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生命的信念 《淌过岁月静静的河》前言 九十年代中期到新世纪中期的十年,是祖国经济、社会高速发展的十年。也是70后人生经历中感触颇多的一段岁月,从社会进程、家庭变革、工作环境到周围的时代发展和社会阅历,有那么多撼人心肺、如歌如诉的悱恻情怀,有对生命长度和宽度进行顿悟、解构和释怀之意。故事是虚拟但源于现实的,请勿对号入座。故事里的事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你太善良,善良到不分敌我,这对个人来说是很危险的,如果人生中没有敌我,就没有斗志,就没有冲杀的动力,有时候,这种事情也证实胜者为王的道理嘛。” “如果有一个人给你拿了一幅童话图册,然后拉着你来到童话里的城堡,然后对你说:请进吧公主,这才是你的王国,你说能不动心,你会拒绝吗?即使他不是个王子---” “再豪华的城堡,终究经不起风霜雨雪的洗刷,再美的公主容颜也终将老去,那时候还有童话故事吗?”“你很有胃口,想吃肉食,你来大街上买肉,来到现场屠杀、肢解肉食血淋淋的肉铺上,这时,你还有胃口吗?这就是生活,这就是生活哲理---” 很多女人感慨的说:“在婚姻上听了父母的话那是生活,自个选择的也许是个坟墓---” 小说是社会生活的复述和记忆,语言是生活菜汤里的佐料,各有各的味道。广袤而辽阔的塞北黄土地上,演绎着风情毕现的精彩人生故事,激荡着浓烈的人文气息而千古不息——为此,我作了这部《淌过岁月静静的河》以志。谨以此献给这片风情浓郁、生养良善的塞北黄土地,我所热爱的那些正直善良、勤劳纯朴的父老乡亲和兄弟姐妹,尽管那片黄土地贫瘠,但它是我生命信念中生生不息的源头和原动力…… 永安题记 二〇一五年十一月六日星期五傍晚 第一部卷一:01章:愁苦的雨季 第一章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的一个特殊年份,刚过传统日子阴历7月15(俗称中元节即鬼节)的时候不长,晋冀蒙一带塞北黄土原野上立秋后初秋天气变得中午盛热,早晚乍还凉,阴山沿东北方向走向的余脉和恒山向东方向走向的山脉平行横隔呈扇形扩开状,形成了西高东低,西南向东北微倾的广阔地带,这片大地纵横绵延千里,山川沟壑原野上被炽烈的太阳高照,朵朵飘逸的云彩遮晒的忽阴忽凉,这个季节恰是行雨时节,刚刚澄蓝的晴空上,不一会儿天空上空四周遭天雷闪电轰隆狂鸣着,赶着翻滚的浓厚云彩从高高的山峦后滚滚而来,遮天蔽日,把地里的长势正旺的庄稼惊的浑身上下抖抖颤颤,随骤起的狂风大跳摇摆劲舞,不大一会儿,瓢泼大雨点径直从天上砸落下来,随即倾盆大雨滂沱而来,把正在地头吃草的牛马驴等大牲畜和成群的羊群,田间地里锄草验苗干活的人们浇的浑身上下通透,从里到外,满身雨水,狼狈不堪。 天安县地处这块原野之上,全县境域面积方圆一千二百多公里。全县四面环山,中间有一座大青山把全县分隔成南川和北川原野大地。南川河流为洪塘河,源自山西境内,南川滩开西南,北川河流为洋河,源自内蒙境内,北川滩开正西,四河中流,山水相间,山区多,平原少,四季分明,冬季偏长,年降雨量仅三四百毫米,昼夜温差平均10多摄氏度,无霜期120天左右,西北风夹带着沙尘漫过蒙古高原,侵蚀这块土地上千年,水土流失严重,所以这片土地种植庄稼是十年九旱,以土豆、玉米、谷黍、豆类等杂粮传统种植为主,零散种植不具规模,亩均收成没多少产量,经济效益增收不了多少,养殖业以户散养的猪、羊、鸡等为主,一年下来根本没多少收成,典型的黄土地里刨食辛苦劳作靠天吃饭生存模式。期盼风调雨顺好年景和拥有老天眷顾充沛的雨水是庄户人家心里默念的生命之光和庄稼地庄稼的保命水,庄稼有了收成才能有收入,庄户人家才能改善家境,但除去乡村生产队农业税和各种提留款后就所剩无几,家里要是正有供书看病娶媳妇的人家还得到处求亲戚和乡邻借窟子,背上沉重的债务,所以很多的人家居住的依然是土窑洞土院落黄土路,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今年这个年份得到这样的充沛雨水是庄稼人不可多遇的。往年这个时候少有雨水,庄稼生长恰遇卡脖旱,天干地燥庄稼缺雨水滋养喂饱,自然收成就成了问题。今年这个时候能得到偏雨是好兆头,饱饮雨水的庄稼摇头晃脑,舒展着身腰,地里氤氲着湿热,盼着雨水充足下够,然后浓云散去天开晴,阳光炽照的艳阳天,期待着金秋十月得到大丰收。但是老天爷的脾气实在是不好琢磨,这连阴雨开始连续不断地下起来,淋淋拉拉的早晚下个不停,往年只下个一周左右时间后就天开云散,阳光炽照,庄稼开始成熟。但这次却是老天爷阴沉着脸,一鼓劲儿不停歇的接连下着,甚至下的急的时候还夹带着冰雹,渐渐地人们开始坐不住了,庄稼地里已经流淌成河,庄稼被雨水泡的浑身稀嫩,被冰雹打的快要立不住身,成片地爬倒在地里,尤其是庄户人安身立命的土窑洞从窑顶往下流淌着黄泥汤,窑洞挂面上成了斑驳陆离花花脸了,雨水泡着用黄土就地而碹的土窑洞橪泥挂面开始坠毁,露出拱形泥板子窑洞压茬的网圈,土炕上有从窑顶上渗露下来的雨水滴落在炕席上溅起来,于是家家户户把家用的大盆小碗、大缸小瓮都端到炕上来接雨水,找出种地剩下的地膜和塑料布遮盖住窑顶,还得跑进田地里豁渠引水出地,不把庄稼保住,今年就颗粒无收,雨水把天安县周边地区的庄户人家的生活、生产和生计困住了--- 接连不停地飘泼大雨夹带绵绵小雨把处于北川地带的天安县城陷入一片汪洋泽海之中,雨水汇积成河成湖甚至成海,大片大片的居民平房泡在雨水中,大街小巷湍流着滚滚雨水成河湍急奔流,太阳照在上面,如同打碎了镜子碎片散落着,那些街角旮旯拐角僻静处的厕所里被雨水灌进去,把粪便屎尿和蛆泡着涌起随水流流在街面上,让人看着倒胃加恶心,不竟又诅咒起这该死的天气作怪,县城的居民们窝在家里尽量不到街上去,只有披着雨披蹬着三轮车沿街窜巷的小商贩叫卖着各种生活急需品。但有很多的人涌进县委大院里,这个不大的县委大院北面正中立着一幢灰色的大楼,有五层高,看上去像六七十年代盖的大楼,显得老土发旧。院子东南西边各有二层小楼,东边有一排用石棉瓦遮盖的简陋车棚,里面堆满了各种自行车和少量的摩托车。 天安县委会议室的门一连二十多天敞开着,这也是近年来少有的连轴转式的会议,每天就是早上、夜晚刚刚开完紧急会议,各县领导、部门负责人、乡镇干部立即全部下到乡村一线指挥生产自救和抗洪救灾工作—— 县委书记冯世昌同志紧锁眉头,伫立在电话机前,不停地拨打着电话,调度洪灾相关救灾物资供应,询问各乡村现场受灾情况,同时向上级汇报灾情程度,争取各级前来支援……。 天安县城大街上的供销社、生产资料公司、土产门市部的柜台和仓库门前,挤满了从方圆几十里甚至几百里地赶来的抢买购买地膜和塑料布的人们,甚至是周边相邻的县乡大批的村民冒雨前来购买,扑上来不问价钱就争抢哄买,甚至看见塑料布就骑在塑料布筒上数钱抢买,为此经常有争抢购买物资的村民们大打出手,现场一片混乱,尽管工作人员再三说明物资供应仍然正常的情况,不断地维持着购买秩序,但秩序仍然混乱异常,老百姓真急了,有些对这里生疏的外县村民们茫然看着这乱哄哄的场面,一群人无奈地圪蹴在屋檐下避雨抽旱烟,心想着反正就是这样了,让别人先抢先买吧,等人们买上了散场了剩下就是咱的了,他们这样相互安慰着,房顶屋檐滴落的雨水溅在泥地上,蹦起的泥点子溅在他们苍老的脸上,烟味儿呛的他们不断地咳嗽着,把泥点子和烟沫子吸进嘴里……。 地处天安县南川一带的张家堡乡是个偏远乡镇,大山里的山谷沟壑交错,村落星布,深深浅浅的大沟小沟把一些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村落切割开来,在层层梯田遮拦中高低隐现。座落在大南山山脚下阴坡的李家湾村,有260多户人家,有六百多人口,在这极端天气中,这里的村民们正像蛆一样的在雨天泽地里穿梭蠕动,百年不遇的洪涝灾害彻底打蒙了他们,他们只能先把家里用的大盆小碗、大缸小瓮全端出来接窑顶上漏下的雨水,紧接着又跑到田间地头起,把地头那些长的大小不一不成材的大树小树卸下来扒去树皮,打截成树干支撑顶住窑顶,再跑去地里豁渠引水出地舀水保苗。 住在村西沟边李德贵一家人正像乱了阵脚的兵营,脾气有些暴躁的李德贵骂天骂地一天的哭丧着脸,一会儿跑去田地里查看苗情,一会儿跑回来又跑上窑洞顶上拉盖塑料布,他整天不停地在泥泞和雨地里滚战着,李德贵妻子脾气相对好,总是不吭声的在土院子里或是在灶火上生火忙乱着,他们心里窝火的真厉害,不光是因为这冒火的灾害天气,还有家里几个操心的儿女们。 李德贵老俩口从小生在旧社会贫农穷困的家里,俩口子结婚成家时家里也穷苦的厉害,从过去生产队大集体到现在单干承包责任田,大半辈子省吃简用,俩口子抠抠索索、辛辛苦苦地碹下自己的五口窑洞,生下三儿一女过着清苦日子,这几年田地里收成仅够一家人基本吃饭,加上供子女们念书根本不够花,经常向乡邻借钱供书,一直过着紧巴巴的日子。李德贵哥弟兄七个,他行四,他们的上辈子娘老子打架斗嘴搁搅了多半辈子,解放后竟然离婚各过各的小日子,所以他们哥几个成家娶妻都是靠自己打拼,哥几个成家后还得分担种地养活他们的娘老子。 李德贵在解放后当年从村里的初小考上张家堡乡初中,他的老子硬是不让他继续书了,因为哥弟兄们多,家里根本供不起念书,对前来上门回劝的黄老师说:“书当不了柜子做不的椅子,盛不了米做不了饭,能识几个字认的头朝上下,走路认清东西方向就行了,要不了出门上个茅厕连个男女两字也分不清楚……。”黄老师只好叹着气摇了摇头走了。从此李德贵心里发誓一定让他的子女们通过念书成才,即使是拍卖衣袄当了裤子也要供他们念书上学。好在他的儿女们都好学要强,四个儿女考上了师范、中专和高中,成了村里典型读书耕读人家,尽管苦日子过得紧巴也穷困,但是心里美脸上也光彩。 李德贵大儿子李子林从乡高中毕业当了村小学里面的代课老师,写的一手好字好文章,当年公社里缺能写会画的文字材料员,当时公社领导看好他,把他借调到乡里写各种文字材料,后来转正身份变成正式乡干部了;闺女李子华考上了师范,毕业后回到了张家堡乡中学教音乐,找了个县城里的对象结婚已经五六年了;三儿子李子安中专毕业正等待县委安排工作;老四李子平初中毕业也在等待着升高中,按说是一家人好日子在前头,正有前景有奔头,正在劲上呢,真算是村里蒸蒸日上有盼头的家庭。 可是生活不是设想的,不是用想像过着的。