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轰隆隆的雷声伴着倾盆⼤⾬,给五⽉的夜带来⼀份寒凉。 陌森酒店顶层的豪华套房⻔前,只穿着⼀身单薄的⿊⾊低胸⼩V礼裙的阮糖却觉得天闷热闷热的,⼿⼼黏糊糊的出了⼀层汗。 为了阮⽒,阮糖你可以的! 给⾃⼰充完⽓,阮糖从⼿提包⾥拿出纸⼱,擦⼲净⼿后,深吸了⼀⼝⽓,抬头挺胸,以最完美的姿态,推开⻔,徐徐的⾛⼊内。 “弗兰克先⽣,我……” 抬眼,看到房内的英俊男⼦时,阮糖怔住了,未出⼝的话全都堵在喉间,说不出来了。 男⼈坐在沙发上,⼀⼿搭在沙发背上,⼀⼿晃着红酒杯,额间垂下的⼏捋头发遮住了他如鹰般锐利的眉眼,让⼈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但,阮糖知道,他这刻⼼情不错。因为他,是她的前夫,贺云琛。 他们于三年前结婚,同床共枕⼀年后,离婚。 两年了,整整两年,这是⾃离婚后,她第⼀次⻅他。 她以为她已经忘了他了,但⻅到他的这⼀刹那,尘封的记忆全都回归了。 “你……”阮糖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她敛起缭乱的⼼绪,强⾃镇定的道,“抱歉,我⾛错房了。” 说罢,她便转身,欲离开。 “你没⾛错。” 贺云琦抿了⼝酒,才掀起眼⽪看向阮糖,眼神冰冷得不带⼀丝热度,说出来的话也冻彻阮糖的⼼扉,“真想不到,你离开我之后,居然沦落到要卖身这种地步。” ⾃欺欺⼈的阮糖被他这话刺破了⼼底的最后防线,她猛地攥紧⼿⼼。 要不是离婚这两年来,贺云琛率领着贺⽒集团与他名下的公司对阮⽒步步紧逼,害得阮⽒资 ⾦链断裂、濒临破产,她也不⾄于⾛到现如今这 ⼀步。 睨了眼神情淡漠的贺云琛,阮糖⼼底对他的情意⼜消了⼀分。 想来D国富豪弗兰克约她来陌森酒店谈注资阮⽒⼀事,只怕也是眼前这男⼈组的⼀个局,为的就是羞辱她、报复她。 现在,他的⽬的达到了。 思及此,阮糖的⼼⼜冷了⼀分,“我还有事,我先⾛了。” “你不想救阮⽒了?”贺云琛慢条斯理的说着,边将酒杯放下,玻璃杯和⼤理⽯的桌⾯碰撞在⼀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声,沉沉的落在了阮糖⼼头。 阮⽒危在旦夕,弗兰克的注资,是她的孤注 ⼀掷,但现在也没了。 怒意翻涌,阮糖恨极了贺云琛将她玩弄于⿎掌间,但⼜⾃知⾃⼰⽃不过有叱咤商场多年的贺云琛。 压下⼼间怒⽕,她⽪笑⾁不笑的道,“不劳贺总费⼼,阮⽒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哦?”贺云琛唇边勾起⼀抹讽刺的冷笑,“你打算怎么解决?再卖⼀回吗?” 阮糖感觉⾃⼰有被冒犯到,怒⽕⼏乎要从眼底溢出。 她冷着脸,“贺总,我记得我们离婚的时候你曾说过,我们形同陌路,各不相识?我的事,就不劳您废⼼了。” “形同陌路?” 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贺云琛呵笑了声,但看向阮糖的眼神却越发冰冷,似是看死物 ⼀般。 ⻓腿⼀迈,他将阮糖逼到了墙边,“你⽋我⼀个条⼈命,你居然说要和我形同陌路?” 他周身的⽓场凛冽,如狂⻛骤⾬,冲向阮糖,让她⽩了脸。 “阮糖,你记住,你是个罪⼈。” 第2章 夕阳西下,天色渐渐黑沉下去,我虽然胆子不小,但经历了刚才的事情之后,此时我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烂鱼仔,烂鱼仔就像一条干涸的鱼,趴在地上喘着粗气,不停地抠挖喉咙,将肚子里的污水吐出来。 我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河面,晃动的水草,惨白的枯手,还有那口血红色的棺材,都在我的眼前晃荡。 我打了个寒颤,回过头去,看见烂鱼仔停止了呕吐,坐在地上,盯着自己的右脚踝发呆。 我喊了烂鱼仔两声,他都无动于衷。 我凑过去,发现他的脸色十分难看,比死人脸还要难看。 我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移到他的右脚踝上面,只看了一眼,我浑身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黑手印! 烂鱼仔的右脚踝上面,竟然有一个清晰可见的黑手印! 我看着烂鱼仔,烂鱼仔也看着我,两人沉默了很久,一直没有说话。 最后,烂鱼仔实在忍不住了,苦着脸问我:“阿淼,你告诉我,刚才缠住我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的背心一阵阵发冷,刚才我潜入水下的第一眼,看见一只惨白的手抓住了烂鱼仔的脚踝,但后来我发现自己可能是眼花,因为烂鱼仔脚踝上缠着的是一团水草。 但是现在,烂鱼仔脚踝上的黑手印怎么解释? 如果刚才真的是水草缠住了烂鱼仔的脚踝,怎么可能留下一只黑手印? 我突然想起刚刚我的脚踝也被抓住了,于是赶紧挽起裤腿看了看。但我发现自己的脚踝上并没有诡异的黑手印,心里不由得长松了一口气。 烂鱼仔都快吓哭了,指着脚踝说:“阿淼,水下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啊?我听大人们说,后山这条河是盘龙村的禁地,平时都不让我们来的,我们今天闯入了禁地,会不会出事啊?我好害怕……都怪蒋全那群混蛋……呜呜呜……是他们把我拖到这里来的……呜呜呜……” 烂鱼仔是真的害怕了,那个诡异的黑手印,无论出现在谁的身上,谁都会感到恐惧。 对于哭哭啼啼的烂鱼仔,我不知道怎样安慰他,也不知道怎样跟他解释。 烂鱼仔脚踝上的黑手印确实有些吓人,我不敢继续和他待在一起,再加上天色已经麻麻黑了,于是我跟烂鱼仔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走。 临走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河面,河面上幽幽飘荡起一层氤氲的雾气,周围的山峦、竹林都变得模糊起来。 雾气之中,隐隐约约有一只惨白的手,正从河底下面伸出来,伸出来…… 我打了个冷颤,不敢逗留,快步离开。 烂鱼仔踉跄着追上来,在后面惶恐地大叫:“哎,阿淼,等等我,等等我呀,别丢下我一个人!” 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情,我就去冲了个凉水澡,把身上的污泥冲洗干净,反复确认自己的脚踝上没有黑手印,然后把弄脏的衣服裤子也给洗了。 待会儿爷爷回来,如果知道我去过后山,到时候免不了一顿“笋子炒肉”。 我洗完澡,刚晾晒好衣服,爷爷便从外面回来了。 村里的人们都叫爷爷“曾三爷”,至于爷爷的真名叫什么,估计都没几个人知道了。 至于爷爷为什么叫曾三爷,并不是因为爷爷排行老三,而是因为村里还有两个姓曾的老头,年纪都比爷爷大,为了将他们三个区分开来,所以才称呼爷爷“曾三爷”。 爷爷的职业很神秘,民间称为“鬼师”,村子里的人尊称他“水书先生”。 盘龙村的村民以水族为主体,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水族人,我和爷爷自然也是水族人。 水族人口并不多,但是自古到今,我们都有属于自己的文明。 水书,是水族最古老的一种文字,我们称为“泐睢(lesui)”,“泐”即文字,“睢”即水家。 虽然我们有自己的文字,但是水族人几乎都看不懂,能够看懂水书的人,都是天赋异禀之人。而只有看懂水书的人,才能做“水书先生”。 水书里面到底记载了什么内容,我们都不知道,爷爷也不会说出来。 传说水书里面的内容非常神秘,读懂水书,就能知天地,通鬼神,行走于阴阳之间。 