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角色 乡场上。 人流熙熙攘攘,乡民们并没有因为老书记退休、新书记上任而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该买卖的买卖,该吹牛的吹牛。在他们口里,津津乐道的,是普京大帝从总统到总理、又重新作为总统候选人的趣事,谁也搞不懂那个国家杜马是啥玩意。现在,一个乡委书记,充其量是个九品芝麻官,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色。 乡政府的门口,却是另外一番风景。这里围了一大堆看耍把戏的人群,并且越围越多。看起来像南极的企鹅似的,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稀奇的事情要发生。 五月的阳光,懒洋洋地抹在李景明的身上。它还没那么大热力,却把他烤得火烧火燎的,浑身都不是滋味。 本来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谁晓得,这会儿这般闹心呢。 今儿是他上任的第一天。此刻,他站在新办公室的窗前,看着窗外发生的这一场小闹剧,心里觉得很异样,没有一点高兴劲儿。 现在,他觉得闷热难当,坐立不安。初夏的闷热,必然会迎来一场倾盆大雨。他知道南方的天气,都是这气性。 “没有三下阉猪功夫,莫来培元乡。”看来,这话真对,形象而真实。 原本以为,离开县委办公室那个鸟笼子,飞到天高皇帝远的乡里,天会很高,任小鸟飞,哪晓得,还没有怎么飞,怎么跃,第一口水就要把他这个在江边长大的浪里白条、给活活噎死。 他返身走到门口,对着隔壁的门内说道:“何主任,请你过来一下。” “嗯”,一个青春女子,娉娉婷婷地应声而来,对着自己甜甜地笑。她是培元乡人民政府党政办公室主任何俐。她二十多岁,容光照人,戴着一付秀气的黑边眼镜,更加衬出她这白皙的肤色。 何俐瞧过他一眼之后,拿起瓷杯,放上茶叶,从饮水机那儿泡了热水,端过来放到他的办公桌上。 噢!心里有事,忘记泡茶了。 李景明从办公桌旁边的行李包里,摸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磨砂铁盒,回身递给何俐,“以后,在我的办公室里,只用我这种茶,你把那个茶叶罐拿走吧。”他在给她传递一个有个性的信息。 “嗯”,何俐接过,看着手里的茶叶罐,印花的茶叶罐上,印着“茗茶”二个字。 “呀!龙井。”她打开茶叶罐,一看,一闻。 这姑娘有些眼力,居然能够分辨出来。她抓出一撮茶叶,重新泡上了一杯,分量不多也不少。茶叶经过热水的冲泡,散发出熟悉的芳香。 “泡二杯吧。你让派出所杨所长过来一下。”李景明不想午休,他很想看看,派出所所长杨凡、今天会给他上一段什么样的开场白。 “嗯”,何俐第三次应着,她乖巧地转身出去了,带出一股很好闻的淡淡的香风。 李景明重新走到窗口边,看着楼下的院落。 这当儿,一个信息跳进来: 你在?我马上到。 胡馨文的。 李景明回了一个短信: 喏。热烈欢迎!少校同志。 胡馨文的行事作风,李景明太熟悉了。他等在敞开的窗口,一边感受着夏日的明媚,一边心事重重地盯着门卫的方向。 很快,就听到门岗那边有了响动。 “啪”的一声,门口有二个保安,行了一个军礼。中规中矩的部队标准。 “首长好!”小伙子内力十足,声如洪钟,一看就知道、是训练有素的退伍兵。 “我找李景明。” 一个熟悉的身影,妖娆的身形。这个英姿飒爽的女少校,穿着合身的夏常服,彬彬有礼地回礼。 “书记今天刚刚到,我带您去。”那一个高个而精干的保安倒是懂事,微笑着指向李景明所在的办公室。 “不用。” 少校胡馨文,人如其名字,表面上看上去,温馨,文静,气定神闲。 她看了看李景明的窗户,看到他在挥手致意。她这一路走来,走到哪里都是一道风景线。 “女兵!“,”啧啧,女军官呢。” 毕竟不常见的。毕竟这是乡下。 围观的人们暂时忘记看闹剧,都向她投去好奇的目光,啧啧称奇,羡慕地围上来数杆杆、猜格格。少校向左转过身,没有理会旁人的评头论足,径直穿过院子,上到二楼。 “首长好!” 李景明迎到走廊上,握住了她的手。 “你好!中尉。” 少校螓首浅笑着,目光淡定。李景明看着她着一身棱角分明、线条清晰毕现的军装,衬着她这白净的皮肤,乌黑的发际,特别是会说话的眸子,一股熟悉的情愫涌上心头。 他们从走廊上转进办公室。李景明心想:差不多一年未见,她能够在自己上任的第一天,抽空来看我,实在太高兴啦!不亦乐乎。 只是,这杨凡什么时候过来哦。最好晚点来。 一进门,他们轻拥了一下,欲待亲热,却被迫很快地分开。 真是郁闷死了。想着曹操,曹操也到。他们听到脚步声传来,接着,“笃笃”,响起了敲门声。 门开着,杨凡已经站立在门口。 “呀哈,茶都泡好了?” 这时间真寸。来不及多说什么,胡馨文跨到沙发旁,坐下。 端起瓷杯,轻抿了一口。 她嫣然一笑,调整了一下姿势,在单人沙发上坐定,大方而优雅。 李景明哪敢讲这茶是给杨凡预备下的呢。 “你进来吧。” 这杨凡,这么快就来了。 “书记,您有客人。”派出所所长穿着得体的警服,面带微笑,却做出欲进欲退的样子。李景明明白,他在等自己给出明确的态度: “进来说。自己人。” 何俐闻声,跟着出现在门口。 “我来。”李景明起身泡茶。 见没有让她进来的意思,何俐瞄了一眼,很懂事地悄然离去。 “请坐。” 李景明泡好热茶,端过去,放在沙发中间的实木茶几上。 “谢谢!”杨凡在另一个单人沙发上落坐,旋即欠欠上身,以示礼节。 “这是我原来在北京服役时的战友,首长,兼教官,胡馨文同志,特意过来看我的……这是我们的培元派出所所长,杨凡,认识一下。”李景明介绍着,特意强调“同志”二个字。 杨凡看到书记的远客,表现出非常的热情,“您也是我的上级呢!军衔比我在部队时高多了……欢迎欢迎。”他们握手寒暄。 李景明努力地把目光渐渐从这个很有仪式感的女军官身上移开。 “认识你很高兴……这龙井,不错。”见他在隔壁的沙发上吸烟,少校没表示反对,只管品她的茶。时不时地瞧一眼面前李景明。 “杨所长,你准备给我来个什么样的开场白呀。”李景明轻描淡写地用手指一指窗外的方向,看着人群,直接跟他来了个开门见山。 第2章 井水不犯河水 李景明递给杨凡一支烟。他自己没有抽烟,而是就势反向地倚坐在办公桌边沿,与他们俩面对面。 李景明没有绕弯子,平和地道:“说说吧。这谁呀。” 杨凡歉然一笑,直说了:“书记,实在抱歉。正是在门口嚷嚷的这个人,他偷了您的包。” 之前,当他在欢迎仪式上,意外地得知新书记第一天上任就丢了手包,很是吃惊,晓得事情的严重性,马上打电话到所里。 “指示必须立即找到,直接带来。” 很快,一个协警就有了消息。山门街也就这么大。 黄鼠狼还不知道哪里有什么鸡?才怪。 “书记的包,在这胡大毛手里……去他的,这个傻儿。”杨凡嘴里骂着。 接下来,杨所长把情况说了个大概,“这个胡大毛呀,书记可能不知道,他是山门街上的屠夫胡雷的儿子,从小弱智,有精神病,住过院。