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I卷 欠债还情 第001章 不期而遇

舷窗外，晨光明媚，如洗的湛蓝下，云朵像极随意撒开的棉花糖，巴黎密密匝匝的高楼大厦，被纯粹轻盈的白色反衬，愈加冰冷华丽。
远离这座浪漫之都，摆脱沉重繁琐的工作，笑蓉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妈咪，爹地说的离婚是什么意思？”
飞机专用的卫星电话里稚嫩的童音，似玻璃杯轻盈碰撞，有着清脆透明的质感，只是……再高一点，便会有什么支离破碎。
笑蓉从窗外收回视线，喉咙因为哽咽而不适。
“宝贝儿，离婚就是……”她斟酌着最合适的用词，眼泪夺眶而出。
与Simon的感情始终平淡，但是孩子……她亦有错，她不该让一个尚不满五岁的孩子经历这一切。
“对不起，是妈咪不好，妈咪太忙，爹地很讨厌妈咪……所以，离婚的意思就是，爹地和妈咪要分开。”
“妈咪很好呀，为什么会讨厌呢？我不要爹地和妈咪分开……”
电话里的哭声，听在耳中，撕心裂肺，她按住胸口，连番做了几个深呼吸。
“宝贝儿，妈咪都不会离开你，妈咪会努力争取抚养权……”
低柔沉静的声音，已然带了哭腔，却还是强颜欢笑。
隔着一个座位，英伟沉静的男人闲雅依靠在椅背上，饱满光洁的额上散着几缕不羁的黑发透出连日奔波的疲惫，深刻绝美的五官汇聚了中式的雅致与欧式的锐利，闭目养神的他，如艺术家塑造的一尊绝美雕塑。
商务舱的空间已经足够大，偏有这样的人，不懂自觉。身侧，酣睡的中年女人肥胖的手臂侵占领地，他浓眉皱起，不舒服地挪动身躯，俊颜冷酷的线条因为厌烦而绷紧，更过分的是，一只戴了四只翡翠戒指的胖手，很不礼貌地搭在了他修长的大腿上。
浓眉顿时打成死结，蓝黑的眸子赫然睁开，清寒如星，为绝美的五官增添一股疏离的邪魅之气。
有生之年，他黎景曜可是第一次被老女人吃豆腐！
他嫌恶拂掉那只肥手，中年女人被他惊醒，他的大脑却终于……接收到那个正在通电话的低柔啜泣的声音，也精准捕捉到那股恍若隔世的熟悉感。
健硕如山的身躯，仿佛被封了穴道，僵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
五年？一百年？一千年？这该死的女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冰冻许久的心忽然崩裂，融化开，性感的蜜色唇瓣，急不可察地森冷微扬，蓝黑的鹰眸目视前方，眼底怒焰跳跃，复杂地熔了地狱和天堂，又仿佛一眼万年，看过了那些铭心刻骨的过往。
顾笑蓉，他该如何与她打招呼才好？
笑蓉低柔的声音仍在继续，“宝贝儿，不要哭！你就快五岁喽，妈咪以前怎么说的？”
“五岁就是男子汉了。”
“男子汉要怎样？”
“要像我最崇拜的成龙一样，会很厉害的功夫，不能哭鼻子，要勇敢，还要保护妈咪。”
“对嘛，我们一起唱成龙唱过的《男儿当自强》好不好？这样，宝贝儿心情就会好起来了。”
“好。”
“傲气面对万重浪，热血像那红日光，胆似铁打骨如金钢，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