爷爷是盘龙村唯一的水书先生,十里八村有个红白喜事,或者邪乎事儿,都要请爷爷去看看。 爷爷这趟出去了两三天,说是去隔壁村给一个大户人家迁坟,忙到现在才回来。 从我记事起,爷爷就是靠着水书先生这门手艺,将我拉扯大的。 我也问过关于爹娘的事情,但是爷爷不肯说,我也就不好多问,也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爷爷这趟挣了点钱,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些酒菜,还给我捎带了一瓶饮料。 一瓶饮料对城里孩子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是对大山沟里的孩子来说,那可是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喝上的东西,非常珍贵。 炎夏的晚上,明月高悬,凉风习习。 爷爷在院子里摆开一张桌子,让我去上柱香,然后再吃饭。 厅堂里面供奉着一个黑沉沉的木头盒子,上面铺满了厚厚一层灰,盒子里面装着什么东西,我从来都不知道,因为爷爷不准我打开这个盒子。盒子前面放着一个香炉,每日三餐之前,我都要给这个盒子上香。 吃饭的时候,爷爷吱溜吱溜喝着小酒,问我这两天家里的情况。 我不敢告诉爷爷我下午去过村里的禁地,就说自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都没有去。 我怕爷爷继续盘查,匆匆忙忙吃完饭,就跑回自己卧室躺下了。 可能是下午发生的事情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我一闭上眼睛,那口大红棺材就从脑海里浮现出来,然后一只惨白的手从棺材里伸出来,掐住我的脖子,令我无法呼吸。 我迷迷糊糊躺在床上,感觉脑袋昏沉得厉害,就像发烧了一样,全身滚烫,非常难受,一直熬到半夜都还没有睡着。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我隐隐约约听见开门的声音,一股阴风从外面倒灌进来。 我的大脑意识很模糊,想要睁开眼睛,但那眼皮却像有千斤之重,实在是睁不开。 朦朦胧胧中,好像有个女人站在我的床边,她也不说话,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我。 第3章 我很害怕,想要说话又说不出来,眼皮使劲抬起一条缝,就看见床边站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人,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她的脸上笼罩着一团氤氲的水汽,看不清楚她的样子。她张开双手,用湿哒哒的手捂住了我的脸,不断有水流进我的口鼻,我顿时无法呼吸,整个人就像是沉入了水里。 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好像又有什么东西爬上了我的脖子,滑腻腻的,在我的脖子上缠了一圈,那双湿漉漉的手终于离开了我的脸,我的呼吸又变得顺畅起来。 我也不知道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多久,直到外面传来清晨第一声鸡啼。 村子里的公鸡每日清晨都会打鸣,我在盘龙村生活了十年,听了十年的鸡叫声,但是今天早上的鸡叫格外特别,仿似惊雷般在我的耳畔炸响,惊得我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我终于从那种倒是不活的状态中醒过来,浑身上下都是冷汗,把被褥都浸湿透了。 我双眼无神的看着屋顶,脑子里一片空白。 过了老半天,大脑才重新开始运转,我想起昨晚出现在床边的女人,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我扭头看向床边,床边空空荡荡的,连卧室房门都是关着的,哪里有女人的影子? 我摸了摸脑袋,心中自言自语:“难道昨晚是在做梦?” 昨天傍晚在烂泥塘受到了惊吓,所以昨晚睡觉做了噩梦,这个解释倒也说得通。 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外面传来鸡啼犬吠之声,整个世界仿佛都充满生机,我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出了一身臭汗,我准备下床冲个凉,当我的两只脚丫子塞进凉拖鞋里面的时候,突然感觉不太对劲。 我低头一看,只见床边残留着一大滩水迹,而我的凉拖鞋正好泡在这滩水迹里面,所以才会变得湿漉漉的。 看着地上的水迹,我刚刚清醒过来的脑袋,嗡一声就炸了。 我脸色惨白,身体虚弱地摇晃了一下,然后一屁股坐在床边,整个人完全傻掉了。 这滩水迹绝对不是我自己留下的,我记得很清楚,昨天吃了晚饭我就回屋睡觉,根本没有冲凉,拖鞋不可能是湿的。就算冲了凉,也不可能把那么多水带进卧室。 那这滩奇怪的水迹,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我想到昨晚迷迷糊糊的时候,出现在我床边的那个女人。 我记得那个女人浑身湿漉漉的,不停地往下淌着水,这一大滩水迹,难道……是那个女人留下来的? 可是,我一直以为,昨晚只是一个噩梦。 难不成昨晚我所经历的事情,根本就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真的有一个浑身淌水的女人,走进了我的卧房,然后站在床边看着我睡觉?并且想要捂死我? 那个女人是谁? 她为什么要来找我? 我越想越觉得恐怖,双手抱头,蜷缩在被窝里,浑身疯狂地颤抖。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烂泥塘里面有什么脏东西跟着我回来了? 就在我极度惊恐的时候,卧室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把我吓得叫了起来。 房门推开,爷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我看见爷爷,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 爷爷背着一个包,包里都是他干活的劳什子,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匆忙。 “爷,又要出门办事吗?”我从被窝里钻出来。 爷爷点点头,脸色凝重地说:“烂鱼仔是你朋友吧?住在村口外河边上的烂鱼仔,昨晚死了,死得有些蹊跷,他老爹哭着来请我过去看看!我给你卧了两个鸡蛋在锅里,你起床以后记得吃!” 爷爷交代了几句,匆匆出了门。 爷爷出了门足足有半个钟头,我都没有从惊骇中回过神来。 烂鱼仔死了?! 烂鱼仔竟然死了?! 昨天还鲜活的一个人,怎么就死了呢? 我想到烂鱼仔右脚踝上的那个黑手印,浑身的毛孔都紧缩起来,嗖嗖地往外渗着寒气,烂鱼仔的死,该不会跟那个黑手印有关吧? 屋子里安静得令人发毛,我再也坐不住了,一骨碌翻身从床上爬起,也没有吃鸡蛋,随手抓起一件外衣,就往烂鱼仔家里跑去。 一路上,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烂鱼仔是我在盘龙村唯一的朋友。 现在,我连这个唯一的朋友都失去了。 烂鱼仔的家住在村口,离外河很近,方便打渔。 村口外面有一条大河,是都柳江的一条分支,因为是从村子外面流淌而过的,所以我们习惯性地称为外河,而后山的那条小河,称之为内河。 