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司马昭之心 盛夏的粤海市,天气就像流行歌里唱的那样: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突然暴风雨。 总编骆华庭的办公室里,江夏至站在那儿紧张得手足无措,抿着唇神情不安地低下头,不敢看骆华庭那张发福的国字脸。 “小江……”骆华庭走过来握住江夏至的手,放在掌心里揉了揉,很是温和道,“这次我又推送了你的两篇作品去参评全省好新闻奖,我估计至少有一篇能获二等奖。到时候你又能名利双收了!” “……”江夏至心中骤然一紧,脸倏然间烧红到了耳根后,她咬着唇暗中用力,想把手从骆华庭的掌心抽出来。 “咔擦——”房门突然毫无征兆地被推开了,社长马群功探进来一个尖尖的长脑袋扯着公鸭嗓子喊道,“老骆!” 骆华庭神情一震,迅疾放开江夏至的手,无比尴尬地看着门口的不速之客。 “老马,你有事儿?”骆华庭立马就恢复了淡定,迈开方步走了过去。 “哦——”马群功眼里闪现一丝惊愕,他盯着骆华庭,又看了看低着头的江夏至,奸佞地笑道,“关于公车改革的事情上面在催,不忙不忙,你和小江继续,继续……我,改天再来!” 说完他抽回尖尖的长脑袋,“咔擦”一声关上门,走了。 江夏至绝望地站在那儿,吓得头脑空白,浑身发抖,脸色惨白。 “轰隆隆——”暗沉的空中响起了隆隆的雷声,大雨将至。 “骆总,我……先走了。”江夏至紧张得结舌,转身就要逃离。 “等等——”骆华庭对着她的背影喊道,“你要去哪里?” “回、家——”江夏至吓得嘴唇发抖,骆华庭不会对她来硬的吧? “你现在骑摩托车出去就淋一身,明天就得中暑感冒,我送你回去。”骆华庭毫不犹豫地说道。 “不用了!我有雨衣。”江夏至立马拒绝道,边说就往外走。 “小江!”骆华庭陡然间拉下脸,声音提高了八度,“你要是中暑感冒了,怎么上班?怎么照顾你的孩子和父母?你难道不明白,你的身体健康不仅仅是你个人的事情,还关系到你一家人的幸福!” 江夏至的脚步顿在门口,骆华庭的话让她瞬间泪如泉涌。 是啊,她背负着全家的重担,连中暑生病的意外都不能有! “你去地库等我,我马上下来。”骆华庭命令道。 “哗啦啦——”大雨倾盆而下,整个城市顿时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江夏至来到地库,心中一直惴惴不安,万一再被人看到,明天她就成了粤海日报的办公室头条,那真不用活了。 江夏至紧张地看了看周围,一辆黑色的凯美瑞突然停在她身边。 “上来吧!”骆华庭摇下车窗对她说。 江夏至迅疾拉开车后门,一闪身坐了进去,揪紧的心稍稍放下了。 讲真,她真的不想要骆华庭的“司马昭之心”,可她又没有勇气拒绝。 因为,她得罪不起骆华庭这样的顶头上司。 车子开出地库,开进了茫茫大雨之中。 “你是独生子女?”骆华庭开着车漫不经心地问道。 “嗯。”江夏至点头道。 “唉,独生子女压力大啊!”骆华庭感慨道,“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还要照顾父母,每个月还写了那么多好稿子,真心不容易。小江,我很心疼你,打心眼里想帮你。” “谢谢骆总关心……”江夏至眼眶酸涩,骆华庭的话触及到了她最不想让人知道的苦难。 “我很欣赏你的独立和坚强。报社马上要提拔几个年轻的干部,到时采访部有一个主任的职位,你想不想上个台阶?”骆华庭看着后视镜里的江夏至问道。 江夏至咬着唇,双手交叉在一起不停地揉搓着,心里在剧烈地斗争着。 要说不想,那绝对是假话,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两年前提拔的副主任,正好到了上升的时机。 可是,天上不会掉馅儿饼,江夏至要想得到主任的职位,一定要付出代价。 “骆总,您觉得我能胜任这个职位吗?”江夏至沉思了片刻看着骆华庭的脑袋反问道。 “当然能,我们报社就数你的业务能力最强,消息通讯评论样样能写,而且是快手笔。获奖作品也多,你当之无愧啊!”骆华庭毫不犹豫地说道。 “骆总,您这么看好我,我一定不辜负您对我的期望。”江夏至咬着唇说,内心却十分不安。 真到了那一天,她拿什么回报骆华庭? “我知道小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你先做点儿群众工作,到时候全体人员投票要能过半数。庞三思是你最大的竞争对手。”骆华庭说。 庞三思是社长马群功的外甥,也是采访部副主任,现在跟着伍韬市长写报道。 “好,谢谢骆总。”江夏至点头道。 到了江夏至的家门口,雨已经变小了。 骆华庭看着这个年代有些久远,各种电线错乱交织的斑驳老楼皱了皱眉头,转头看着江夏至说:“小江,我有一套空置的房子,小区配套比较好,如果你愿意,随时都可以搬过去。” 江夏至咬着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谢谢骆总,我们一家人住在这里二十多年了,对这栋楼很有感情。” “呵呵,小江果然是个重感情的人。”骆华庭看着她笑道。 “谢谢骆总送我回家,我下车了。”江夏至推开车门说。 骆华庭看着她高挑美丽的背影,摇摇头叹息道:“一个苦命的女人。” 江夏至一口气跑上了三楼。 “妈妈——”刚推开门,三岁的女儿贝贝就欢跳着扑进她怀里,搂着她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又亲。 “贝贝想妈妈了是吗?”江夏至抱着女儿,心里所有的烦恼和不安都被融化了。 “嗯!”贝贝点头,圆溜溜亮晶晶的大眼睛十分可爱。 江夏至宠溺地亲了亲贝贝娇嫩的小脸蛋,抱着贝贝来到厨房。 狭小的厨房里,妈妈正系着围裙做晚饭,老式油烟机扯着嗓子隆隆隆地呜咽着。 妈妈斑驳的白发和佝偻着的背影很苍老,看得江夏至一阵心酸。 “妈,我回来了。”江夏至对着妈妈的背影喊道。 “准备吃饭,饭菜都好了。”妈妈转过身心疼地看着她,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伸向贝贝道,“贝贝下来,让妈妈歇会儿啊,宝贝儿乖。” “不嘛,我要妈妈抱。”贝贝嫩藕似的小手更用力地搂住了江夏至的脖子,生怕外婆会把她抱走。 “好,妈妈抱,我们一起去推外公出来吃饭饭。”江夏至抱着贝贝往爸妈的房间里走去。 房间里,爸爸坐在轮椅上歪着脑袋,嘴角的口水不停地往下淌。 江夏至赶紧抽了一张纸巾,给爸爸擦了擦口水,说:“爸,我推你出去吃饭。” “妈妈,我来推外公——”贝贝从她怀里下来,双手扶着轮椅,踮起小脚用力地往外推。 爸爸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贝贝真乖!”江夏至弯下腰和贝贝一起推。 突然,江夏至衣袋里的手机响了。 她皱着眉头滑动接听键,轻轻喊了一声:“妈——” “江夏至,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到现在还没带贝贝回来?”一声怒吼从电话里传来。 江夏至心下一紧,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日历,恍然大悟:今天是何磊一周年的忌日! 第2章 女儿被抢 “爸,妈,我不吃饭了,我得马上带贝贝回她奶奶那边一趟。”江夏至抱起贝贝拿着包就往外走。 妈妈正好端菜上桌,看到江夏至着急忙慌的样子,快步走过来说:“吃了饭再去,这个点不吃饭,一会儿胃又该难受了!” “来不及了,贝贝的奶奶在催。今天是何磊的忌日,我都给忙忘了。”江夏至边打开门边说。 “哦,按农历算是今天。”妈妈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脸上现出一股忧伤,继而心疼地看着江夏至,“那你快去吧,千万记得吃饭,别饿着。贝贝五点的时候吃了一小碗米糊,晚饭别给她吃太多……” “好,我知道了。”江夏至应答着就出了门。 外面还在下着小雨,江夏至拿出摩托车钥匙才想起车还放在单位,看到门口停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她抱着贝贝坐了上去,对车夫说:“到焦南璐南宜花苑A区。” 