了做这些还能做什么?” 大周朝的勋贵之家以调香做茶,插花挂画为雅事,云初念幼时却不喜欢这些麻烦事儿。 在连续气走几个先生后,外祖父也就由着她的性子胡闹了。 但后来嫁进靖王府,她为了不在人前给李澈丢脸,逼着自己将这四艺学到精通。 现在想来,前世的自己真是傻的可爱,怎么会以为这样就能得到那个男人的宠爱? 晚些时候,林氏带了十几号人到漪澜院,让云初念挑选。 人群中,有几张熟悉的面孔。 上一世,她就选了那几人一同去了靖王府,没曾想这些人竟全是云家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 没想到这一世提前挑选丫鬟,竟然还是她们。 云初念素手一指,慵懒的随意挑选了几人,正是上一世背叛了她的人。 会咬人的狗,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总比放在别处看不到的地方更安心。 人选好后林氏也无意多留,离开之前告诉云初念:“五天后宁远侯府的大长公主六十寿辰,正值桃花盛开的时候,大长公主要在光霞山举办马球会。” “前些日子宁远侯府已经给老太太下了帖子,让她带着府中的姑娘们一同前去,你既然已经醒了,到时候也一起去吧,届时好好打扮打扮,这还是你回京都后第一次亮相,不要丢了我们云府的脸面。” 送走林氏,南枝和月影都很高兴。 她们知道自家姑娘在青州时最喜欢的就是打球赛马。 但看到云初念愁云笼罩的面容,两人错愕的对视一眼,也收敛了笑意。 云初念沉浸在回忆中。 大长公主是当今皇上的姑姑,下嫁给宁远侯为妻。 上一世她是在大长公主的寿宴前一天醒来的,为了拒婚在家里闹了一天,晚上才被告知第二天要去参加寿宴。 当她带着怨气和怒火前去,却在马球会上对丰神俊朗身姿矫健的李澈瞬间倾心,从此开启了自己悲剧的一生。 云初念迅速从回忆中醒转过来,她用力摇摇头,将那些不好过去都甩出脑海。 重活一世是老天给自己的机会! 和陆清远的婚约已经作罢,那和李澈的孽缘自然也将被自己斩断! 一切都不会重演! 只是,一切还需要细细谋划才行! “南枝!”云初念突然开口:“去找陆姨娘拿库房的钥匙,把我娘留给我的那套金丝云纹的红宝石头面找出来。” 不多时,南枝两手空空的回来了,身后一起进来的还有陆婳。 “东西呢!”云初念沉了脸色。 陆婳往前走了两步,脸上堆满笑容解释道:“前些日子你父亲高升,同僚送了不少礼,一应堆放在库房中还没来得及收拾,这会儿如何找的出你要的东西?” “你撒谎!”南枝瞪了陆姨娘一眼,不服气的说:“你连库房门都没有打开,谁知道里面是不是真的杂乱无章?” “夫人留给我们姑娘的东西这十二年都是你在保管,现下只要求取一副头面出来,姨娘就推三阻四,莫不是姨娘监守自盗,把我们姑娘的东西据为己有了?” 第006章 布局 “你……你血口喷人!”陆婳捂着心口,一副要晕厥的模样。 南枝没有被她吓到,继续冷嘲热讽:“姨娘莫不是心虚了吧?” 陆婳气的扑上去想撕碎南枝的嘴,却被南枝灵活的躲开了。 云初念安闲的坐在旁边看戏,眼看着事情要无法收场了,才轻声细语的呵斥南枝: “好了,不许胡说。姨娘管家这么多年,怎么会做监守自盗之事?那不是自打脸吗?姨娘你说是不是?” 云初念目光含笑,看的陆婳一阵心虚。 她总觉得云初念话里有话。 难道她发现自己的秘密了? 不! 不可能! 就连薇儿和欢儿都不知道自己的秘密,云初念一个久居青州的人又如何知晓? 不能自乱阵脚。 陆婳僵着脸色堆着笑附和:“自是这个道理!那么多礼物要一一登记在册,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 “五天够了吗?” “什么?” 云初念抬眼,看着陆婳错愕的眼神,勾唇浅笑,不疾不徐的说:“五天后要随祖母参加大长公主寿宴,可我从青州走的仓促,妆奁都未曾收拢便出发了。” “若姨娘不能在那之前将我要的东西送过来,届时在大长公主面前失仪,可是不美!” “我被人耻笑倒是无所谓,可若连累我们云家女儿的名声或让父亲在同僚面前蒙羞就不好了。” 云初念笑意盈盈的看着陆婳,搬出她在清晖园时的说辞压了回去。 陆婳的额角泌出冷汗。 云初念虽然一直笑着,可陆婳却感受到自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逼人压迫感。 那种上位者主宰一切的的压迫感陆婳只在十二年前,被云初念的外祖父用长枪指着喉咙,命悬一线时感受过。 