烂鱼仔的家很简陋,还是那种老式的吊脚楼,破破烂烂的,院子里晾晒着很多鱼干,散发着老大一股臭气。 很多人不愿意跟烂鱼仔玩,就是因为烂鱼仔家里的鱼腥臭太重了,尤其是夏天,更是吸引不少苍蝇蚊虫前来,嗡嗡嗡的,实在是让人接受不了,烂鱼仔这个绰号,也正是这样来的。 我赶到烂鱼仔家门口的时候,门口聚集着不少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脸上都带着惶恐之色。 我走进吊脚楼,听见烂鱼仔他老妈撕心裂肺的哭声。 烂鱼仔他老爹站在房间门口,一个劲地抽着水烟,脸色阴郁的可怕。 房间里有些昏暗,点着一盏油灯,爷爷背对着门口站在床边,正在检查烂鱼仔的尸体。 我跟烂鱼仔的老爹打了个招呼,走进房间。 房间不大,借着油灯的光亮,我一眼便看见了烂鱼仔。 烂鱼仔躺在床上,尸体都已经僵硬了,双眼圆睁,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那死状真心可怕,吓得我差点叫出声来。 我赶紧捂着嘴巴,视线飞快移到烂鱼仔的右脚踝,那个乌黑的手印依然清晰可见,不仅没有消散的迹象,反而像是深入了骨髓里面。 最让人感到费解的是,烂鱼仔的床上全是污水,还有很多黑色的烂泥,像是从烂泥塘里面带出来的。烂鱼仔浑身湿漉漉的,脸上也全是水迹,唇角和鼻孔里还有黑泥。 在烂鱼仔的床边上,还有一滩水迹,跟我床边上的那滩水迹,几乎……一模一样。 我的心疯狂地颤抖起来,声音都在发颤:“爷……烂鱼仔……是……怎么死的?” 爷爷转过头来,一脸冷肃,缓缓从嘴里挤出三个字:“溺死的!” 第4章 溺死的?! 我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什么情况,烂鱼仔不是睡在自己床上吗,怎么会溺死? 烂鱼仔的老爹和老妈听到这句话,也十分震惊,赶紧走进来询问爷爷:“三爷,我儿子一整晚都在房间里睡觉,哪里都没有去,怎么会溺死呢?如果他是溺死,那他的尸体也应该在河里呀,怎么会在自己床上呢?” 爷爷背起双手:“具体原因我暂时还不清楚!记着,烂鱼仔的尸体不要急着下葬,先放置三天,我再来处理。横死之人,怨气未消,匆忙下葬会出事的!” 交代完毕,爷爷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拎着我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冷酷地说:“跟我回家!” 咚! 爷爷将我拎回家里,让我在厅堂里跪下。 然后,爷爷点上一炷香,插在香炉里面,命令我对着那个木盒子拜了三拜。 等到香灰落满香炉,爷爷端来一个碗,抓起一把香灰放入碗里,倒上满满一碗凉白开,口吻严厉地让我喝下这碗香灰水。 我皱了皱眉头,这碗香灰水非常浑浊,实在是难以下咽。 但是看着爷爷一脸严肃的样子,我又不敢说话,只能硬着头皮,将这碗香灰水骨碌碌全都喝进肚子里。 不到一刻钟的工夫,我的肚子便开始闹腾,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吐出来的却不是香灰水,而是一大滩黑色的污水,腥臭难闻,我自己都被吓住了。 吐了半天,终于把肚子里的污水吐得干干净净,一张小脸煞白如纸,脸上挂满冷汗珠子,整个人就像虚脱了一样。 爷爷并没有让我起来的意思,我只能在地上继续跪着。 爷爷坐在门槛上,一边望着天上的月亮,一边咕噜咕噜抽着水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屋子里的气氛很安静,也很凝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膝盖都已经跪麻了,爷爷终于收起水烟站起来,自言自语地说了句:“终究还是来了!” 我不太明白爷爷这句话的意思,也不敢多问。 爷爷走到我面前,背负着双手,我不敢看他的脸,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爷爷如此严厉的样子,在我的印象中,爷爷一直是个笑眯眯的,慈眉善目的老人。 “昨天你和烂鱼仔是不是去过后山的那条小河?”爷爷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问我。 昨天在后山那条小河里,发生了很多诡异事情,而且烂鱼仔昨晚莫名其妙地惨死,我也是真的害怕了,所以对于昨天发生的事情,我一点都不敢隐瞒,一五一十把昨天的事情全盘托出。 爷爷默默听完,脸色铁青,最后猛地一拍桌子,愤懑地骂道:“蒋家小子那几个混球,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已经闯下了大祸!” 我瞟了爷爷一眼,鼓起勇气问他:“爷,河底……下面的那口大红棺材……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看见那口棺材了?” 爷爷的脸颊情不自禁地抽搐了一下,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挥挥手,示意我站起来。 我的双腿都已经跪麻木了,站起来的时候打了个趑趄,差点摔倒。 爷爷叹了口气:“走吧,咱们先去蒋全那个混球家里走一趟!” 爷爷带着我,直奔蒋全家里。 其时正值中午,蒋全一家人正在院子里吃饭,蒋家不愧是盘龙村的首富,一顿普通的午饭都很丰盛。 我刚才吐了一肚子黑水,肚子正空的难受,看见蒋全家里的饭菜,不由得咽了两口哈喇子。 蒋全也真是奢侈,一块大肘子,直接喂给脚下的那条大黑狗。 大黑狗露出白森森的犬牙,啃得津津有味。 蒋全对面坐着一个皮肤黝黑,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的胖子,那是他老爹。 蒋全他爹有个恶名叫“蒋门神”,满脸横肉,凶神恶煞,两条浓眉非常显眼,从面相上看就是个恶棍。 原本是个杀猪匠,靠贩卖猪肉为生,欺行霸市,后来垄断了十里八村的猪肉生意,又搞起了养殖场,挣了不少黑心钱。 蒋门神原本是《水浒传》里面的一个恶人,蒋全他老爹被村民们称为“蒋门神”,可见此人在盘龙村是多么的臭名昭著。 但是这蒋门神并不以此为耻,反而以此为荣,在村里横行霸道惯了,也让他儿子蒋全沾染了一身的臭脾气。 看见我和爷爷走进院子,蒋门神放下酒杯,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滚滚滚,吃死人饭的跑我家里来做什么?晦气!” 我一听这话就很生气,村里人都毕恭毕敬的叫爷爷一声“水书先生”,这个蒋门神竟然骂爷爷是“吃死人饭”的,言语中充满了轻蔑和鄙视。 爷爷也不着恼,那张严肃的脸庞,反而变得笑眯眯的。 爷爷绕着饭桌走了一圈,弄得蒋家人一头雾水。 蒋门神敲着桌子骂道:“喂,臭要饭的,你在这里转什么转,要不要我打赏你两块骨头?” 爷爷伸长鼻子嗅了嗅,幽幽说道:“好大一股死人味!” 爷爷这话说得不轻不重,但却给人一种“不得不信”的感觉。 蒋门神也不是傻子,知道爷爷是在说他们,面色一变,拍着桌子站起来,那手指头都快戳在爷爷的鼻尖上:“臭要饭的,你在诅咒我?” “诅咒?!呵呵!”爷爷轻笑两声,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蒋全,冷冷说道:“问问你家宝贝儿子,昨天是不是去过后山禁地?” 蒋门神原本一脸凶相,听到“禁地”二字,也顿时变了脸色。 蒋门神立即回过头,喝问蒋全,问他昨天是不是去过后山禁地。 蒋全被蒋门神一通骂,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感觉有些挂不住面子,顶撞道:“去过又怎么样?