第I卷 欠债还情 第002章 情仇难解

哽咽的声音，曲不成调，本是铿锵有力的歌，不但五音不全，而且硬生生地成了“孟姜女哭长城”。
机舱里嘈杂的低语声，倏然消失，流动的空气也仿佛僵凝。
众人不禁转头，看向那声音的主人，一张张面孔百感交集，因那张绝美的鹅蛋脸，惊艳赞叹又惋惜摇头，无人忍心嘲笑这个可怜而美丽的母亲没有歌唱天份
黎景曜转过头去，鹰眸幽深，牢牢锁住正在通电话的倩影，眸底的温度被掩藏，痛，伤，怒，再也寻不到半分痕迹。
她一袭中国风的典雅齐膝改良式旗袍，修身剪裁，垂坠挺括，墨绿底上一朵一朵盛开着绚烂的白玫瑰，衬托的身段纤柔婀娜，一如少女，腿上横搭着一件米白色披风，手里的白帕已经湿透……如此一个集古典风韵与现代时尚感一体的美妙佳人，最该是被人捧在掌心疼惜呵护。
可……她偏偏经历这些！
老天有眼，她活该经历这些，谁让她当年不辞而别，而且一别就是五年之久？！
黎景曜沉重地深吸一口气，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崩溃，双拳握紧，骨节里发出咔咔地响声。如果可以，他倒是真想拆了她的骨头，心底那一丝莫名的情绪，却又让他痛不欲生。
如云长发衬托得那张精致的鹅蛋脸惊艳秀美，出尘脱俗。这么多年，她褪去青涩，多了几分沉静，也多了几分惹人怜爱的忧郁与妩媚。雪腻肌肤，越是显得哭过之后的眼睛和鼻尖通红，泪花依旧潸然，黛眉始终紧皱……
那个男人，值得她这样伤心么？
感觉到异样的视线，笑蓉疑惑侧首看去……
视线相触，她脸上难过的神情僵了瞬间，仿佛见了尖尾獠牙的怪物，一道电流涤荡身体，她不着痕迹地迅速转开视线。
黎景曜？！怎么会是他？他一定听到了，她刚才的哭，她要离婚，她安慰儿子，她扯着哽咽的破锣嗓子唱那首《男儿当自强》……
他总是万年不变的黑色西装，仿佛刚刚走出地狱的魔，还是一如当初，风华绝代，足以迷醉万千美少女的可恶模样！
五年零八个月，她预想过，无数次与他重逢的情景。
却偏偏，不是诗情画意的接天莲叶无穷碧，不是凄美无双的碧云天黄叶地，而是这种她生不如死的难堪境况！
一瞬间，脑海中警铃大作，她保护性地握紧了电话，忙对那边的儿子说，“宝贝儿，妈咪还有几个小时就到了，你等着妈咪好不好？”
“好。”
“给妈咪一个goodbye kiss！”
“么！”
笑蓉把电话还给金发碧眼的空姐，收回的手却无法抑制的冰冷。
正在她全身的雷达都打开时，事与愿违，冷酷，舒缓，讽刺的调侃声还是传过来。
“嘿！这么多年，猴子都变成人类了，你还是一点进步都没有。那首歌唱得真是糟糕透顶！”
接住卫星电话的空姐，夹在两人中间的中年女人，以及周围的男男女女，都义愤填膺地盯住这嘲笑蓉的罪魁祸首——黎景曜。