可云初念此时分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自己会由心底感到胆寒? 陆婳压下心中的惧意,强笑着说:“我一定在去参加宴会之前给你找出来。” “反正都要清点,就连着我娘的嫁妆一并点了吧,我娘的嫁妆单子遗失了,正好趁着这次机会重新登记在册子上。” 陆婳的心猛地一跳,她强压下心中的雀跃,谨慎的问:“只清点现在存在在库房的那些吗?” “也只能这样了。”云初念叹息一声:“只是要辛苦姨娘了!” “不辛苦不辛苦!”陆婳生怕云初念反悔,忙不迭的说:“你便让南枝明日辰时三刻来找我吧。” 云初念让月影送陆婳出去。 南枝不解的问:“夫人的嫁妆单子不是在姑娘这儿吗?怎么告诉陆姨娘遗失了呢?” 云初念轻抿了一口茶水,眸中闪过一抹冷意:“若不是她觉得自己尝到了甜头,你觉得她会这么快松口让你去清点东西?” 南枝撇嘴:“我们这位陆姨娘,看着慈眉善目,心眼可真多。” 云初念笑着打趣她:“出息了,回京城没几天,我们南枝都会揣测人心了。” 南枝被她说的羞红了脸,跺脚不依:“姑娘,你就别嘲笑我了。她那库房分明有鬼,难道您就这样被她欺负吗?” “我不是把你派去了吗?” 云初念拉起她的手,轻拍手背安抚她:“你放心,无论那些牛鬼蛇神有什么本事,姑娘我都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上一世,南枝为护自己而死。 这一世,她一定会护她周全。 南枝出去后,云初念听到外面月影压低声音抱怨她:“你疯了?刚才怎么对陆姨娘那个态度?” “我态度怎么了?事情不对劲难道还不允许我质疑了吗?”南枝不屑。 “你之前在清晖园没听说吗?陆姨娘马上要被扶正了,过不了多久她就是我们三房的正房夫人,你这般顶撞她,她若怀恨在心,以后没你好果子吃!” “我会怕她?”南枝冷哼:“姑娘在清晖园的态度你难道不明白吗?我是姑娘的人,谁对姑娘好我就对谁好。 若是有那黑心肝的想欺负我们姑娘,那我就算拼了性命也要咬上她一口。” 两人逐渐走远,直到声音再也听不见。 时间转眼就到了大长公主的寿宴前一晚。 “三姑娘!”陆姨娘身边的荣妈妈笑着捧来一个锦盒,双手恭敬的奉上:“您要的金丝云纹红宝石头面给您找出来了。” 云初念正慵懒的托腮看书,闻言放下手中的话本:“南枝,东西收下。” “我听说荣妈妈的儿媳日前生了个大胖小子?” “承蒙三姑娘关心,确有此事。”提到大孙子,荣妈妈笑得眼角堆满了褶子。 “你是家中十多年的老仆了,此等喜事我也该添一份礼。就让月影带你去我的私库,你看看喜欢什么便挑一样吧。” 荣妈妈眼底闪过喜意,转瞬又欲言又止。 最后很平静的说:“谢三姑娘恩赐!” 说完敛眉乖顺的跟着月影离开。 来之前陆婳曾叮嘱她,让她机灵点打探一些有用的消息,但想到云初念前些天在清晖园时以一敌众的场景,荣妈妈也心虚了,不敢触她霉头。 “姑娘,明天就戴这套头面吗?”南枝问。 云初念拿起锦盒中的步摇,问:“库房已经清点完毕了?” “是!” “如何?” “东西都能对得上!”南枝说。 “姑娘,您说奇不奇怪……”说到这个事情南枝就纳闷儿:“您将夫人的嫁妆单子悄悄给了我,我下午趁月影不在的时候接连比对了三次,确确实实都对得上。”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若是让你就这样看出不对劲,那就枉费她苦心经营十二载了。” 云初念双手微微用力,那步摇竟在她手里生生断成两节。 南枝惊骇:“这这这……她竟然用镀金的假货偷梁换柱!!!” 云初念并不意外。 这件事情,她在上一世嫁进靖王府才发现,硬生生吃了个哑巴亏。 她把步摇随意的扔进锦盒中:“你去门房找一个叫林大友的老奴。” “然后再把这个锦盒送去翠竹苑……不对,这会儿父亲应该在凝霜院,总之,你务必亲眼看到这个锦盒被送到他手中。” 云初念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南枝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到最后也逐渐明白了失态的严重,抱紧锦盒:“姑娘放心,我一定把事情给您办好。” 娘亲曾对林大友有恩,他一直想找机会报恩。 上一世,会提前得知靖王和云悦薇在谋划将自己当成药人的事情,便是林大友冒死告知的。 他是个能用的人! 第007章 指控 南枝按照云初念的安排先去了门房找林大友,然后再去凝霜院。 