不就一条河吗,大惊小怪!什么禁地,那都是糊弄人的……” 蒋全一句话还没说完,脸上就啪的挨了一巴掌。 蒋门神非常生气,指着蒋全痛骂:“你小子是不是找死?那是盘龙村的禁地,连你老子都不敢去,你他娘的跑去做什么?” 爷爷没有理会蒋全,而是对蒋门神淡淡说了句:“住在村口的烂鱼仔昨天也去过禁地,昨天晚上,烂鱼仔死了!” 第5章 听闻烂鱼仔的死讯,蒋门神虎躯一震,脸上的表情比吞了苍蝇还要难看。 而蒋全还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嘟囔着骂道:“活该,那条烂鱼终于死了,反正他活着也是污染空气!” 烂鱼仔都已经死了,蒋全还要这样恶毒的骂他,这小子毫无人性,简直是个天生的恶魔。 刚才蒋门神辱骂爷爷,现在蒋全又辱骂烂鱼仔,我再也忍不住心中火气,一个箭步冲到蒋全面前,抡起拳头,狠狠砸在蒋全脸上。 蒋全猝不及防,顿时满脸开花倒在地上。 将全捂着脸,一副不敢置信地表情:“你个怪胎,居然敢动手打我?老子今天让你走不出这个门!” 蒋全骂我“怪胎”,是因为我的左脸上有一块红色胎记,看上去有些丑陋,甚至村里还有传言,说我是个鬼胎,是个死孩子,所以同龄的小孩都不敢跟我玩,看见我都远远躲着。 烂鱼仔也是从小被人嫌弃,没人愿意跟他玩,我和烂鱼仔同病相怜,自然也就成了彼此唯一的朋友。 蒋全把手指放进嘴里,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原本卧在他脚边的那条大黑狗,突然如闪电般窜到我面前,凌空高高跃起,飞身将我扑倒在地上,如刀子般锋利的犬牙,直接对着我的脖子插下来。 我登时吓得闭上眼睛,说时迟那时快,爷爷突然抬脚踢在一根板凳上面,板凳贴地飞过来,砸在大黑狗身上,大黑狗在地上翻滚两圈,夹起尾巴,呜呜咽咽地跑掉了。 “老东西,打狗也得看主人,我看你是活腻了!” 蒋门神勃然大怒,抄起桌上的啤酒瓶,甩开膀子就对着爷爷的脑袋砸了下去。 砰! 酒瓶碎裂,爷爷的身体晃动了一下,但是并没有摔倒。 有鲜血从爷爷的头上淌落,爷爷的脑袋被蒋门神开了瓢。 看见爷爷受伤,我一下子红了眼睛,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大叫着就要冲上去拼命。 没曾想到,爷爷却伸手拦住了我。 爷爷对我说:“阿淼,咱们回家!” 我心疼地看着爷爷,眼泪都快急出来了:“爷,他们……” 爷爷摆摆手,口吻平静地说:“恶人自有天收,咱们走吧!” 爷爷拉着我的手,头上滴着血,慢慢往院子门口走去。 身后传来蒋全的嘲讽声:“快滚吧,怪胎!” 我回过头,攥紧拳头,狠狠地剜了蒋全一眼。 蒋全指着我骂道:“瞪什么瞪,死怪胎,最好不要让我再碰见你,否则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够了!进屋去给老子提瓶啤酒出来,妈的,影响我喝酒的雅兴!”蒋门神骂骂咧咧地敞开衣服,重新坐回板凳上。 爷爷在院子门口停下脚步,也没回头,对蒋门神说:“现在你散尽家财,远走他乡,兴许还能躲过一劫!” 蒋门神撩开衣服,叉着腰骂道:“你个臭要饭的,再敢胡言乱语,你就别想在盘龙村混了!” 爷爷呵呵冷笑两声,留下六个字:“自作孽,不可活!” 回到家里,我想去取点草药帮爷爷处理伤口,但是爷爷却不让我到处乱跑,而是把我关在卧室里面,一脸肃色地对我说:“阿淼,你听好了,从现在开始,你不能离开房门半步!” 爷爷的表情很严肃,我不敢违抗,只得乖乖点了点头。 其实我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烂鱼仔的死,可能只是刚刚开始,那天闯入了后山禁地的孩子,一个都逃不掉。 下一个会是谁呢? 是我?蒋全?还是田宇他们? 我正自发呆的时候,忽听房梁上面传来嘶嘶嘶的声音,抬头一看,就看见一条白色影子挂在房梁上。 蛇! 一条小白蛇,浑身雪白,没有一点瑕疵! 我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条小白蛇,不正是我在后山河边上救下的那条小蛇吗?它竟然跟着我回到了家里,这太神奇了! 月亮山气候潮湿,又属于大山腹地,像我们这样的山里人家,对于蛇这种动物,早已是司空见惯,这里的每个人从出生开始,都在跟蛇打交道,所以我们并不怕蛇。 我们居住的房屋,有吊脚楼,也有木瓦房,这些房屋都很凉快,夏天的时候,经常都会有蛇溜进来避暑,有时候会藏在房梁上面,或者屋檐的瓦片下面。 通常来说,只有毒蛇我们才会打死,因为担心毒蛇伤害到人畜,无毒的蛇我们不会杀生,都会放走。 我从小到大也见过很多蛇,但是这样通体雪白的小蛇还从未见过。 小白蛇挂在房梁上,滋滋滋地吐着信子,像是在跟我打招呼。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条小白蛇,我不仅没有丝毫害怕,反而生出一种亲切感,我总感觉它是我的救命恩人,那天在水下,若不是小白蛇及时出现,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那只鬼手拖下去。 “小白,过来!”我试着跟小白蛇招了招手,没想到这条白蛇极通人性,我这一呼唤,它竟然真的顺着梁柱爬了下来,然后一直爬到我的床上。 我摊开掌心,白蛇缠绕着我的手腕,慢慢爬到我的脖子上。 那种滑腻腻的感觉并没有让我感到不舒服,反而逗得我咯咯大笑,我能感觉到,小白蛇这是在跟我嬉戏玩耍呢! 小白蛇在我的脖子上缠绕成一圈,蛇头昂起来,信子滋滋舔着我的脸,像是在亲吻我。 一种熟悉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 昨天晚上,当那个女人用手捂住我口鼻的时候,我原本差点就要窒息而死了。 后来,我感觉有什么东西缠上了我的脖子,然后那个女人就松手离开了。 现在想来,昨天半夜,也是这条小白蛇救了我。 我的心里好一阵感动,以前只听说蛇是很记仇的动物,听到的都是蛇报仇的故事,鲜少听到蛇报恩。但我脖子上的这条小白蛇,偏偏就是来报恩的,我救了它一次,它已经救了我两次。 我伸手摸了摸白蛇的脑袋,冲它呲牙一笑:“咱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吧?我叫你什么好呢,要不就叫你小白吧?” 第6章 卧室里很无聊,什么也做不了。 但是小白蛇的出现,却帮我排遣了寂寞。 小白蛇对我非常友好,一人一蛇一直玩到日落西山。 咚咚咚! 卧室门口传来敲门声,小白蛇听到敲门声,便从我的脖子上爬下来,吱溜吱溜爬回房梁上去了。 我把门打开,就见爷爷从外面走进来。 爷爷端着两个碗,一个碗里装着稀饭,一个碗里装着咸菜。 山里孩子,在吃的方面也不太讲究,家里有什么吃什么,咸菜也可以下一顿饭。 我中午没有吃东西,肚子确实有些饿了,端着那碗稀饭,就着咸菜,一口稀饭,一口咸菜,很快就把稀饭和咸菜都给消灭了。 就在我吃饭的时候,爷爷来到我的床边,他左手掀开被子,右手从衣兜里摸出一个木头雕刻的小人。 这个木头小人看上去还有些新,应该是刚雕刻不久的。 小人约莫巴掌大小,其实也没什么好特别的,只能看出胳膊腿儿,还有一个脑袋,也没有五官,给我一把小刀,我也能刻出这样的小人。 我还以为这个木头小人是爷爷给我的礼物,蹦蹦跳跳跑过去,抓起小人想要看个究竟。 等我把木头小人拿起来,才发现这个木头小人不同寻常的地方,木头小人的正面刻着我的名字,还有我的生辰八字,而木头小人的后面,则刻着一些符咒一样的文字,整个木头小人散发出一种诡秘之感。 我诧异地问爷爷:“爷,这个木头小人……是我?!” 爷爷点点头:“确切地说,是你的替身!” “替身?!什么意思?!”我满脸困惑。 爷爷一脸冷肃地说:“那个女人还会回来找你的,但愿这个木头人,能够蒙混过关!