李子林组建了个半工半农家庭,媳妇孙金玲当年看他是个公家人,没要什么财礼嫁过来,日子长了听得村里人闲话多了些,心里就有小算盘了,开始闹点小意见了,和子林甩头甩脸闹分家,她是怕子林弟兄们多,拖累她过日子的小光景,最后还是单门独户过日子去了;李子华对象在县城里,她在乡中教书两地分居久了不合适,正忙着找领导关系往县城里调动工作;李子安中专毕业待分配,现在乡农技站给他表姐夫帮忙实习打工,学机电电焊,于原本设想的上学校包分配能当干部来换换门风结果显得不明朗,村里人们在背后说三道四,议论纷纷;尤其是老四李子平因为初中快毕业了给女同学过生日聚众喝酒被学校处分,能不能顺利升高中还是问题,后来竟然在李德贵的斥骂中执气气恼中要赌气不念了,这晦涩的雨泽天气加上心里堵得慌,他们的娘亲一整天的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父亲李德贵阴冷着脸,干活摔摔打打,嘴里骂骂咧咧,一家子的心情加脸色如同这天气阴沉的厉害。 一连一个多月没有停歇的哗哗大雨夹着蒙蒙细雨连着丝丝小雨终于淋尽最后一滴雨水,劲风吹开浓重的愁云阴雾,总算拨晴见日了。正如庄稼人所说:“倾盆大雨,雨过地皮湿;毛毛细雨,雨入地三尺。”把捂在家里长久郁闷憋坏了的村民们争相跑出自家门,成群的村民们聚拢在村口的中心打谷场上舒着长气互相探问着各家的遭灾情况,放眼望去整个村庄,高低不平的各处黄土院落和窑洞上满眼的黄泥流淌,炽烈的阳光下还未揭起的塑料布、地膜散发着白光十分晃眼,村边沟渠的羊肠小路上黄汤水汹涌着奔流,像是泛滥的小黄河,村里外到处是一片狼藉,有很多人家的窑洞已经露出泥皮挂面披挂在窑洞斜面,成了危窑。 第一部卷一:02章:苦情的人家 第二章 李家湾村距张家堡乡政府所在地的村庄有七里地,连接两个村庄之间的是一条并不宽敞的沙石路,路面现在被雨水冲刷的坑坑洼洼,细微的沙砬顺风飘动游走着,人和车行走在上面好走但扬沙起尘迷眼并不能快速行走。 夕阳西坠,乡里通往李家湾村进村的路口,有一条蜿转的羊肠小道,一个人正吃力地推着自行车一步一滑的踩着泥泞路面往村里走着,那是周末从张家堡乡政府下班回家的李子林,等他满头大汗的走近村打谷场中心,聚拢的村民们上前围拢住他,都嘈杂着话音急切地盘问:“子林,这雨涝灾害祸害的咱们这么厉害,可真是坑苦咱们了,也不知道上级政府管不管咱们?县里和乡里咋管咱们?还能不能长期救济咱们?你看,现在庄稼是全泡烂在地里了,孩子念书、老人看病可是真没钱,这日子可咋过呀……,” 面对村民们焦急着不断的询问甚至是诘问,子林喘着粗气说:“大家先不要着急,县乡政府正组织全面救灾工作,正下派干部沿村走户统计受灾情况,现在还在发放救济粮物,学校也恢复着开学准备工作,党和政府不会不管咱们,但咱们首先也要自已救自己,不能干等着救济,必须马上行动起来,看能挽回多少损失算多少,日子还得靠自己生产自救过下去……。”子林随他娘脾气好,说话总是不急不躁,像个念书人的样子,所以他说话大家能听进去,村民们的骚动情绪消停了不少。天色渐暗,聚拢的人群渐渐散开了,村干部开始组织青壮的村民到村南面清水沟里去,先把蓄水柜里清理雨水淤积的淤泥,因为这场雨水把水柜里储存的潜流吃水弄的有沙粒和异味了,同时组织一些村民去查看地里庄稼受损程度,还要去五保户和鳏寡孤人家查看窑洞毁坏情况,其实这样的村委行动和规定动作每天都进行着好多次。 李子林推着自行车,没有急着先回自己的院子,他和村干部站了一会儿街,听了听村里面这些日子大致的受灾情况,顺便到村边的地头起看了看庄稼受损的样子,他紧蹙着眉头,看着成片铺倒在地、不成样子的庄稼,至打小印象中这还是头一次看见这破烂的庄稼地,村里抹的溜光的窑洞挂面现在被雨水冲刷的斑驳陆离,像起了白癫风的脸一样古怪难看。 李子林来到父亲李德贵家,一走进低矮的土院子里,就见他的弟弟李子平一边听着父亲的厉声喝骂,一边吃力的端着铁锹铲窑洞土墙上糊挂着的黄泥皮,父亲李德贵正撅着屁股弯着腰用抹灰铲费力的抺平抺光窑顶的窗口挂面,嘴里还大声斥骂着子平上学不求上进,天天混日子的话。李子平未成年显得气力不足,涨红着脸,淌着满脸汗珠子,身上的衣衫不整,衣裳烂了边角挂着好多泥点子,干瘦的李德贵铁青着脸,绷着青筋的手在用劲的压光泥面,嘴里嘟嚷着骂子平,子林近来见此情景多了也不足为怪,径直走进窑洞里。他娘正坐在灶火的小板凳上,一只胳膊费劲的拉着风箱,另一支胳膊正往灶火里撺柴禾生火烧炕,土炕被雨水浸的湿淋淋的,炕板子上铺着的羊毛毡子湿透了,铺盖行李卷也溅湿了,灶火里倒扑出来的浓烈湿烟呛的他娘泪水婆娑,咳嗽连声,窑洞中间从顶棚到砖地上顶着四根杨树椽子支着窑顶,生怕窑顶塌下来砸着人。 子林娘十分干练干净,但头发已经花白了不少,抬头纹和鱼尾纹布满了脸面,虽然显得很和善,但与实际年龄不相衬。子林鼻子很酸涩,连忙问他娘家里有啥他能做的活儿,他娘才抬起头眼泪啪嚓看见他进来,便说:“也没个活,就是你爹老天天在骂子平没个上进心,你多劝导劝导他爷俩,你也快回家看看,你媳妇操持一个家也不容易。” 子林发现他娘的头发又花白了好多,心里有点酸,扭头看见有个放粮的空大瓮横放在炕头上,里面还铺着被褥,便问他娘这是干什么用呢?他娘说怕窑半夜里塌下来砸着人,晚上睡在里面踏实些,他说瓮里睡觉里面太凉,人受不了,他娘说没事,庄稼人命不贵,只要孩子们把日子过好,多让大人省心就好了。 子林让家里人都去他家里睡或是邻居家里睡,他们的情况还比这里好些,他娘坚绝不肯,怕给人家添麻烦,主要怕看各种脸色,他娘一辈子要脸要面子,自个活受罪也不给他们添累,子林只好叮咛了几句,转身回家了。他自个三间新碹的窑洞年代不长,所以破损不大,他在乡里回家少,德贵已经帮他修整好窑洞了,孙金玲见他又是一身疲劳的回来,连忙把饭端到炕桌上,心疼的唠叨了子林几句,子林憨笑着没回应几句话,匆匆的扒拉了几口饭,便泄气般的闷头倒在炕上迷糊着,金玲爱怜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收拾好碗筷洗涮着,日子就这样闷声堵气地过着…… 李子安上有哥哥李子林,中间有姐姐李子华,下有弟弟李子平。他勤奋好学,考取了一所中专学校。那个年代对于农村孩子来说,能考上大中专学校改变户口分配工作是天大的出路,所以这样的生活前景往往给人异常激动和兴奋,子安考上中专也是一样欣喜,原来以为能考上高中就可以了,听村民和老师说如果能考上中专师范学校,就能把农业户口变成非农业户口包分配工作,这是农民子弟梦寐的好事,农业户变非农业户吃国家供应粮,过城里人的生活,想着心里就笑,尤其是通过念书跳农门,是那时候多少农村学子的梦想和途径,那时子安的心才有了青春的感觉:青春是阳光明媚的日子,是打心里笑容灿烂的日子,是无限欣喜的日子,一切多美好。 九十年代计划体制的分配大中专毕业生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的时代处境显得很尴尬,所处的年代正是中国教育体制转型期的前夜。为了稳定教育体制转型前夜的教育秩序,他们被许以与昔日学兄学姐同等的毕业待遇为承诺而步入校园,然后走上了社会各个岗位,这些毕业生遍布每一个地、市、县,有数万人之多,涉及地域之广、规模之大让人慨叹。 当李子安参加中考考取了本市一所中专学校后,家里十分高兴,把家里的粮食粜了一千多斤换成细粮票,李德贵和子林爷俩从村里基金会贷了款,把他送到这所中专学校就读。踏进中专校门就读后才感觉到并非自己想象的那般美好,好多专业课程生硬过时,课程标准不够,教学师资不足,实践场所空缺,校园文化浅显,许多像他一样农村来的同学,家里没有门路的学生们还想学上一技之长,然后走向社会挣个好营生,家里认为有人有门路的学生就混个小文凭,然后凭借家里找些关系进入行政事业单位当干部,许多学生在慌乱恍惚之间踏入社会,并无多少专长,涉世之初,深知人世艰难,拿着毕业证和派遣证回到县计委大中专学生分配办报到,人家说等着吧,今年县里有好多个应届大中专毕业生,县里经济不景气,企业效益低下,就业安置困难重重,各单位人员超编,需要二年内才能计划安置。 李子安中专毕业出校门后茫然若失的不知去向,回到村里家里面对着就是村民们的议论,老子的无奈,家境的窘迫,一古脑地压着他透不过气来,看不出今后的前景来,心里的石头渐渐的沉重地涨压着他的精神。 那个年代许多的大中专毕业生像他一样懵懵懂懂的步出校门,踏入社会,怅然若失,慌里慌张的感觉都有,如同大海行舟被扔在孤岛上,进退无路,两手张慌,冲击着许多年轻人的心理极限。 张家堡乡政府农机站大门紧挨着一条铺着沙石砾面的大马路,马路的旁边是条大沟渠,沟渠的堤坝上生长着成排高大的大柳树,大柳树在轻风吹动下轻摇着柳条,纤细的柳条如千手观音舞动手臂,头顶上的蓝天飘着丝丝缕缕的云彩,如撕开的棉絮,田野里绿油油的庄稼,乡政府所在地村庄张家堡村比李家湾村开阔也大不少,村里面平时很安静,这里的青年人外出打工的很多,平时只有坐街的妇女、老人和孩子,偶尔的鸡叫狗吠驴打喷嚏都很响亮,远山青黛色中游走着羊群,如绿毯上的小白花,一切都是这样富有生机,生活多美好。 然而黄土堤坝上静坐的一个小青年却是忧心忡忡,手里捻着截断树枝,低着头不时地挑起脚下的土扬着灰尘,这就是子安。说是实习,其实是他不想面对窘迫的家境,父亲的哀嚎,母亲的心病,不能埋怨他们,按农村里的说法家有三个大小子要搬三座大山呐。除了家里地里干重活时他帮把手,平时家里不用他,家里的心愿就是他能尽快的上班挣钱补家里亏空。好在农机站是他表姐夫承包的,吃住不要钱,只要当好站所保管加保安,这样他表姐夫能抽空回去种地,省下雇人看站场的钱。农机站也就一台老式东方红50拖拉机,一台手控小机床,一台电焊机,平点做点农机具、给农村人赶毛驴拉的小胶轮车、家养的猪羊等牲畜圈门电焊修补,挣点小钱。子安给表姐夫打打下手,一天下来活也不太累,吃过姐夫从家里带的饭,就在堤坝上静坐消食遐想,没书没报没杂志更没电视可看,只有漫天想象中的精神家园。 “哎,你天天坐这儿想什么了”?少安身后响起一声清脆的问话声。 他循声扭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个年青姑娘,她留着齐耳剪发头,一双大眼睛亮闪着很有灵气,有棱角的脸型挺俊朗,肤色偏黑些,穿着白底小紫花衬衫,淡蓝色裤子紧裹着曲线美的双腿,一双陂跟黑胶底布鞋配白碎花袜子,长相很清秀朴素,甜美的引人注目,扣人心弦,子安蓦地想起语文老师课上说的1米63“真由美”来,她长的真像日本电影《追捕》里的女主角真由美,她就是开裁缝铺的素婵。裁缝铺离农机站距离不远,子安曾远瞅过她,做针线活时她的侧影很好看,只是这么近的在眼前看,他脸有些发热不敢应答。 素婵大方地在子安旁边坐下来,双手抱拢双膝笑着问他:“人们说你是个大学生,正等着县里安排工作,大后生了咋还这么害羞了?”子安定了定神忙回答了问话。“我知道,我问过你姐夫了,你家里的情况我也知道点儿。”素婵像个熟人缓缓说道:“念书本身不是错,拿不锄头弯不了腰没个羞躁的,干什么事只要用够心,肯卖力气就行,念书更要用心费脑筋呐,你愁烦说明你懂事理,不白念书嘛。” 素婵轻声款语的劝导着他,话是开心锁,子安听得心里很舒展,和素婵慢慢地开始攀谈起来———— 素婵告诉子安二十二了,比他大二岁,念完初中就不念书了。