不是很严重,很少发病,他却把精神病当做护身符。他读书只读了一册,智力却不止小学水平。很不安分……有一次,他将一个司机砍了两刀,我们将他抓起来,送到县局。他在县拘留所里关了一星期,他的老爹胡雷不急不躁,把他在医院做的检查报告往上一递,最后,局里只得放人。口头警告……嗨,这下子,他更加来神了,时不时手舞足蹈,走路像螃蟹,很臭屁。唯恐天下不乱的尿性。他念着喇嘛吃狗肉,谁挨着他自认倒霉。” “包现在哪里?”李景明不想听这些词。今日等着他去办的事儿,多了去了。 “包应该就在他那。” 杨凡站起身,走到窗口,跟书记分析。 “就在中午,几个协警上门去取包。这胡大毛,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一双手牵着两条大狼狗,装疯卖傻,又哭又笑,呵呵,让人靠近不得。所以,有点棘手。” 这不是一个白痴嘛?谁那么无聊,把一泡浓鼻涕摔在我的胸口,砸不死我,是想恶心死我吗。卧槽。 李景明几乎被这阴沟里的小丑气得直翻白眼。 “我不信,就没法子治他?”少校吃惊地道。 “要治他,忒简单。这狗人,虽然吹不能吹,打不能打,可是,可以把他饿着!”杨凡坐下来,继续喝茶,“书记,他这人啊,从来不做啥正经事,偷鸡摸狗是常态,有时候干脆明偷。这样的角色,是乡里的刺头……他爸爸胡屠夫,经常指使人在国道上做车匪路霸,我们只要把他逮起来就行……问题是,这傻儿有独具一格的优势啊,犯事还不用坐牢,头脑又简单,闯祸不怕大,用来充卒子、做先锋,最好不过。果然,他很快就被人相中,被利用上了,东撞西碰的,成了一条为虎作伥的狗。” “虎?谁?”李景明不由好奇。现在是什么年代,华南虎都绝迹几十年了,虎患已经早就成为了传说。既有老虎就有武松。 “曾平。您有没有听说过?” 杨凡喝了一口茶,没心思去品茶的味道,接着道:“这曾平,是培元乡的一霸,在重安县,乃至重安市范围内,都很有名气。他那帮手下人,都跟胡大毛差不多的角色,好逸恶劳,又无恶不作,影响极坏,吓住了很多人,包括前几任的培元乡的乡委书记……他的格局高多了,心气很大。为嘛?因为,他有个显赫的身份,就是我们重安县县委书记曾昭展的亲侄子……在乡下,家族血脉有时候比性命还被看得重。族长比家长村长牛逼多了,基层干部往往退避三舍,不敢轻易去招惹。” 话扯远了。曾昭展曾书记呢,祖上三代单传,传到他这一代才有繁茂之势,他有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妹妹。曾书记自己只有一个独生女,曾瑜,在县里组织部上班。曾平呢,是他哥哥曾树荣唯一的儿子。他说过,“其它都好讲,繁衍不能再出问题”,在曾昭展书记这一代,已经无力再改变什么,他自然把曾平视如己出,宝贝得了不得。 “偏偏这个曾平、自小就被惯坏了,不大用心读书,却很有经济头脑。他跟着亲叔叔见的世面多,头脑活络,眼光高,看事情看得准,也做得出。鸡毛蒜皮,他自然看不上,怕跌了自己的身价嘛。他常常打着自己亲叔父的牌子,到处承揽工程,削尖脑壳,不择手段地到处搞项目。他叔父的势力范围有多广,他的手就伸多长。……我们培元乡唯一的沙砾码头,是当地一个很大的利益增长点,那就是他曾平开的。我们乡,靠着大江,有丰富的砂石资源,在全县有着独一无二的资源优势,这无疑是一个金饭碗。原来的码头主,一共有十几个,都被他一统江山。也不晓得他是用哪些手段,明里暗里,这些人都被他欺负得不敢放屁,乖乖地拱手相让,连占点雁毛小股都不消讲……提都不敢提。我们的乡医院,就在原基础上追加了一百二十万投入,卫生局都想哭了,却奈何他不得,更不敢得罪。这人的确有一手。他才不会买各领导、各部门的账……在其它方面,他也存在着各种问题,大事不犯,小事不断。我们管不了,也不好管。” 李景明向来无视泼皮无赖的行径,说:“倒是听说过。这是很头疼的事情……如此一来,他岂不就成了称霸一方的实力派?” “可不是?他自视甚高,为所欲为,自认为是培元乡的权力中心,基层部门只是傀儡而已。说实话,大家都是投鼠忌器,敢怒而不敢言……这个人,您得小心了,肯定跟您有堂拜哦。您既然来了,我就提醒您,要格外小心了。前任的陈书记,就是这样被他挤走的。” “估计,如果能够做到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就是最佳结果了。”李景明忿忿道,感觉喉咙里跟吞了绿头苍蝇一般的恶心。 第3章 狐假虎威 所长急于与书记建立一种新型的合作关系,“嗯呐,只怕他不肯……这曾平,今天可能就是冲着您来的。我想,估计还有幕后指使,否则不可能这么不长眼,您上任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地给您上眼药……毕竟,您是从他叔父身边走出来的人嘛。如果不是您,别人还真不想到这培元乡来。” 外地的客商就更加不要说了。这是虎患。老人们都这样说。 “曾平跟我作对?还有幕后指使?!“所长的这一番话,让李景明有些吃惊,”我在来这之前,就已经有一点了解。这只虎……” 这北极村,还真不平静哪!李景明的话还没说完、虎字没蹦出,一连串的狗叫声,却在楼下刺耳地传过来了。 天边有一股黑云,正在压过来。空气异常的沉闷。 出什么事啦!? “开始了!”杨凡说着,听见楼下喧腾起来,他们都走到了窗户边。 “我说呢,门口这傻子在嚷嚷些什么!”胡馨文挨着李景明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楼下即将上演的戏码。本地方言,她听不大懂。 “哪……哪个丢了包啊?我……我捡的,来,来,叫……叫大爷!” 一个二十来岁的人,牵着两条高大的狼狗,一声儿狂吠。 “胡大毛,就是他?”胡馨文问。 经过杨凡这一说,两个人的心里都明白了七八分。 去你的大爷。 “这就是胡大毛。您先别急,我下楼去处理。” 所长倒是有些能干,处事不躁。 “行,你去吧!如果有什么动向,再告诉我。” 李景明不想分散精力,也不想一上来就不明不白地陷入被动,更不想在这烂事上过多纠缠。 “放心,书记,杀鸡焉用牛刀……先失陪一下,领导!” 杨凡跟他们俩打过招呼,走出去了。 “我倒想观一下这虎,怎么斗。” 胡馨文说着,还是不动声色,与李景明看着楼下的剧情。 “叫大爷……叫大爷!汪,汪。” 这胡大毛,跟所长说的蛮神似。 大脸小脑瓜,搭配上金鱼眼、大舌头,像竖起来的鸡蛋,很搞笑。一看就是弱智儿,放大版的。 他全身赘肉,穿着一件旧T恤,黑里泛白,发乌。一条淡色的夏裤,发黑。 浑!十足的浑,浑得不清白。 两条大狼狗的毛色也是很杂。 所谓狗仗人势,“汪汪”,与主人一唱一和。 “走开!胡大毛,你敢到这里撒野!” 见到泼皮放狗靠近,门口的一高一矮两个保安倒不是吃干饭的,有些见识,从门房里操起两根杂木棍,顶了上去。 “这算什么地……地方!老子连公……公安局都走大……大路似的……能够怎么样,来……来啊!” 