但她却连凝霜院的院门都没能进去,就被洒扫的丫鬟拦在外面。 “我要见三爷!” 丫鬟把往里冲的南枝拦回来,怒喝:“三爷和姨娘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云远庭这些年只有陆婳一个姨娘,异常宠爱,连带着她院里的人也狗眼看人低。 南枝怒骂:“天大的事情,耽搁了你负的起责任吗?” “天王老子来了也必须明天再来。你再不走,我拿笤帚赶人了!” 荣妈妈去漪澜院这么久还没回来,那边的丫鬟却跑来要见三爷,傻子也知道事情不对劲,借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把人放进去。 凝霜院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也来拦在面前,南枝自知不是她们的对手,只能佯装离开。 等到丫鬟把院门关上后,她却一个健步冲上去,一边玩命似的狂砸门,一边着急的大喊:“三爷,求您给我们姑娘做主!” 这一个回马枪杀的凝霜院众人措手不及,饶是丫鬟婆子门想上来捂南枝的嘴也已经来不及了。 云远庭披着外衣走出来,怒斥:“大半夜的吵什么吵?一个个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南枝立即跪下,将锦盒高高举过头顶大声说:“陆姨娘监守自盗,以次充好,求三爷给我们姑娘做主!” 长随接过锦盒递给云远庭。 云远庭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便把锦盒整个砸进陆婳怀里,沉声道:“原来最不把我放在眼里的人是你!” 凝霜院一片安静,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两刻钟后,云初念步履娉婷的走进翠竹苑的议事厅。 云远庭坐在首位,面若寒霜。 陆婳红了眼眶跪在他面前,时不时发出一声啜泣。 竟连云悦薇和云悦欢也来了。 云初念走到云远庭面前,福身行礼:“父亲!您找我?” “嗯!”云远庭让她坐下。 然后把手边的锦盒往前一推,压着怒火问陆婳:“这些年库房一直是你在管,东西也是你让心腹婆子送去漪澜院的,这件事情,你要怎么解释?” “三爷,我冤枉啊!”陆婳哀戚的哭诉。 她不知道云初念是如何发现自己仿了假货以次充好的。 明明仿制的人手艺巧夺天工,她亲自比对过,绝对看不出来才敢生出这样的心思。 “您信任我才将库房交给我管理,我是万万不敢做出这等事情的。夫人留下的东西我知道日后是要留给三姑娘和少爷的,我又怎敢起歪心思?” “三爷您是知道我的,这十多年,我一直克己奉公,我连衣服首饰都难得置办,若我是那监守自盗的黑心肝恶妇,我又何至于对自己这么苛刻呢?” 陆婳一身素白衣衫,头上只用了一支月白色的玉兰簪子绾发,眼眶含泪眼尾微红,委屈又含情的看着云远庭。 只一眼,就让云远庭的怒火消了大半。 他不禁小声问云初念:“她的性子我是了解的,断不会做出这等监守自盗的事情。 你娘亲的陪嫁箱子搬进库房后就没人动过,说不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话里话外,竟有暗示东西是随裴清芫进府时就已经是假货的意思。 云初念心底发寒。 他为了替陆婳开脱,竟往娘亲身上泼脏水。 “父亲!” 云初念把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回桌上,沉闷的声音令在场众人的心也跟着一震。 “此事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陆姨娘毕竟马上就要成为您的正房夫人了,为避免日后落人口舌,影响父亲前途,还是查清楚比较好。” 她既然挑明这件事情,就断不会如此轻易就让陆婳躲过这劫。 一听说会影响自己前途,云远庭立即坐正了身子,假意咳了一声:“自是要查的,只是这没头没尾的,要从何查起?” 他还想说话,长随进来小声汇报:“门房的林大友跪在外面求见!” “他一个门房这么晚见我做什么?”云远庭小声嘟囔。 “说是和陆姨娘的事情有关。” 云远庭下意识扫了云初念一眼,看她正闭目养神,不禁心里发怵,烦躁的挥手:“带进来!” 林大友左腿微跛,两鬓斑白,手里捧着个硕大的木盒,一瘸一拐的走到云远庭面前才跪下,朗声说:“三爷,这是奴才从闲人阁赎回来的东西。” 他说完后,主动将木盒打开。 