家里姊妹五个她行四,爹是村里面的会计,三个姐姐都早早嫁人家了,现在吃穿条件还行,所以她的爹娘不再让她和五妹子素素早早的嫁人了,要她们找对人家找好男人才是好,也怕劳动风吹日晒他的闺女们老了丑了不好嫁人,所以送她学裁剪技术,极力供五妹妹素素上学,她就学了个裁缝,她爹在农村也算个有心有远见的人了,子安想想自己的父亲不禁心里一热。现在和素婵这么一聊嗑,子安心中的迷雾渐渐地消散了不少。眼前这个姑娘心智这样成熟,犹如仙子一样的清爽,乡村本就年轻人少,尤其是大姑娘更少,大多外出打工挣钱了,这个素婵是眼下多么美好的青春美女,如果她和他一样的上了大中专学校,她的前途可不一般,子安多年来一直这么想着—— 第一部卷一:03章:少年的苦恼 第三章 橘红色的夕阳映红了西边的云彩天空,云霞遮幕,一片绚烂。已是傍晚时分,李家湾村开始陷入夜色降临,村里响起此起彼落女人们嘶着嗓子叫喊着晚归孩子回家的吆喝声,赶羊群的羊倌挥舞鞭子轻脆抽打落地声,羊群“咩咩”的成群叫声,家家生火做饭,窑洞烟囱上炊烟缭绕,一幢幢前后成排的窑洞院落里电灯亮起来,星星灯火使这个显得生冷的黄土村落变得温暖起来。 李德贵老汉家里,因为闺女李子华从县里七请八托找亲戚关系,终于从乡里的中学调进县城小学里了,借助这个理由一家子人吃个团圆饭,顺便把儿女们召集在一起开个家庭会。“人跟种子,地跟垄子,地与地的差别在于雨水湿透的道道,人与人的差别在于他的信念坚持和机会把握,”李德贵常说的这句话派上用场成了开场词,他今天没有发火骂儿女们,怕把子女们都骂惊了不好收场,暖和一下家里人近年来憋屈的心气。 昏黄的灯光下,仄憋的窑筒子把家人的身影拖的老长,李德贵依靠在被褥垛炕头上坐着,子林、子安在炕上背靠着窗台边坐着,子平在地上靠着后掌窑破碗柜边上站着,子林媳妇金玲、子华和她娘在灶火上忙乎做饭。至那年那场雨灾后,窑洞修补花了不少钱,当年地里只有三成收入,加上政府的救济勉强过了个年。今年子林转正成正式编制内乡干部了,子华调动进县城当小学老师了,子安差一年就快能安排工作上班挣钱,子平也考上了县城高中,生活前行的列车仿佛回到了生活的正轨,给这个穷困的家燃起了好多的生活希望。 这一大家子里眼下最需要的是怎么走下一步的事,因为李子林母亲前年前胸疼痛从去年下大雨就更厉害了,当时到乡医院检查说是乳腺增生,吃了些药片却不见好转,乡医院建议到市里大医院检查,关键是谁能领她去?李德贵长年在家里侍弄一大摊子农活,也没机会出过多少远门;子林、子华又要工作没多少空闲和时间,子平面临着马上高中开学,子安倒是在市里上过四年中专学校,自然而然由他带娘去看病,但一家子还得分头求亲戚朋友、乡邻们借看病的钱。借钱筹钱可是个大难题,在这里的庄户人当老子的如果给小子们因为没钱娶不了媳妇成不了家,闺女嫁不出去,那就人们面前矮了半截,活的够窝囊,现在却是因为看病用钱而需要向亲戚朋友们张嘴借钱,尤其在农村求亲戚,那更是难上加难极犯难的大事。 在农村亲戚这种微秒关系,好多时候还真是嫌贫趋富,相互利用起来比较公气,用完又觉得是应该的、必须的。按说亲情血缘关系是砸断骨头连着筋的,加上在农村一起生活又脱离不了相互走动探亲,可真正有了利益纠葛或是经济交往后,亲戚也就不算个真亲戚了,关健是人家看你过的富裕不富裕,有没有还债的可能,亲情也是一等一的交换。一家人盘算了良久,该找谁借,能借多少,该由谁借,最后商议下来还是子林、子安去借靠谱点儿,也许人家看他俩将来有点出息,债务人情都能还上,最后决定由子安领着他娘进市医院看病,子华先供子平上学,相关任务安排好,一家人堆坐在炕上,怀着复杂的心情吃了顿全家饭。 看病求医是磨难和灾难的双重折磨,心情压抑加上经济乏力,面对着挂号排队各地前来看病人们的方言哩语,医院里满满当当地患者,别说病人的难受,陪同的人也心里沉重无比。子安领着母亲一大早从村里坐私人班车进市区附属医院,私人班车为了拉满人,沿周边各村庄拉客转悠了二个多小时,一路颠簸的才进了市区,子安母亲从未出过远门,心情紧张加上晕车难受的要命,尽管上车前吃了晕车药,但还是强忍着想呕吐,一下车就蹲下来,按捺不住翻滚的胃口,哗一声吐在路边的树坑里,整个人软软地扶着马路边行道树瘫坐在地上,子安蹲下来不停地给母亲抚前脯捣后背,子安娘闭目休息好一阵子才定了定神,娘俩相跟着进了医院门诊排队挂号。 医院里挂号的人太多了,排着长龙队伍,大家都是农村或是远处来的急症病人,都心焦着急,好在子华有个女同学在这个医院当医生,联系好人家,提前帮忙挂了号,一位中年女大夫认真的检查子安母亲后,摇摇头说恐怕是乳腺癌,需要马上手术切除治疗。这个检查结果立即把娘俩吓呆了,天降灾难,娘的身体一向好着呢,怎么会得这样的大病? 娘俩拖着沉重的步子,从医院出来,沿大街漫无目的的走着,子安觉得必须回去和家人商量,这么大的事情,娘要是有个三常两短,什么不好的情况,家里好比天塌下来了。子安和娘商量着,咱来一趟市区不容易,多走几个医院再检查几次,万一误诊了呢?娘痴痴呆呆地点着头,她真得快撑不住了。在路人指点下,娘俩坐公交车先后去了铁路医院、空军医院、251医院,有两家说是乳腺增生,两家权威医院肯定是乳腺癌,最后做了穿刺,才确诊为癌,需要马上进行手术。奔波了一整天带回来这么个让人心惊肉跳的检查结果,而且一整天的坐班车把子安娘震的身子像散了架般的难受,一回到家里瘫倒在炕头上不想动弹,脸煞白的吓人。一大家子人顿时都吓蒙了,才想起了这一大家子多年来的生计,他们的娘亲是做了多大的奉献呐,任劳任怨,忍辱负重,用歌颂最伟大的母亲来评说她也不过分,现在她透支自己的身体,需要大家的时候,她的心里是多么的忧伤和痛楚呐。 选择保守疗法怕将来有个什么的不好后果,大家相互落个埋怨后悔,手术疗法又怕风险,一大家子人议来议去,最后还是由李德贵老汉拍板,做手术。于是一家人分头找亲戚朋友乡邻筹借手术钱,由子林、子安联系做手术的医院,子华陪护,管不了一些亲戚们背后那么多的闲话和白眼,千恩万谢了借给钱的亲戚乡邻和村民们,给娘住院做了乳腺切除手术,好在娘的身体还好,术后恢复的快,手术一周返回家里安心养病,一家子心有稍安,李德贵说现在只能靠家里人齐心发奋多种田搞养殖,省吃俭用的攒钱还钱。 穷家薄业少人情,只有困难见人心和真情。平时老爱闲叨的子林媳妇金玲也从娘家借来钱让婆婆看病,有事没事有空就过来帮忙做农活家务,一些本家的亲戚和邻居也来帮助春种夏锄秋收,李德贵日常在炕沿席片底下掖着一个本,记着一本帐,有经济的,有人情的,平时总是和他的子女们念叨着:“你们将来无论如何也要还上这些人情,这是咱家的恩情呐。” 当时的中国农村社会正处于一个比较艰难困苦的时期,农业税、人头税、三提六统等税赋使农村越来越像被抽水机抽空了的枯井一样,毫无生气,农业增产不增收,读书、看病、娶媳妇新三座大山把农民又一次推向生活的边缘。我们伟大的祖国同时正在极力创造着一个又一个和平发展的时期,把亿万民众彻底解困仍需要很长的路要走。人们改变自己的命运的机会虽然感觉到很困难,在一些思想上的转变和应变甚至是混乱有所难免,甚至经常报怨遇到的各种的社会不公,因为国家是个大人家,给我们创建好的安宁建设环境仍要克服相当多的困难,人们只能通过不断的努力来调整适应当前各种生活境遇。 李子安又回到了表姐夫的农机站进行实习,这里岁月静好,暂时能获得更多的自由空间和想象天地,每当他有心理困惑或解不开的纠结心结时,他心里就种有对祖国高涨的热爱之情来提升自己心气。他爱看路遥写的《人生》和《平凡的世界》小说,那里面农家子弟平实的人性和向上的奋斗动力是他的精神支柱,做什么事也要坚持坚持再坚持,任何时候不能放弃梦想和生活的激情,日子总会有盼头,会好起来的。 子安除了每月陪娘去市区医院定期做放化疗外,他又较放松耐心的等待着县里安排工作,这是个对他来说梦想成真和未来幸福的通桥,就要快实现了,他一直相信上级组织、县委和国家政策对人们尤其是大中专毕业生分配安置的公平公正。 子安偶尔也去找邻村相识的大中专毕业生去聊天打探分配消息,但大家和他一样,除了等待县委安排工作外,有的人还去就近的砖瓦厂托砖坯当小工,有的人去建筑工地上打零工,甚至有的人觉得家里没门路前途不大,还着急的订了农村姑娘准备结婚成亲,大家聚在一起,共同命运的造化使他们唏叹着生活的艰辛和命运的多舛,可又看到没有上过大中专院校的同龄人已经开始订婚娶亲结婚生娃,在黄土地上挣命谋食,重复着祖辈们的生活轮回。子安碰到一个初中同学因为哥哥病逝而娶了比自己大八岁的嫂子,还过继过来两个小子,年纪轻轻就老面的如同中年,看到他一副无奈却安于现状的样子,子安心里极为不安,总觉得他生活的小船没有扬起青春的帆 素婵的裁缝针线活儿真不少,村里大婶们的新褂子,大妈们的修补活儿,只是很少有大爷、大叔、大哥们的,这些男人们的衣裳基本上由家里的女人们修补了,偶尔有骚情的男人后生们过来杂说骚情的话,怀揣着各种想法的,都被素婵不愠小怒的严厉斥责声色逼退了,于是对素婵的闲话碎语随风在村里乱刮着,说她暗地里偷找招野汉子挣钱,也有说她是明开铺子暗钓女婿,心气高傲极了。倒是素婵想的开看的开谈的开,和子安说:“我也不想老干裁缝活儿,不想在家闲在,靠种地养孩子,我就是想找个好后生,他人靠实机灵又能挣钱养家,最好有点文化,这也没错嘛,农村里就这点事,白天黑夜的嘴上挂着,你千万别理他们瞎乱说,背后瞎嘀咕人。” 素婵率真直爽的性格让子安真心佩服,也让他觉得很温情,素婵还经常给他修改缝补穿旧显老旧的衣裳,使他穿着不显得那么穷酸。 有一次子安没事干去素婵的铺子找她聊天,素婵正在缝纫机上干着缝纫活儿,他百无聊赖的翻看着摊在素婵床铺上的几本时装杂志书,时装书上靓丽时尚的女模特们风姿妖娆,不过怎么看也不如眼前的素婵真实耐看,他看看模特,又偷瞅着素婵身影心里做比较,素婵突然停下手中活儿,缝纫机机器声停话音起,她扭头认真的盯着子安,问他:“你想娶媳妇不?”子安一怔,脸有点红,不知咋回答好,素婵笑了一下说:“你是个好后生,懂孝敬还能吃苦,将来前途肯定错不了,我比你大,要不我就和你搞对象了,我五妹子素素和你差不多,等她也念成书,我介绍你俩订亲,反正你家里穷,一时半会儿你也成不了家。你以后喊我叫姐行不?” “行!”子安小声答道。 “你不愿意?小气鬼,五妹素素长得可酸正了,绝对能配过你,”素婵半真半假的说,突然小声问他:“听说你们学生老偷看那些什么港台片,你是不是也学坏了? “啊?没有,真没有。”子安一迭声的极力辩白着,脸顿时臊成了红布,素婵却低头哧哧的笑个不停,脸却绯红了—— 第一部卷一:04章:愁苦的少年 第四章 生存的压力和艰辛,生活的困苦和磨难,每个人都必须面对。一开始就选择低头逃避的人,无疑于一开始就选择了失败。人生路上最心酸的莫过于要耐得住清寒困苦,熬得住寂寞孤独,总要有那么一段路让你一个人走,一个人不停地坚强和坚持。人的一生有许多的坎,跨越坎的原动力就是自已。生活的困苦磨难是每一块砖,所有走过的路是一堵人生之墙,无论主动抑或被动,都不是你选择的,某段时期的人生,只有一种味道,内心再苦,再后悔往事,你都只能沉浸在这种味道里,要么麻木沉醉,要么振作自救。