阿淼,拔下一根头发丝,缠在木头人的身上,然后,今晚你不要睡床上,而是睡到床底下面去!” 我一听那个女人还会回来找我,一颗小心肝顿时扑通通的颤抖起来。 昨晚上那双湿漉漉的手,那种窒息感,我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我打了个冷颤,可怜巴巴地望着爷爷:“爷,我……我为什么一定要待在卧室里面呢?我就不能去你的房间吗?” 爷爷说:“那个女人很凶,爷爷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对付她,所以现在我只能采取这样的办法来保护你。之所以让你留在卧室里面,是因为那个女人能够嗅到你的气息,你如果在其他地方,女人也会跟到其他地方!” 啊?! 爷爷这么一说,我的头都大了,没想到因为自己一时贪玩,居然招惹来这么凶的脏东西。 我带着哭腔问爷爷:“爷,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呀?还有那口大红棺材,为什么会沉在后山的小河里?爷……” 爷爷把木头小人放进被窝,盖上被子,背对着我,沉吟半晌,幽幽说道:“有些事情知道的太多,反而对你没有好处!记住我的话,今晚不要睡在床上,睡床底下就行!还有,不管听见什么动静,千万不要睁眼!切记,不要睁眼!!” 爷爷的表情很少有这样严肃,他能有这样的表情,充分说明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我吸了口凉气,咬着嘴唇,用力点了点头。 爷爷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然后收拾好碗筷,退出了房间。 夕阳的余晖从木格子窗户斜照进来,卧室里就像被鲜血染红了一样,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色彩。 我坐在一滩“血泊”里面,呆呆地望着外面的夕阳,感觉自己就像被关在笼中的小鸟,又像是失去自由的囚犯,心里堵得发慌。 但是,看着黑夜一点一点歼灭夕阳,我的神经也跟着一点一点紧绷起来。 天色越来越黑,我的心情也是越来越紧张。 因为一到晚上,那个女人……又会来找我! 我总觉得,爷爷肯定知道这个女人的来历,也知道那口大红棺材是怎么回事,但我不明白的是,爷爷为什么要刻意瞒着我?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 在我的印象中,爷爷对我从来没有半句谎言,我以前问什么,爷爷都会认认真真回答我,但是这一次,爷爷明显有所隐瞒。 我对那个女人的到来感到恐慌不安,又对爷爷的隐瞒感到郁闷烦躁,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我心烦意乱,不停地在卧室里走来走去。 小白蛇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晚上都没有跑出来找我玩。 房间里没有开灯,直到有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我才蓦然惊醒,夜已经深了。 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情没做,赶紧从被窝里摸出那个木头小人,扯下自己的一根头发丝,缠绕在木头小人身上,然后把木头小人塞进被窝里。 接着,我又从衣柜里抱出一床凉席,钻到床底下,将凉席铺在地上,然后我撅起屁股,一骨碌钻到了床下。 床下黑咕隆咚的,一面靠着墙,我蜷缩在黑暗之中,总算是找到了一点点安全感。 我记得以前小时候,夏日的夜晚惊雷滚滚,爷爷又外出不在家,我一个人在家里很害怕,就会钻到床下,双手堵着耳朵,这样就看不见闪电也听不见雷声了。 床底下从小就是我的“安全窝”,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很多年都没有钻过床底下了,没想到今天晚上,居然又一次钻了床底。 但是这一次,并不是躲雷,而是……躲鬼! 我的心跳得很快,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根本没法安心入眠。 也不知道这样熬了多久,可能熬到下半夜吧,我实在是熬不住了,昏昏沉沉的就准备进入梦乡。 突然,门口传来吱呀一声响,卧室门像是被人给推开了。 紧接着,一股古怪的阴风倒灌进来,冷得我打了个激灵,令我一下子睡意全无。 我下意识的想要睁开眼睛,脑子里突然划过一道闪电,不行!爷爷再三叮嘱过我,今晚无论听见什么声音,千万不能睁眼!不能睁眼!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我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不能睁眼!绝对不能睁眼!” 第7章 人的大脑是很奇怪的东西,平时眼睛睁开,看着周围的事物,脑子里还不会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念想。 但是当我们闭上眼睛,并且是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的时候,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就会像泡泡一样冒出来。 而且你越是暗示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脑子偏偏跟你作对,越要去胡思乱想,而且那些想法还在脑子里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 我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画面: 一个穿着大红色衣服,浑身湿漉漉的女人,推开了我的卧室房门,一步步从外面走进来。 她的头发很长,就像水草一样,又浓又密,长长地披散下来,遮挡住了她的脸庞,并且一直垂落到地上,拖着走。 她的头发也是湿漉漉的,如同扫帚,她走过的地方,都有大片水迹。 脚步声渐渐朝着床边走了过来,当然,也可能并没有什么脚步声,这个脚步声也许是我臆想出来的。 没有办法,我实在太紧张了。 我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孩,这样的场景,别说是一个小孩,就算是一个成年人,也会紧张到疯掉吧! 我紧紧攥着拳头,掌心里全是汗水。 我甚至都不敢呼吸,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我身体里的所有神经,全部紧绷,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崩溃断裂。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好慢,好慢。 我从来没有觉得,短短几分钟的时间,竟然会像几个世纪那样漫长。 我都感觉自己快要憋死过去了,就听床边传来幽幽一声叹息,而后一阵阴风卷过,卧室门又吱呀一声关上了。 走了吗? 那个女人走了吗? 我缓缓松开拳头,心里一阵狂喜,爷爷制作的那个木头人,真的成功骗走了那个女人吗? 卧室里很安静,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此时虽然是炎炎夏季,但是大山里的夜晚并不算炎热,尤其是我还睡在床下,理论上来讲,地气是很凉爽的,但我却出了一身的臭汗,满头满脸都是汗水,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似的。 