胡大毛将胸口拍得咚咚作响,这撒泼的功夫,倒不是一年级水平。 他笑着,笑得很难看。 “来几个人,带警具!” 杨凡已经快步走到楼下,一边走,一边打电话。 “放肆!” 他听到胡大毛的叫嚣,挂了电话,抢过保安手里的一条杂木棍,麻利地跨上前去,对着狼狗就是一棒子,用力劈下去,干脆又利落。 狼狗见到有人对抗,没有退缩,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反而凶相毕露地跳跃起来,本能地往斜里躲开了。棍子没有打着要害,只擦掉几根狗毛。 这下子,活像捅到了马蜂窝。狗是容不得挑衅的,吠叫的声音更加疯狂了,呲牙咧嘴,跃跃欲扑,从喉管里发出凶猛狂怒的声音,让人生畏。这恶狗,挣得大铁链子“叮当当”的响。这恶狗,用本地的中华田园犬没法与它比。 这恶狗! “打人了……警察打人啦!” 不等杨凡打出第二棍,这赖皮,一屁股赖到地上,鬼嚎一般,呼天抢地般嚷起来。 铁链子也收紧了一些,以保护他的二“帮凶”。 撒泼的惯技! 明明是打狗嘛。人狗不分。 派出所就在隔壁不远,也在国道旁。 几个警察接到了杨凡的指令,风风火火地带着警棍警叉就跑过来,一看这无赖使出装弱势、争取舆论支持的一招,一时间倒是不知怎么下手,有些束手无策。 周围徐徐聚拢一大群人,有赶集的、做生意的、用摩托车拉客的,也有家庭妇女无所事事的。 大家围起一个圈子,议论纷纷,像看猴子戏。 “打电话叫他的监护人过来。” 杨凡对他的手下喊道。 他一直采取主动措施,他很有主见,会拿主意。 “胡雷呀?!我刚刚看见他骑摩托车出去啦!” 人群里,有人回应着。 “这戏码!”分明有人排着呐!李景明看不下去,欲下楼去处理。 胡馨文微微用力,按按他的手。 “稍安勿躁。你来这里,是施展拳脚,但是,不是施展功夫。听我的,先看戏。” 杨凡原本想着敲山震虎,只是,这虎出来了,咋整。 果不其然,在人群里走出了一个人来。 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青年,像极了港派电影里任达华扮演的那些黑道人物。他有些气场,也不丑。这人方头方脸,体型跟李景明差不多,身高有一米七五以上,肌肉发达,看上去平时没少锻炼。他戴着一根晃眼的大金链子,慢条斯理地靠近胡大毛,低声与他说着话。 胡大毛见他出场了,立即止住了哭声,像遇见救星一样奉承着,俨然一条哈巴狗。旁边的真狗也老实了蛮多。 这架势,是不少。 “警察要不得!怎么欺负精神病人。”那人慢条斯理,开腔说道。 后面有人跟着起哄,闹将起来。 “呜呜”、“汪汪”,好戏开锣,一波一波演到了高潮。 “把围堵政府大门、扰乱公务的恶狗,捕杀。人,铐走!”所长铁青着脸下令。 呀哈!好个杨凡,有魄力! “到底什么事。”那人见风使舵,又回过头,装腔作势地跟胡大毛说起话来,做出一付了解情况的、好心排解的样子。 呵呵。一个回合下来,他倒是不慌不忙,进退有序,还像个舵手。 不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都是老套的戏码,预先排练好的路数,不知道被他们排练了多少回。 “叫新来的书记出来搭话吧。” 那人发出话来。这语气,天王老子第一。 “书记很忙,正在办公,还有精力管狗不成。”所长不亢不卑,想稳住他。杨凡有些语言技巧,像个可造之材。 “既然是这样,书记大人又特别忙,就忙他的吧,我管不着啦!哈哈!”那个人的奸笑,像一滴屋檐水、漏到油锅里,场面顿时炸开了锅,呜呜汪汪地热闹起来。 第4章 幕后有一只手 “你在这儿等着。”一种耻辱感狂卷而来,是可忍孰不可忍。李景明转过身,轻声对胡馨文说。 “你干嘛呀?!拳打镇关西吗?” 胡馨文说。 的确,目下的情形,只有二个选择: 一是出手,以暴制暴。这样的话,自然会让事态进一步恶化,于事无补,也没有技术含量。二是怄气,忍气吞声,就坡下驴子,那不是李景明的风格。 二者都不是李景明的选择项。 关键的关键,他很想知道,到底有没有人指使,谁在指使,目的是什么。 来者不善哪。 “今日这事情,我已经基本了解。人家就是预先给你设了一个套,要你低头,或者,做出低姿态,或者,付出代价“,胡馨文少校喝了一口茶,等他明白话中深意后,才继续说道:”你可以去跟杨所长商量商量,迂回一下再说。先打掉帮凶,再揪出后台!我相信你。记住,不要跟恶虎正面交锋,弄不好第一天就被狗咬了,不值当,让人看笑话。” 英雄所见略同。胡馨文分析得很到位,毕竟是部队教官嘛。 李景明表示认可,言听计从,“首长高见。就算这是虎狼关,又如何。” 李景明跟她招一下手,带上门,下楼去了。胡馨文则留守观阵。 杨凡见到李景明下来,把李景明堵在楼梯间。 “书记,您先回去吧。这儿由我出面,要更妥当一些。”他也是一番好心,极力维护着新来的书记。 “别慌。这打虎,跟打狗的站位不一样,方法也不一样,软的硬的都不行。让我来吧,我就想看看,他接下来会亮什么牌。咱找个合适的机会就将死他,以绝后患!” 李景明谢绝了杨凡,像个深藏不露的棋手,迈步走到走廊里。 那年轻人见他们两个在说话,踱到了胡大毛身边,从他背后的裤腰上、把李景明丢失的那个手包扯出来,拿在手里,就朝他们这边走廊走了过来。 一切都按照他的剧情在推进。他果然在这儿等着李景明出将入相呢。 “这是新来的书记。你们吵到他了,曾平。” 不张也不弛,杨凡不错。 这就是曾平了。正主儿出来,这就是胡大毛身后的那一只黑手。 “小民拜见书记大人。新书记走马上任,在下没有远迎,实在抱歉!大水冲了龙王庙,不好意思,哈哈!”他双手拿着包,阴阳怪气地说着套话。 谁都没有伸出手,都没有想握手的意思。 “你不正在这迎着嘛,呵呵。龙王庙在古镇上、大河边,这里没水也没庙。”李景明没好气地说,他很镇定,言语中,轻蔑与藐视尽显。 滚刀肉!你跟李景明打哈哈,少来了。 “早就听说,书记回到故土发展,造福乡梓,我们这一方小百姓有福啦!” 曾平把手包视为自己的一般、夹到腋下,腾出手掏出烟来。 递给李景明一根,被他拒绝了。 “我不抽烟的……有句话:福落福田,听过吗。我回来只是想做一番事,谈不上什么发展,只是尽忠职守而已。” 正如李景明所言,在此之前,自己就已经对他有所耳闻了。其实,在县政府,他们俩打过很多照面的,只是这曾平狐假虎威,牛逼哄哄的,从不跟谁亲近,李景明也懒得搭理他。惹不起躲得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从没有主动跟他打招呼。 知道吗?你言不由衷的奉承,是很不值钱的。 曾平略微一窘,自己点燃一根,叭叭着,适时抛出了诱饵,“这是不是书记的包?” “是。”李景明肯定地说。他晓得,这人决不是特意来还包、讨好的。 “那就好说!”曾平见软的无效,接下来会来硬的? 那好。正面冲突,我从不畏怯。以李景明的功夫底子,自信三招之内,让你趴下。哼!你个高衙内。难道是犯傻。 要看银山排天浪,开窗放入大江来。 李景明从军队转业回到重安以后,在县政府办公室度过了快三年的时间,早已练就了沉着冷静、稳重老道的性情。