该扛起时,别卸下责任,别轻易让抱怨养成习惯成自然,把悔恨视为当然和必然,把懒散当作抗争和认命,咱们再来说说李子平。 别人家的家丑大多是男女生活不检点,做事违背伦理常理,有悖道德。可李德贵认为他的子女们不按正常生活之路来走,老跑偏才是家丑,这种事情耻于不能外扬,鼻涕流进嘴里总得自己咽下去,李德贵常自己闷闷生气的心里这样想着。子平哥弟兄姊妹四个,子平是最让德贵觉得不省心的小儿子,都说末底捞稠稠,家里一直过得紧巴巴的,他也觉得从小没惯过子平。四个孩子中数子平挨的父亲打骂多,这小子犟的厉害,属包文正的儿子傲烈子,让他去田间地头放驴,驴不听话能把驴头捆在树上动弹不得,用缰绳把驴打得皮开肉绽,驴一见他,驴头东躲西摆,浑身打颤,他手里有劲,很有把力气,手指头个个粗得像个小棒槌,特别费衣裳,常常是不知什么时候身上的褂子、裤子上在那里划着一道一道的乱口子,子林从乡武装部拿回一身作训服给他穿,娘收拾好准备给他过年当新衣服穿,他却偷穿出去没几天如旧衣裳一样地稀烂,气的子平娘直说子平是个二货,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人转的世。尤其是他上初中快毕业时和班上的女同学过生日,把住宿行李当给了小卖部换了酒喝,气得李德贵在炕上大躺了三天。那年大雨浇塌了窑洞,他在二架上和稀泥供繎泥,因为给他家拉砖的人磨洋工不卖力,他竟拿放驴的缰绳抽打了拉砖的人,一下子村民都知道他是个愣货,从此相见不敢乱说笑招惹他,不知道他是因为干活受了罪,还是家里穷受了怕,闷声不语的他竟然埋头学习了一段时间,考上了县城高中,尽管名次接近最后,但那也相当不容易,他还让李德贵认为圆他子女成才梦还有希望,于是对他的斥骂声小多了,也少了。 高中学习生活是紧张严肃、枯燥乏味的。子平勉勉强强的混到高中二年级,又因上课间操期间立正姿态不标准,让喊操体育老师当众训斥了一顿,这个精干老师还用拳头摧他的肩膀推掇他,他极度生气,扭头甩脸的不服喊操老师的管教,一把揪住喊操老师衣领当众推了老师一个马趴大跤,引发了全校全场学生们的起哄笑场,学校研究决定要开除他,子林知道后此事后担心娘亲知道了病情加重,托乡领导关系七说八说地赔情又公开道歉,学校才勉强把他继续留下,同时让子平通过广播在全校大会上做检查通报批评,另一个和他要好的学生也因为冲上厕所的女老师撒尿发猴被开除,分别时两人还拜了把子兄弟,发誓几年后混出个人样再相见,然后那个学生去甘肃兰州当兵参军了。 子平娘的病情似乎并不见好转,连着的治病放化疗用钱也还得四处央求乡邻借,供子平念书的钱家里有时续不上,子平这个大小伙子正处于长身体正是能吃能喝的时候,原希望子华能接济帮助他,可调到县城里的子华慢慢的也不怎么回来了,俩口子教师日子过的抠抠索索,虽说娘家的土豆、谷米、杂粮经常供应他们也不见得日子宽裕,子平的衣裳撕烂了也没人缝补,偶尔子华拿点香蕉回来看娘病情,也是大倒一堆苦水,也把子平在学校不求上进的一摊子乱事告诉了家里大人,气得娘老子总是对子平一通破口大骂,子平知道姐姐回家告他小状情况后,特别生气,从此不去姐姐家里登门,子平还扔给他姐姐子华和姐夫几句话:“穷老师饿学生,你们纯粹就是个三等小县民,小气穷酸,根本不值得和你们来往,”负气扛着行李回到老家干脆不念书了。 看看如此的家境,看看病中的老妻,看看这些年来子女们的走过艰难的道路,李德贵低头认命了,几个孩子各奔前程,四处打拼,各干一摊子事务,生活状况却漫无发迹,原指望他们能尽快成人成才帮衬大家庭渡过难关,但现在看根本漫无日期,子平不念书就不念吧,李德贵自己年岁也大了,田地里的活儿也快干不动了,再说家里也需要劳力人手,先渡眼前生活危机和困难吧,于是子平回到老家放下书本,拿起锄头下了田地当起了农民。 满山的野草成堆,碧绿的田野上油菜花一垄一垄地盛开着望不到地头,春种夏锄秋收冬贮,一年四计农活儿没完,常常是抡起扫帚拿篱笆,两手不得闲,农民是伟大的劳动者,为哺育大地付出多少辛劳!沐风浴雨,暑去寒来,披星戴月,不计岁月,额上皱纹刻画了一生沧桑,滴下的汗水滋肥了一方泥土,青春过早的逝去,热血凝成一把汗水,浇铸了艰难岁月,农民种地养活了这么多的人口,却只能年复一年地重复着这高强度劳动,注定了在这爱恨交加的农村土地上劳动,祖祖辈辈劳累一生却仍旧是贫寒交困,艰辛更是农民一出生就刻在身上卑贱的烙印,那浑厚不语的黄土地里埋藏着祖辈的魂魄,历史车轮已跨入二十世纪的大门槛,地球也被称为地球村,这里的农民现在却挥着古老的锄头仍在修理着贫瘠的土地养育着子孙,尽管现在农民拥有自己的土地,变成耕地的主人,但依旧是靠天吃饭,依旧是清汤一碗。农民用那健壮的双臂换来盘中的美食,用汗水浇灌了苦难的身躯,却没有谁真正的正视过农民,更没有人想当农民,当农民仍然是当下社会中最低层的百姓群众。 子平年经轻轻的就当了农民。在这漫山遍野的田间地头,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大后生格外的引人注目,人们相见他时大多是挽息甚至是鄙视的叹息和眼神。有时候爷俩在地里干活,子平听着父亲长一声短一声的哀叹:“升初中到高中,升来升去到农村”时,他手拄铁锹把子远眺远山后的县城高中学校,那里有他苍白而可怜的一点上学记忆,他就这样匆匆的交了少年青春白卷,子平心里后悔而哭泣,脸上不由地淌下大颗泪水滴入干涸的黄土地里,他没有注意到他的父亲李德贵趷蹴在地埂上抱着锄头低头卷着烟卷,浑浊的老眼里也滴落着大颗的泪滴掉在干涸的黄土地里 素婵的铺子关了好多天,子安一时恍惚失神,无助极了,心里面充满了怅然若失感,他在这里经过的这些日子里,全是素婵的宽慰和说笑让他内心充满了青春活力和生气的。这里无关乎爱情话题,他们只是在这枯燥乏味的农村里成了相互精神慰藉的青年伙伴,无论是正找工作的子安还是正找人家的素婵,都是对未来生活充满了无限热爱和向往的。在没有任何现实生活印证和依托,梦想可以无限遐想和调侃的,子安贪婪地欣赏素婵的妩媚女性风情和女性风骨,素婵喜欢子安的不同人生见解和学识才情,他们彼此相互敬重着,有距离的享受着男女世界的情愫。 走了一段日子的素婵终于回来了,不过她告诉子安说她回去订婚了,原先给她介绍的是个乡中老师,性子很酸,出身农民却看不起农民,家里人打劝她说这是个有正式工作的人应该嫁给他,素婵坚决不同意嫁给他,小教员的穷酸劲她是吃不消的。这次介绍的是一个村里跑运输的后生,人性还老实,家境也不错,相比之下也算是门当户对,两人年龄、属相、性体相随般配,她年龄也不小了,该认真面对自己的婚嫁问题了,男女双方大人相看后也都愿意,看好这桩婚事的,所以她也认可了,按家里意思订下了这桩婚事。 望着怔怔地发呆的子安,素婵幽幽的叹着气道:“人们说先成家立业好,我看男人是立业再成家好,男人有了挣钱养家的本事,再找对了女人,女人才决定过日子过的好不好,你可要好好找工作,干一番事业,男人有本事再娶媳妇,你别急,等有了养家本事,年龄这么小,女子有的挑,一定要找个可心性情好的女子,等你安顿好工作来看看我,我让你相相五妹子素素,”素婵说着说着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弄得子安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不敢上前给她拭泪。 “你知道吗?女人嫁人家就跟下赌注和跳枯井一样的啊。”素婵抽搐着身子哭诉着,哭了好一会儿她突然破泣为笑,对子安说道:“我相看的这个后生叫高润福,我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能拿住他,他尿不了几丈高。你以后发展了好可要记得我,最好能年年去看看我,我家没小子,我把你当个亲兄弟你愿意不?” “行,行,”子安一迭声的答应着,两人不由得都笑起来。傍晚时分,天色绚烂,素婵动手做了一锅香喷喷的面,里面还有土豆、青菜丝,放了香油,破例的买了两瓶啤酒和子安对喝,俩人说笑着调侃,子安也把他近期走访到类似他现状的毕业生情况讲给素婵听,也把那位娶了亲嫂子的同学状况讲给素婵听,也把素婵听得唏叹不已,为自己的人生之路方向更加忧心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子安过来帮素婵收拾打理好东西,素婵关了裁缝铺,她的三姐夫赶着骡子车帮她拉上东西,临走作别时素婵递给子安一个用纱头巾包着的包裹,说是给他修改好的衣裳,等他回去打开一看,竟是为他做的一身藏青色小西服。 这是个多么有心的女子!子安心里一酸,眼泪几乎流淌满面,在涉世之初能有这份福缘,是人生一大笔财富呵,夕阳西下,望着素婵已走远渐无身影的乡道,子安挥着手作别他在这里和素婵曾有的好多青春欢愉。 素婵关了铺子嫁人了,子安心里很不好受,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不知道为素婵祝福还是担忧,更是有一些舍不得。他明白,人与人尤其是男女之间的投缘只是一会儿的事,一阵子就难能可贵了,生活把人与人之间的纯真相处隔离的条条框框,很难愈越,他让素婵抚展了的少年之心又紧绷起来了。 第一部卷一:05章:命运的驿站 第五章 季节轮换,又到了盛夏。一个上午八点时分,太阳高照,天气开始慢慢的热起来了,子安正在农机站场院里机床上干活,村里的福贵赶着骡子车进了农机站场院,原来他要进兴坪镇上去赶集,路过农机站想焊车辕子,子安因为福贵是本村本家族人,和他父亲李德贵是平辈,按村里称呼了安应该叫福贵叔叔,焊接好车辕后,子安没和福贵要工钱,福贵很高兴,看子安手头暂时也没什么活计,非要拉子安进兴坪镇里一起赶集,子安见手头没什么事情,也想赶赶集凑凑热闹,便坐福贵的骡子车一同进了距他这里十五里的兴坪镇。 兴坪镇逢三六九开集,都是附近的村民买卖些家用或是用家里自产的东西到集市上交易换钱,他俩走进了集市,镇上的主街上真是人山人海,整条大街都沸腾喧嚣着叫卖声。大街街道并不宽,但比较长,一眼看上去还望不到头。街道两旁摆满了锅碗瓢盆勺等日用品、还有鸡鸭、肉食鱼,五花八门。福贵要去牲畜交流市场,子安不想去,便约定在集市东门口下午四点一起返程,子安于是跟着人流向前走走停停,四处观望着两眼朝大街两旁乱看。 快走到集市十字路口时,耳边响起一阵粗声粗气的男高音吆喝声:“豆腐豆皮豆腐干,又嫩又白又养肝。”循声望去,一个黝黑的年轻后生推着独轮手推车,车上放着豆腐桶、纱布包着豆腐皮、豆腐干,正起劲的扬声吆喝叫卖着,这不是高他一届的校友王建国吗?他怎么卖起豆腐了?子安怔住了。 这时王建国也看到了子安。他热情地冲子安招招手,二人寒暄几句话,王建国便拉着子安回家说话。街上吵闹不好讲话,子安也想问个明白,便随推独轮车的王建国走进了一个敞着铁大门的大院子里来。