一套和云远庭手边那副假货一模一样的金丝云纹头面赫然陈列在其中。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几件价值连城的珍宝首饰。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云远庭骇然的看着木盒内的东西,里面有几件珠钗是他曾在裴清芫那里见过的。 他下意识向陆婳看去,只见她同样惊骇,方才还哀戚委屈的双眸内,只剩下恐惧。 云远庭虽色令智昏,但不是真的蠢货,立即就明白她和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 “这些都是夫人的陪嫁,从去年开始,便有人陆续将这些东西高价典当给闲人阁,再低价请闲人阁的师傅打造一副一模一样的好偷龙换凤。” 我与闲人阁的管事交好,经常一起吃酒,多番打听下才知道,做出这等事情的竟然是陆姨娘身边的荣妈妈。” “我不忍夫人的陪嫁流落在外,便把此事告知了三小姐。三小姐给了银钱,让我将东西全部赎了出来。” 林大友每说一句话,云远庭的怒意便增添一分。 终于,他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一脚踹在陆婳的心口,怒喝:“贱人!你竟敢瞒着我做出这等事情?” “他胡说八道!!” 陆婳往前跪行几步,拉着云远庭的衣袖,仰头望着他,满眼悲痛的说:“无凭无据的,您怎能因为一个门房几句话就冤枉了我?” “谁又知道这不是她们串通起来陷害我呢?说不定东西是她们自己掉包的呢?” 云初念突然轻声笑起来。 她就知道陆婳不会轻易认罪。 但她也没想到陆婳会这么蠢,竟自己往枪口上撞。 “姨娘若觉得是我们串通起来陷害你,不如我们现在就开库房,看看现在库房里存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婳瞬间噤声。 林大友也仿佛猜到了她会做垂死挣扎,从怀里掏出一叠纸,递到云远庭手中:“这些是陆姨娘去典当物品时所签的字据,” 第008章 割肉保命 “我赎回东西后闲人阁的管事便将字据退还给我了。剩下的是陆姨娘的兄长陆海在赌坊的借据。” “陆海因好赌,欠了赌坊五万两,赌坊扬言要剁了他的手掌,把他的妻女卖去妓院。后来不知道他从哪里搞到了五万两还了钱。 可他管不住自己的手,前段时间陆家公子中举后,他一时高兴,又去赌了一晚上,欠了赌坊一万两。” “前两天赌坊到陆家追债,陆海放话说自己的儿子马上要迎娶三姑娘为妻,到时候多得是钱还给他们。街坊邻居皆可作证。” “借据在赌坊我带不走,就只能让他们的管事给我誊抄了一份,若是老爷不信,可以去赌坊查证。” 林大友话说完,陆婳就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哀戚悲怜的哭声也完全消失,惊惧的盯着云远庭手中的一叠字据。 议事厅内只余下云远庭翻看字据的声音,越来越快。 到最后,他愤慨的将字据重重拍在桌上,怒声质问:“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背着我做这些事情。若不是被人发现,改天这宅子被你卖出去都没人知道!” “我就说你为什么这么热络的想把念儿嫁给你那个侄子,感情你们姓陆的一家子打的是念儿嫁妆的主意!” “来人!请家法!!”云远庭怒不可遏。 一听说他要请家法,陆婳吓得几乎昏死过去。 云悦薇两姐妹也慌了神,齐齐跪在云远庭面前求情。 云悦薇:“爹爹,您消消气,饶了娘亲吧,娘亲也是被逼无奈才会出此下策。难道您要让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哥哥被人斩去手掌吗?” “她若是存心想要算计夫人的嫁妆,又怎么这么多年只掉包这几件东西?” “这些年,娘亲一直以您为天,从来不曾欺瞒过您,这件事情她固然做错了,但你们十多年的情分,难道就要因为这些死物消磨了吗?” 云悦薇身体羸弱,一通声情并茂的哭诉下来,已是气息不匀,眼看着要晕厥过去。 云远庭历来最疼爱这个女儿,见状也不禁心软。 陆婳打蛇随棍上,也掩面哭泣:“三爷,我自嫁与您做小至今快十五年了,我为您生养女儿,打理庶务,我敢对天发誓,除了此事之外,我未曾有一件事对您有过欺瞒。 若我所说有假,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云初念冷静的垂眸,兀自喝茶,仿佛面前的这出闹剧和她无关一样。 