第I卷 欠债还情 第003章 如避蛇蝎

黎景曜早已习惯这样的目光，美若宝石的蓝黑眼眸，光芒幽幽，不辨喜怒，三分不羁的邪气荡漾唇角，全然享受与这样久违的愤怒。
笑蓉咬牙绷起神经，鼓起勇气看过去，却差点被他那久违的似笑非笑神情活活气到吐血。
与她一同出现时，他永远都是众人眼中的魔鬼，坏蛋，就算保护他，也只能算是黑羽毛的堕天使，而非白翅膀的大天使。
而她，只需要一个澄明澈丽的眼神，或者甩一甩丝缎一样的长发，就招揽来大片大片泛滥成灾的怜爱目光。
那种境况，从开始，到现在，已经整整十七年，他习惯了，她也习惯了。
她唯一不适应的是，他这样突然的出现。
而他唯一不适应的，是她身上那股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说话！”漫不经心的霸道命令，不只是气定神闲，那双鹰眸还透出几分揶揄挑衅，“顾笑蓉！你哑巴了？”
笑蓉紧张地只想躲起来，腿上轻薄的风衣被她揉皱，她目视着前方的座椅，冷声说道，“抱歉，这位先生，我并不认识你。”
蓝黑鹰眸里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他飞扬跋扈地大声宣告，“我们睡过。”
四周有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你认错人了。”她咬牙切齿地冷讽，“恐怕是你bed partner太多，记忆混乱。”
“你后腰上那枚蝴蝶形胎记还好吗？”他问候地漫不经心，仿佛真的十分关切，“如果你忘记，我不介意帮你回忆一下细节，我可是记得，是你迫不及待先撕了我的衬衣……”
“住口！”无耻！混蛋！粉拳握紧，静雅剔透的淡粉指甲，在掌心里刺出惨白的印记。“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先生，请你放尊重点！”
“尊重？！”这两个字仿佛一团火，燃爆了他心底那枚炸弹。
他阴沉怒盯着她，仿佛雄狮锁定了猎物，气势凶煞，笑娆脊背紧贴在座位上，恐惧地考虑，一头撞死在舷窗上是否更痛快些。夹在两人中间座位的胖女人，则屏住呼吸，浑身肥肉震颤着……
“哼哼……17年，你可曾尊重过我？”他笑得绝美，却字字如刀。
“黎景曜！”笑蓉咬牙切齿地叫出他的名字，听到四周愕然的私语声，她俏颜顿时涨红得快要爆出血。
“很好！总算想起我的名字了。”他忽然就笑出来。
笑蓉恍然大悟，上当了，这个可恶的男人，就是要让她当众出丑，报复她当年的不辞而别。
肥胖女人起身，仿佛一堵肉墙，挡住了两人恨不能将对方凌迟处死的视线。“你们聊，我……我去洗手间。”
“太好了，不远送！”黎景曜客气说着，坐在了她的位子上，“蓉，我们之间的旧账可是亟待清算！”
这低沉，温柔，缓慢的声音，反而让笑蓉毛骨悚然，惊魂不定。
她逃似地匆忙站起来，手肘却被那只大手强硬的握住。
“我要去洗手间！”
“不准！”她面红耳赤地低嚷恳求，“我尿急！”



第I卷 欠债还情 第004章 罪有应得

“你说谎的时候，眉梢总会跳！”话音落，他强硬一扯，逼得她蹲坐在座椅上。
笑蓉隐隐头皮发麻，强忍住去按住眉梢的冲动，怒声斥责，“黎景曜，你要杀要刮痛快一点！ ”
他侧转弯腰，颀长的身躯仿佛优美的猛兽，上半身几乎压在她身上，冷酷的俊颜凑到她面前，“不想闹出什么坠机惊魂之类的电影情节，就给我乖乖坐好，哪儿也不准去！”
笑蓉后面座位上的男人惊跳起来，手指着黎景曜大嚷，“空乘，机长，他……他是恐怖分子！”
眼见着机长走过来，笑蓉愤恨地推开他，“你满意了？坠机惊魂哈？很好玩是不是？！”
黎景曜依旧气定神闲，莞尔一笑，仿佛那句“恐怖分子”与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下飞机去哪？”
“回家。”
“家？我还以为你忘了回家的路。”
她没有告诉他，她所谓的回家，并非回有父母和奶奶的家，而是回她和Simon的家。想起离婚，她不禁有些担心儿子。
她一直以为，心头那根刺已经拔除，岂料，看到他，她才发现，这么多年，那根刺竟一直都在。时间只是让痛变得麻木。然而，痛，始终还是痛。
“黎景曜，这几年你一点都没有想明白当初我为何不辞而别？你怎么可以这样恬不知耻报复我？”
蓝黑鹰眸盯住她因为愤怒愈加生动的俏颜，“我的确不明白你为何离开，在我眼里的你，罪有应得！”
她真是低估了他脸皮的厚度，通过他的眼神，她已然明白，他恐怕正在思考千百条惩罚她的方式。
“黎景曜，你敢再靠近，我……我一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她极有先见之明的警告，却终是输了气势。