他牢记着师父送给他的“雷霆手段、菩萨心肠”八字训。一直以来,无论大事小事,他都沉得住气,无论办快事慢事,都有一套自己的风格。 今日的局面,恐怕无法善了,李景明始终保持着足够的机警。 能够与强敌和高手比试、过招,他既有点兴奋,又很欣慰。他心说,我本善良,决不姑恶。就你这一套,吓唬吓唬乡里妇孺,也许还管用,用到我身上,岂不是耕牛发癫,找抽?! 不过,这曾平,貌似也不傻。 这么些年,人在江湖走,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他经历了这么多,处事处世当然不会是初级水平。而是,黑带级别的滚刀肉。 该轮到曾平出招了。 “今日的事情摆在这里,书记想拿回包可以,当着所长的面,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有种。直截了当,不绕弯子,不用浪费时间。 “说来听听。”我就等着你继续出牌。 李景明有浓厚的兴趣,很想看到他的底牌。很想。 有句话叫好奇害死猫,此言不虚。 “我晓得,我们培元乡的农贸市场改造工程,正在规划设计,项目很快就要出来了,您晓得哇?这事,您是主管领导,必须同意,交给我的公司来做。至于其它的招标投标、疏通环节的事情您不用操心,只要交给我就行。当然,我们合作也可以,至于好处嘛……” 曾平一向很自信,他估摸着,新来的书记在上任之前,一定对培元乡的社情有过充分的了解。而当地政府的立场,最多是不参与、不捞钱,充耳不闻,得过且过。 如果想跟他顶着干,这样的人还没见过,没出生。 衙内的作派,总是飞扬跋扈,目空一切有恃无恐。 他不会给对手更多的选项。所以,他毫不避讳,也不想藏着掖着、偷偷摸摸。 好啊!你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劳资偏偏不信邪,就要揪出你的尾巴,斩断你的狗爪子。 第5章 鸡蛋碰石头 杨凡刚刚说过,这人后台硬得很,方方面面占尽了优势,几乎呼风唤雨。包括医院,学校,只要我们县里有新的建设项目,除了他的云山建筑公司,别人要拿也不敢拿,想拿也拿不到。他从招投标,到疏通关系,统揽项目,几乎是一手遮天。更大的问题是,他除了偷工减料、克扣工钱不说,还屡屡要求业主方在各个项目上,追加款项。 “门都没有!”李景明当即打断了他的话,“这是永远不可能的。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你的所谓好处,我、看、不、上。” 他斩钉截铁地说,态度已经很明朗了。 李景明的牛劲上来,决定扽一扽这只老虎的胡须。 当然是一口回绝,不留余地。 对于这样的小流氓,他才不会有丝毫妥协和怯意。 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曾平一听,这意思再明白不过啦。他很快就明白过来,第一回合,自己输了。 对方居然是硬茬!就是敢跟他对着干。 他今日总算大开眼界,遇见对头。他后悔自己一时大意,轻易抛出了底牌,一招不慎,反被李景明涮了一把。 曾平的脸色看上去尴尬至极,眼中是狠毒之色,“呀哈!今天的太阳从西边出来的?” 对方的棋路,显然在他的盘算之外,没有按自己的套路出招。他有些意外,气急败坏,“哼!你打定主意挡我的道咯?真是不知轻重,不识好歹,不计后果!” 啥后果?我要的就是这后果!就是要看看你还有什么牌,幕后还有谁撑腰。 回想一下,如果这事真的牵扯出曾昭展书记,就李景明对他的了解,可能性不大,因为不合逻辑。 既然如此,自己怕什么呢。只要能够成功避过老虎自信满满的第一扑,老虎就已经不战自败了。 曾平的自信心受到严重打击,但是,仗着自己手里还有王牌在握,他已经顾忌不了许多,”敬酒不吃吃罚酒。别太把自己当人看!你算哪根葱!还不是鸡蛋碰石头” 他向来横行惯了,没想到今日遇到了一个敢于跟他对阵、不让路的主,已经很出乎意料,恨不得将对方给活活整死。 曾平骂骂咧咧的,掩饰着难堪,走到门口,把包扔给了胡大毛。 “不要以为来到这里,培元乡就是你的天下。沐猴而冠而已……你是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敢跟我曾平比狠,也不掂量掂量!到时候不知道怎么死的!我要叫你灰溜溜地滚蛋,走着瞧!”他回到人群里,顾不得许多,犹作困兽之斗。 横什么?!你总不能将我给弄死吧?敌死一千自损八百,谁是糯米团子?现在这社会,真弄死了人,无论你有多大的能量,谁也休想盖住。 李景明冷眼看着他在人堆里大叫,放着狠话,貌似想用言语找补一点回来、往自个儿这一头堆多一些砝码。也无非如此嘛。不过,沐猴而冠这四个字刺痛了他。正待作出反应,杨凡已经挺身而出了。 “曾平,你住嘴!你想把包作为筹码,要挟书记吗?这样的话,我就太高看你了……你明目张胆地操纵胡大毛,有什么目的?!我提醒你,不要太放肆!” 杨凡没有想到这样针锋相对的局面,会泥沙俱下地出现在他眼前。李景明见招杀招、毫不退让,曾平也势在必得、有恃无恐。两个人碰得火花四溅。 两军对垒,后半场必是风雷涌动。 棋局的变化,让他这个把持一方治安的司法首脑、已经无法左右。 “观棋不语真君子。”可是,老大在这儿,他不能作壁上观啊。 只是,事与愿违,这曾平平素我行我素惯了,怎么会听他的呢,当然把他的话当做耳边风,充耳不闻。 老虎屁股摸不得,扽了虎须,结果会怎么样咧。 僵局之后,总有交兵。 “我就不信你不怕死!”曾平已算准李景明,要么丢脸,要么妥协和屈服。劳资今日就是要迫他就范,不惜一切代价。现在,见到李景明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打破了他的如意算盘,直接驳了自己的面子,你李景明今天就别想好去。 流氓的劣根性,就这样活灵活现地表现出来。 “老子今天就是要让你长长记性,但凡来培元乡的,是龙得盘着,是虎得趴着。不开眼的东西,你凭什么跟我叫板!” 曾平对杨凡的话充耳不闻,当他放屁,把这一桶脏水泼出去后,拍了拍手,扬长而去了。 他后续的第二扑,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发起呢? 人群里,顷刻就沸腾起来。 人们看着高潮一波一波又三折地迭起,已经完全被情节感染,大家各执己见地分析,接下来的可能发生的、让人兴奋的剧情。 人与兽,又放肆叫嚣起来。 乡政府大楼也热闹了,所有在岗的工作人员都已陆续下来,聚集在院子里,走廊上。看着新书记第一天就捅了马蜂窝,临门一脚,踢到石头,是好是坏呢?是败走麦城,还是逆势上扬呢? 大家心里头在打鼓,但是,这水太深,只怕一个小小的浪花打过来,自个就尸骨无存、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这些人是指望不上了。谁也帮不上忙。 “真是个不开眼的东西!”你还以死相迫啦?自己到底披着官皮,还会怯这个土霸王?!李景明的一腔怒火冒上来,是可忍孰不可忍。