院子正面有一大排的旧房子,王建国推开偏中间的一间房子的房门,一股霉潮味扑面冲鼻而来,报纸糊的顶棚,几样旧家具,炕上爬着一个二岁多的小孩子,用烂布条拧成的布绳子一头系在小孩腰里拴着,另一头拴在木头窗框上,孩子嘴里咿咿呀呀的叫喊着,脸上脏兮兮的,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是被鼻涕口水、奶水、菜汤之类脏东西弄的僵巴干硬,王建国冲子安笑了笑,说这是他的家和孩子。这时推门进来个女人手里提着泔水桶,拨头散发,浑身上下被泔水浸得油腻水淋淋的,粗胳膊粗腿显得很壮实,看样子正准备冲王建国发火,见有生人便打住了口,王建国向她介绍说这是他的同学子安,她冲子安点了一下头扭身又出去了。 王建国把子安让坐在地上摊开的团桌边,顺手扯了几张豆腐皮抓了一把豆腐干,把炕上的孩子解开布绳子抱在怀里,喂了孩子几口水,给孩子拿块豆腐干边吃边玩,指了指柜角放着的多半瓶二锅头,让子安给他递过来,倒入二个玻璃缸子,把其中一个缸子推让给子安喝,子安推说不会喝,王建国让他抿着嘴沾着酒小口抿着喝,边就豆腐干下酒,告诉他说这就是他们的主食,将就着吧。 二两酒下肚,王建国打开话匣子,他告诉子安别死等着分配,家里如果没有硬关系,人分配了也是白分配,他说他原来也是干等着,结果把他分到供销社,供销社把他又分到这个镇里的供销社,就是这个大院,这个似是而非的单位自负赢亏,十几多号人倒化肥、炒瓜子、卖爆竹、养猪、磨豆腐、捣腾各种土特产品,勉强够糊口,他的老家里也是穷的一塌糊涂,他自己做点小买卖,做点小生意,攒点钱娶了这个媳妇生了这个孩子,连自己的房子那怕是间窑洞都没有,媳妇会过日子,尽管老骂他废物,说用一张中专文凭骗了她,但还是跟他安分过苦日子,拉扯孩子,为了补贴家用,他还到煤栈给拉煤大车卸煤卖苦力,跑三轮拉客,为了生活奔波,早忘了那张没用的文凭,它还使他被抽回了老家的承包地。 王建国建议子安分配工作时一定要找县委硬关系,只要找个稳定好单位好工作,这样才能生活的起点高些。他的同届同学分到税务、银行、电力、铁路等好单位,都在县城买房安了家,娶了有工作的媳妇,日子美着呢。分的单位效益不好没保障,就会和他一样挣命受苦,如果不会忽悠点儿,连这样的女人也娶不上,王建国用下颔点了点他媳妇的后背。 也不知坐聊了多久,子安告别王建国,子安心情糟透了,没有多少心气来逛街市,步子沉重的走出集市,在牲畜市场上会合了福贵往回赶路,有一答没一答地无心回应着福贵的问话,直接回到村里他家土窑洞里,见母亲身体尚好,勉强应答着家人的问话,强做欢笑,哄她什么都还好的。 是啊,这个穷困的家实在给不了他任何的帮助了,今后一切都要靠他自己的造化了,命运之舟将把他载向何方?想着今天看到的王建国家境,还有那素婵现在可好?热泪不断地从子安眼里淌着,打湿了枕巾,他深度失眠了! 当人生中一种梦想被现实击碎后,所有的希翼顿时化成乌有,无论在人生的那个阶段,都有一种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的痛彻感。 子安何尝不是这样,盘缠在炕上惆怅了二天,怕家人看出来端倪,偷偷的跟三大爷借了一百块,嘱咐三大爷别告诉他的娘父母,决定进县城亲自去碰碰运气,即使碰得头破血流也认了。 第二天一大早坐上私人班车到了县城,直接来到县计委大中专毕业生调配办,一位头顶微秃和善的王科长接待了他。并告诉他今年是回县分配等待安排工作大中专学生最多的一年,前几年各大中专学校扩招的学生都回来了,县里没有那么多的单位和岗位来安排,只能是逐年逐步消化安置,有些毕业生通过各级领导关系打招呼就先安排了,没有什么关系的大部分到县办企业生产一线。前几天一些学生自发组织起来去县委上访,最后也是不了了之,县里就这么个情况,人稠地窄挨不上,公正公平在这小地方还真不好说,王科长无奈地告诉子安关于分配情况。 王科长问子安为什么不上高中考大学,人生路可以走的更远些,子安说了家里情况,王科长深表同情,有些遗憾地说道:“很多优秀的孩子就因为家庭原因和这种所谓的分配工作而不能继续升学了,不过你参加工作还可以自学考试,不能就此放弃混日子,对于穷孩子来说只有知识改变命运。”王科长劝慰他,并告诉子安他也是一个穷人家的孩子,走过他们同样的路,所以特别同情他们这样的学生们。 王科长帮他查阅了人事档案,他被分配到了县刀具厂,子安所设想的去行政事业单位当干部的梦想破灭了。子安沮丧极了,他觉得自己包括家人设计好的人生之舟颠覆了,到工厂当工人一直没有设想到,可这是他的第一扇打开的命运之门。 王科长看出他的懊恼,安慰他说这是县里效益相对好的企业,全民制集体企业,能开了工资,干的好还有奖金,关键是还能学一技之长。并告诉子安,机遇不一定就在机关,生产一线也能出人头地,现在县里缺经营管理和技术高级人才,趁年轻到一线学技能学本领挺好的,行行出状元,别管别人怎么说,路在自己脚下,关键是要怎么走。王科长像个人生导师开导着子安。 子安捋了捋浮躁不安的心情,好言相谢了王科长,王科长告诉了他去刀具厂报到的路线方向,子安携带着县计委大中专学生调配办开具的分配介绍信去刀具厂报到。 刀具厂位于县城的南面,厂区规模并不大,大门还是水磨石镶嵌的,子安向门卫问了人事科的位置,一位自称是人事科长的女同志接待了他,并问了他的家庭和经历,听说他实习过机床和电焊,很感兴趣,见子安老实憨朴,长相方正,便和厂长请示后把他安排在电镀车间,电镀车间是技术含量相对高的车间,用电脑调色喷漆,一般人甚至是刚进来的大中专毕业生也要从车铅铆焊基本活干起,子安一下子就安排到这个岗位,顿时心气有所提振。 厂办给子安安排了职工宿舍,跟学校差不多,只是一屋4个人,大多的职工住家跑外,毕竟是参加工作了,八小时之外社会活动多了,子安对这样的环境还满意,比设想的好多了,暂时有安身立命的寄存处,至于下一步甚至将来如何,他不敢也没法去设想,先顾眼下,活在当下吧。 子安躺在自己的光光空铺上,想着需要回趟家里告诉大人们,还需要拿行李铺盖,这时宿舍门开了,回来三个穿工服的人,一个精瘦高个,一个墩粗的壮汉,一个较矮的胖子。见他们宿舍有人凑过来问子安,子安回答了他的名姓和基本情况。 “天下工农一家人嘛,”大个子坐下来拍了拍子安的肩头,大家的心放松下来,挨个介绍了他们的名姓:大个叫肖锐光,32岁,家在县城边住,有老婆闺女,精工车间工长;粗汉叫马广山,25岁,无家小,因姑父是副厂长,本来应该下车间干活,却跑外销混油水,现在是单身族,花钱随意的很;小矮子叫石磊,23岁,也是机电学校前年分配来的,没成家无对象,家也是农村的,苦寒日子所以为人处事小气些,他在车间开机床。 三个人互相调侃打趣说笑着介绍各自情况,子安也放松下来,不一会儿,出去半个小时返回的马广山提着一捆啤酒和一堆花生米、臭豆腐、炸大豆、猪肝、猪头肉、豆腐干之类的下酒菜满载而归,抹了抹额头的汗,说:“来,给咱这个小兄弟接接风,喝个痛快。”嘭嘭地连开几瓶,4个人围坐铺上,就地喝起酒来,工人直性子,看问题单纯也直接,笑骂痛快,子安平时不善喝酒,不一会儿就歪头斜躺着睡着了,一觉醒来见身上盖着被子,不用问,是刚才工友们给他盖上的,子安心里温润起来,侧目看那几位也倒头打鼾在各自的铺上。 子安在人事科人员引领下走进车间,见三十多个戴着面罩的男女工人在提着喷枪喷漆,他们神情专注,无暇其他。车间里满是刺鼻的气味,另一个操作室里,有十多个人在电脑台上设计图案,调配色调,车间主任刘主任相看了他,给他找了个师傅赵先诚,一看就是一个朴实的中年人,他不怎么说话,只打手势,简单明了,大家都看的明白,赵师傅也不安排具体工作,只是让他子安先熟悉工厂和车间情况,看各种图纸,子安只好闲呆着,他和赵师傅请假回家去拿行李,赵师傅答应了。 子安回家和父母说了情况,李德贵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承认了现实,如此的家境,四邻不靠,六亲无力,那有那么好的运气可靠呢?好在县里还管分配工作,子安总算大小有个单位能靠着,工人就工人吧,祖坟上没长根当官命的草,当工人还比种一辈子地还有方向,家里己经没有任何能力来力挺孩子们一把了,娘亲唉声叹气的难受,子安说了他见的厂子里各种的好,父母才有所安心。 第二天一早起来,子安扛着简单的行李到县城的工厂上班,娘亲扶着街门口的土墙目送了他老远,他不忍回头,泪水夺眶而出,心里滴泪:娘啊,世上最伟大的爱,生养恩情比天高,还有什么能让她牵肠挂肚啊?子出窝,母泪横,连心痛,死欲生! 第一部卷一:06章:难捱的困境 第六章 李子林在乡镇工作没有规律。只要每逢周六日回家休息,就要给他母亲送过来一些点心和香蕉水果,他的小日子过得并不宽裕,但是从小很孝顺。李德贵老汉家里孝敬门风传承的好,孩子言行孝敬,从小就有不和老人们、大人们犟嘴的自我约束的好习惯。子林是老大,这方面给妹妹兄弟们开头带的好,他脾气极好,性子隐忍担当,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尽力帮衬着这个困难积贫的大家庭。 李子林当年从初中升到乡中高三时,父亲李德贵因干活太重,冷热不均患上了急性肾炎,到县医院救治后,几年内不能下地干重活,可庄稼人家那有轻活儿,一摊子农活儿全放在母亲和尚小的妹妹、兄弟们身上了。李子林不得不辍学了,扛起来家庭的重担,整天以孱弱的身躯在田地里干活。正好他的乡中任课班主任孙子豪同志调到乡里成乡干部了,看到他家的情况后,李家湾村里小学缺老师,孙子豪便向当时乡领导争取,让子林就近在本村小学当代课老师,子林能写会算,肯吃苦会来事,上学时经常帮村委会算账记帐,谁家有个写信念信的事儿也问他,村里人家逢年过节或办红白喜事让他写对联记帐收礼,俨然成了村里的小先生,威信很高,乡政府里还把设在村里的基金站让他代理,他都做的很认真,李德贵很高兴子林的早熟,遗憾的是贫困的家庭没有继续供他念成书。后来他班主任孙子豪当了乡长又当了乡党委书记,就把李子林调进乡里定了合同,成了乡里合同工,专门让子林写各种材料,后来又帮他转了干,硬是把子林变成了一个正式乡干部了,李子林感恩他的班主任孙子豪老师,现在是他的直接领导,除了用心工作感恩之外,时常把家里地里自产的土豆、玉米棒、毛豆、大豆、小米敬奉他的老师孙子豪,孙子豪也不推辞,照单全收,还经常和子林喝点小酒,攀谈工作和社会等等话题,未了还送子林两瓶酒让他给德贵拿回家,为此德贵很是得意,不过他心里明白,这是子林干出来的为人处事好人缘,也遇上明世理的好干部咧。 