肃冷安静的审讯室，顶灯煞亮，照得人无所遁形。
警察板着严肃的扑克牌脸，手指灵活滚动鼠标，翻看着网页上的履历表，看了眼面前柔美动人的女子，严肃的神情瞬间松懈。“作为一个服装设计师，顾笑蓉，你太低调了，一场发布会都没有？”
笑容言简意赅，“晚装私人定制，只给有兴趣有需求的人做。”
黎景曜非常配合地解释，“她为了躲我，不肯在媒体面前露面。”
警察饶有兴致地抬眸看他们一眼，摇头失笑。这恐怕是有史以来最浪漫的冷笑话，为了留住一个女人，吓得整个飞机的人惶惶不安。
“人家已婚，还有儿子。”身为警察，他不得不好心提醒一下这个太疯狂的男人，免得他再次为了追女人而扰乱社会治安。
黎景曜侧倚在高背椅上，闲话家常似地说，“她就快离婚了，她老公Simon，谊东影视公司总裁，女人蛮多的，完全可以媲美坐拥三千佳丽的皇帝。”
笑蓉不可置信地瞪着他。这家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她的？Simon的女人他也知道？她不禁怀疑，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摸查清楚，她被查倒是不打紧，要紧的是儿子——他该不会已经知道儿子其实是……



第I卷 欠债还情 第005章 告你非礼

“顾笑蓉，你和黎景曜什么时候认识的？”警察又质问。
虽然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笑蓉还是无法接受这样咄咄逼人的审问，仿佛衣服被一层一层剥掉，难堪，羞耻，她的心，鲜血淋漓，旧伤崩裂，新伤斑驳。
黎景曜并没有看她，她却分明感觉到，他一双视线始终凝在她身上，她忍不住……裹紧身上的米白色披风，愚蠢地提醒自己，尚完好地穿着衣服。
没有等到她的答案，警察再次提醒，“你有必要回答这个问题。”
“17年前。”简单一个数字，仿佛熬过地老天荒海枯石烂。笑蓉克制不住地，泪珠簌簌滚落。“你们到底想怎么样？为什么要问这些？”
美人痛哭失声，我见犹怜。
警察一颗心也顿时乱成一团，慌乱无措地拿纸巾给她。
“顾小姐，别怕！我们已经查清是一场误会，只是例行问话做个笔录。谁也不想因为一个玩笑耽误时间，您说是不是？”
警察哄劝着，不禁赞叹。这梨花带雨的玉颜，足以融化世间所有的铁石心肠。电视剧里那些女主女配的哭戏，委实逊色。
黎景曜凝眉瞅着她，见警察要绕过桌子安抚她，忍不住冷声提醒，“眼线都哭花了，女鬼！”
笑蓉擦拭的动作微顿，忙别开头去迅速擦眼泪，擦呀，擦呀……赫然想起一件事，“我没有画眼线。”
黎景曜摸摸她的头，仿佛是诱哄一只猫咪，“不哭就好了，不画眼线也很美。”
下一秒，啪——一声脆响，他大手被狠狠打开。
“黎景曜，你再敢碰我，我就告你非礼！”
警察也厉声警告，“黎景曜先生，请把你的手，放在我看得到的地方。”
黎景曜只能把手放在桌面上，见她怒瞪着自己，他心口一紧，邪笑扬起唇角。“亲爱的，以防这位sir斥我们妨碍公务，别这样痴情的看着我，否则，我会……吻你。”
唰——惊艳的鹅蛋脸蒙上一阵深红的晕，仿佛盛开的牡丹，国色天香。
只是，沉静温婉的她，被撩拨到怒火熊熊，再难隐忍，“警察先生，我强烈要求，和他分开做笔录！否则，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黎景曜皮笑肉不笑地怂恿，“撞一个给我瞧瞧，撞坏了桌子我赔。”

走出警局，笑蓉仍是怒火三丈，接连做个三个深呼吸，仍是压不住。
她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提着手包，踩着七寸高跟鞋一路哒哒小跑，背后真的是有恶魔在追。
“计程车……”十个小时的飞行，离婚，儿子，审讯，她已筋疲力竭，实在没有精力再应付他。
计程车驶过来，司机因她背后黑衣男人的摆手，未作丝毫停顿。
黎家的黑色劳斯莱斯却停在她眼前，司机下来，一见到她，忙打招呼。
笑蓉不得不硬着头皮颔首，“张叔，好久不见！”
张临东感慨一叹，“的确好久不见了，笑蓉。夫人听老夫人提及你也回来，让我顺便也接着你，老夫人说……”
她知道，家里安排了洗尘家宴。奶奶知道她离婚，恨铁不成钢，故意逼她面对黎景曜。
笑蓉不得不打断他，“张叔，我儿子还在等我。抱歉，我先走了。”