只是在听到陆婳的誓言时,嘲弄的勾唇笑了一声,不咸不淡的说:“若是赌咒发誓有用,还要刑部大理寺做什么?遇到命案,都让被告发个誓就能验真伪了。” 陆婳神色微僵。 在宠妾和爱女的连番哭诉下,云远庭早已心软。 他本就对亡妻没什么感情,陆婳此事做的再离谱,到底没有伤及他的利益,说要请家法也不过是做做样子。 “念儿……”云远庭小心翼翼的问云初念:“东西既已赎了回来,不若此事暂且作罢?这笔钱爹给你补上如何?” “父亲是一家之主,既然您不追究,那我也无甚可说。” 陆婳母女几人悄悄松了一口气。 “然……” 云初念声音一顿,加重了语气:“有如此劣迹之人,断不可以做您的正房夫人。” 云远庭犹豫,陆婳扶正的事情已经定下,原本下月回老家祭祖便要把陆婳登记在族谱之中。 此事家中上上下下皆已知晓,骤然宣布作罢,恐怕会引出不少流言。 陆婳也心有不甘,她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要熬出头了,现下云初念三言两语就要把自己打回原形,她如何甘心? 陆婳勾人的小眼神看的云远庭心痒难耐,他向云初念解释:“你们姐妹眼看着就到了婚配的年龄,家中总需要一个正房娘子操持这些事情……” “那您就再娶一个续弦!” 云初念打断他的话,看着陆婳惊愕的眼睛,气定神闲的说:“父亲现在正值壮年,又贵为兵部尚书,再娶个年轻貌美的续弦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陆婳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得慌乱。 她现在虽然名义上只是个姨娘,但实际上府中都是把她当成是正房夫人对待。 若是云远庭再娶一个续弦,她就什么也不是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云远庭惊怒。 “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竟妄想插手父亲后院之事,传出去像什么话?” 云初念没被他的话当回事,继续说:“这原是外祖母的主意, 青州知府有个独女,在婚嫁之前未婚夫战死,她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为其未婚夫守节三年。 谁料后来她母亲又因病去世,如此又拖了几年,她的姻缘也被耽搁了。 外祖母知道您这些年一直没有续娶,便兴了为您二人牵红线的心思。我回来之前外祖母曾让我试探您的口风。 原本我听说您要将陆姨娘扶正,觉得这样也不错,便没有提起这件事。不过…… 姨娘这样的品行若是成为您的正房娘子,闲人阁和赌坊那边传出什么流言,影响的可是父亲您的仕途。” 青州知府确实有个嫡女被耽误了姻缘,但外祖母想为她做媒的事情却是云初念编造出来的。 她也不怕云远庭心动。 那女子她曾见过一面,颜容德行皆是不错。 如果三房必须要有一个正房娘子,那个女子总比陆婳要好上数倍。 云远庭被她一长串话说的一愣,陆婳以为他被说动心了,急道: “三爷,此事原是我做错了,三姑娘要惩罚我我也认了,只要您不厌弃妾身,愿意让我一直留在身边伺候您,那些虚名我都不在意的。” “为了赎罪,妾身愿意把管家之权一并交给三姑娘,禁足一月。” 眼看着就要熬出头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云远庭娶续弦。 否则,她这十几年的付出全都白费了! 至于现在失去的,总有一天她会从云初念手里重新夺回来! 陆婳的‘识大体’让云远庭大为满意,亲自把她从地上扶起来,细声安抚: “我怎么会厌弃你呢?你这次做错了事情,可要好好向念儿道歉,下不为例。” 云远庭耳根子软,又偏宠陆婳,此时她依偎在怀里,云远庭的理智早就飞跑了。 什么青州知府的嫡女,那些远处的风景哪里比得上近在咫尺的温香软玉? 第009章 镇国公世子 陆婳会交出管家的权利保全自己在云远庭心中的地位云初念并不意外。 壁虎会断尾求生,陆婳显然也深谙此道。 陆婳管家十二年,三房里里外外全是她的心腹,她有把握就算权利旁落也会有收回的一天,才会这么有恃无恐,大大方方的把权利交出来。 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只怕会让云远庭更加怜惜她。 