李子林25岁时,孙子豪书记又把他三妹孙金玲介绍给他,孙金玲也是一个直爽女子,体壮健美,心直嘴快,手脚勤快,干活利索,听她哥孙子豪介绍了李子林人性和他家庭情况,相亲时第一眼就看上了李子林,财礼也不要就嫁过来了,小俩口结婚成家一年后还生了个小子小虎,乐坏了全家老小,后来看到这一大家庭的穷光景也没个头,李子林工资又不高,于是金玲直接找李德贵要求分家单过日子,自己审请批建了一处宅基地新碹了三间新窑,从李德贵承包地上另出五亩责任田自个单挑立门户,李子林平时在乡里上班,只有周六日回来,回家一看事己成定局,也不想和金玲吵闹就不好作声了,倒是李德贵老俩口看的开,想得通,并不介意金玲的做法,对子林说:只要你们俩口子把日子过好就好,咱们的日子总会好起来的。子林方才觉得有些宽慰,好在孙金玲是个粗人,心热口快,有事没事还经常过来看望他们老俩口帮助干些家务活和农活儿。 子林每次回来都要看望母亲,比当闺女的还应时。他母亲的精神气色现在比做完手术后好了好多,她性格隐忍要强坚韧,恪守妇道,子林这个儿子最随她的性子,如果不是这个乳腺恶疾困扰着她,现在她仍然相信自己有力气还能帮衬支撑着这个家,供儿子们念书,给儿子们成家娶媳妇,看病花了二万多像座山横在面前,仅靠田地里的收入,也要还个十年八年的。为此她干着急没办法,又生怕把老汉李德贵身体压垮了,孩子们成家的能力不够,没成家的小子还窝在家里没谈头,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头?出路在那里?这样的现实问题折磨着子林母亲的心志和精神,她的病情并不见好转,只能用药维持着。 土窑外土院子里子平正赶着毛驴车从村外的干土场拉干黄土垫猪圈。他的脸和肩膀裸露着的部位被太阳晒的黑红,还爆着皮。这个性格倔犟且暴躁又有些强悍的蛮力后生,一直不吭声的尽力卖力干着田地里和家里的重活。他从不和家人探讨各种问题,包括他的哥哥们和姐姐,他内心想什么看不出来,也看不到他流泪。身上的背心裤子烂了他也不在乎,本来十八九的后生也到了在乎仪表时候,李德贵老骂子平带愣的了,细心的娘亲却心里流泪,她知道子平的内心苦闷加上无奈和困苦,她怎么也不想让子平这样一辈子当农民下去。 “子林,你看子平咋办呀,从不念书观察家现在回来一年多呀,这样下去也不像个生活,村里人都笑话呢,我们也抬不起头,大小子扛门子进扛门子出,没个什么的谈头呀,你快想想办法吧,家里也没个指望的人,亲戚们嫌咱家穷事多,不愿意沾挂咱们,现在只能靠咱们自己了,即便是书念不成了,就找点门路出去让他打工挣钱谋出路吧,大后生呆在家里总不是个事,将来连个介绍媳妇的也没有,穷家薄业的没人挨呀。家里你爹身体还行,我的身体养着吧,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你也有了自个的家庭,按说娘不想给你老添堵添乱分心,可实在是没办法了。”娘一边咳嗽说一边哭诉起来。 “好好好,娘,我这些日子一直就托着人给子平找活,让子平出去闯闯也对,但也得让靠实人带着他,咱们也放心些。”子林急忙给娘捣着后背,一边急声宽慰着她,子林说话总是考虑加周全建议,所以他的话父母爱听,别人也爱听。娘俩说了好一会儿心里话,子林从包里掏出两个印着“优秀党员”的白背心让娘给德贵和子平穿,便起身回到自己的家。 “唉”身后母亲的哀叹如针一样的刺痛着子林的心 刀具厂是一家县办国营单位,属规模中小型企业,有三十多年的历史,厂子只有二百多号人,还有个厂办小学,现在是学校产权归厂子所有,学校的任课老师是由县里分配派遣,负责厂片和周边片区内的职工子弟学生生源。刀具厂共有8个车间,主要生产各种文件柜、档案柜、农机具、刀具等,前身是家兵工厂,后来划给了县里地方经营管理,市场相对稳定,效益还不错,工资能正常发放。 子安回到厂区宿舍,把行李铺好,安顿好自己吃住后,便开始安心的跟着赵师傅和工友们干活学艺,由于他有一定的机电专业基础知识,头脑聪明,学徒领悟快,干活出手利索,电脑制图、电喷、电镀工艺干活细致用心,赵师傅很喜欢他,尤其子安很敬重各位同事和工友,待人接物知大识小有礼数,空闲时主动给师傅和工友们倒水沏茶,跑前跑后,一看就是个拿心用心的好后生,车间的工人和师傅们也很喜欢这个后生,车间里的女人们还琢磨着从那给他介绍个好闺女处对象,子安抛开自己内心的纷乱杂念,强忍性子安心在厂里工作,心想着怎么也得在工作初开局混了个好人缘,尤其是在宿舍里主动打水、扫地、擦衣柜、抹桌子,同宿舍的工友们也称赞他的勤快,由于在车间和宿舍里子安把上上下下关系处理的很融洽,他们聚会喝酒时老叫上子安一道去凑热闹。 第一个月开了工资,子安激动流泪了,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挣钱开始自己养活自己,尽管只有268元,可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现钱,他仔细地安排这个月的工资,先给赵师傅买条烟,又请全宿舍的人喝顿小酒,留下点生活费,在矮哥们石磊的陪同下,到县城大街的地摊上给父母、子平、哥嫂和侄子买点便宜衣物,然后跑到车站让村里下县城办事返回的人把150元钱和采买的衣物、吃住等东西捎回老家去,捎话给老家里大人说他这里一切都好,让家里大人放心,并说他曾借过三大爷一百元钱让家里人给他还上,并说他写了信托在外地打工的同学们给子平找点活儿干,这样一来,他没舍得给自己换装,所剩净光,但师傅和工友们都夸他孝敬,他的好人缘和孝顺的好形象逐渐在工友们中树立起来。 从子安到工厂的第一天起,工厂里的每一个生活景象都让他感到一种平淡,这里不同于农村和学校,也许是因为他一直在农村里长大生活的原因,无法去体会不同生活环境的意境;曾经也抱怨过自己的生活,抱怨老天的不公平,但看到工厂里面的这一切,劝慰自己不要安于现状,也不能一味的激进,只要心境平静就好,在那里也要乐于去体会生活的甜和苦,活在当下。 工厂的生活是早晨8点上班,晚上6点下班的日子。这样的日子很平实,也很踏实。工友们守着不高的工资,满足于现在的生活状态。这样的心境很难得,任何时期懂得坚持,生活才能有滋味。工厂里弥漫着机油的味道,浓烈刺鼻,机器笨拙而轰鸣响着,机器上到处都是油污,车间墙上的色彩是调和不出来的,暗淡无光。即使这样的地方,偶尔也有温柔的一面,阳光照进午后的厂房里,一片寂静,温馨的感觉如同在母亲的怀里。这样的感觉转瞬即逝,工人们很少去体会,他们的工作很忙,没有那种闲心,机器隆隆声,咄鼻的粉尘味,让工人们的耳朵变的不再灵敏,甚至是有些迟钝,呆的时候长了能感觉到嗓子无力,如果想努力的发出声音,却被嘈杂的机械声所淹没。 工人师父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环境,他们可以安然的抽空躲出去站在墙角旮旯儿吸着烟,晒晒太阳,子安每次从工厂车间出来,就看见墙角下一群有烟瘾的工人蹲着、站着、斜靠着在那里尽情的享受着手上的点燃的香烟,为什么他们对烟有那么大的瘾,他无法理解,唯一能感觉到的是这也许是他们在这里最舒适、最自我的时间。每月安心的领不多的薪水,似乎这样日子很知足,他们的脸上写出了富足。在这样一个工作环境里,有一些人在平静的过着这样的日子,也有一些人在享受着这样的日子,还有一些人在抱怨这样的日子却离不开这样的环境,这就是生活,这与农村田地的田园生活不一样,与校园自由而轻松的生活也不一样,但这才是真正的工作,也是一种生活状态,人如果慢慢地经历了,成熟了,平静了,安静了,妥协了,开始生活加工作周而复始了---,在工厂里这样的生活状态最容易让人日渐消沉,尽管相对安安稳稳,虽然平平淡淡倒也是实实在在的日子,但总觉得精神上缺少点什么,怎么应该找到要发展的方向,努力得到实现自我的价值,不甘于现状的内心挣扎仍将继续,子安心里在悄悄呐喊着—— 第一部卷一:07章:打拼的人生 第七章 从县城给子安捎回老家钱和吃食的村民来到李德贵的土院子进了窑,对李德贵夫妇说了子安捎回的话,还大力夸赞了子安的孝敬。李德贵老俩口看着子安挣的第一份工资买回衣物和钱,一迭声的对来人说着感谢,他们难掩饰自己表面平静而心里头热乎乎的脸色,子安这孩子能力大小却有份难得的孝心。这是李德贵老汉一直燃烧着生活勇气的底气和信心,是啊,这么一大家子人,他还在做主力,扛重梁,刚进六十岁就成了大老汉了,别人家不供书不娶媳妇不看病的同龄人种地也少,农闲在外大街上晒太阳,天热钻阴凉,一天下来二觉三饱的小日子过的多轻松,只有他坚持着所谓“争不了馒头气也要争个窝头气”的心气儿,孩子们大了成了一个又一个,但生活质量并没有多少改善提高,现在因为供书看病又陷入经济困境中,多年来找不到生活的奔头和出路,尽管嘴上老责骂子平,也是出于恨铁不成钢的恨意,他实在不想子平重复他走过的当农民老路了,等他李德贵田地里受不动了,子平也长大成大后生了,到时候连个自己的家也成不了,他哥哥们和姐姐都是一家家的,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他单身将来打光棍?一想到子平的现状,李德贵愁云涌来,犯难极了。子平大舅家二表哥回老家探亲,顺便过来看望子平他娘身体情况,他现在是一家市区国有建筑公司当建筑工人,做墙面抹灰工,干了十几多年了,现在成为了工地上的年轻老师傅,现在他的弟弟们老三、老四都跟着他一起干活,他还带着六七个徒弟呢。听了姑姑说了子平在家的情况,建议让子平跟着他去建筑工地上干活,起码出去自己能养活自己,自己能供个嘴,在建筑业干抹灰生活大小也算的上是个技术活,工资待遇不错,比在家里受笨苦挣钱强,如果家里父母同意,他走的时候就带着子平一起走。 李德贵爷俩从地里回来,娘亲就把子平二表哥说的带子平去建筑工地上做活的事和他爷俩说了说,李德贵沉闷着不言语,他听村里外出的人说,建筑队当小工子都是农村人在干的,听回来的人说,那是人不像人,骡马牲口扎堆呆的地方,工地上粗人野人多,不受气就得会打架,凭拳头和力气说话,可眼下总不能让子平天天在家里和田地里干耗着,别人家这么大的后生早投亲靠友谋生路了,在田地刨食的也就是李德贵这茬人了。现在好呆有个亲戚来拉拢,再说也是表亲,总不至于在外头怎么太受罪、太受气吧。子平倒是很乐意去,他早想出去了,未来如何他不知,只是眼下他不能也不想在家干呆着,天天和父亲干呕气,娘亲的病情不见好转,这样下去真不是个事,出去挣钱家里也能负担减轻些儿,他单纯的这样想,兴匆匆地打起行李包,跟随着表哥到建筑队了。 城里的大小建筑工地随处可见,也随处可见扛着行李背着包走动的民工队伍,头上的太阳火辣辣的,工人们脸上都晒成了黝黑肤色。工地上施工机械声音很大,开动时荡起的灰尘也很大。工人们汗水流淌,个个忙忙碌碌,有的人在铲碎石,铲沙子,有的人推着小铁车一趟趟运送砖块,有的人在砌砖,还有的人腰上系着绳子在粉刷墙壁,也有戴着安全帽的民工小跑着,满身的泥灰点子,灰头灰脸,嘴里叼着馒头的,也有人边走边昂头喝水的,也有人抱着头蹲在地打盹犯困睡觉的,有的人正耷拉着疲惫的双腿上工地的,看到自己也要像他们这样卖苦力讨生活,子平心里酸楚极了。 二表哥和建筑公司经理打了招呼,便让子平跟他学抹灰技术。