第I卷 欠债还情 第006章 都是竹马

她忙对着远处行来的出租车招手，不巧，手机乍响，于是忙接起来，听到那端暖如旭阳的声音，冷如冰霜的她，忽然有了温度。
“之峦哥，我刚下飞机……嗯，明天中午吧……老地方见，你最喜欢那边的菜嘛。”
那一声之峦哥，让张临东尴尬地张着口，在难出声唤她，见黎景曜没有阻止她把行李箱装进出租车，不禁疑惑。
黎景曜把行李箱搁进后备箱，头也不回地坐进车子里，砰——一声巨响，车门差点被他强悍的力量震下来。
笑蓉因为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心里隐隐一悸，拉下出租车的后备箱扣好。
“张叔，开车！”冷酷的命令从车子里传出来，被车门阻隔，沉闷地仿佛受了重伤。
张临东坐进车子里，发动引擎，无奈摇头一叹。“沈之峦已经正式接管东皇集团，不过三十五岁，真是年轻有为。我陪夫人前儿去过沈家的庆祝酒会，顾家三位先生夫人都去了，顾老夫人虽然没有亲临现场，却格外给了他一份厚礼，不大的一个盒子，扁扁地只够放一张纸……却没有人猜得透老夫人到底给了他什么。”
黎景曜默然听着，见车内后视镜里那辆出租车竟然朝反方向驶去，不禁狐疑，这该死的女人不回顾家要去哪？“张叔，调头跟着那辆车。”
张临东微愣了一下，随即欣然答应，“好嘞！”
黎景曜头仰在后座靠背上，疲倦到了极点，闭上眼睛却又睡不着，脑海中尽是曾经恼人的光影……
沈之峦，为什么他要那么早的出现在笑蓉的生命里？
三十五岁坐上东皇集团董事长之位，笑蓉定然会为她的“之峦哥哥”骄傲了，难怪要迫不及待地一起用午餐。
难道，这几年他们一直保持联络，她的生命里惟独剔除了他？这几年，他到底错过了些什么？

这边，笑蓉也颓然仰靠在出租车的车座靠背上，凄怆难捱，她握住手机，声音却还略带客气的笑，“之峦哥，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宏大办公间没有亮灯，沈之峦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俊伟不凡身躯稳如泰岳，融于黑暗中，仿佛一尊精雕细琢的石雕。
他拉开百叶窗，俯视着足下浩瀚的夜景，听出笑蓉声音不对，心里莫名烦乱。
白驹过隙，一任沧桑，转眼即将回到起点。那件事，他想解释，也想多问她一句，为什么连一天都不肯等她。然而，开口只能聊这些无关痛痒的话。
“大家都在庆祝酒会上议论，顾家备受疼爱的小公主不只要回国创建自己的服装设计室，还要——”他歉然一叹，终于还是说出那两个刺心的字，“离婚。”
笑蓉气结，沉郁的情绪被愤怒取代，不由对着车顶翻白眼。“那些嘴真该安装智能控制器。”
他忍不住轻笑劝慰，“我倒是应该感激他们。你不声不响地回国内藏了几年，我也是刚才才知道的。”
顾家与沈家世交，父母平时用尽了心思博取顾老夫人的欢心，也看中了笑蓉在老夫人心中无可替代的地位，因此也格外疼爱笑蓉。
父母的算盘，他看在眼里，因喜欢笑蓉，乐得当这枚棋子，让盛朗集团与东皇集团亲上加亲。