三轮车夫奋力踩着,车子叮铃哐啷往前驶去,十几分钟后就到了南宜花苑。 “江夏至,何家所有人都在等你,你好大的牌子啊!”一开门,身形高大壮硕的何母拉长着黑脸对着江夏至怒斥道。 江夏至抱着贝贝一口气跑上五楼,这会气儿还喘不匀,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喉咙里更是干渴得厉害,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对不起——”江夏至咽了咽干渴的喉咙,喘着粗气儿道,“妈,我没记农历的日子……” “我看你是压根儿就把小磊忘了吧!外面的花花世界多好啊,小磊走了正好给你腾了地方……”何母狠狠剜了江夏至一眼,转头换了一副口气对贝贝说,“贝贝,到奶奶这儿来!” “不,我不要奶奶!奶奶坏!”贝贝嘟着小嘴身子往后缩,一脸惧怕地搂住江夏至的脖子不放。 “江夏至,我们何家的孩子都被你给教坏了!贝贝这么小,你就在她跟前使坏,你根本不配做妈妈!”何母顿时对着江夏至破口大骂。 “我没有——”江夏至看着何母,明明是她母夜叉似的把贝贝吓坏了。 “妈妈,我怕,我要回家,走——”贝贝被吓得哭着要走。 “贝贝不怕,有妈妈在。”江夏至抚摸着贝贝的后背安慰道。 “妈——”何磊的姐姐何英昂着头从里面出来了,她的长相和身形都与何母极其相似。 她冷冷地看了一眼江夏至,然后挽住何母的手,说:“先让她进来吧,把仪式做完了再说。” 江夏至抱着贝贝换了鞋进屋,看到客厅的角落里摆了一个祭祀台,上面放着何磊和他爸爸的遗像,还有许多祭祀用品。 看着何磊的遗像,江夏至的泪瞬间就溢出了眼眶。 那是何磊的工作照,被处理成了黑白色,英俊的眉眼帅出了天际。 照片里的何磊无比温柔地看着江夏至,那微微勾起的嘴角,江夏至每次看到都觉得何磊有许多许多话要对她说。 “妈妈,不哭——”贝贝伸出小手,擦去了江夏至脸上的泪滴。 “妈妈没哭,妈妈眼里进沙子了,我们去洗手。”江夏至抱着贝贝去卫生间洗手,赶紧调整自己的情绪。 何母全程黑着脸,领着大家给何磊上香烧纸钱,在沉默压抑中完成了祭祀仪式。 江夏至抱着贝贝坐到沙发上,何家母女并排坐在对面,一脸仇视地瞪着她。 “江夏至,贝贝是何家的后代,她爸爸的忌日她每年都必须参加,不能让贝贝忘记她的爸爸。”何母暗沉着脸瞪着江夏至,那神情犹如在审判一个犯人。 “妈,我会让贝贝记住爸爸的,你放心。”江夏至说。 “今天要不是我打电话给你,你还记得这个日子吗?才一年你就忘了,这样下去,贝贝肯定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何母瞪着江夏至说,“你平时工作忙,你爸又中风瘫痪,家里烂事一堆,根本没法好好带贝贝,所以我决定要回贝贝的抚养权,以后让贝贝跟着我一起生活。” “我不要,不要,妈妈我要回家!”贝贝立马仰着小脑袋叫嚷道,惊恐地看着对面凶恶无比的奶奶。 “不!”江夏至惊恐地把贝贝抱进怀里,对着何母反驳道,“当初我放弃何磊的死亡赔偿金和单位给的抚恤金,换来贝贝的抚养权,你们不可以出尔反尔!” 何磊出车祸对方被判全责赔了一百万,何磊的单位给了二十多万的抚恤金,被何家母女赶出何家的时候,江夏至一分没拿,她只带走了贝贝。 “江夏至,那些钱是我弟弟的命换来的,你凭什么要!贝贝是我们何家人,理应留在何家。现在你娘家一团乱麻,我不能让贝贝跟着受苦!贝贝必须回到我妈这边!”何英盯着江夏至狠绝地说。 “不!你们休想!我绝不会把贝贝给你们的!” 说完,江夏至抱起贝贝匆忙地往外跑。 何母和何英两个人,快速地跑到了大门口,她们膘肥体壮,像两个母夜叉一样堵住大门,凶神恶煞地盯着她。 “把贝贝留下,你一个人走!”何英目光凶狠地逼视着江夏至说。 “不可能!你们要这样我就报警!”江夏至颤抖着手拿出手机要打110,何英一个箭步冲上去,“啪”的一声,狠狠地把江夏至的手机打到了地上! “报警?!你想丢我们何家的脸?做梦!你也不想想,我爸退休前是公安局的副局长,那里全都是我爸以前的下属,他们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们?再说,我们要自己的孩子,谁管得着?”何英得意地昂起头,看了一眼摔在地上屏幕碎了却依旧开着的手机,再狠狠地跺了几脚! 手机彻底黑了屏,玻璃碎了一地。 “哇——”贝贝吓得嚎啕大哭,紧紧地搂住江夏至的脖子,“妈妈,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里,哇,快走——” “贝贝不怕,我们马上回家。”江夏至抱着贝贝,吓得瑟瑟发抖,眼前的这两个女人比魔鬼还要可怕。 “把贝贝留下,你一个人滚吧!从此再也不要踏进我们何家!”何母冲过来,从她怀里抢走贝贝。 “不!”江夏至紧紧地抱着贝贝,何母用力地扯着贝贝的身体,贝贝顿时被吓坏了,小腿不停地踢蹬着,哭得声嘶力竭:“妈妈,我要妈妈,哇啊——” “放下贝贝!”何英也冲过来一起抢贝贝。 “不要!放了孩子好吗?你们把我的孩子吓坏了!请你们不要这样——不要——”江夏至恐惧得嚎啕大哭,她一个人根本敌不过两个女人的力量,贝贝很快被何英抢走了。 “啪嗒——”江夏至被何母用力地推翻在地。 第3章 偶遇 “妈妈,我要妈妈——”贝贝在何英怀里拼命地挣扎哭喊,却被何英死死地抓住手脚,箍紧在怀里不能动弹。 江夏至爬起来冲上去要抢回贝贝,却被何母死死拽住,根本无法靠近贝贝。 “救命啊,501有人要放火杀人啦!快来人啊!救命啊!501着火啦!救命啊!”江夏至情急之下对着窗外声嘶力竭地喊起来,声音凄厉得让人毛骨悚然,小区里的住户都探出脑袋朝这边张望,楼下马上就围了很多人。 “江夏至,你疯了!”何母一把揪住江夏至的头发,“啪”的一声扇了江夏至一个大耳光,“你这个丧门星!我老公我儿子都是被你克死的!” 江夏至被打得眼冒金星,耳朵轰轰作响,大脑也一阵发晕,她使出全身的力气甩开何母,想冲过去抢回贝贝,却被何母从后面用力一拽,重重地甩到了地上,大脑撞到地板,顿时头晕目眩。 “妈妈——不要打我妈妈,呜呜呜——”贝贝惊恐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妈妈,哭得一抽一抽颤抖着,小脸早已吓得煞白。 “贝贝——”江夏至惊叫着爬起来朝何英冲去,何英趁她还没站稳又狠狠推了她一把,江夏至再次跌倒在地,腰疼得几乎要断了。 “嘭嘭嘭!”门外响起了重重的拍门声,“开门!开门!再不开门我们要砸门了!” 何母和何英惊慌地对视了一下,何英抱着贝贝快速地往房间里跑,江夏至迅疾爬过去,抱住何英的脚,想拖住何英。 何英抬起脚对着她的心口狠劲儿一踹,踹得江夏至几乎窒息! 何母看见了又从后面拽住江夏至,何英抱着哭喊着的贝贝趁机跑进了房间里。 何母这才返身过去开门。 两位物业保安拿着大铁锤站在门口,他们身后站着好几位楼上楼下的邻居,手里提着灭火器正探着头朝里面看。 “你们干什么呢?啊?哪里着火了?”保安走进来盯着何母问道。 “没,没着火……”何母满脸慌张和尴尬,刻意堆着笑说,“是这个疯女人乱叫的,没事儿的,你们走吧,走吧。” 何母不耐烦地推着保安往外走。 “妈妈,我要妈妈——”贝贝的哭声从房间里传来。 江夏至顾不得腰疼欲断,头发凌乱满脸泪水地从地上爬起来,发疯一般冲到里面的房门口,发现房门被反锁了! “贝贝——”江夏至拼命地拍打着房门,用力地撞击,可房门就是打不开,只听到贝贝在里面恐惧地哭喊,江夏至心都要碎了。 她返身冲到门口,哭着对保安说:“保安大哥,求求你帮帮我,她们抢走了我的孩子!” “放屁!贝贝是我的孙女,本来就是我们何家人!你这个丧门星,给我滚!滚!”说完,何母一把将江夏至推到了大门外,江夏至还没站稳,她又走过来狠狠地把她往台阶下一推,江夏至一个趔趄,骨碌碌从台阶上滚落了下去。 看到大家诧异的目光,何母黑着脸迅速退回门内,反手“嘭”的一声把大门重重地关上了。 “唉——”围观的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叹,“真是造孽哟!” 几个邻居马上过去扶起江夏至。 江夏至跌落到楼梯拐角处,被撞得浑身散了架,她头发散乱,鼻青脸肿,额头在流血,手臂上也是一块块的淤青。 “贝贝——贝贝——”江夏至哭着冲上台阶跑到何家门口,嘭嘭嘭地狂拍着大门朝里面喊道。 