以他的脾气,欲以武力放手一搏,内心的理智又生生摁住了这个念头。 难道,我被狗咬到一口,还能够反过去咬狗一口不成。到时候,不是满嘴狗毛,就是一地鸡毛,太没水平了。 不逞匹夫之勇,这是经验和常识。 虽然,李景明丝毫不怀疑自己的武功底子、绝对可以毫不吃力地对付他几个,但是,上任第一天,就在全乡人民的面前、跟人干上一大架,且不问结局怎么样,总归是不大好的影响吧。 沉没成本忒巨大了。 第6章 枪挑小梁王 李景明被打了脸,一肚子火气。不过,他始终相信,没有翻得了船的巨浪。 李景明要控制局势,立于不败之地,唯有临危不乱,必须做到有勇有谋,必须理智。 杨凡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在旁边道:“书记,我都说了,由我出面稳妥一些,大不了,我背一个行政处罚,再大不了,降级。您看,您这下闹的,又何必……” 见到新书记不按常理出牌,杨凡终于急了。 他把局势揣摩得很清楚,局面风起云涌,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这事情以前肯定没少出现过。 也许有过巅峰对决,但是肯定没有过这样的烈度。 “既然是不可能避免的较量,就接招吧,这才刚刚开始呢……没什么,杨所长。我既然选择来到我们培元乡、来之前就有了心理准备。“李景明一边安慰着杨凡,一边在内心里思忖着对策。 庆父不除,鲁难未已。 鸡蛋碰石头,我今日就碰啦。 首先,安抚好自己的手下,不要瞎起哄,也不要瞎跟风,做到临阵不乱。”大家不要乱,都回去坚守岗位。” 李景明要让大家看到胜利。新书记的脸子,可没有那么好丢的。 兵来将挡着。他就不信,自己还搞不定一个小流氓? “何主任,你过来。”他招呼站在走廊上那个很淡定的美女。 看来他已胸有成竹。 李景明决定全力以赴,非得伏了这虎不可。 “书记,请您指示。” 何俐走过来,她的表情很淡然,也很凝重。一个女流之辈,能够表现得这样冷静,已经很不一般了。 “你别担心。我不需要你们挺身而出,各人做好该做的就可以了……何主任,你现在告诉我,这门柱上、楼顶上左右两边的监控器,是不是完好的?是不是正在正常使用?”李景明问。 看着书记不急不躁,有勇有谋,她打心里欣赏,“请书记放心。那两个,还有这边屋檐下的两个,都是红外线监控器。我们刚刚安装不久,经过测试,各方面x能良好。现在正在使用,一切正常。” 何俐似乎吃了定心丸,想尽力帮上忙。 “行,你现在就上楼去,到办公室看监控,务必调整好角度……杨所长,你马上调齐所有警力,带上警具,到这个院子里集合。然后,请示你的上级。记得一条,尽量在监控范围内,迅速处置!” 李景明沉着地调兵遣将。 “我才不去呢!”她转身吩咐党委秘书小王去看监控。 “怎么回事啊?”李景明莫名其妙,忍不住有点火大了。 何俐走到他身边,望着他,道:“你初来乍到,我不怕你吃亏嘛?!书记放心,只要有我在这里,他断然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的!” 这是咋说的?有趣啦! 李景明看着这个小姑娘,却有着无穷的勇气,有些好感了。虽然他不明其中缘由,不知道她的能量,心里也暖了一下。 “好……你先上去。我就是要拿他开刀。”李景明语气狠狠地说。 先斩后奏?劳资舍得一身剐,打掉你的小喽啰,自会引出山大王。这一招,可行。 这两人还算很配合,点了点头,听从了吩咐。 “大家应该相信!会好的!如果有什么后果,我来负责。”他把院子里的新部下们劝退。 大家却并不这么想。这新来的老大,在上任的第一天,就跟县委书记的侄子摆开擂台,这不是要跟县委书记对着干吗?以曾书记的实力,对付一个小乡委书记不是跟玩儿似的?毕竟,他是上司,可以主宰很多人的前途和命运。想到这些,也不管结局是吉是凶,都纷纷觉得这新老大太嫩了,意气用事,未免太不识时务了。跟着他干,能够有什么好盼头?众人一脸的沮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新书记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但凡修堤筑坝的、力挽狂澜的人,都顾不上隔岸观火的人的想法。 李景明正是这样。他满脑子想着,以暴制暴,摆平这孽畜,再打防疫针呗。 既然踩到了臭不可闻的狗屎,恶劣影响已经无法挽回,后续的工作也可能会颇费些周折。毕竟,今日事出有因,上头不可能不管不顾吧,即使有心护短,也不可能太明目张胆,得此失彼。 这一点,李景明有把握。那么,就按所想的做吧。 这样部署完之后,他似乎气顺了一些。 想想自己从退伍到现在,这几年,从重安县政府办公室的主任科员,到办公室主任,再到乡政府的书记,混成了科级,这一路走来,何曾受到过这样的折辱!而且是当众受辱。 还是来自一个小流氓。 “你们都散开些,省得到时候投鼠忌器。”心里一肚子火气不住往上窜。他的内心里发烫。不过,与打虎相比,显然,维系自己的声望与前程更重要。 如果能够两者兼顾,则再好不过了。李景明已经激发了充分的斗志,做好了相应的准备,各种预案和场景,轰轰烈烈,轮番上映。既然没有退的余地,那就搏一搏吧。看谁能够把谁拉下马。 按照目前的态势判断,他没有第二个选项。除非发生情节发生戏剧性突变,那是不可能的。 从来不相信偶然。从来不买彩票。李景明只相信正义。永远相信。 “书记,我们这边还要不要做一些部署?”杨凡回来了,走过来问他。 “人到齐就行,别放很多人进来,咱来个关门打狗。”李景明咽了一口唾沫,沉着地对他说。 枪挑小梁王,看看今日谁强谁弱。你个臭衙内,作威作福的想跟我斗法,你眼瞎啊还是自信心膨胀?! 要干就必须赢!他原本想着,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三把火该怎么烧,正在酝酿着呢,谁知道,形势逼人,这把火首先就点着了,烽火狼烟地、烧出燎原之势。 院内,大家面面相觑,屏住呼吸,眼看着有史以来最大的仗阵,就要出现在门口. 第7章 一手拍死几个 李景明的四大班子成员,还是于心不忍、自告奋勇地围上来,问李景明,能够做些什么。其实谁都明白,自己连出台的资格都不具备。 “你们去劝离各自的亲友吧,到时候别添乱就行。” 好在,班子成员还是很给力,看上去谁都表现出满腔热血、同仇敌忾的样子。 阵痛过后是新生。任它是鸡蛋碰石头,还是天王盖地虎。哈哈。 既然要动手,那就让这把火烧得更炽烈些吧。 门外,胡大毛见到主心骨走掉了,他感觉到,接下来已经没他这个虾兵蟹将的戏份。他也闹累了。 他这时候的样子,看上去活像礁石上的雄海狮,精疲力竭,偶尔干嚎两句。狼狗们趴在他脚边,吐着舌头,一耸一耸地喘着粗气。 狗也累了。 警车奉命开过来了,红蓝灯闪烁。 人群越聚越多,个个议论纷纷。远远近近的人们,纷纷奔走相告,跑过来看大戏。他们各自找到自认为最好的位置和视角,以一种舒服的姿态当好观众,只差撑伞、搬凳子了。 