第I卷 欠债还情 第007章 不想害你

然而，他对笑蓉倾尽真心时，父母却又嫌弃当年笑蓉任性娇贵，稍有磕着碰着，阖家上下便紧张不宁，于是，又让他转而与顾家长孙女顾严琳在一起……为这件事，他伤透了笑蓉的心。
笑蓉忍不住嗔怒，“之峦哥，你是查过我吗？还是婶婶大妈她们乱嚼舌根？”难怪黎景曜会知道那么多关于Simon的事。
“我怎么会查你？不过是你离婚，有人开心过头，说漏了嘴。”
笑蓉刻意忽略他的前半句，干笑两声，“哈哈……是呀，我离婚，你们都开心呢！我和Simon结婚的第一天，一家人就在电话里念叨说我嫁错了人，果真，诅咒应验。”
“听说黎景曜前段时间去法国，也是今天的飞机回来，大家为此已经下了赌注，赌你们会在飞机上撞见的，可是占了百分之五十。”
笑蓉不想瞒他，故作轻松地说道，“是，我和景曜乘同一架飞机，你这位董事长大人没有无聊的下注吧？”
“不巧，恐怕我赢了这一局。”赌局胜了，现实里，恐怕是输定了。凭他们难解的缘分，此生注定是会再次不期而遇。今日一整天心绪不宁，他便是在担心这件事。“蓉蓉，不要回到他身边，将来，我会照顾好你和凯撒的，给我机会补偿你。”
笑蓉按住酸楚地鼻翼，这句，她终于还是躲不过了。
迟疑片刻，慎重再慎重的做了决定，终是绝然一句完美拒绝。“之峦哥，我不想害你。现在，我是顾家的耻辱。”
新升任东皇董事长，与离异女子纠缠不清，于他不利。
Simon那样招摇贪婪的一个人，从来不放过任何宣传机会造势。他已经开始借着离婚炒作，又有新片上映，恐怕现在是沸沸扬扬，明天就会让她身败名裂。
“这几年，你一直在怪我？五年八个月，你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蓉蓉……”
笑蓉惶恐地打断他，“之峦哥，你是除了奶奶和我爸妈对我最好最好的人，我真的不想伤害你，就让我们像从前一样，有说有笑，和睦相处吧。”
沈之峦心口拧绞似地剧痛，还有顺了她的意愿，“好。”

出租车在笑蓉的临海别墅前停下，这栋房子是她和Simon结婚时，父母送的结婚礼物。
红褐色与纯白色的明丽搭配，设计感极强的造型，宽大挑高的落地窗，摆满兰花的露台，花瓣形的泳池……映着一望无际的海，整栋房子美得像是油彩画成的。
她喜欢这里，风景宜人，地广人稀，像极了隔世隐居。
凯撒也喜欢，小家伙喜欢海和贝壳，晚上喜欢听着海浪声入眠。
在这片景致里，能够忘却一切烦恼。
然而，Simon却抱怨离得市区太远，总不回来住，干脆在谊东影视的大厦里设了总裁休息室……由此，才给了那些女人取悦他的机会。
多情的男人，荷尔蒙总是比一般人分泌旺盛，婚姻对他来说可有可无，因此，不如拿来当获取利益的工具，物尽其用。
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交易。
她对他冷漠，疏离，躲避，刻意避免与他同处一室、共枕而眠。如果他能用自己的方式获取快乐，她乐得成全。