不过…… 云初念摩挲着手中的对牌钥匙,缓缓勾起唇角。 东西既然已经到了自己手上,就断不可能再还给她了。 到了漪澜院外面,林大友不准备再进去,云初念点头:“今日之事,多亏有你帮助。麻烦你了!” “三姑娘这话真是折煞小人了。当初若不是夫人帮助,我这条命早就没了,别说只是帮您办这么一件小事,就算是让我豁出这条小命,我也绝不推辞。” 他拖着这具残身一直留在云家,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报答裴清芫的恩情。 当南枝到门房找自己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报恩的机会来了。 “姑娘日后若有任何差遣,可随时找我。” 没过一会儿,云远庭的长随李忠送来一个匣子,里面装了厚厚的一叠银票。 李忠谄媚的笑着说:“三爷说姨娘做错了事,断没有让姑娘您吃亏的道理,这是三爷补偿您的。” 李忠走后,云初念把匣子交给南枝:“你把这个给林大友送去,让他明日一早给闲人阁送去,记得要避人耳目。” 林大友带回来的那一箱子首饰价值加起来五万两,她的私房哪儿来那么多钱? 只是忠毅侯裴泽海虽举家迁往青州,京都却还有人记得他的威名罢了。 闲人阁是看在外祖父的份上,卖自己一个面子,先把东西交给自己而已。 …… 第二天便是大长公主的寿宴。 能被大长公主邀请,对云老夫人来说是莫大的荣耀,所以云府上下从天还未亮就开始忙碌。 除了长房的嫡女云兰馨和云初念外,云老夫人连府中三位庶出的姑娘也一并带上了。 她亦有私心。 如今眼看着云兰馨和云初念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双胞胎姐妹俩也可以开始相看了,她想趁着这次机会,带她们露露面。 倒是长房的庶女云珊珊年岁还小,但带出来长长见识也不是坏事。 云初念今日一袭鹅黄烟罗长裙,头挽垂鬟分肖髻,步履蹁跹,环佩叮当,一出场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就连京中公认的第一美人云悦薇站在她身边,此时也黯然失色。 昨夜的事情让云悦薇彻夜未眠,本就病恹恹的身子此时更添几分羸弱,仿佛风一吹就能飘走一样。 云老夫人看了,暗暗摇头叹气。 府中备了三辆马车,老太太一辆,长房母女三人一辆,三房三姐妹一辆。 临上马车的时候,云老夫人开口:“三丫头和我一起吧。” 三房昨夜发生的事她一早起来已经知道了,此时若放她们姐妹三人同车,只怕还没到光霞山就先吵起来。 往日和老夫人同乘一车的殊荣只属于云兰馨这个长房嫡女,今日她巴巴等了半晌,最后却是云初念被叫了过去。 云兰馨心里压了一股气,用力绞着手中的丝帕。 大长公主喜好热闹,在宅中搭了戏台,今日请了城里几个有名的戏班轮番唱戏。却也不拘着她们这些未出阁的少女,由着她们在院子里逛。 等用过午膳后,再去山下的马球场打球赛马。 上一世,云初念时刻谨记不能给云家丢脸的话,一直安分的待在祖母身边,哪儿也没去,于是正好撞上来给大长公主祝寿请安的李澈。 这一世云初念不想见到李澈,于是也不管其他世家小姐如何矜持,她借口想看看风景便带着月影离开了戏园。 后院的风景很好,大片的桃花竞相绽放,热闹非凡。 月影贪玩,见到一只野兔跑过,也跟着去追。左右附近无人,云初念也没有管她,自己闲庭信步的继续往前走。 云初念沉浸在美景中,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踏入了禁地。 “你去调查清楚,看看他们背后是什么底细。” 突然,云初念听到一道低沉的男声,她下意识屏住呼吸,躲到树后,微微探出半个脑袋。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身形颀长的红衣男子背对着自己。 尽管看不清正脸,但云初念也能感受到对方不凡的气度。 “陈平不能留了,找个机会不留痕迹的除掉。” 他的声音毫无波澜,瞬息间便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 云初念心往下沉,暗骂自己竟然如此不小心,偷听到别人在密谋坏事。 她想趁对方没有发现的时候悄悄离开,但刚往后退出两步,就听到月影雀跃的声音:“姑娘,我找到了一个兔子窝!” “谁?!” 糟糕!!! 