内圈里,也陆续多了十几个年轻人,个个伸胳膊抖腿的,目露凶光,一脸悍然之气。 一看就明白,这些人是那种乡下的不务正业之徒。 他们平素不屑劳作,寻到一丁点小事儿,就咋咋哄哄,以图个浑水摸小鱼。这些人本身就像是逐臭而来的苍蝇,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蜂拥而上。 尽管,他们内部组织严密,等级森严,各司其职,不知收敛地表现自己的存在感。 这些人可能就是曾平调来的“四大金刚”、“八大护法”之类的小喽啰和跟班。 既然,交涉失败,他可能会发动一场围攻,不惜把事情搞大,以挣回一些面子。虽然,他不想,但是于无形中,已把自己逼到了李景明的对立面。 对弈之时,既然底牌已经亮出来,岂可半途而废?只有力图险胜,以进攻来争夺利益,稳住阵脚。 凶狠的厮杀?无非一群鬣狗的戏码。 李景明在寰宇地理看到过非洲鬣狗,它们惯于纠集力量,绕场转圈,借用族群的团体优势,瞄准猎物的破绽和薄弱部位下嘴,进而达到将猎物身体撕扯粉碎的目的.当然,那种力量有时很恐怖,毕竟它们的咬合力强大,有千斤之力,就算是铅铝等金属也会被撕烂的。这些平时看上去很不起眼的动物,有时可以产生巨大的合力,猎物的个头越大,产生的合力也就越强,李景明就见过一群鬣狗咬死过一头雌狮。饶是二头有娴熟猎杀技巧的雌狮,面对鬣狗,都会感觉到难以应对的困难。 可是,狗就是狗,它们还是惧怕大象和雄狮的。毕竟,它们的个头太小,在强力和庞然大物面前,只是一群宵小之徒,太不是个了. 这就是法则。 “书记,这些打流的,来了蛮多。”杨凡好意地告诉他。 李景明丝毫不在意,回了一句话,“怕什么?!走狗而已,咱们一巴掌能拍死他好几个。” 李景明见这些人一副狼狈为J、如临大敌的模样,忍不住想笑.自己打小就跟伯父练武,在部队也久经训练,什么冷血的场面没有见过,难道还会怕了这些小把戏?但是,他还是忍住了没笑,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 杨凡笑了笑,看着自己的手下。有人在按照杨凡的意图,控制和缩小鬣狗们的活动范围,有人手持警械,进入了迎战状态.警察们不管是不是在编的,各人都有任务。 然而,政府这帮人却不一样,有的悠闲地站着讨论,有的则坐着抽烟,不知道也没有说啥风凉话。 “哎呀,他们都成什么样子!?” 办公室里,何俐调整好视角和焦距,焦急地盯着监控,疲惫地揉了揉眼睛,不由无奈地叹息着.她看得最多的,是李景明,见他底气十足,临危不惧的神态,凝重地点了点头,面上才有了一脸喜气。 “是这样的!咱就应该这样,时刻掌握主动,咱们根本就不用怕他!来,管他什么打斗陷阱,什么艰难险阻,特么的,我就不信邪了,咱们堂堂的政府大院里,还套不住一群狼?!” 不过,,想归想,即便大伙都凝住精神,准备随时出击。有意思的是,外面那一窝鬣狗还是瞎咋呼着,并没有什么大动静。 到底鹿死谁手,咱就走着瞧好了。 突然,毫无征兆地,这个曾平又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 只是看上去没有那么作威作福、踌躇满志。李景明在心里暗骂,你丫的有种就放马过来,我今儿不打得你满地找牙,我就给你洗一辈子脚。 只见这曾平,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从傻儿背后裤腰带是拽过李景明的手包,快步向李景明走来。 傻儿在背后呜哩哇啦地乱叫。那几个喽啰们,横眉怒目、摩拳擦掌的,欲跟随过来,但是被他一驻足,“滚回去”,给严厉地喝住了。 李景明站着没动。 惊心动魄的时刻来临啦。单挑?好,喜欢。 有本事,尽管来。是骡子是马,咱遛遛看。 之前对待曾平是什么态度,现在还是。要说多年的沙场经验、寒暑苦练,这岂是曾平能够比的。若论打架搏击,李景明也是老江湖了,就算转业回来以后这些年,他也是勤练不辍的。什么时候熬鹰,什么时候出击,什么时候追击,他的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些都是经验,教科书上可是找不到的。 曾平一个人走了过来。门岗两个人挺身而出,想拦住他,他停了停脚步,喝阻道:“你们干嘛?谁想打架?!” 不打架?那你想干嘛? 人家不是来打架的?咱总不能不闻不问、把他立毙杖下吧。门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啦,看着杨凡。 杨凡又看了看新书记,见他不动声色,就对他们招手示意,放他一个人进来。 我倒想看看,他有没有独闯连营的勇气,有没有过五关斩六将的本事。 第8章 幕后还有一只手 李景明看着他一个人大大咧咧地走进来,也在想,怎么,你小子想翻天啊、还敢单枪匹马闯过来?你以为你是赵子龙啊?要真那样,我还敬你是条汉子。 “书记,刚刚是开玩笑的,您大人大量,原谅我吧!” 曾平收好了手里攥着的手机,奔到李景明面前,俨然换了一副面孔。你变成了您。 李景明暗想,你小子这是想用软的?还是真的认怂? 不战而屈人之兵? “哼!”做梦吧你就。 两军对垒,箭在弦上,主将却首先投降了? 莫非,你是被我的威风八面吓傻了吧?我也没怎么耍威风啊,军旗未举,刀枪未出,威风个屁哦。相反,我还被你一顿喷粪,损得名誉扫地,别的看热闹的人,不认定我狗屁不是才怪。这不符合唱戏的套路啊。 那么,诈降?想曲线救国吗? 李景明没有再想,正色道:“我不会原谅你的,曾平。损也被你损了,骂也被你骂了,你不是要排兵布阵,跟我唱对台戏吗?怎么,想糊弄小屁孩啊你?!” 李景明用言语刺激他,想试探他的意图,以便让自己对突变的局面,快速做出分析。 说实在的,他还是有点出乎意料莫名其妙。 曾平没有等他作出过多地分析。他陪着笑脸,说: “书记呀!我今天闯祸了,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我也是被逼的……无论如何,您必须原谅我啊,否则我活不过今日啊!”曾平忙不迭地说着。 更加狗血的是,曾平居然在李景明面前单膝跪下了。 还用双手举起了他的手包。 喂喂!这可不怎么好。男儿膝下有黄金。何况,大庭广众的,多丢份啊。 敢情,你小子兴师动众,就是来打酱油滴?! 李景明沉思着,道:“什么?被逼的?谁逼你!”李景明着实惊着了。他真的想不到,幕后还有一只手?! 难道,这是在使诈?玩荆轲刺秦王?玩图穷匕见?你这诈降手段,也TM太不计成本了,忒逼真。 他暗暗思忖:我本凡人,到底有何天威,让骄横的小梁王不战而降呢? 见曾平跪下,乞伏于地,他确实非常意外。是什么使他望风而降呢? 如果这是一幕《盗仙草》的大戏,他不但没有盗着仙草,还以身相许了,这岂不让广大观众们笑掉大牙? “具体是谁,我不能说啊!打死都不敢说……您还不如打死我算了!您想啊,能够使唤我曾平的,您该知道他有多狠。您大人大量,今天看着我叔叔的面子,无论如何得放过我啊!” 李景明听到曾平的话,不由感到一股寒气袭来。莫非那是一只厉鬼?