这活在建筑工种里算是干活相对轻省的,比起搅拌混凝土,浇注建筑楼板,搬砖溜瓦轻省多了,二表哥先让他就近吃住在工地的简易工棚里。子平挟着行李卷随二表哥来到临时搭建的简易工棚里,工棚里面一股股酸臭霉味扑鼻而来,用木板砖头支起的大通铺能睡十多个人,砖铺的地面上乱七八糟的放着大小不一的各色塑料桶和盆子,零乱的报纸杂志上菜汤子污点子和泥灰干巴着,散落在工棚地上的角落里,子平挑了个空铺把行李扔上去转身跟表哥上了工地。 抹灰工就是楼房主体工程做完进行二次结构,内外墙刮灰抹腻子,要求抹出来的截面内外墙平、滑、光、均。讲究一抹子下去再反复抹二、三次出效果,一气呵成。一天做活干下来,胳膊酸痛,昂头直腰如针刺般的困痛,浑身不得劲,更不好受,正好是有颈椎病和腰椎病的人治疗好方法,中间和灰拌沙算是能短暂调整身腰休息一下子。 建筑工地没有准时上下班时间标准,最早一天干活下来也要一直干到晚上八九点才收工,塞北天气做建筑行业也就是是有数的几个月工期,天气封冻之前必须赶出活儿来。常常干到天黑到居民区认灯休息时才歇息。子平和表哥他们简单整理收拾好干活工具,二表哥叮嘱子平一些生活中注意的事项,主要就是勤干活,少说话,别喝酒,少惹事生非,别打架,出来就是受罪受累受气的,挣钱是主要目的,有空了隔天带他去他们哥仨个租住地的家里转转,子平一天下来身上困疼极了,便点了点头,到食堂吃了三个大馒头一碗没肉的大烩菜,才稳住神,坐在地上喝水休憩,看见不远处的居民楼房里透着温暖的灯光,压马路散步衣着光鲜的行人,想到病在炕上的老娘,想起他父亲李德贵和他说的“出门万般苦,在家处处好,自己照顾好自己”话时,眼泪不由自主的淌下来,早知这样,当初真该好好念书才对。 这一天干活很累的子平拖拉着疲惫的步坎,摇晃着身子走进了工棚,见有四个人打着鼾倦缩着通铺上睡大觉,有四个吊两浪当的人嘴叼烟卷、歪着头聚拢在通铺上打扑克,里边的一个精瘦男人竟坐在他的行李卷上,子平有些生气,攥紧了拳头,想起了表哥的话又放松开了,走过去指了指他的行李,那男的不情愿的挪开了屁股,三角眼横了子平几眼,子平抽过行李卷展开铺好,一咕噜身子躺在上面,也顾不得那几个杂人在吆喝吵闹,躺下来不大一会儿就迷瞪着了。一觉醒来看见他的身上盖着的被子上,竟被人披上了混着泥巴水泥干巴的乱报纸,估计是那几个打扑克的家伙干的,一看他们几个人都不在场了,子平便匆忙跑到工棚外水管子上用凉水抹把脸简单洗漱了一下,跑去找表哥上工地了。 这样一天接着一天的干活,连着一个月下来,子平有点摸着干活窍门了,不再用蛮劲硬干,而是借助臂腕手劲发力,这样一来身体上能得到休整,显得有耐力,他不再像最初干活乏的回去倒头就睡,现在还能回到工棚通铺上小坐一会儿喝水休息想心事。 每次一回到工棚,那几个打扑克的家就在喝啤酒吹瓶胡吹乱侃,这几个家伙好多次在工棚里不是玩牌就是喝酒,然后背着他窃窃私语,神秘的很,直到有一次他瞅见其中二个人偷着卖水泥钢筋等建材,他才明白这是几个毛贼。好在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不理子平,也不再捉弄他,暂时相对无事,子安但己对他们心存戒心了。 在工地上干了二个月下来,工地发工钱,子平开了五百,他也和子安一样激动的哭了,这是他卖苦力挣来的,他仔细的数着钱,盘算着一遍又一遍,给家里二百,自己攒一百,留一百生活费,50元卖鞋袜衣服,又请三个表哥就地打土摊喝了点酒,送三个表哥每人一盒烟感谢他们,亲是亲,礼是礼嘛。 四表哥骑车带他到市场地摊上花了40块收拾了一堆结实耐用的衣物,工地上太费衣裳,除了他大哥子林送给他结实的乡武装部皮带,其他的衣裳全扔了,是啊,家里穷困,他这么多年来一直穿着哥哥们替换下来的衣裳,现在自己挣钱能自食其力了,换完衣服,他把剩下的钱和准备给家里捎回的钱小心缝在裤衩里,想的是待有闲空到汽车站上找老家来的人给父母捎回去。 子平怀着兴奋的心情借着酒劲儿,他回到工棚,鄙视瞅了一眼正坐在大铺上喝酒胡侃的那几个家伙,和衣倒头酣睡在通铺上迷糊着了,睡梦中他觉得有人在上下抚摸他,似乎是有人在解他的腰带,是父母心疼他爱抚着他吗?离家这么久了连个写信的空也没有,尽管父亲骂他最多,可也是疼他的,他心里也在掂记父母亲呀——一 睡梦中子平突然感觉头顶起一阵的“哗哗哗”的水流声响着,还有一些腥臭味儿,似乎还有有水点子溅到他嘴上,他睁开眼一看,有一个喝酒的家伙竟在他头顶起的塑料盆里撒尿,另几个家伙窃窃嘻笑,他心头火腾一下子上来了,突然发现身上衣服敞开了,裤带松开了,子平马上下意识的伸手往裤裆里掏藏着的钱,摸了好几遍,钱竟然不见了。他蓦地一下子惊蒙了,头马上炸了,心想一定是这几个王八蛋干的。 他紧咬着牙悄悄地把衣服收拾穿好,解下裤带,把裤带的铁缠头露在外头,盘在右手里,起身下铺穿上鞋径直走到他们跟前,左手伸手指指着这几个家伙,大声喝骂到:“你们给老子把钱拿出来!” 那三个人显得一愣,那尿尿的家伙正低着头用手端着自个的鸟东西边欣赏边尿尿点划着,听到斥骂声扭回过身来看子平。 “你娘的找死。”那个精瘦的男人欠起身子用手指着子平骂道,子平左手猛地逮住那只指向他的手指,狠劲用力一撇,“啊呀”一声嘶裂般地嚎叫,那男人马上瘫倒在通铺上,手指折断了,子平顺手操起铺上的啤酒瓶,搂头冲另一个家伙搂头砸下去,鲜血和啤酒沫子顺着那家伙头顶流了下来,反手一皮带又抽在另一个家伙的眼上,这家伙马上一个黑红乌眼青,子平迅速反转身子,飞起一脚正踢在那尿尿还没提起裤子的家伙裆里,那家伙大嚎一声栽倒在地上,带倒尿桶洒了一身。 子平身手敏捷,出手极快,未等对方四个家伙反应过来,出手还招,三招两式把四个家伙打了个人仰马翻,他抡舞起皮带劈头盖脸、狠辣地轮番抽打着四个家伙,把瘫在铺上和地上的四个家伙抽得腿脚蹬天,四处乱滚,满身淌血,皮开肉绽,鬼哭狼嚎,叫声惨烈,最后似乎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喊叫都喊不出声来,也不知道打了多久,子平才感觉到抽不动了,一看皮带都打折了,裤带铲头早抽飞了,四个家瘫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手脚乱抽,浑身抽搐着,子平方解心头之恨,停住了手,一下子瘫坐在铺上。 也不知什么时候,工棚门口堵满了围观看热闹的民工们,一看子平真是一个不要命的狠荏儿,大张着嘴、吐着舌头都不敢喊叫,加上这几个平时没人味儿、遭人愤恨的家伙遭此痛击,大家都觉得解气,竟无人上前来拉架。 瘫倒在铺上和地上的四个家伙好半天才还过阳来,可能是平生第一次遭此狠招辣手,一招未出就口鼻连连挨揍,精瘦男人哆嗦着嘴,抖擞着手掏出偷子平的钱来,跪着双膝、双手捧着钱高举着递给子平,嘴里哑着岔嗓子哭着喊着“爷爷,亲爹,再也不敢偷你老的了,”不停的磕着头,子平轻蔑地朝他吐了口水,抄过那家伙手里的钱摧在怀里,翻身倒铺就睡,四个家伙连滚带爬地跑出工棚不知去向了。 子平天亮后醒来一看,那四个家伙早跑了个净光,连他们的行李卷也不见了,子平以为他们将要找人来寻仇,便把砍砖的刀随时随身携带着,一连几个月也不见有人来找他麻烦,估计把他们打惊打散了,同时他的狠名在工地上出名了,有的工人远远的看见他就避开了,有的工人相遇碰了面,就堆着笑脸上前打招呼递烟。这就是底层社会生存法则,拳头也是生存底气和力量,对一些人渣杂碎之辈就得用死招狠手,远比其它方式训服有效果,子平用拳头打开他在建筑工地的安身之地。 第一部卷一:08章:不同的处境 第八章 子安、子平哥俩离家在外、独自谋生的日子已有一段时日。李德贵老俩口觉得日子似乎过得很慢,李德贵俩口子很是惦记着在外这些孩子们的状况。七月中旬又是一个学校暑假假期来临,李子华抱着孩子来住娘家了,她调到县城里教书后只有节假日回来陪伴老俩口,逢年过节或者是过寒暑假放假还能住娘家十天半个月的。 李子华当年也是从一所市属幼儿师范学校幼教专业毕业后,回到老家里等着县委分配工作,那一年正好是李德贵得急性肾炎住院回家休养的年份,李德贵因肾病不能下地干重活,她娘亲就带着她和子林、子安、子平哥仨操持着家里的农活。直到有一天她和家人在田地里割谷子的时候收到县委分配工作通知书,她被县教育局安置到张家堡乡中学教音乐,而她的同学们都通过各种关系分配进县城里各大国办幼儿园当老师了,她当下就蹲在地头起哭起来了,颇埋怨家里人一点关系和门路也没有。这也是现实,如果能分到县城里工作,生活条件优越,成家找对象选择余地大,如果在乡下工作,找个乡下对象就成了在乡下有工作的庄户人了。所以李子华特别想通过找对象来满足她到县城生活的愿望。李子林劝慰她应该正视当下现实,现在她大小也算个挣工资的公家人了,乡村工作就在乡下工作吧,上个几年后找个合适对象在这里成家也挺好,李子华心气很高,并不情愿呆在乡下工作,一门心思的想像着能到县城生活,她实在不愿意面对这里庄户人家在田地里打拼、就地打土摊混日子的生活方式。 她从一上班就自个张罗着找对象调工作的事,不断地托同事和同学们给她帮助找个县城对象,经人介绍有一个在县城银行当保安的转业军人相看了她,接触了几回嫌她太正统不浪漫不谈了,她气恼之下,她和一个家在县城的乡中同事开始谈恋爱处对象,条件就是要求男方想办法找关系把她调城里学校工作,别的什么财礼住房呀她都不要。所以她对象家仅有一间县城的小平房就嫁过去了,她是个眼光很现实的人,也坚持着自己的择偶标准和生活观点,因为俩个人都是教师,收入不高,没有所谓的外快收入,她的日子也过的抠抠索索,紧紧巴巴,从娘家捎来的口粮也能支撑过个八月半载的,平常很少有人情往来和朋友走动,一门心思的攒钱找关系调动工作,后来她男人有个本家的叔叔在县委当常委、宣传部部长,通过不断登门去央求人家,次次上门提米买面拿鸡蛋,硬是磨得人家非常犯难,因为县级以下老师调动工作比安排工作都为难,当时县里有很多在乡下工作的基层老师呆不住,特别是女老师,总要求往县城里的学校调动,县委、县政府领导为此很头疼,于是专门研究制定了教师调动必须在基层任教五年后才能申请的方案,还得按各种关系职位高低、级别大小来排队分批次调动,李子华在乡中学校教书五年中,年年请托人家,人家费了大力气总算把她调进县城小学教书,俩口子极力感谢人家一番辛苦操办后,总算了了子华的一幢大心事,安住了在县城学校工作生活的心愿。 调进县城学校教书工作的李子华要孩子比较晚些,快三十岁了才生了个女孩,她娘亲到县城伺候了子华月子后回到老家,就没再到过她家,后来得了病更去不了了。她放假抽空回来帮家里拆洗被褥,刷大白刷窑洞,看到家里的贫困的光景,她深感寒心,无可奈何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尽点做闺女微薄的本份。 时间过的真快。