可奈何她喊破喉咙,哭干眼泪,里面一丝动静也没有,就连贝贝的哭声,她都听不见了。 “回去吧,妹子啊,没用的——”保安看着她劝道,“这家的女人从来都是蛮横不讲理的。” “散了散了,都散了——”保安摇摇头,又看了江夏至一眼,提着工具走下楼去。其余的邻居同情地看了看她,也都慢慢地散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夏至离开了何家,她一路哭一路走,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她衣裙褶皱,头发凌乱,满脸泪水,不停地呜咽着,完全是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女人。 她的样子引得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 “咔——”一阵刺耳的急刹车,江夏至才惊惧地停下脚步,发现对面正闪着红灯,她的身旁,是茫茫的车流,江夏至的脑袋突然炸裂般剧痛起来,恍然间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江记者,你醒了——” 江夏至听到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发现周围一片煞白,尤其是天花板上的灯管,白得晃眼。 她闻到了一股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侧过头一看,不由心头一震,惊愕地叫道:“刘秘书?怎么会是你?我在哪里?” 江夏至万万没想到,坐在自己身边的居然是伍韬市长的秘书刘维奇,他们之前偶尔有工作接触,不久前还在深城一起出差。 “江记者,刚才在路上,你晕倒在我的车前。我以为把你给撞伤了,就直接送到了医院。你放心,医生说你身上只是一点儿小擦伤,已经处理好了,没什么大事儿。”刘维奇看着江夏至说,“你,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嗯……”江夏至的泪又汹涌而出,刚想开口,刘维奇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立马起身走到门口去接电话: “伍市长……嗯,好的,明白,您放心……好的,明白!好的!我马上就来通知!”刘维奇挂了电话,接着又打了好几个电话。 打完电话,刘维奇转身回到江夏至身边,抱歉道:“对不起,江记者,我有急事儿必须马上回办公室。要是需要我帮忙,你尽管开口。对了,上次深城文博会你临时赶过去采写的那篇文章,伍市长非常满意,他很欣赏你的文笔!” 刘维奇走到门口,又转过头看着她,说:“江记者,有事儿给我电话。” 江夏至点点头,目送着刘维奇的背影离开。 她刚才差点儿就要跟刘维奇说自己的事儿了。幸好刘维奇接了电话,她才没像个祥林嫂那样,把自己的不幸随时告诉别人。 而且,这样的事情,刘维奇能帮得了她吗? 第4章 一个艰难的决定 痛定思痛之后,江夏至终于冷静了下来。 她在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放着这件事情:今天何家母女抢走贝贝是蓄谋已久的,是她太大意,根本没有防备这对凶狠的女人。 现在,她该怎么办? 报警?没用,警察都是何家的熟人,他们不会管这样的家务事儿;打官司?也没用,何磊的舅舅是市法院的院长,她根本没有胜算;找所有的亲戚朋友,去何家把贝贝抢回来?也没用,何家母女那么凶狠暴烈,一定会找人再把孩子抢回去。 而且,不管她用哪一种方式去抢贝贝,受伤害最大的还是贝贝。 贝贝撕心裂肺的哭声依旧在她耳边回响,每一声都能击碎她的心。 江夏至不想让女儿再受到半点伤害。 这一刻,江夏至才悲催地发现,她曾经帮助过很多弱势群体寻找法律援助,讨薪或是维权,可轮到自己时,却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最后,江夏至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暂时让贝贝留在何家。 九月份贝贝就要上幼儿园,正好让何家母女接送,她妈妈一个人照顾瘫痪的爸爸,一刻也不能离开,根本没法接送贝贝。 她的工作很忙,平时每天都在外面跑,还经常要出差,也没时间照顾贝贝。 虽然这样会让她们母女分离,但是比起让贝贝在争抢中受到伤害,江夏至宁愿选择暂时分离。 她要做的是安抚好贝贝,消除贝贝心里的恐惧和阴影,让贝贝开开心心地留在何家。 等度过这段最艰难的日子,她一定要把贝贝抢回来! 想好了这些,江夏至揪疼的心终于舒缓了一些,她洗了把脸,梳顺了凌乱的头发,看了看时间,已经半夜十二点了,马上打了车回家。 妈妈一直在等她回来,看到她一个人进门,焦急地问道:“你的电话怎么打不通?贝贝呢?” “妈——”江夏至把妈妈拉到自己房间里,关上房门,压低嗓音道,“手机没电了。贝贝要上学了,我让她跟着她奶奶和姑姑,她们都有空接送。你放心,周末我会把贝贝带回来看你的。这事儿你明天好好跟爸爸解释一下,别让他着急。” 妈妈将信将疑地看着她,抚摸着她脸上的伤痕,流着泪心疼道:“夏至啊,是不是她们打你、逼你把贝贝留在那边?跟妈说实话。” “没有,你想哪儿去了,我刚才走得急,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事的,去睡觉吧——”江夏至把妈妈推回她自己的房间里。 返身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江夏至忍不住泪如泉涌。 房间里到处都是贝贝的东西:床上放满了贝贝喜欢的娃娃,床头柜上也都是贝贝爱看的绘本…… 江夏至扑倒在床上,把头埋进被子里,无声地啜泣起来…… 天亮后,江夏至头脑晕沉得厉害,浑身酸痛得几乎散了架。 但是,她依然坚持起床,她绝对不能倒下,因为,她是一个人在战斗,她背负着全家的重担。 她把贝贝的东西装好,赶到移动服务厅新买了一个手机,补办了一张卡。 为了以防万一,她还买了一个老人机,多办了一张卡作为备用。 同时,她还给贝贝买了一个电话手表。 办好这些,她赶到了单位,今天没有她的采访任务,江夏至立马骑上摩托车去了新华书店。 她买了很多童话故事绘本,每一套都买两份,一份给贝贝,一份自己留着。 再挑选了一个漂亮的书包,她骑上车去了何家。 何母正好买菜回来,看到她不可思议地愣了片刻,继而横着脸说:“想要带回贝贝,门儿都没有,趁我还没动手,你最好自己滚!” 江夏至把涌上心头的仇恨和痛楚强咽了回去,她看着何母说:“妈,我给贝贝送衣服和玩具过来,你放心,我不会带贝贝走,我会告诉贝贝,要好好地留在奶奶身边。” 何母皱着眉头看了看她手里提着的东西,继而瞪着母夜叉似的眼睛说道:“你最好不要动任何歪心思,否则我会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贝贝。”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江夏至咬着唇,跟着何母进了门。 贝贝坐在地板上,正在窸窸窣窣地哭泣,何英在旁边陪着她。 看到江夏至进来,何英立马警觉地挡在贝贝跟前,凶狠地对着江夏至吼道:“你来干什么?滚出去!” 说着就要冲过来推她。何母递给她一个眼色,何英才收回手,警惕地站在一边盯着江夏至。 江夏至没看她,而是蹲下来喊道:“贝贝——” “妈妈,我要妈妈——”贝贝爬起来哭着跑到她身边。 江夏至把贝贝紧紧地抱在怀里,泪水瞬间决堤而下,她轻抚着贝贝的后背,哽咽着声音安慰道:“贝贝不怕,妈妈来了——” “妈妈,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里,我不要——”贝贝指着门口哭着说。 江夏至抱着贝贝心都碎了,她何尝不想带贝贝回家啊,可是,她没办法啊! 江夏至拿着两大包东西,带着贝贝进了儿童房,关上了房门。 何家母女一直冷眼瞪着江夏至,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江夏至擦干泪眼,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能流泪!