刚开始,我还没有完全放松警惕,我的神经依然紧绷着。 但是,神经和肌肉长时间的紧绷,会让人感觉到非常的疲惫,一段时间过后,神经自然而然地松弛下来,而紧绷的肌肉也跟着松弛下来。 刚才由于精神高度紧张,所以还没什么感觉,现在松弛下来之后,才感觉浑身酸软不堪,肌肉里面的每一根筋,仿佛都在扯得痛。 我瘫软在凉席上面,感觉此时的自己,像极了一滩烂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卧室里真的是安静到爆炸,我已经完全放下了戒心,我认为那个女人已经离开了。 于是,我在不知不觉中放下了戒心,并且把爷爷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 我竟然翻了个身,而且睁开了眼睛! 从床底下面看出去,正好可以看见卧室门口,我原本想着看看卧室门口的情况,因为我实在是憋不住了,好奇心都快把我的眼珠子撑爆了。 然而,就在我刚刚睁开眼睛的一刹那,我惊恐地看见,一丛湿漉漉的头发,从床沿边垂落下来。 我的脑袋嗡一声就炸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女人竟然没有离开,那个女人还在我的卧室里面! 刚才的关门声是怎么回事,难道我被那个女人给骗了? 我整个人都傻掉了,愣愣地看着那一丛头发,就看见头发渐渐朝着两边分开,紧接着,一张惨白的死人脸从头发下面显露出来。 因为女人的脑袋是倒着垂下来的,所以那张脸也是倒着的,看上去更是说不出的恐怖诡异。 黑暗中,那张死人脸,显得格外苍白,白得耀眼。 “咯咯!” 女人突然咧开嘴角,从喉头深处发出两声古怪的冷笑。 这两声冷笑,把我的鸡皮疙瘩全都勾了起来。 此时,我距离这张惨白的死人脸,顶多只有一米,没有人能体会我内心的绝望。 这个时候,女人的脸上浮现出一道道裂痕,她的整张脸就像碎裂了似的,鲜血从裂痕中流出,很快变成了一张满脸是血的碎脸! 我快吓得疯掉了,舌头都吞到了嗓子眼,一双眼睛几乎要撑破眼眶。 我想大声叫喊,但不知道是极度的恐惧令我失声,还是因为舌头堵住了嗓子,无论如何我都发不出声音,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干张着嘴巴,像一条快要干死的鱼。 更加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女人的头发丝就像蛇一样,窸窸窣窣爬了过来。 那些头发丝缠上了我的手臂,缠上了我的脖子,然后慢慢缠上了我的脑袋,并且那些头发丝还不断地往我嘴里,鼻孔里钻,我已经不能呼吸了! 我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我后悔自己放松了警惕,后悔自己没有谨遵爷爷的叮嘱。 我觉着自己快要死了,迷迷糊糊中,我就像被拖入了水中,水下一片浑浊,我拼命挣扎,但是冰冷的水却不断灌入我的身体,我渐渐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四肢慢慢张开,整个人缓缓沉入漆黑的水底。 我的眼前开始白马过隙般地闪过一些画片,这些画片就像发黄的胶片,一帧一帧从眼前快速掠过: 我看见爷爷坐在院子里,嘴里叼着烟斗,我还是婴孩般大小,趴在爷爷的膝盖上,撅着雪白的小屁股,爷爷乐呵呵地拍着我的屁股,帮我换尿片; 我看见自己卧病在床,爷爷端着自己亲手煎的草药,一点一点喂我喝下; 我看见夏天的夜晚,我和爷爷背着竹篓,举着手电,在田里抓青蛙,到处都是呱呱呱的蛙叫声,我们抓了满满一篓子的青蛙,满腿是泥的走在银色的月光下。 我还看见,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尸,漂浮在河面上,一个婴孩正从女尸的肚子里慢慢探出脑袋…… 听人说,一个人快死的时候,这一生的经历都会回忆一遍,我“看见”了那么多小时候的事情,应该是快死了吧! 可是,最后那个画面是什么情况?我怎么会有这样的记忆呢?这是我的记忆吗? 第8章 就在我即将沉入水底的时候,不知从哪里伸来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那只手很温暖,拉着我一直往上浮,一直往上浮。 我很兴奋,感觉自己从鬼门关跑回来了。 终于,我破水而出。 在我破水而出的一刹那,我看见一张精致的脸蛋,那是一个白皙漂亮的小女孩,看上去跟我差不多大年纪。 我很奇怪,这个小女孩是谁?她来自哪里?我所在的盘龙村,什么时候有个这么好看的小女孩? 更奇怪的是,虽然这个小女孩的面容看上去很陌生,但我却对她生出一股亲近之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却又想不起来。 这个小女孩救了我,她居然能从那个女人的手里救下我。 她把我从水里拉了出来,我已经虚脱的无法站立,瘫软在岸边的草地上。 我疲惫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感觉自己体内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小女孩也挨着我躺了下来,就躺在我的旁边,然后伸出小手,轻轻搂住我的脖子。 我想睁开眼睛看她,却困得撑不开眼皮。 她的声音很动听,隐隐约约在我的耳畔回荡:“阿淼,别怕,有我在这里,别怕!” 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可能是因为有这个漂亮小女孩睡在旁边的缘故,这一觉,我睡得非常甜美,连一个梦境都没有。 等我醒来的时候,小女孩跟我挥手道别,她穿着一身白裙,仙气飘飘,美得不可方物。 她对我说:“阿淼,我有事情要离开几天,这几天我不在你身边,你要保护好自己!” 说完这句话,小女孩便转身离开了,消失在一团氤氲的雾气里面。 “哎——”我追了上去,我还没问清楚小女孩到底是什么人,她为何知道我的名字?她又为什么要救我? 我跑了两步,突然脚下一滑,摔了一跟头。 这一跟头摔下去,我的脑袋就结结实实撞上了,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我哎哟一声,捂着脑袋,抬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是撞着床板子了。 咦?! 真是奇了怪了?! 我扭头张望,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卧室的床底下面,并没有在水里,也没有在什么草地上,身旁也没有什么白裙小女孩。 原来刚才的那一切,全都是梦! 可是,这个梦,也未免太真实了吧! 外面已是天光大亮了,我从床底下面爬出来,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湿透了。 卧室里面静悄悄的,那个女人这次是真的走掉了,地上那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可以证明那个女人昨晚是真的来过。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刺得我的眼睛有些疼。 昨晚上发生的事情,亦幻亦真,让我一时间有些恍惚,分不清楚哪是虚幻哪是现实。 我走到桌子边上坐下,倒了一大杯凉白开,捧着杯子,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桌子上有面小镜子,我举起镜子照着自己,就看见脖子上有很多细细的红印子,像是什么东西勒过的痕迹。 