念头一闪,只见一道残影飞过,云初念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下一瞬那人已经逼近眼前,修长的双手狠狠卡住云初念皙白的脖子,阴狠的问:“你是什么人?” 被吓得想放声尖叫的月影也被他的属下控制住,不敢动弹。 云初念这才看清楚红衣男子是谁。 她的瞳孔不受控制的剧烈收缩了一下。 是他! 镇国公世子——萧云祁! 萧云祁朗目疏眉,凤目微扬,这个无数少女倾慕之人,京都有名的纨绔浪荡子此刻却面狠如索命修罗,大有下一秒就会掐断她脖子的气势。 云初念看着他,脑海里突然想起上一世最后一次见他时候的光景。 那时,镇国公府遭逢巨变多年,只剩萧云祁一根独苗,他也因此性情大变,从一个纵情声色的浪荡纨绔子变的阴狠毒辣,杀人如麻。 她刚收到林大友冒死递来的消息,带着两个丫鬟连夜坐马车想要逃出京都。 但她们却在城门被守卫拦了下来。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夜色里,一队黑衣人打马从城内疾驰而来。 为首的赫然就是萧云祁。 他身侧并驾齐驱的是一个身披斗篷的蒙面男人, “圣上有令,今日起,凡出城者皆要经过严密的搜查……” 话音还没落下,一道寒芒闪过,那名说话的守卫已经身首异处。 圆滚滚的头颅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然后在地上滚了几圈滚到了云初念的脚边。 殷红的鲜血点点洒在她月白色的裙摆上,如雪夜中绽放的寒梅。 云初念蛾眉紧蹙。 萧云祁抬头看了云初念一眼。 那一眼,令云初念遍体生寒。 她以为萧云祁会为封口杀了自己,但他只是淡漠的看了一眼便别开了视线:“京都要变天了,出去了就暂时不要回来了。” 第010章 高手过招 思绪回到现在。 云初念迅速权衡清楚局势后,冷静的说:“我们是来参加大长公主寿宴的官员家眷,来园子里闲逛,想回戏园却迷路了,家中长辈还在等我们。” 一是回答萧云祁自己的身份。 二是警告他,自己不是个可以随便就杀的阿猫阿狗,若是自己有个三长两短,他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但萧云祁并没有被他的话吓到,狠声问:“你听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听到!”云初念仍然面不改色。 萧云祁厉眸微眯:“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杀了我也是什么都没听到。” 萧云祁审视着云初念,她也不惧,坦然自若的迎着他的眼睛,任由他打量。 他讶然于云初念的淡定。 很少有人能在他的强压之下还能保持这么冷静的。 萧云祁想试探面前的女人是否真如她表现出来的这么冷静,收紧了手指:“那我就杀了你!” 空气骤然被他截断,胸腔好似要爆开一般。 云初念只觉得自己可能下一秒就要死了。 但她丝毫不慌,沉静的眸子无所顾忌的看着萧云祁如星辰般灿烂的双眸,勾唇浅笑,很笃定的说:“你不会杀我的。” 原本云初念还担心萧云祁杀人灭口。 但当他真的说要杀了自己的时候,云初念反倒冷静了下来。 以她前世对这个手段毒辣的混世魔王的了解,萧云祁若真是想杀了自己,是断不会说出来的。 他只会手起刀落,在瞬息间取自己性命。 他在试探自己。 想通了这一层,云初念很快冷静下来,脑子飞速转动,艰难的说:“至少……你不会现在杀我。” 胸腔内残存的空气越来越少,每多说一个字,对她而言都是一项巨大的挑战。 但为了活命,云初念还是忍着身体上的难受,胀红着脸说:“否则……兵部尚书的嫡女在大长公主宅邸出事,牵连甚广,就算是镇国公世子恐怕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 不如现在放了我,再找个人监视,若我口风不严,再找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就是。” 说完这些话,云初念已经用完了最后的力气。 她只觉得自己头昏沉沉的,身体也越来越虚。 但她仍然倔强的没有求饶。 萧云祁的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她竟然把自己心中所想全猜准了。 许久之后他终于松开手,一边擦拭着手指,一边漫不经心的问:“你就是云远庭刚从青州回来的女儿,裴泽海的外孙女?” 