自己阳气未破,血气方刚,不应该逗鬼打背心的呀。 这曾平,到底是唱的哪一曲呢? 不由疑惑丛生。他道:“你先起来吧,这样跪着多不好。”李景明侧身子,毕竟,非年非节非长辈的,让人家这么跪着,的确不妥。还有一层,他怕折了福报。 “您不原谅,我就不敢起来!”额的乖乖,你还真固执,跪得过瘾是吧。 李景明仿佛在曾平的肩背上,看到一座无形的五指山,给他无穷大的压力,几乎要让他不堪其负,让他窒息。 马油!那个人,是如来佛不成?! “曾平,你们今日聚众滋事,这种挑衅行为,怎么解释?现在物证在你手里,你又怎么解释。” 杨凡也很机警,拦在曾平的面前,以免他万一施出什么阴险手段,加害于新书记。 万一是苦肉计呢。 你还真的担心人家用袖箭、玩图穷匕见呀。 今天是书记第一天上任,就出现了这么大的治安案件,最后,很可能会演变成群体的暴力事件,甚至恶x的对抗事件,如果真是那样,他就只有吃不了兜着走了。 “所长大人您说差了呢!是别人捡到了书记的手包,被我发现后,我现在特意过来,积极归还给他,以免造成什么损失和不必要的误会。您就帮我说说好话吧。” 倒也符合情理,道理倒是说得通。 杨凡也懵了,你这个久经沙场的顽主,你这个耀武扬威的衙内,怎么就这水准?什么时候,对自己客客气气起来?看来,今天的太阳,真的要从西边出来了。 任谁也搞不明白,你既然是被逼的,现在又丢盔卸甲地往后撤,你导演这一场声势浩大的前戏,辛辛苦苦,到底所为何来。 见曾平还跪着,李景明重新审视着这一双自下而上的乞求的目光: “你现在不说出谁逼你也行,我相信日后自能查出来。你今天当众侮辱、公然挑衅,这是多么恶劣的行为,你应该非常清楚!你不是有恃无恐吗……你也别说什么死不死的,没有那么严重。今日,我不会置你于死地,如果要我原谅你,也不是不可以……除非,你去告诉这些父老乡亲们,我李景明到底是一根什么样的葱。” 李景明想,要么你供出黑手,要么你老老实实给我挽回影响,重新树立起我的声誉。否则,你们就特么全部放马过来呗,何必虎头蛇尾地整这么一曲闹剧。 任谁也没有想到,曾平居然爽快地答应了,全部应承下来。 “行,我一定照办,统统照办,只要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慌忙站起身来,面露恼羞之色。”书记,您先收下您的包,看看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 杨凡见曾平临阵收兵,不明就里,哪里想得明白突变的缘故。但是,他从这涕泗横流的情形,可以断定,曾平此时入戏太深。 卧槽!当年的保卫战,杀几万日本兵,也有你曾平的先辈参加噻,你一个热血须眉,今儿咋就这么怂了? 杨凡越想越不明就里。他从曾平手里接过包,并拉开给李景明看看。 眼神狐疑地斜瞄着,还是有点将信将疑,哪敢粗枝大叶。 李景明站着,用目光检视了一番,这个包,是他的皮尔卡丹,里面的东西丝毫未动。 奇了怪啦。 第9章 风云突变 曾平的块头,明明跟他差不多一般高,眼下却显得几乎矮了半个头,奇怪,真是搞不懂了。 “你叔叔常说,凡事谋定而后动。人啊,贵在有自知之明,知道几斤几两、晓得天高地厚,这样子才好……你也没资格跟我这比狠、耍横。说说,是不是你叔叔逼你的?!” 李景明能够想到的幕后黑手,最大的可能就是县委书记了。不过,直觉告诉他,不可能。 曾平闻言,已是惊呆,他哪敢把脏水引向自己的亲叔叔啊,那岂不是自寻死路?他忙不迭地解释道:“不是不是!绝对不是。实话告诉您,就是我叔叔他刚刚打电话让我马上收手的!您是他外放的爱将,他怎么可能会跟您玩这样的手段呢?是一个更加可怕的人,他可以要我的命啊!您体谅一下,我真的不能说出来。”曾平连连否认,看上去不像是假的。 要你的命?! 更加可怕?! 这也忒夸张了吧。 李景明思忖,自己直到现在,一直小心加小心,从来没有树什么敌人,真想不到会有这个人存在!咱无端端的,怎么惹到黑白无常了?小心驶得万年船,自己凭心处世,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啊。 谁会是幕后这个可怕的敌人?看他这么说,只能以后再理论了。 “好吧,你去吧!”他挥一挥手。 曾平如从沙场上捡得一条命来,脸上时青时白,唯唯诺诺地转身而去。 他没有食言,走到大门外,面对门口的那一大群人,高声喊道: “我曾平今日有眼不识泰山,纵容胡大毛,冒犯了新书记的天威,在此向父老乡亲和书记公开赔罪,保证下不为例……今日事情到此为止,大家都给我散了吧。” 他还真煞有介事。 这检讨,够深刻。 “什么意思呀?”“干他,老大!”他的喽啰们起哄着。 “还干个屁!滚回去,我请你们喝酒。”曾平下不来台,怒目吼道。 风云突变。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景明对这人倒有了一些新的认识,他除了有骄横托大、做尽了欺行霸市的勾当的一面,还有另外一面,就是能够不拘小节,大开大合,提得起放得下,倒是一个性情中人。 不失率真,爽快。 院外的人们,都惊讶莫名,“啊”,感叹世事难料,瞬息万变。 “真想不到。” “这个情节也太跌宕起伏啦!” “咦!这是什么鬼把戏。莫名其妙。” …… 人们觉得无趣,纷纷摇着头,有一个没一个地渐渐散去。 胡大毛六神无主,作势欲哭,曾平踢了他一脚,“还不快滚蛋!” 傻儿更傻了,也不是他能够看得懂的了。 他瞪着鱼泡眼,一人二狗跟在曾平后面,仓皇地逃出了他的阵地。 二个保安小伙儿,如释重负,乘机打扫战场,收复势力范围。 “他这个太子爷,今日宁愿把自己的面子剥下来,还踏上两脚,也要把书记的面子找补回来,这是哪一曲啊!太狗血了。” 院内的人,似乎惊掉了下巴,这剧情找不到脉络,也找不到逻辑啊! 他们议论纷纷,嘀嘀咕咕地各归各处,意兴阑珊地回到工作岗位。 呵呵。 李景明毫无表情,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杨凡皱皱鼻子,跟在后面,丢了二个字:“嘛的。”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喧嚣落尽,归于宁静。留下一地鸡毛。 一场泼瓢大雨,说下就下。豆大的雨点,毫无顾忌地砸在水泥地上,砸出一股青烟,很快就汇成溪流,夹杂在果皮纸屑、烟头塑料袋,热热闹闹地朝着低洼处流去,泥沙俱下。 “好雨啊!”老人大主席萧志祥感叹着,家里的豆角茄子辣椒有救了。 其余的人,哪有心思看雨啊,跑在后面的,被淋了个屁滚尿流。 今天这事儿弄的,太蹊跷,得好好想想。 李景明回到了办公室。 杨凡、何俐,还有乡长伍小元也跟着进来。 “首长,我今天第一天上任,就让你看到我当众丢脸,实在羞煞,太不好意思了。” 李景明对胡馨文说。表情很有点不自然。 胡馨文虽然在北京长大,却差不多猜得懂李景明说的重安的本地话,可能是跟他打交道打多了的缘故。胡馨文是第三次来重安了,他说的当地方言跟成都话很神似,她甚至能够唧唧歪歪地说上几句。 