这让我想起了那要命的头发丝,昨晚我差点就被那女人的头发丝给勒死了。 我又想到了那个穿着白裙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到底是谁?是神仙吗?昨晚上是她救了我吧? 我摸着脖子上的红印,想着小女孩的绝世容颜,不由得痴痴傻笑起来。 若是再碰见那个小女孩,我该怎么报答她好呢? 我家里什么都没有,要不然……以身相许好了,嘻嘻嘻! 一想到以身相许,我的笑容突然僵硬了,我看着脸上的那个红色胎记,忍不住自卑起来。 我的容貌这么丑陋,大家都叫我怪胎,而那个小女孩又是那么的漂亮,美得跟天仙似的,我一个容貌丑陋的穷小子,居然还有这样的痴心妄想,这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有什么区别? 罢了罢了!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强迫自己甩掉脑子里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卧室房门突然开了,爷爷从外面走进来,给我带来两颗煮鸡蛋。 山村里的生活条件并不富裕,好多人家都要等到过生日,才能吃上一颗煮鸡蛋,但是爷爷待我是真的不错,隔三差五都会给我弄两个鸡蛋补补身体,增加一下营养。 我昨晚折腾了一整宿,肚子也是饿得呱呱叫,也顾不上烫手,三下五除二把鸡蛋剥了壳,狼吞虎咽吃了下去。 爷爷走到床边,掀开被窝,拿起那个木头小人看了看,问我道:“昨晚睡得怎么样?那个女人是不是来过了?” “挺……挺好的……没什么感觉……”我搪塞着说。 我跟爷爷说了谎,没有说昨晚自己睁开眼睛的事情,我怕爷爷会责骂我。 我很紧张,偷偷用眼角余光观察爷爷的反应。 所幸,爷爷并没有多问,而是对我说:“走吧,换一身衣服!” “去哪里?”我好奇地问爷爷。 爷爷说:“去后山小河!” “嗯?!”我微微一惊,讶然道:“那里不是禁地吗?” “昨晚有人死了,死在小河边上!”爷爷神色凝重地说。 什么?! 又有人死了?! 我打了个冷颤,结结巴巴地问:“是谁?” 爷爷看了我一眼:“蒋全!” 我的心猛地一跳,昨晚上……蒋全死了……而且死在村中禁地……不用多问,蒋全应该也是死在那个女人的手上吧! 虽然我对蒋全这人没有什么好感,但毕竟我们都是一起去过禁地的人,现在去过禁地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我真的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我的脑子嗡嗡响,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跟着爷爷走出了家门。 外面的太阳很大,然而,阳光落在我的身上,我却感觉不到一点温度。 我们穿过村庄,来到后山禁地,那条小河依然在静静流淌。 远远地,就看见河边聚集着很多人,都是本村的村民,呼天抢地的哭声随风传入我的耳朵,让我也感到一阵阵悲戚。 我有些害怕,跟在爷爷后面,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走到近处,眼前的景象令我一阵晕眩。 第9章 蒋全死了! 他的死状十分恐怖! 蒋全双膝下跪,对着河面,脑袋耷拉着,像是在赎罪,造型非常吊诡。 最离奇的是,蒋全浑身湿漉漉的,从头到脚都在滴水,就像是刚从水里爬起来。 而蒋全的鼻子、耳朵、以及嘴巴里面,都塞满了头发丝。 那些头发丝又长又密,明显不是蒋全自己的头发,而是女人的头发丝。 浓密的头发丝把蒋全缠绕得严严实实,让蒋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毛线团。 眼前这一幕,令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于蒋全身上的头发丝,我再熟悉不过了,是那个女人的头发丝!是那个女人杀死了蒋全! 因为蒋全的死状实在是太古怪了,没有人敢动蒋全的尸体,就连他的爹妈都不敢碰,有人通知了爷爷,让爷爷来处理蒋全的尸体。 我和爷爷走过去的时候,那些围观的村民自觉为我们让开一条道。 当然,不是为我让道,主要是为爷爷让道。 爷爷在盘龙村,还是非常受人尊敬的。 来到近处,看见蒋全的爹妈,蒋全的老爹,那个凶神恶煞,不可一世的蒋门神,此时正蹲在蒋全的尸体旁边,埋着脑袋,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面色铁青,沉郁得快要浸出水来。 蒋全他妈是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平时仗着蒋门神的名号,在盘龙村也是个出了名的泼妇。 此时,这个泼妇正在地上打滚,一边打滚,一边嚎啕大哭,哭声撕心裂肺。 蒋门神抬头看见爷爷,眼神里突然闪过一丝凶光,他狠狠丢掉烟头,一下子冲上来,伸手揪住爷爷的衣领:“老东西,你给我说清楚,我的儿子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动了手脚?为什么你来我们家以后,我儿子就死了?为什么?” 蒋门神对爷爷一点也不尊重,他这副粗野的样子也引起了围观村民的不满,有村民对他喊道:“姓蒋的,赶紧放开三爷,要不然我们对你不客气!” 看见蒋门神这副样子,我也非常生气,我们原本是来帮忙处理蒋全尸体的,没想到却被蒋门神出口污蔑,我生气地指着蒋门神骂道:“姓蒋的,你可不要血口喷人!你儿子是被脏东西害死的,跟我爷爷有什么关系?” 面对蒋门神的血口喷人,爷爷显得非常从容,一脸淡然地对蒋门神说:“别忘记了,是你儿子不守规矩,带头来禁地的,他的死,怨不着别人,只能怨他自己!” 爷爷本就说的是实话,但蒋门神却很愤怒,他抡起拳头就要对爷爷动手:“你个老东西……” “住手!”一声暴喝,一个身材矮壮的男人走了过来。 这个男人约莫五十来岁,双目炯炯有神,他叫牛大,是盘龙村的村长,在村里还是很有地位的。 蒋门神再怎么造次,也不敢在村长面前放肆。 村长牛大这一声吼,登时让蒋门神住了手。 牛大走上前来,一巴掌拍掉蒋门神的手,指着蒋门神骂道:“蒋门神,你这是要干啥?” 蒋门神愤岔岔地指着蒋全的尸体,瞪红了眼睛:“我儿子被这老东西害死了!” 爷爷冷冷看着蒋门神,没有做声。 牛大看了看爷爷,又看了看蒋门神,皱眉道:“蒋门神,你休得血口喷人,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也调查清楚了,确实是你儿子蒋全,不遵从村里的规矩,带着一帮孩子跑到禁地这里来玩,以至于招来杀身之祸,这祸事儿都是你儿子自己搞出来的,怎么能怪曾三爷呢?” 蒋门神被村长这一通数落,涨得面红耳赤。 但是,蒋门神依然是不依不饶:“当年那具女尸,本来是要烧掉的对不对?后来就是这个老东西,说什么不能烧,烧了就会招来祸事,然后自作主张,跑去弄了一口大红棺材,说是什么封魂棺,把女尸给装在棺材里面,又把这里立为禁地,不让村里人来这里。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这老头一手操办的,现在我儿子出了事,我当然有理由怀疑是他搞的鬼,我不找他找谁去!” 蒋门神噼里啪啦的说着,唾沫星子全都喷在爷爷脸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站在旁边,听闻蒋门神的这一通话,整个人都惊呆了。 原来河里的这口大红棺材,是一口封魂棺,而且这口封魂棺,还是爷爷亲手打造的,并且这口棺材,也是爷爷葬在这里的,所为的“禁地”,也是爷爷搞出来的。 