裴家养大的外孙女,难怪能有这样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气度。 他突然松手,云初念的身子虚软的往下软倒,萧云祁下意识想伸手去搀扶,在即将碰到她纤瘦的腰肢时,云初念立马警醒的往后退开几步。 她捂着脖子,近乎贪婪的大口大口呼吸,骤然涌入胸腔的空气让她条件反射的呛咳出声。 她无意和萧云祁这个危险人物做过多纠缠,等到自己呼吸顺畅之后才满眼防备的说:“多谢世子手下留情,我离开很久恐家人寻找,先告退了。” 云初念没有含糊,说完就立即带着月影大步离开。 “主上!” 一个身如鬼魅的劲衣女人突然出现在萧云祁身后:“要我去盯着她吗?” 萧云祁:“不用了,由着她去吧。” “可是……”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不会给自己招惹是非的。” 萧云祁看着云初念匆匆离开的步伐,玩味的勾唇笑起来:“京都的这些个贵女,倒也不全是脑袋空空的蠢货。” 云初念走的很快,好像背后有鬼在索命一样。 月影小跑着跟在后面,惴惴不安的问:“姑娘,刚才……” “闭嘴!” 云初念警告她:“你若是不想死,今天看到的事情就全部烂在肚子里,谁都不准说。否则我也保不住你。” 撞破萧云祁的秘密让云初念有些忐忑。 那个传闻中纵情声色流连花楼的纨绔世子,和今天这个阴狠毒辣的危险男人,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萧云祁? 她不喜欢这种事态超出自己掌控的感觉。 “姑娘,我们还是回去吧,要不然他后悔了,来杀人灭口怎么办?”月影被吓得快哭出来了。 “再等等!” 云初念看了一眼戏园的方向,稳了稳心神说:“我肚子饿了,你去帮我拿一份糕点过来,我在前面水榭等你。” 现在还不是回戏园的时间。 桃花林中央有个水榭,引了光霞山的山泉水,池中养了不少锦鲤,各个膘肥体壮,好不自在。 云初念抛下脑中的杂念,在水榭中凭栏独坐,享受这片刻的静谧。 偏偏有苍蝇见不得她好。 “你就是云初念?”一道轻蔑的声音响起。 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孩儿在云悦薇姐妹俩的簇拥下走进水榭。 她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云初念,当看到那张远胜于自己的容颜时,撇撇嘴,很不是滋味的冷哼:“我看也没有长得很好看嘛。” 云初念认识她。 英国公府最小的孙女江嫣然。 扫了一眼江嫣然身后的姐妹花,云初念心下了然。 以为自己成为江嫣然的拥趸,就是找到靠山了? 云初念敛裙站起身,温柔的笑着问江嫣然:“江姑娘怎么在这里?” “怎么?你能来得,难道我不行吗?”江嫣然不悦。 “自然不是。”云初念没有因她的抬杠生气,还佯装很意外的样子:“只是……镇国公世子在找你,难道你不知道吗?” “什……什么?真的吗?祁哥哥真的在找我?” 江嫣然错愕,一抹绯红迅速染上脸颊,连声音都柔和了几分。 她迅速问了云初念方向后就带着丫鬟匆匆离开了。 云初念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角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江嫣然喜欢缠着萧云祁在京都并不是什么秘密。 而正好她云初念又一直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方才在萧云祁手上才吃了亏,现下马上就有一个可以‘回敬’他的手段,又怎么能不用呢? 云悦薇姐妹俩踟蹰着不敢跟上去。 云悦薇走到她的跟前,细声细语的说:“三姐姐,昨夜的事情,多谢你不追究母亲的责任。” 云初念冷眼看着她,面无表情。 “你干嘛要向她道谢?若不是她多事,母亲怎么会被惩罚?母亲是为了帮舅舅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的,她分明也是冤枉的。”云悦欢很不满。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云悦欢满眼愤恨的瞪着云初念。 突然,她脸色大变,惊惧的大喊一声:“三姐姐小心!” 话音落下,她整个人向着云初念飞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