如果是其他人说快了的话,她就完全抓瞎了,哪怕骂她她也不晓得。 今天这幕剧,她能不能听懂台词,就得问她自己了。 不过,曾平这一咋一闹,一进一退,配上惟妙惟肖的表演,胡馨文一定看得真真的。 看起来的确很唐突,让李景明很没脸面。 “其实不是。谁说丢脸了?这分明是在给你涨面子。老虎说,拳打南山猛虎,你都不用打,就可以伏虎了,我觉得,你比武松厉害多了,也威风多了嘛。” 胡馨文轻描淡写地说着,这话也只有她说得出。 她的推理,让李景明有点哭笑不得。 杨凡进办公室后,把手包放在李景明的办公桌上。 “书记,您第一天上任,就出了这样的治安案件,是我的管理疏漏,办事不力,对不住!“ 杨凡的态度很诚恳,”包里的东西真的没有多、也没有少?您还是仔细看看为好。” 李景明又认真核实了一遍。 这个包,它今天平白无故地见证了戏剧性的变化。首先,它成了曾平的道具,而后,又成了他的烫手山芋,结果呢,最后成了李景明的伏虎棒。 不过,里面的东西的确原封未动。 何俐热情地给每个人都泡了一杯茶,当然是用新书记的龙井。她的记性好着呢。 “我刚刚着实捏了一把汗,在监控旁边看着场外摩拳擦掌的架势,最后偃旗息鼓,灰溜溜乞降,这曾平,真是莫名其妙!您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真高明!书记,太不可思议了,真給力!爱死你了。” 何俐喜笑颜开,哪里掩得住喜形于色。 回过神来,小姑娘自知失言,慌忙倒茶。好在大家的心思都还在戏里,没全部撤回来,没有觉察。 第10章 捉摸不透 这个结局,实在是出乎大伙儿预料。 “佩服我没用。你不一直在看着呢吗,我什么都还没做啊。” 是谁、能够力挽狂澜、扭转乾坤呢?! 李景明自己,同样是满头雾水。这个曾平,今天好端端地破坏了自己的好心情,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他既然这样兴师动众,不择手段,应该是力图扳倒自己假想的敌人,可是突然这么撤兵示弱,让自己一脸的落寞。自古英雄皆寂寞。李景明想到,现实依旧是如此的残酷,不容乐观。 “天王盖地虎,四两拨千斤。袖里乾坤,不显山,不露水,太不可思议了。老同学,真看不出,我服啊。” 乡长伍小元说。他的身份有点特殊,既是李景明的下属,同时也是他的中学同学。 李景明被他这一夸,哭笑不得。“啥套路。迷踪拳的套路。你们快想想,会是谁,在暗地里使力呢?得找到这个在关键时刻、施以援手的隐身大侠。真得查查。” 他望望大家,似乎想在大家的脸上,寻找出答案来。不过,他失望了,因为谁都是一脸迷茫。 李景明说着,他又转向胡馨文: “我的首长,今日这事情,从头至尾你都看着,不妨帮我分析一下,来龙去脉,因果关系。” 胡馨文抿了一口茶,轻描淡写地答道: “分析什么,他根本没想跟你对打。霍布斯说过,不带剑的契约都是一纸空文。至于,缺乏前后关联性,只能怪他导演的剧情太狗血,何必在意。再说,我听不大懂,看不大清,当然也不明就里。”少校虚晃一剑。其实,她的话,很中肯了,休想在她这儿得到答案。 祸兮,福兮! 大家思来想去,还是一筹莫展。 真是奇怪。 难不成,自己上任的第一天,就被绑上舞台,如木偶一般,被迫出演了一个蹩脚剧本中让人哭笑不得的角色。 他们在办公室里,挖空心思地假设着,排查着,推敲、琢磨着,把诡异的棋局,复盘,再复盘。还是没找到关键的节点,毫无头绪。 伍小元没有找到地方坐。少校旁边倒可以容一个人,他又没有胆子硬插进去,只有来回踱着步,说: “别费劲想啦!这事诡异,总会水落石出的,总有真相大白的时候……反正,不管什么原因,老同学,了不起!你不战而屈人之兵,有魄力,有本事!” 他再一次伸出大拇指,点赞。 李景明可受不了这一连串的称赞。 遂转向伍小元等人,介绍胡馨文,首长。 “姐姐,你好威风哦……你经历的场面多,是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诡谲的结局?刚刚这情况,真的有太多的悬念。”何俐殷勤地先给胡馨文、再给大伙儿斟上第二道茶,笑微微地赞道:“徒手伏虎。这一把火烧得好,有创意,书记!” 无功不受禄。这本来是一个意外。 “大家都商量商量吧,排查排查。群策群力嘛,群众的智慧往往是无穷的。”若说新官上任都有三把火,李景明觉得,曾平今天奇怪的表现,还有他口里的强大幕后黑手,反而让他感到被一把阴暗而炙热的烈火、烧了屁股了。 他相信,这几个人,地头人头都熟,应该能够抽丝剥茧,找到起因。 这当儿,伍小元的电话响起。 “曾平来的。”他看了一下来电显示,再看看李景明。 “这个曾平,他又想干嘛?这是什么路数。”伍小元打开了免提,靠在办公桌的一端,站着接听。 这曾平,又开始翘翘什么黄鼠狼的小尾巴呢。 电话的那端,嘻嘻哈哈的话语传过来,手机的声音很清晰。 “伍乡长,今天实在不好意思。小弟为了表示歉意,晚上想请你们几个,特别是书记大人,在田园摆酒,以示诚意。” 可进可退,说话也不像没文化的样子嘛。 这流氓,很可怕。 “这事啊?我得请示一下书记,看看他的意思。” 伍小元给李景明递了一下眼色。 大家都听得一字不落。李景明当即摇了摇手,表示无声的拒绝。 “呃,书记说很忙,他今天刚来,还得处理一些事情。” 伍小元能不能起到堤坝的作用,就看他的份量,和他的站位了。 “行,伍乡长,那我直接打书记的电话吧,不打扰你啦。” 曾平显然不把他当一回事,没有跟他多说一个字。 电话直接被挂断了。 李景明暗忖: 吃饭?两国已经收兵,胜负已分,就没必要摆鸿门宴吧。 你丫的,今日虎头蛇尾,大动干戈、又灰头土脸地收场,是什么原因?本来这个结还没解开,现在见硬的不行,来软的?想来个曲线救国?台下交易?想都不用想啦,免谈。 幼稚。 天真,无鞋。 沉默了十几秒钟以后,李景明的电话铃声响起来。悦耳的英语歌。 他拿起手机,看着屏幕念叨着,“陌生号码,尾数三个八。” “是曾平。” 伍小元还起身看了一下。 奇怪。 TMD,怎么搞到我的手机号码的。 舒缓的英语歌唱了一会,李景明伐开绿键,决定接听,听听他的台词,或许可以寻得蛛丝马迹。 他也打开了免提,为大家的顺藤摸瓜加点料。 “您好!书记!我是曾平。” 他一开腔,语气是极尽谦卑的。 “哦!你好。有事?” 李景明在口里平和地应付着,心里底又开启了对弈模式。 你又想动什么花花脑筋呢。 “今日之事非常抱歉,让您为难了。小弟有眼不识泰山,实在该死。为了表示真诚的道歉,晚上特意在田园牧歌酒家摆酒……我保证不带任何其它目的。请您给个面子,一定要大驾光临。傍晚六点钟,行不行?”他一步紧似一步,尽量不给对方推诿的余地。 不识泰山?泰山我担不起,比起你叔来,我李景明还差着几千里,哪里算得上啊。 他想打出什么牌? 莫名其妙。 “我晚上要去风石渡,另外还有事,对不起了。”李景明尽量让自己心情也得到平和,把语气调适得自然、动听一些。 你还小弟了?我会有你这样的兄弟吗? 藐视对手。也是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