第I卷 欠债还情 第008章 瘟神驾到

笑蓉付了车费，在司机的帮忙下，刚把行李箱搁在地上，凯撒就推开门飞奔出来。
“妈咪，怎么回来这么晚呐？”小家伙好不乐意地嗔怪。
“妈咪道歉，以后不会回来这么晚了。”笑蓉忙蹲下来，给他一个拥抱，在他胖嘟嘟的小脸蛋儿上一边印下一吻。“爹地有没有回来过？他带坏女人来过吗？有没有训斥你？嗯？都告诉妈咪。”
凯撒亲昵又难过，搂住她的脖子不放。小小的心儿憋着满腹的话，却不知道该说哪一句，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落。
黑色劳斯莱斯悄无声息地停在远处。
母子俩都愁眉紧缩，被一股紧张感包围着。黎景曜盯着那个男孩，心口一震，鹰眸疑惑眯起，不由仔仔细细地打量，怕自己会看错，他忙取出手机拍下那一幕存证。
照片上的男孩，有一头修剪时尚的黑色卷发，灿若星辰的蓝黑眼睛，深嵌在眼窝里，显得鼻梁挺直，粉润的唇棱角分明，显得刚毅十足，仍带有婴儿肥的胖乎乎的小脸蛋吹弹可破，清晰可辨漂亮的线条……
他迅速调出命助理凯文发过来的关于Simon的资料，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一点，照片倏然放大。
金发男子堆着典雅的招牌笑，仿佛一张摆在哪里都合适的扑克牌，一双绿色的眼睛，浮着精于算计的冷傲浅笑，尖锐的鼻子，宽嘴厚唇，女人眼中典型的法国大帅哥。只可惜，那孩子与这个人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该死的顾笑蓉，这几年，她躲起来，难道是因为……这个孩子？！怕自己判断失误，他把孩子的照片拿给张临东看，“张叔，你看这孩子……”
不等他话说完，张临东就笑着说，“凯撒呀！我之前见过一面的，刚才一见他跑出来，就想说长得像你，这样近了看，更像。”
“凯撒？还以为凯文查错了，这真的是他的名字？”黎景曜狐疑凝眉，“张叔怎么可能见过他？”
“老夫人前年过生日，你在国外没有回来。笑蓉却带着Simon和凯撒回去，很多宾客还为此扼腕，你们交往多年，竟无缘见上一面。那时候凯撒才两三岁呢，你妈见了那孩子就看直了眼睛，还悄悄拍了凯撒的照片，回家拿你小时候的照片与孩子对比，为这事儿，你妈还格外拉了笑蓉质问。不过，笑蓉解释说，Simon已故的母亲是蓝眼睛的，有这方面遗传基因。”
这边，黎景曜的疑虑没有打消。
那边，母子俩进入房子里，一个身着米白色西服套裙的中年女人，提着手提包出来，开出一辆白色小mini，朝这边驶过来。
张临东诧异挑眉，“那不是从前顾家二夫人身边的女佣吗？还以为她早就被辞退，原来是搬来了这里！”
他正说着，就听到后面推开车门的声音——后车座上，早已经没有了一脸怒气的冷酷身影。
见景曜拦在路中央，张临东担心地忙跟着下车来，“景曜，你要干什么？你不要命了？”



第I卷 欠债还情 第009章 婚姻交易

俊秀伟岸的身躯冷如冰雕，阴冷如鹰隼地目视着越来越近的小mini，双脚稳稳立在地面上……
小mini在离他膝盖5cm处紧急刹车，鹰眸始终未曾眨一下，他一弯腰，双臂撑在车头上，优雅地仿佛一头正伺机攻击的雄狮。
“于姨，好久不见，我们聊聊吧！”
车窗没有关，他的话字字如刀，砍在心口上，却偏偏笑颜绝美无害，童叟无欺。
“景曜……”于姨胆战心惊，连推开车门的勇气都没有，“你不要为难我，如果笑蓉知道……”
“你还敢提她？”
陡然的怒吼，让于姨整个人一缩。她就知道，碰上这小子，准没好事。
黎景曜耐心地等待她做决定，“我要知道一切。”
笑蓉为了避开他，不回家，不出现，不见任何媒体，不出席任何公开性的商务酒会，还在避开他的那一年，就匆忙结了婚，而结婚不到一年，便有了孩子。
她的命运，没有他的参与，仿佛这样一台小mini换了马力强悍的跑车发动机，风驰电掣地向前，远远将他甩在了后面。
他一直在寻找机会，想质问她为何如此绝情，却连她的影子都无从捕捉。
他也曾想，随便找个女人就了此残生。却心有不甘，就算死，也不会瞑目。
可她……“这几年，她没有在国外，人一直在这里，而你们所有人都瞒着我！”那个该死的女人最好不要出门，否则，他一定拆了她的骨头！
“景曜，你怪不得任何人，以前你是怎么对笑蓉的？你忘了吗？”
“是，我是欠了她，所以，她就有理由怀着我的骨肉，嫁给一个法国佬？”
于姨听得心头惊颤，“你……你怎么知道关于孩子的事？是谁告诉你的？”
“我怎么知道？哈哈哈……”他怒极狂笑，身躯却仿佛被痛击过，不稳地晃动。清寒的海风卷着那笑声，忽近忽远，他的痛再也无法隐忍，冷酷的面具崩裂开，怒火，讽刺，重伤，全都暴露在脸上。
于姨在顾家多年，一路见证了他和笑蓉的爱恨纠葛。虽然黎景曜脸上波澜无惊，她却不禁怀疑，自己若是拒绝，恐怕会被他一把掐死。而凯撒，那个可怜的孩子，这几年没有父亲疼爱，也理当得到一些补偿。
“景曜，我不知道你和笑蓉当初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你是无辜的，笑蓉断然不会怀着孩子远离你。”
见他冷静下来，于姨才继续说道，“笑蓉一直都是老夫人的心头肉，是顾家最引以为傲的十全十美的小公主，她从没有做过让顾家丢脸的事，未婚先孕在顾家更是大逆不道。当初确定有孕，她悲痛欲绝，因为二夫人当年流产给她造成的阴影，她不敢打掉孩子，当时Simon当街向她求婚，她知道Simon是有目的的，就干脆与Simon谈成交易。成婚之后，夫妻俩就分居。笑蓉生凯撒时人在巴黎，她半夜自己打车去医院，当时又难产，医生担心发生意外，打电话给Simon，Simon最终都没有出现。其实，笑蓉当时也并不想见他，她痛得死去火来，喊得却是你的名字。”