一定要笑着面对贝贝! 她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叫《美丽人生》,片中那个坚强而又睿智的父亲,面对纳粹的屠刀用爱和智慧保护儿子免遭恐惧和伤害,最后让孩子安然无虞地回到了妈妈身边。 江夏至告诉自己要做那样乐观而又睿智的妈妈。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对着贝贝笑了笑,说:“贝贝,从今天开始,妈妈要和你玩一个游戏,贝贝不哭不闹,妈妈就给贝贝加分,买小猪佩奇,好不好?” 贝贝流着泪摇摇头,扁着嘴刚想说不,江夏至立马伸出手示意贝贝“不要”。 贝贝很乖,睁着大眼睛看着她。 “贝贝,妈妈给你买了很多故事书,每天晚上你睡觉前,就对着电话手表喊妈妈,妈妈就会在手表里给贝贝读故事,贝贝就拿着书一边看一边听,就像妈妈在身边一样,好不好?”江夏至把电话手表给贝贝戴上。 贝贝一看很新奇,立马点了点头。 “嗯,贝贝在奶奶家每天好好吃饭睡觉玩游戏,妈妈每天都给贝贝加分,加到一千分的时候,妈妈就会带贝贝回外婆家了,好吗?”江夏至握着贝贝的小手说。 “好!”贝贝很惊奇地又点了点头。 “贝贝要是想妈妈了,就对着手表喊妈妈,妈妈就能立马找到你,你试试。”江夏至鼓励贝贝说。 “妈妈——”贝贝很好奇地对着手表大声喊了起来,江夏至的手机很快就响起了特殊的铃声,“妈妈,我是贝贝,我是贝贝——” “哈哈,太好玩了——”贝贝高兴地扑进江夏至怀里,打着滚地笑了起来。 江夏至却一遍遍地把泪逼回了眼眶里。 最后,江夏至和何母约定,每周末她带贝贝回去看外公外婆,周日下午再送回来。 何母警告她不许耍幺蛾子,否则就算到月球上,她也能把贝贝抢回来。 返回来的路上,江夏至边骑车边哭。到了单位门口,妈妈的电话打进来了。 “夏至啊,你快回来,你爸爸摔倒了,不行了!”妈妈在电话里哭喊道。 第5章 突发变故 江夏至心里骤然一紧,身体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她赶紧拨打了120,快速地往家里开去。 一口气跑上三楼,还在门口,就听到妈妈凄厉的哭喊声:“老江,老江啊,你要挺住,要挺住啊!” “妈,爸爸——”江夏至推开门,看到爸爸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身体已经痉挛成一团,不停地抽抽着。 江夏至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哭着爬过去给爸爸做人工呼吸。 可是爸爸的嘴巴咬得很紧,她根本掰不开,江夏至急得心都跳出了喉咙口,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爸爸,爸爸——”江夏至抓住爸爸痉挛的手哭喊道,“你要挺住,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几分钟后,救护车来了,医生用担架把江夏至的爸爸抬到了车上,江夏至拥着妈妈一起上了车,心却陡然间沉到了谷底。 医生在对爸爸进行抢救。 妈妈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自责道:“早上你爸爸问贝贝在哪儿,我告诉他贝贝去她奶奶家了,你爸爸一听就急了,扯着我要去找贝贝……我说贝贝以后就留在奶奶家了,要上学,我们没法接送……你爸爸一听,急得哇啦哇啦大叫着就从轮椅上翻了下去……” 江夏至拥着妈妈不停地流泪,看着双目紧闭,几乎没有知觉的爸爸,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痛和绝望涌上心头。 要是爸爸就这么走了,她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因为是她把贝贝带到奶奶家去的,是她没有抢回贝贝而导致爸爸旧病复发,爸爸是间接被她气死的! 虽然爸爸现在只能坐在轮椅上,甚至连她的名字都叫不完整,可是,只要爸爸在,这个家就是完整的;只要爸爸在,妈妈就有伴;只要爸爸在,每次回家她就能听到爸爸的声音…… 想到这些,江夏至的泪流得更多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接二连三地打击她,把她的至亲一个个从她身边夺走…… 到了医院,爸爸很快被送进了抢救室,医生让江夏至去交钱,一开口就是五万押金。 交完押金,江夏至银行卡上已经没有钱了。 早上买手机花了好几千,这一年多存下来的一点儿钱,一天就没了。 但是,无论如何,只要爸爸有一线希望,江夏至都会竭尽全力去抢救。准备借钱吧,江夏至在心里告诉自己。 江夏至陪着妈妈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焦急地等着,妈妈一直在哭泣,整个人顿时又苍老了十岁。 “爸爸会没事儿的,不用担心,妈妈。”江夏至不停地安慰着妈妈,自己心里却是一阵阵刺痛袭来,一点儿底也没有,泪水吧嗒吧嗒砸落下来。 两个多小时后,医生出来了,神情很凝重地告诉江夏至:“病人是二次复发,脑部血栓非常严重,手术还算成功,但是病人能不能醒来还是个未知数。从现在起,到病人苏醒,都必须住在ICU里面,家属要有心里准备。想一直治疗下去,就赶紧去筹钱吧!” 江夏至含着泪点点头,妈妈却捂着嘴哭泣,医生走了之后,妈妈仰头看着她说:“夏至,妈妈那儿还有一点钱,你回家到我床头柜里拿存折去取,密码是你的生日。” “不用,妈你放心,我有钱。”江夏至擦干眼泪说。 “夏至啊,是爸爸妈妈连累你了,孩子……”妈妈抱着她伤心地哭泣道。 “妈,以后不许你说这样的话。只要有你和爸在,多苦多难我都能坚持……”江夏至含着泪说,“所以,你和爸爸都要好好的……” “嗯……”妈妈紧紧地抱着她点点头,眼泪却抑制不住地从眼眶里滑落下来。 爸爸被推到了ICU,全身插满了各种管子,对外界毫无知觉。 不需要家人看护,江夏至和妈妈流着泪回了家。 到家后,江夏至煮了一碗面条给妈妈吃,她也强行吃了几口,然后洗了把脸,看了看时间刚好下午三点半,骑上摩托车又去上班了。 她现在急需要钱,所以不管多累多伤心多难受,她都必须要上班。 她是家里唯一的支柱,她绝对不能倒下。 停好摩托车,江夏至擦干眼泪,稳了稳情绪,若无其事地来到了办公室。 “夏至姐,你上个月的出差单该报了,我们要做月度结算。” 财务小林过来催她结算上个月的旅差费。 江夏至马上找出车票和住宿吃饭的发票,按要求粘贴在一起,填了报单表,给了部门的主任舒仕擎签字,再去找骆华庭和马群功签字。 骆总办公室的门开着,江夏至径直走了进去,发现骆总那儿有客人,立马退了出来。 “小江,什么事儿?”骆华庭发现了,马上侧过头叫住她。 “哦,发票要请您签个字,我一会儿再来。”江夏至转过身一脸尴尬地说。 “拿过来。”骆华庭看着她爽快地说。 江夏至很不好意思,走过去把发票递上,骆华庭看着她的脸,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你的脸怎么肿了?眼睛也是肿的?” “哦……昨晚贴了张面膜,有点儿过敏。”江夏至心虚地低着头。 “哦——”骆华庭将信将疑地拿起桌上的笔在发票上签字,把发票递给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江夏至一直低着头,不敢和他对视。 她拿着发票继续来到社长马群功的办公室。 马群功端坐在大班台后面,尖尖的脑袋甚是打眼。 “马社长,发票请您签个字。”江夏至说着递上了发票。 马群功并没有马上去接江夏至手里的发票,而是一动不动地端坐着,双手交叉在腹前,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江夏至。 他把江夏至全身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扯开公鸭嗓子道:“呵呵,小江啊,嘴角的皮怎么破了?脸也有点儿肿了,手上还带着乌青……唉,老骆这个人,一把年纪了,居然这么猛口味这么重,平时还真没看出来……” 江夏至的脸顿时火辣辣地烧红到了耳根后,她气急地张开口,想说“我没有……”话即将冲出喉咙时,她立马闭了嘴,继而咬着唇,死死地盯着马群功。 “马社长,请不要以你的想象来揣度别人的事。”江夏至盯着他冷冷道,再次把发票往马群功的跟前推了推。 第6章 被社长刁难 “呵呵,我都亲眼见到了,还需要想象吗?事实都摆在面前。小江啊,我觉得你不值啊,你看看你,我们粤海日报的一枝花,才貌双全,却被老骆那个猪给拱了,实在可惜啊……”马群功盯着江夏至边说边摇头,嘴角挂着诡异的笑。 江夏至真想啐一口唾沫在马群功那张老脸上,没想到堂堂一个社长居然能说出这样恶心人的话来。 “马社长,原来你这么喜欢八卦,这么爱窥探别人的私生活。但是,我告诉你,真相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江夏至挺直了腰杆说道。 “呵呵……果然是好记者,伶牙俐齿,思维敏捷。既要当婊子,还想立牌坊,呵呵,理解理解……”马群功冷笑两声,翻着白眼瞟了瞟江夏至。 “我没有!你不要血口喷人!”江夏至怒吼道,顿时就泪流满面,那种爆裂的屈辱感让她抓狂。 “呵呵,小江啊,你没有你急什么?嗯?”马群功不怀好意地盯着她,好半天才接过发票,仔细地一页一页翻开,看了又看,最后,他把发票“啪”的一下扔回到江夏至跟前,盯着江夏至拉长脸严肃地说道:“你这车票等次不符合报销规定,老骆就这么签了字,太没原则了!这个字我是不会签的!” 江夏至擦干泪眼,惊愕地看着马群功那个尖尖的长脑袋,恼怒道:“马社长,上次的情况我跟部门主任和分管领导都汇报过,因为是临时派的任务,到深城已经没有一二等票了,只有一张商务座,不买就没法去了。”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嗯?”马群功假装一脸疑惑地看着江夏至,“没有人跟我汇报过这个事情啊?” 江夏至盯着马群功那张坑坑洼洼的马脸,顿时就明白了,马群功这是故意在给她找茬! 马群功以为江夏至和骆华庭之间有了那层关系,现在就开始刁难她,嘲笑她,打击她了! 以前报销差旅费,也没见马群功这么苛刻过。 何况上次去深城出差,江夏至是被报社派去救火的。 上个月,伍韬市长在深城参加文博会,报社原本是派了庞三思去的,没想到第一条新闻出来后,伍市长就非常不满意,责令报社重新派记者过去。 江夏至就是这样第一次坐了商务座到深城,当时这个情况她有向舒主任和分管的副总汇报的。 后来江夏至赶到深城后,伍韬市长临时又去了广城,江夏至没有采访到伍韬市长,而是通过采访其他人,看伍韬市长在文博会上的演讲视频,当晚就写了一篇通讯,还特意配了一篇评论,第二天见报后伍市长十分满意,为此骆华庭也特意对她进行了表扬。 这个马群功一定是知道的,因为整个报社的记者都知道。 可他现在居然说不知道! “马社长,我上次去深城后写的伍市长的稿子,您看了吧?”江夏至强忍着心里的委屈和愤怒说。 “看啦。”马群功晃了晃脑袋说。 “伍市长表扬报社那次报道做得好您也知道吧?”江夏至看着他继续说。 “知道。不过,这事儿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功劳,庞三思也去了,也参与了那次报道。”马群功靠在大班椅上,看着江夏至很不以为意地说道。 江夏至再次无比惊愕地看着马群功,她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马群功这是在颠倒黑白,居然把这份功劳算到庞三思的头上! 庞三思是马群功的外甥,他处处护着他,给他最好的机会。 先是让庞三思跟着许书记采访,还想把庞三思推荐给许书记当秘书,没想到庞三思根本没那个本事,跟了许书记一年多,居然出了好几次重大的失误,直接被许书记给撸了。 过了一段时间,马群功又让庞三思去跟新来的伍市长。没想到才没多久,伍市长就发现了庞三思是个草包,根本不用他。 就这样,庞三思还早就被提拔成了副主任,这次还要和她一起竞争采访部主任。 江夏至愤怒地拿回发票,说:“行,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不报了。” “等等——”马群功叫住她,站起来一脸威严地瞪着她说,“小江,我是严格按照报社的报销标准来执行的。你也知道,报社虽然是事业单位,但是财政早就是自收自支,人员多,摊子大,只要把口子稍稍放松一点儿,报社这艘船很快就得沉。记者出差,按要求只能报销二等票,特殊情况不超过一等票,但是你买了商务座,这待遇超过了省部级领导,这是严重违返纪律的,是不可以报销的。我不像有的领导,毫无原则可言,我必须得替报社把好这道关——” 江夏至从心里冷笑出来,她轻蔑地看了马群功一眼,走了。 昨天她单独在骆华庭的办公室被马群功撞破,江夏至就知道马群功会把她打入另册,只是没想到马群功的报复来得这么快这么直接。 居然在报销发票这么小的事情上就开始拿捏她了。 “夏至姐,怎么了?”记者于丹丽看她脸色凝重地坐在那儿发呆,忍不住走过来问道。 “没事儿——”江夏至挤出一丝笑容道,心里早已经泪雨滂沱。 这两天连续发生的事情,让她有些无法承受。她心里的苦,谁也不能说,只能憋在肚子里。 “江夏至,骆总找你有事儿,你赶紧上去一下!”主任舒仕擎走过来说道,然后又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有好事儿要请客哦!” 江夏至不知道舒仕擎的话什么意思?难道他也看出骆华庭对她不一般? 她已经没有心情去思考了,木然地来到骆华庭的办公室。 骆华庭一见到她,满脸都是灿烂的笑容,高兴地说道:“小江,来来来,过来坐!” 江夏至走到沙发边,骆华庭却返身过去把门给关上了。 然后他走过来搂着江夏至的肩膀,十分亲切道:“小江,我要恭喜你了!” 江夏至浑身一个激灵,想摆脱骆华庭的手,可骆华庭的手搂得很紧,于是她再用力地摆动了一下胳膊,往侧边移动了脚步:弱弱道“骆总,现在是上班时间……” “小江!不要怕!”骆华庭明显不高兴了,声音都提高了八度,江夏至愣愣地站在那儿,身体僵硬着一动也不敢动。 “这就对了,”骆华庭转身拉着她的手,来到沙发边,看着她语气温和道,“小江,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说着,骆华庭把江夏至的手握在了掌心里。 江夏至深吸一口气,把手从骆华庭的掌心里抽了出来,低着头泪眼模糊地哽咽道:“骆总,我刚才去马社长那儿签字报发票,他说我上次去深城坐的商务座不符合报销标准……” “你没把情况告诉他?”骆华庭顿时蹙起了眉头。 第7章 看老子怎么弄死你! “说了,他说他不知道,没有人向他汇报。而且他说那次文博会的报道庞三思也有功劳……”江夏至委屈得眼含泪花,索性一口气说完。 “放他妈的狗屁!”骆华庭顿时就火了,放开江夏至的手站起来在办公室来回走动,“庞三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是因为他,老子几次被书记市长骂得狗血淋头!马群功是非不分,颠倒黑白!他妈的,不懂业务喜欢瞎指挥,纯粹就是个搅屎棍子!” 骆华庭气得脸色煞白,十分愤怒地在办公室走来走去,似乎随时都要上去找马群功打一架! 江夏至第一次看到骆华庭这样血性十足的样子,没想到这个平时色眯眯的老男人居然也有如此正义的一面! “他没给我签字——”江夏至委屈地低下头说道,想到马群功那样嘲笑她打击她,江夏至就恨不得能让马群功马上消失! “你别怕,这事儿我来处理!”骆华庭站在办公室中间,双手叉着腰说,“明天,我要在班子会上好好谈谈某些人的业务素质和管理水平!” “骆总,您找我还有什么事儿?”江夏至抬起头看着骆华庭问道。 骆华庭拍了拍脑袋,马上又回到沙发上,拉着江夏至的手说:“差点儿就被那个狗日的马群功气糊涂了!是这样,小江,政府秘书长刚才来电话跟我说,伍市长那边亲自点名,要求以后市长的稿子由你负责来写。小江,伍市长是个很有创造力的市长,你上次去文博会的稿子写得太出彩了,市长很欣赏你啊!好好干!” “哦——”江夏至没有半点儿惊喜之情,跟着领导的事儿她没干过,虽然别人喜欢,可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好,领导都是不好伺候的,万一哪天写得不到位,是不是就要被领导骂死然后打入冷宫永世不得翻身? “骆总,那不是庞三思的地盘吗?”