大红棺材里的女尸究竟是什么人? 爷爷为什么当年不把女尸烧掉,而是要把女尸葬在河里? 爷爷明明就很清楚这一切,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一直在对我隐瞒? 虽然我早就猜到,爷爷应该知道大红棺材的事情,但我万万没有想到,整件事情都是爷爷搞出来的,这口大红棺材都是出自爷爷之手。 而现在,这口大红棺材已经害死了两个人,一个烂鱼仔,一个蒋全,接下来还会不会继续死人? 我满脸惊愕地看着身旁的爷爷,第一次觉得,那个疼爱的爷爷,竟然有些陌生。 河风吹过,河滩上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气氛有些凝重。 蒋门神越说越来劲,又一次冲到爷爷面前,顶撞道:“说啊!你个老东西,跟大家解释清楚啊!你把那具女尸埋在这里,等同于埋了一颗定时炸弹,我的儿子,就是被你埋的这颗定时炸弹害死的!” “老东西,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蒋门神的老婆虎汹汹地冲了上来,手里抓着一块石头。 村长牛大想要阻拦,但是没有拦住,就听咚的一声,这块石头结结实实砸在了爷爷的脑袋上。 村长愣住了,蒋门神的老婆也愣住了,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以爷爷的能力,完全能够轻易避开的,但是爷爷却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 爷爷的脑袋被砸破了,鲜血顺着脸颊淌落下来,爷爷的脸上依然没有半点表情,他还是一脸淡然地说:“现在,我已经把你儿子的命赔给你了!” 第10章 “赔?!我儿子的命,你赔得起吗?一命偿一命,我现在就弄死你,让你给我儿子偿命!”蒋门神说着,竟然从腰后摸出一把尖刀,那是一把剁骨刀,平时用来斩猪大骨的,非常锋利。 看见蒋门神摸出刀子,一些村民吓得连忙后退。 蒋门神气势汹汹,提着剁骨刀朝爷爷走过去。 我一看这阵势,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当时脑子里根本没有害怕的感觉,弯腰就从河滩上拾起一块石头,指着蒋门神大骂:“你敢动我爷爷,我就要你的命!” “小兔崽子,反了天了!”蒋门神看见我一个小孩子竟然敢指着他叫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竟然提刀朝我走了过来。 “你要干啥子?姓蒋的,你要干啥子?来来来,有种你把我这个村长一起剁了,来啊!”村长牛大拦在我的面前,指着自己的脑袋,对蒋门神怒吼。 蒋门神提刀指着村长,他胆子再肥,也不敢跟村长动手。 蒋门神一声怒吼,转身将剁骨刀扔进河里,一手拉起他的老婆,一手抱起儿子蒋全的尸体,面色铁青地转身离开。 离开的时候,蒋门神恨声说道:“老子回头便去烧了那口棺材!” 爷爷冷眼看着蒋门神:“除非你想害死全村的人!” 蒋门神狠狠瞪了爷爷一眼:“老东西,咱们的事儿还没完,走着瞧!” 看着蒋门神离开的背影,我相当怄火,我只恨自己还是个孩子,我要是个成年人,今天非揍得他满地找牙不可。 蒋门神蛮不讲理,简直是不可理喻,他儿子自己擅闯禁地死了,他竟然把他儿子的死,怪罪在爷爷头上。 而且,之前我和爷爷上门去找他们,爷爷原本是想施以援手的,奈何蒋门神两父子不领情,又打又骂的赶我们走,现在蒋全死了,也怪他们自己活该。 “散了吧!大家都散了吧!”村长挥了挥手,示意村民们散去。 围观村民逐渐散去,最后只留下我和爷爷,以及村长。 爷爷背负着双手,面向小河,一言不发。 村长也走了过去,背负着双手,颇有感慨地说:“你看这条河,多美呀!” 后山这条河确实很美,其时晨曦升起,阳光洒在河面上,一片碎金闪烁。 但是,谁也不会想到,在这漂亮的小河下面,竟然藏着一口邪门的大红棺材。 村长点上一支烟,吐了两个烟圈,忧心忡忡地说:“三爷,其实……蒋门神刚才有句话还是挺有道理的……那具女尸埋在河里,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迟早都会爆炸……所以,你有没有考虑过……把那具女尸给处理了……” “尸体不能动!”爷爷冷酷地说,然后扭头看着村长:“十二年前,我便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女尸的怨气极重,早就变成了厉鬼。我留着她的尸身,就是利用她的尸身来囚禁她的魂魄!如果真像蒋门神说的那样简单,我还用这么大费周折吗?” 村长咬着烟头,狠狠吸了一口:“三爷,你那么厉害,难道还收不了那个女人的鬼魂吗?” “废话!”爷爷瞪了村长一样,摇头说道:“我要是能收了她的鬼魂,十二年前我就已经收了,又何必等到现在呢?” 村长丢掉烟头,搓了搓手,问爷爷道:“三爷,这女人的鬼魂已经被封印了十二年,这十二年来都平安无事,为何现在她的鬼魂又爬出来了呢?是封印对她不起作用了吗?” 爷爷重重地叹了口气:“马上就要到七月半了,今年的七月半不同寻常,将会有‘血月’现世!六十年一甲子,每一甲子的时候,就会出现一次‘血月’,天地之间的煞气会达到鼎盛,煞气会把天上的月亮变成红色。 所以,越是临近七月半,各种邪祟东西越是暴躁不安。封魂棺里的这具女尸也不例外,之前我已经察觉到,棺材里的女人在蠢蠢欲动。 我原本想着再过几日,我便来这里看看情况,加固封印。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蒋全这几个小兔崽子,竟然这么顽劣,罔顾村中禁令,居然跑来这里玩耍。 结果,女人的鬼魂被他们的活人气息一刺激,已经提前苏醒,现在我再想加固封印,已经来不及了!“ 说到这里,爷爷仰天长叹:“这都是天意!这都是天意啊!” 听爷爷这么一说,我的心里充满了懊恼,早知如此,我就不应该跟着蒋全来到禁地的,我万万没有想到,几个小孩子一时贪玩,竟然会给整个村子带来灭顶之灾。 要是我早知道是这样的严重后果,打死我,我也不会来这里玩的。 村长双手叉腰,郁闷地摇头:“哎,我们全村人,都被这几个小兔崽子害死了!” 爷爷说:“也不能怪他们,十二年前,女尸漂到咱们盘龙村,那就是上天给咱们盘龙村的劫难,躲不过的!” “那现在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吗?”村长满脸焦急地问爷爷。 爷爷说:“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最危险的是这几个来过禁地的孩子,烂鱼仔死了,蒋全死了,下一个应该要轮到胡玉涛或者田宇了!” 村长叹了口气,说:“这几个孩子虽然顽皮,但也是年纪小,不懂事,看着他们这样死去,作为村长,我的心里也很难过!三爷,作为村长,我希望你能救一救这几个孩子!” 爷爷苦笑了一下:“这种事情还用得着你说吗?不管是哪个孩子,我都会尽量想办法救他们。但是,我不是神,我也没有十成的把握。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我自己的孙子,我也不一定能保住呢!” 听闻爷爷这话,我的心里不自禁地咯噔了一下。 村长回头看了我一眼,伸手指着我,那样子像是想要骂我两句,但终究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跺了跺脚,叹了口气,急匆匆从我身边走过。 “牛大!”爷爷突然叫住了村长。 村长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爷爷,“三爷还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