第I卷 欠债还情 第010章 小偿巨债

心脏拧绞的痛，仿佛一下子被挖空了，他不可置信地摇头，却猜不透，她当初为什么要那样做。“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她本该是在外面逍遥自在，她带着孩子嫁给别人，不是在报复他吗？如果她不那样倔强地独自承担一切……
然而时间倒退，忆起过往，他竟也不确定，自己能否真的给她想要的幸福。
她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本就水深火热，他终是欠了她，加上儿子，这笔债，此生偿还不清。
忆起前一刻在飞机上对她的挑衅，他自嘲苦笑摇头，再难怪她愤然避开他。
“景曜，如果你答应我不去打扰笑蓉和凯撒……我开去超市买菜，你们跟过来，你还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黎景曜上了车，又看了眼那栋别墅，二楼的窗帘香芋紫的垂纱，被一只纤柔的手拉上，那倩影转过身去，竟拉开了背后的拉链，雪艳纤柔的脊背上横着白色文胸扣带……
这个傻女人，是不懂隐私两个字怎么写吗？虽然那个窗帘的材质和颜色让他惊喜，却也会让房前的路人惊喜。
他取出手机，打电话调派保镖过来，凭她这样粗心大意，怎么能保护好自己？
于姨在超市停车场停下车子，见黎景曜走过来，她忙下车迎过去。这瘟神的戾气似乎已经散尽了呢！
“于姨，海景别墅二楼卧室窗帘尺寸您记得吗？”
于姨微怔，“记得，怎么了？”
“去买新的。”
“早上才刚换了新的。笑蓉就喜欢那个颜色和材质的，别的她都不要。”
他当然知道，她喜欢那样的，“这边不同于顾家，还是别依着她。”
“呃……”于姨气结，这还没让他进家门呢，就开始管上了。如果将来在一起，怕是又要天天吵闹不休。

笑蓉换好居家服下楼，就见凯撒正小心地端着一杯茶给她放在茶几上，尚不到五岁的孩子，已经懂事地叫人心疼，她总忍不住想，如果黎景曜看到这样的凯撒……会作何感想。
“妈咪，你好像很不开心。”敏感地小家伙担心地瞅着妈咪，“是因为离婚吗？”
“见到凯撒，妈咪所有的不开心，都变成开心了。”
她安慰摸了摸儿子的头，从茶几上拿过电话，不想与孩子谈沉重的话题。
“我们应该先给曾外婆和外公，外婆打电话。一会儿于姨买菜回来，妈咪亲手下厨给你做一顿丰盛大餐。”
小家伙小脸顿时垮下来，“外公刚刚还打电话给我呢，说好一起回去吃晚饭的。”
“妈咪好累，明天再过去，好不好？”只怕黎景曜已经先打电话回家，家里不知要乱成什么样。
“好吧。”凯撒勉为其难地答应。
笑蓉深吸一口气，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拨通父亲顾承允的电话，在父亲的声音传来之前，心里已是七上八下。听到接通，她忙堆上笑开口，“喂，爸……”听到那边热热闹闹的声音，她心口一窒，“您……没有在公司？”
“是呀，我刚回来。你妈因为你要回来，亲手下厨，做了一些花卉美食，可乐坏了你大妈和婶婶。景曜刚才打电话过来，说你和凯撒心情都不好，今晚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