江夏至故意说道。 “小江,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不开窍呢?庞三思被伍市长批了好几次,连我都跟着挨骂!再说,那怎么就是庞三思的地盘?他算个什么东西?文章写得狗屁不通,根本不配做一个记者!伍市长现在点名要你来写他的报道,以后你一定要做好我们报社和市长之间的桥梁,我们报纸是市委机关报,服务好市委市政府就是我们最大的职责,书记和市长满意,就是检验我们工作的最高标准。小江,这件事情,你要上升到政治的高度来完成,一定不能掉以轻心!”骆华庭很是严肃地看着江夏至说道。 “嗯。”江夏至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她从骆华庭的掌心里把手抽出来,说:“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 “唉,你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骆华庭从茶几下面的小抽屉里拿出一瓶香水,“小江,马上就七夕节了,这个送给你。七夕那天晚上,你不要安排任何活动,到时候我们晚点儿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江夏至的心顿时害怕得狂跳起来,骆华庭果然要动真格的了! “骆总,我,还有事儿……”江夏至慌乱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几步就窜到了门口,刚要打开门,后面传来了骆华庭的声音: “小江,我是真心喜欢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江夏至的脚步瞬间僵直在门口,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心里怕得厉害,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慌,让她只想马上逃离这里…… 她顿了片刻,最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她低着头就往里面冲,直直地撞到了要出来的庞三思身上。 “江夏至,你乱撞什么?”庞三思一脸鄙夷地看着她。 “对不起,没看见。”江夏至侧身进了电梯,根本没敢抬头看庞三思。 “哼——”庞三思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轻蔑的笑声。 到了办公室,江夏至依然惊惶未定,脑海里全是骆华庭的样子,耳边回响着骆华庭最后那句话:“小江,我是真心喜欢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她的心慌乱得无法言说,从未有过的害怕和无助从心底深处涌起,泪水很快就模糊了视线。 她只好低着头坐在椅子上,眼里的泪一滴滴砸落在地板上,双手不停地交叉在一起使劲儿地揉搓着,手皮都快被搓破了。 “江夏至,你行啊,冷不丁的就给老子上眼药,直接篡位了!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居然是个绿茶婊!”一个讽刺挖苦挑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江夏至抬头一看,是庞三思。 “你说什么?”江夏至被他那鄙夷而又傲慢的样子激怒了,“唰”的一下站起来怼他。 这个人渣,仗着社长是他舅舅,整天在记者部横行霸道耀武扬威,江夏至从来不搭理他,他却处处挤兑她,现在居然在办公室里公然辱骂她。 “没听到啊?那我再说一遍,你就是个绿茶婊!绿茶婊!”庞三思伸长脖子扯着嗓子大声说道。 “啪!” 江夏至把这两天遭受的所有委屈和愤怒全部发泄了出来,她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一巴掌狠劲儿地甩了上去,重重地打在了庞三思的脸上,对着他怒斥道:“庞三思,你就是个狗仗人势横行霸道的草包!你的位置是领导直接给你撸掉的,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你没有自知之明反而来怪我?” “你敢打我?”庞三思捂着脸惊愕地叫道,立马冲过来要打江夏至。 舒仕擎站在不远处,赶紧冲过来劝架,一把拉住庞三思,说:“干嘛呢干嘛呢,这是办公室!有话好好说!” 其他记者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江夏至和庞三思,于丹丽更是悄悄地为江夏至竖起了大拇指。 “舒主任,你也听见了,是他上来就骂我的,所以我有必要让他清醒一下,不要血口喷人!”江夏至咬着牙瞪着庞三思说。 “江夏至,你就是绿茶婊!平时装得跟纯洁圣母一样,谁不知道你在背后干了什么?想得到我的位置,你他妈的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还在这里装纯洁,你装个屁啊!”庞三思盯着江夏至狠狠道。 江夏至白了庞三思一眼,冷冷道:“庞三思,你应该去撒泡尿照照自己!如果不是因为社长是你舅舅,就凭你这样的草包,别说给书记市长写报道,就连给人家提鞋的机会都没有!” 说完,她拿上包,昂起头走了出去。 “你——”庞三思指着她的背影气得咬牙切齿,“绿茶婊,你他妈的等着,看老子怎么弄死你!” 第8章 必须打败他 江夏至骑上摩托车出去了。 路上,她收到了于丹丽的微信:夏至姐,你刚才打得真过瘾!你替我们几个姐妹出了一口恶气!庞三思那个恶棍,不是骚扰人就是欺负人,我们分分钟都想把他撕了喂狗!没想到你平时那么柔弱,今天居然有这么惊人的爆发力!为你点120个赞! 江夏至苦笑了一下,谁知道她心里有多苦?她自己都不知道刚才那一巴掌是怎么打出去的。 她一毕业就到了粤海日报,工作六年多,平时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从来没和谁吵过架,更别说动手打人了。 今天先是马群功讽刺挖苦刁难她,接着庞三思又辱骂她,她真的是忍无可忍了! 刚才打庞三思的时候,她眼前不停地闪现出马群功那张坑坑洼洼的马脸,她打的不仅仅是庞三思,还有马群功! 狗急了跳墙,人急了反抗。这是本能。 江夏至没有回复,收起手机继续往前开。 虽然心里堵得慌,身体也很不舒服,但是稿子还是得写,不然这个月分数少了,绩效工资也会少。 她几乎每个月都是记者部写稿最多的人,绩效工资也是最多。现在爸爸住进了ICU,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苏醒过来,不知道还要花多少钱。 江夏至一刻也不敢松懈,她必须卯足了劲儿向前冲。 江夏至的父母都是工人,退休后只有很少的退休金,医保报销也有限,很多药品都是自费,光这一项,就是看不见的无底洞。 骑着摩托车去巡街,是江夏至找新闻的一个法宝。 江夏至慢慢地骑着,突然发现前面路边围着很多人,似乎在争吵。 江夏至把摩托车停好,走过去看个究竟。 原来是店铺门口的停车位被商家用石块占了,车主兜了几圈找不到位置,就下来把石块挪开停车,没想到商家不同意,两人就为这事儿吵起来了。 江夏至随即采访车主和商家,还有旁边围观的群众,并且用手机拍了很多现场照片。 然后,她钻进一家咖啡店,要了一杯咖啡,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写了,不到一个小时,一篇社会新闻稿件就写好了,图文并茂。 江夏至在微信群里跟舒仕擎报了个题,打算晚上再把稿子发到编辑部的邮箱里。 刚写完,江夏至的手机响了。 一看是刘秘书的,江夏至赶紧接听了: “江记者,我是刘维奇。你好点儿了吗?”刘维奇很关心地问道。 “我没事儿了,谢谢刘秘书。”江夏至感激道,刘维奇居然还记挂着她。 “没事儿就好,我刚忙完。对了,工作调整的事情,你有没有接到通知?”刘维奇问道。 “接到了,报社领导已经跟我说了。”江夏至说。 “那就好,以后就得辛苦你了。到时候,有采访任务我会提前通知你。”刘维奇说。 “谢谢刘秘书。”江夏至说道。 “不客气。按理以前都是由政府办通知到报社,再由报社来通知记者,我觉得这样转来转去太麻烦,而且很多时候伍市长的出行都是临时决定的,所以,以后就由我来直接通知你,稿件写完你也是直接交给我审核。”刘维奇说。 “好的,明白了。”江夏至回答道,瞬间觉得这个差事儿不好做,还不如她跑社会新闻来得自由,这可是政治任务,出不得半点儿岔子。 挂了电话,江夏至肚子咕噜咕噜叫唤起来,早就过了晚饭时间,胃里早已空空如也,她才想起自己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好好吃过东西。 叫了一份石锅饭,江夏至刚要吃,手机里响起了贝贝的声音:“妈妈,我是贝贝,我是贝贝——” “贝贝,吃饭了吗?”江夏至边吃边问。 “妈妈,我不喜欢吃奶奶做的饭,我要吃外婆做的饭……”贝贝带着哭声说。 “贝贝乖,奶奶做的饭也很好吃的,你先吃着,等周末了妈妈就带你回来吃外婆做的饭,好不好?好好吃饭,贝贝可以加分的哦!”江夏至哄着贝贝说。 “好吧。”贝贝很听话地说,“妈妈,还有几天到周末啊?” “还有三天。”江夏至说。 “妈妈一定要来接贝贝哦,贝贝很乖的,每天都要加分,要买小猪佩奇。”贝贝说。 “好,妈妈给贝贝加分!给贝贝买小猪佩奇!” 挂了电话,江夏至早已泪流满面。 面对这一大钵石锅饭,江夏至毫无食欲,每一口都味同嚼蜡,吃完后,她感觉到胃里隐隐作痛,赶紧吃了几片胃药。 她的胃病就是这一年多累出来的。 以前何磊在的时候,她是养尊处优的,干工作也不需要这么拼命。 何磊是电视台的主播,在这个三四线的小城里小有名气,经常会去参加一些商业活动,赚取不菲的外快,光是这一点,就比江夏至赚的多多了,那时候父母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家里需要花钱的地方并不多,小日子过得很滋润。 所以,何磊很快就买了一辆小奔驰代步。 何磊的家底也比江夏至家里好,爸爸生前是公安局副局长,又有几个亲戚是处级干部,就为这个,何母总认为江夏至高攀了他们何家,从来都对江夏至是颐指气使的。 如果何磊不出意外,他们接下来的打算是买房搬出来住,没想到一场车祸彻底打破了江夏至的美梦,她的生活也从此跌落到了人生的最底谷。 往事不堪回首,谁也无法预料意外和明天哪个先到。 从咖啡店出来,江夏至直接去了医院。 ICU病房里,爸爸依旧静静地躺着,毫无知觉。妈妈在一旁流着泪跟他说话,也不知道爸爸能不能听到。 和妈妈回到家已经晚上八点半了,江夏至打电话给贝贝读绘本,读着读着,贝贝就睡着了,江夏至听着女儿均匀的呼吸声,眼泪又忍不住簌簌而下。 母女分离,让江夏至痛彻心扉。 总有一天,她要让何母和何英主动把贝贝还给她,而且要当面给她道歉! 江夏至咬着唇,含着泪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手机开始背单词。 每天三十个单词,是她给自己下的任务,她一直有个梦想,想出国去学习几年。 第二天一早,江夏至把妈妈送到医院就赶去上班。 刚到办公室,江夏至又得到一个好消息,她昨天巡街捡来的那个新闻,伍市长又做了批示,让有关部门跟进,必须解决车位被占的乱象。 “江夏至,你的敏锐度很高啊!”舒仕擎拿着报纸站在她的工位前边看边说。 江夏至挤出了一丝笑容,心里也有点儿不明所以,伍市长还真是个勤政为民的好市长,一早看到新闻就做出批示!粤海市以前没有领导这么做过。 庞三思正好也在,他恨恨地盯着江夏至,眼神里几乎要冒出火来,脸色十分难看,好像随时都能和江夏至打起来。 江夏至若无其事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开始上网查找资料,全程无视庞三思。 过了一会儿,庞三思路过她身边,故意大声说道:“他妈的,不要以为你做的那些破事儿没人知道,总有一天,我要让你身败名裂!” 江夏至看着庞三思的背影,心里瞬间跳出一个强烈的念头:她必须打败庞三思,否则,她在报社将没有立足之地! 第9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她决定去问问舒仕擎,正好路过大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开着一条缝,骆华庭愤怒的大嗓门从里面传出来:“粤海日报是市委机关报,服务好市委和市政府,是我们报社最主要的任务。我们就是要把最好的记者派给书记和市长,写出好新闻,做好党的喉舌,把好舆论关口!” “但是,这两年因为个别记者素质低下,能力很差,把领导的稿子写得一塌糊涂,屡屡被领导点名批评!这个记者是谁,大家都很清楚!这样的人派给主要领导,完全是给我们报社丢脸!请问,这样脑残的事情,当初是谁的坚持?” 骆华庭果然发火了,而且听起来很彪悍。 江夏至决心听个究竟,悄悄躲到了梁柱后面。 “老骆,你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三思是我的外甥,我从来不避讳,年轻人就该给他机会,让他去试去闯,不然怎么知道他行不行?你现在把机会给江夏至,老骆,你能否认你的那点儿私心?”马群功扯着公鸭嗓子大笑起来,江夏至在外面都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今天班子成员都在,江夏至的业务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每年的省好新闻奖,都是她拿得最多,奖项最高!庞三思有吗?江夏至是被市长亲自点名要去的,根本不是我推荐的!对了,说到江夏至这件事儿,在座的各位都知道上次深城文博会的事情,因为庞三思的稿子写得太烂,伍市长非常恼火!我们不得不派江夏至去救火,临时买不到一二等票只有商务票,这样特殊的事情,我们不应该特殊处理吗?江夏至在文博会上写的稿子伍市长非常满意,为我们报社挣来了面子和荣誉!就为这个,我们应该对江夏至提出嘉奖!”骆华庭语气铿锵有力。 “老骆,你果然是人老心不老啊,一心一意为江夏至谋福利!各位,我们作为领导,不论做什么都必须有点儿原则,如果这么毫无原则可言,那将来不是要乱套了?今天我喜欢小江,明天他觉得小李不错,后天小刘也表现很好……怎么办?难道都嘉奖?都特殊对待?嗯?”马群功阴阳怪气地说道。 “老马!你他妈的胡说八道什么?你不懂业务喜欢乱指挥,管理人事又没水平!我们报社就是被你弄得乌烟瘴气!”骆华庭终于忍不住,直接对着马群功开炮了! 江夏至听得心脏都在砰砰直跳! “老骆,你果然有种,还冲冠一怒为红颜啊,哈哈哈……”马群功放声大笑起来,根本不接骆华庭的招。 “马群功,你他妈的能不能说句人话?我当报社老总这么多年,从来没碰到过你他妈的这号草包!”骆华庭是忍无可忍了,站起来撸起袖子,想和马群功直接干一架! “老骆,都几十岁的人了,还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你真可爱,哈哈哈哈……”说完,马群功拉开椅子,昂着头走出了会议室。 江夏至吓得赶紧溜进了女厕所。 这么白热化的争吵,江夏至是第一次听到,吓得后背冒汗。 江夏至躲在厕所里一时间不敢出来,确认所有的领导都上去了之后,才快步溜回了办公室。 刚坐下,舒仕擎就走过来,对她说:“江夏至,你把报销的发票给我。” 江夏至从抽屉里拿出发票递给他,不明所以地看着舒仕擎。 “骆总说了,特事特办,让我去给马社长签字,然后让财务把钱转给你。”舒仕擎说。 “谢谢舒总。”江夏至看着舒仕擎说。 等舒仕擎签完发票,江夏至来到他办公室,问为什么昨天的稿子没发头条? 舒仕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笑道:“江夏至,不是稿子好就必须上头条,今天开会,骆总还强调了,我们是市委机关报,首先是要服务好市委,所以,你懂得。” 江夏至不可思议地看着舒仕擎:“你的意思是今后只有市委一号的稿子才能上头条?” 舒仕擎看着她,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睛。 “谁规定的?”江夏至气愤地问道。 “江夏至,你别问我这么为难的问题,谁规定的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必须这么做,有些事情,是不能追问的,你追问得越多,烦恼越多,所以简单点好,领导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把领导交代的事情做好就行了。明白吗?”舒仕擎苦笑了一声说。 江夏至咬着唇,耸了耸肩,说:“明白了。” “别在乎是不是头条,只要你的稿子写得好,二条也出彩,甚至能压一条。”舒仕擎说。 江夏至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了舒仕擎一眼,转身回到了办公室。 这时,伍韬市长正在办公室里看今天的报纸,看到江夏至写的那篇报道,他笑得格外灿烂。 “小刘,你过来。”伍韬心情大好地招呼刘维奇。 “伍市长,有何吩咐?”刘维奇立马小跑着走过去,恭敬地看着伍韬。 “你再仔细读读今天的报纸,江夏至写得太好了,我很满意!”伍韬双手撑在摊开的报纸上,眼睛盯着那篇文章不放。 “是的,我反复看了,确实写得非常好!江记者太会抓重点了,她把‘马上办、马上就办好’这句话突出了,伍市长,我觉得这句话可以提炼出来,做成各个职能部门的办事准则,挂在窗口,促进他们改变懒散的行事风格,提高办事效率。”刘维奇边说边看着伍韬的反应。 伍韬来粤海市三个多月了,也应该有点儿风格明显的东西出来,刘维奇觉得这句话就是最好的。 伍韬脸上挂着笑,然后一点一点地收拢了表情,继而眉头微微一蹙,说:“不能挂出来,但是可以提出来,以后开会可以重点强调,从实际操作中来落实。粤海市的工作节奏太慢了,老百姓投诉很多,大部分都是办事拖拉把小事儿拖成了大事儿。” “嗯,我明白了。”刘维奇心里捏着一把汗,其实他揣摩得对,伍市长不是不想挂,而是暂时不能挂,可能时机还不到吧! 另一边,市委书记许亮光也在盯着这篇文章看,脸色黑沉得十分可怕,他瞳孔一缩,“啪”的一声拳头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对着外面的秘书吼道:“把郭东方给我叫过来!” 第10章 今晚留给你 江夏至慌乱地看了一眼舒仕擎,立马起身往外走,边走边接听了骆华庭的电话。 “小江啊,今晚六点半,你在地下车库等我,我们共进晚餐。”骆华庭在电话里说,声音里明显带着笑意。 “……我,我可能走不了,家里有事儿……”江夏至又下意识地往舒仕擎的方向看了一眼,生怕被他听到。 其实她已经走得很远了,舒仕擎根本听不到她说话,不过她非同寻常的神情倒是引起了舒仕擎的好奇,所以舒仕擎一直看着她。 江夏至和他目光接触了一下,吓得赶紧收回目光,转过头继续往外走了几步。 “小江,今晚是是我们中国人的情人节,我把所有的事情都推了,就是为了把时间留给你,所以,你也把其他的事情都推了,明白吗?”骆华庭并没有生气,而是依旧笑呵呵地说道。 “……我……我……”江夏至顿时结巴了,紧张得满脸通红,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理由来拒绝。 “就这么定了!特殊的日子就要和特殊的人在一起,所以,今晚这个时间,是属于我们的。”说完,骆华庭挂了电话。 江夏至握着手机木愣愣地站在那儿,心慌乱地跳着,她咬着唇,在心里骂自己,为什么不一口拒绝骆华庭,只要说爸爸昏迷住在ICU病房,骆华庭还能逼着你去吗? 为什么不说?!还是不敢? 是的,她不敢!她不敢惹骆华庭生气,她怕得罪骆华庭,她强硬不起来! 因为,她是一个人在战斗,她得罪不起顶头上司。 怎么办?晚上当真要把自己乖乖地呈送到骆华庭的跟前,让他吃干抹净? 不!她做不到! 江夏至内心纠结得要死,木愣愣地站在那儿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嘿,江夏至,你干嘛呢?电话打完了吗?过来吃饭!”舒仕擎在角落里站起身大声招呼她。 江夏至这才回过神来,收起手机,回到了座位上。 “不好意思,舒主任,家里有点事儿……”江夏至低着头说,根本不敢看舒仕擎的眼睛。 “发生什么事儿了?”舒仕擎关心地问道。 “我爸爸,又住院了……”江夏至咬着唇说,她本不想把这样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可还是忍不住说了。 “哦,不要紧吧?”舒仕擎继续问道。 “在ICU里住着……”江夏至轻声道。 “难怪这两天看你心事重重的,原来是这样!”舒仕擎恍然大悟地看着她,“需不需要我帮忙,需要的话你尽管开口。” “谢谢舒主任,暂时还不用。”江夏至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有什么事儿你尽管说。来,先吃饭,这份是你的。”舒仕擎把中间的那份牛排推到江夏至跟前,“你一个人真心不容易,孩子怎么办?” “孩子给她奶奶带了……”江夏至眼眶瞬间就红了,说起这个就让她心碎。 “那还好,这样你不会太累,先把爸爸的病治好再说。”舒仕擎安慰道。 “嗯……舒主任,这些事情除了你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不想别人同情我……”江夏至低着头说,一滴泪啪嗒砸落在餐桌上。 “我明白,你放心。你一直都是那么要强。如果需要什么帮助,你尽管跟我说……”舒仕擎一脸同情地看着她。 江夏至抬起头,擦了擦泪眼,感激地看了一眼舒仕擎。 吃完饭,江夏至到医院去看爸爸,爸爸依然昏迷着,医生说如果一周之内醒不来,估计就很难再醒来了。 江夏至的心骤然往下一沉,她不敢把医生的话告诉妈妈,只能安慰妈妈,爸爸很快就会醒来。 下午上班,江夏至的心情一直很沉重,很忐忑。 爸爸可能醒不来,骆华庭晚上还在等着她,她该怎么办? 她无法在办公室里待着,感觉快要压抑死了,骑上摩托车准备出去,却意外接到了刘秘书的电话。 “江记者,你现在马上到粤海大道的路口等我,我去接你。”刘维奇说。 “哦,好的。”江夏至锁了车子往外走,粤海大道就是报社门口这条路。 她站在路口张望,突然一辆本田的越野车停在她身边,车窗放下来,刘秘书探出头朝她喊道:“江记者,上来!” 江夏至看了看车上只有刘维奇一个人,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 “伍市长正在粤江北堤上,发现了很多问题,所以召集了水利局规划局等部门的人在北堤上现场办公,你得去写个现场报道……”刘维奇边开车边说。 “好的。”江夏至点头道,心里却暗暗在想,伍市长果真是这么个办公方式? 伍市长刚来几个月,坊间有很多关于伍市长的传言,说他是“夜总会”、“现场办”、“喜欢蹿”……意思是伍市长喜欢晚上开会,喜欢现场办公,喜欢走街串巷,把各个职能部门的一把手吓得提心吊胆,不知道哪天伍市长就突然间蹿到自己的地盘上来了,然后发现了一大堆问题…… “我正好回来拿点儿资料,就顺路载你,不然就得让报社给你派车了,转来转去的挺麻烦,伍市长雷厉风行,说办就得办……”刘维奇说,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是的,伍市长行事很果断,来粤海市才几个月已经办了不少事情了……”江夏至点头回应道。 “下面的口碑还是不错的,对吧?”刘维奇转过头看着江夏至问道。 “嗯,很不错。都说伍市长很有干劲儿,很有魄力。”江夏至说。 “是,伍市长是80后,才35岁,是我们南粤省最年轻的一位市长。”刘维奇很自豪地说道。 “哦,是挺年轻的。”江夏至点头道。 刘维奇开得很快,十五分钟就到了粤江大堤上。 下了车,江夏至远远的看到一群人围在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旁。 烈日下,那个人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站在大堤上,粤江的风呼呼地吹着,他的白衬衫被风鼓吹出一个有点儿夸张的造型,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远处,似乎在下达什么指示,旁边的人不停地点头应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