子安在刀具厂上班上了多半年了,中间只有在中秋节回老家去探望双亲,中间休息就没有回去老家,偶尔他也买些零食和玩具去姐姐子华家看看外甥女,闲余他报考了经济管理成人自学考试,原来报考了机电一体化专业,因中专专业太浅,自学起来太困难了,他太好学了,因为他心中还有一个世界和梦想,希望通过自学成才寻找各种机会发迹改善处境,不甘心当一个小工人混日子过下去,但只有通过读书长知识,充电武装头脑,做着知识储备等待着机遇,他一直坚信机会属于有准备的人的信念。 同宿舍的工友们见他爱看书爱学习,便平时很少打挠他。肖锐光只要天色晴好就下班后回家帮老婆伺弄田地,马广山他四处乱窜着相看找对象;石磊闲暇出去到各单位就找同学们聚会,只有子安不想动不四处乱跑,也不是他性子不喜欢热闹,只是他过于心强好面子,总想不甘心落在人后,找那些好单位的同学校友们相聚,怕自己强烈的自卑感和自尊心受到刺激。 他有时也去赵师傅家里走动串个门,因为赵师傅家就在厂子后面不远,步行五六分钟就到,三间平房带个不大的院子,赵师娘很热情,是县化肥厂检验员,子安说话举止仁义懂礼貌,每次去上门从不空手,买点水果蔬菜,还主动提水扫院子,深得赵师傅夫妇称赞,也喜欢他,他不来反而挺想他,私下了俩口子访查着那个单位或是谁家有个好闺女,准备介绍给他找个对象。他偶尔买盒烟去计委的王科长那里坐坐聊一聊,王科长喜欢他的老实厚道,说有机会愿意帮他再调动到行政事业单位,他只是觉得王科长是个正经好干部,并不愿意给他添堵,所以很小心的说话,所以王科长感觉他还真是个有心用心的小伙子。 同宿舍的工友马广山天天张罗找对象忙的很,眼光也挑剔的很,用老人说的话说他就是个活络把散的人,也不看自身条件多好,长相难看的女子他不想处,好看的女子人家看不上他。为此常常乘兴而去,垂头而归,老肖和石磊打趣他是“走婚族”。肖锐光和子安老劝说他要有正确的婚姻观,不要过分挑剔,找对象是对眼缘,有缘分的事,后来他相亲总要拉上子安和石磊陪他一起去作伴,二个单身汉也乐意开开眼,还能蹭上顿相亲饭。有一次他们到一户人家家里去相亲,正好那片区停电,那人家里晚上没电点着蜡烛,他把姑娘相好了,第二天约会却不谈了,说烛光下那女子越看越好看,白天一瞅却傻了眼,他逗的大家哈哈哈大笑一场,他气恼了半天又紧着托人张罗着相亲,他买了相术八卦算命之类的书乱翻乱看,看不懂让子安他们帮他解释,一门心事的找对象让他迷了心窍,连托人花了不少钱,不过他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一会儿就没事了,找个好看漂亮对象才是他的当下想法。 乡镇工作是党和政府在农村工作的基础,党的各项方针政策最终能否得到落实,关键在乡镇。乡镇工作的职能和重点随着形势发展也在不断变化,在乡镇工作,包村,催粮,收农业税,计划生育,后来的基金会清收,乡镇工作是一筐子乱线,什么也得管,什么也得过问,这就是所说的上面千条线,乡镇一针穿。三提六统挨村逐户清理征收,计划生育逮大肚等等硬指标硬任务,后来农业结构调整,扶贫攻坚战,甚至是灭鼠打狗行动,尤其是发展乡镇企业任务,把乡镇干部忙得团团转,上面刚下文件,第二天就要经验总结,疲于应付,李子林忙得白天带乡干部包村入户,夜里熬油赶写各种文字材料,慢慢地学会了抽烟解乏,抽不起香烟,便用稿纸月份牌卷碎烟叶子抽。 当时农村经济发展出现波折,农产品价格连续几年下挫,乡镇企业发展受阻,乡村两级财政普遍困难,多数乡村财政入不敷出。在塞北这样的中西部地区和以农业为主的地区,多数乡镇不能按时给干部发工资。有些乡镇就设立各种名目向农民摊派收费,加重农民负担,引起农民不满。那时乡里的工资按时开不了,收完税费完成各项工作任务,县财政才返还给乡镇里,也许一年下来才能领到那一点工资,所以日子过得紧张极了,乡里来客来领导了,乡里食堂里连块豆腐也得赊账,所以管食堂的管理员由乡干部轮流轮班当,便于好赊欠东西。 李子林要不是家里有点地能糊口,日子早吊起来了。孩子逐渐长大准备上学念书,母亲还要看病吃药,乡村里各种人情来往,他常常找同事朋友借钱用,年底工资结算完拿回家的钱不多,好在媳妇孙金玲还开通,因为她哥哥孙子豪也比她们的日子好不了多少,只是个正式国家干部名义好听而已,日子未必过得比当农民强。 此时孙子豪从张家堡乡调到别的乡镇当党委书记了。临走时向县委组织部推荐了李子林,年底经组织部在乡村干部中对李子林进行一番考察后,当选该乡农工统战委员,是乡党委成员,副科级,大小也算个官,为此李德贵很是得意,原来设想子安中专毕业以后干上几年,怎么也得当个科级干部,没想到子林当上了,村民议论李子林只不过是他大舅哥姻亲提携的,不过李子林工作水平和十足的人缘群众基础足以胜任,事过三天自然平,日子长了也就没人再说长道短了。 张家堡乡党委新调来的杜毅夫书记原是县委办公室副主任,是县委书记身边的贴身大秘书出身,可能是在大领导身边呆的时候长些,言谈举止中不自觉的有些官话架式,摆的谱儿挺大,人们背后叫他牛县长。他对乡镇工作纪律和工作效率按自己的想法要求标准挺高,尤其是组织写各种汇报和总结文字材料,尽管他年龄比子林大三岁,但常对写了十多年材料的李子林写的材料涂涂改改,拿起笔来修改,一划拉一大片,李子林一开始摸不着头脑,甚至不敢下笔写了,时间长了才发现杜书记善于从站位和各种形势与政策论调上入手,于是他找出县委下发尤其是杜书记曾亲自起草的文件研读,摧测出他的写作风格和表达手法以及思维习惯想表达的意思,这样写出来材料杜书记改动少了,以后就不改了,圈阅完毕一批阅通过可以上报,其实他要的就是这个调。 第一部卷一:09章:乡村的困境 第九章 夏天到了,塞北地区原野上的庄稼长高了,随风摇摆,连绵不断,似海浪起伏。更美的是河沟山谷阴坡上到处开满了各色小野花,远远望去,像碧绿的大地毯上绣着五彩花朵,满眼绿意轻轻流入云际。夏天是成熟的季节,走近看,庄稼人精心积植的小菜畦里种着各种小蔬菜,西红柿、茄子、小白菜、嫩绿的黄瓜,筷子长的豆角,有的悬挂在枝蔓上,有的躲在叶子下乘凉,有的歪在枝蔓旁躺着。盛夏的地头,碧绿的油菜花地,谷黍长得正势头强劲,今年雨水充足,不像前年的那场秋雨,不下是不下,一下就没完没了,形成了大灾害,李子林和孙金玲正有说有笑地在自家的承包地里锄着二遍地,种地日子虽然苦点,但两人在一起劳动干活还是很快乐愉悦的。 李家湾村支书骑着自行车来到地头起喊子林,说杜书记打电话到村里,让他找到李子林说马上到乡里有事情。今天是星期天,难得休息,至从杜书记来乡里当领导,提倡什么五加二、白加黑工作法,只要他四处转悠着,看见有乡干部不在乡里呆着,就不分时间召开各种名义的乡扩大会,会议中心议题是强调组织性和纪律性,搞得大家心里很不舒服但也只好适应,前天开党委会,大伙提了劳逸结合的建议,杜书记怕时间长了党委班子成员对他意见大,如果群众基础不好会影响到他的前途,便这周让大家正常休息,这还没休一天,又咋样了?子林一边犯嘀咕,一边骑车到了乡里。 杜书记正等着他,并告诉他副乡长胡志刚今天骑摩托车下村里跌断腿了,他分管的畜牧工作需要子林暂时代理一下,因为省海研会有个养殖致富项目正在县乡选址选地,经上级部门有人介绍,推荐了他们乡来对接此项目,所以他们要准备好相应的准备工作,杜书记拉了几条要点和要求并让子林马上着手组织项目材料,他去县里听取县里关于此项目的意见和情况。 胡乡长出车祸?这个毛愣的年轻副乡长才来乡里工作一年多,听说他是县里某领导儿子,下来锻炼镀金的,只分管畜牧扶贫工作,当别人还骑自行车时,他却自己买了个摩托车,金城100型,挺洋气,所以县上有人打趣说笑他是:骑着摩托挎着枪,村村都有外母娘。 子林侧面找乡里人员一打听,原来昨天上午胡乡长按杜书记指示,一个人骑着摩托车到村里选看养殖户来采点,准备承接这个上面来的养殖项目,快中午时在一户磨豆腐的人家撕豆腐皮就二锅头喝了几口,中午天热犯困,他骑的快,路上一对锄地下地回家的老婆老汉正赶毛驴车走着,他躲闪不及,骑在人家毛驴车上,把毛驴惊了,赶车的老汉老婆摔下毛驴车,跌了个四仰八叉脚朝天,撑破脸,黄土淤血蹭了一脸,而胡乡长的摩托车横裁在毛驴车上,车轮飞转着,油箱的油流了一毛驴车,毛驴惊跑了,他人飞出去跌在沟渠里,腿断了,送到了县医院治疗,好在那赶车的老俩口只蹭破了脸,身上无大事,家人和乡村干部赔礼又赔情,人家才不追究,俗话说伤筋动骨三个月,吴乡长半年内上不了班了,这样子林的工作担子又重了。 省海研会五人考察组来到了乡里,加上一起来的所谓领导和负责人三辆小车一行有十多号人浩浩荡荡地开进乡政府大院,本来院子不大,最后还得停在乡门口乡道上,下地干活的老百姓以为来了什的大官了,都围着看,最后乡里还得专门派人看护车辆,说明情况,老百姓才不以为然的散开了。 材料组织汇报工作很重要,然后是接待工作。乡里准备的充分,材料数据和社情表述符合现情,加上杜书记的决心和酒功,上级陪同来的干部热情,使整个承接此省级项目对接工作很完整,考察任务圆满进行,送走了相关部门领导们和考察组一行,杜书记很兴奋,自鸣得意一番,和参与此项工作的乡镇干部职工说:“众弟兄辛苦了,年底给大伙发奖金,大娘总得有个心。”大家也不知道大娘是个什么心,反正次次检查考察都是突击一番,好赖结果让领导高兴,不至于白忙一场甚至还要挨骂。 这个扶贫项目竟然是海狸鼠特种养殖。省海研会的所属公司与张家堡乡签定了养殖海狸鼠的合同:每对鼠交押金100元,管理费30元。公司承诺以90元一对回收种鼠,合同期为3年。这个比兔子大些的动物好像成了精的耗子,油光毛亮,老人小孩见了都吓得后撤,听说肉可食,皮回收,于是原来一些准备签订协议的农户不要了,好说呆说做工作,留下三分之二的农户试养。子林家里种地,也要领头试养,金玲死活不要,经过向乡村宣传动员,有30多户签了这样的合同,共交纳押金30多万元,公司与养殖户承诺兑现的现金是300万元。 孙子豪听说了这件事情,很担忧,打电话告诉子林,让他注意老百姓的认识和反应,也让他不要盲目地跟风,有可能是炒种,现在上面有好多虚假的不切合实际的致富项目,假借上级权威部门打着扶贫开发的名义炒买,如果涉嫌非法经营坑农害农,引发群体上访,后果很严重。子林心里一惊,便向杜书记请假,陪母复查身体为由,推出代理的扶贫工作。杜书记正热衷于今年的是这项特色工作,没有注意到这个风险意识,正大谈特谈这个项目带来的预期收益,所以他亲自挂帅主抓了这项工作,准许了子林的请求。 随着养殖时间推移,该乡郭家店村民郭俊山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海狸鼠一夜之间从近百元价格一只变得一文不值。家里贫困的郭俊山四处向亲戚借了3000元投入进去,原来海研会来收了两次鼠,一次付了300元现金,一次打了500元的白条,后来就没兑现。春节刚过,他的鼠都长成了,海研会按协议该来人收鼠了,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忽然就听说不收鼠了。郭俊山回家把这事给妻子一说,妻子急了。第二天郭俊山一大早出去了,回家一推开门,一股农药味冲鼻而来。他老婆躺在那儿,口里吐着白沫。急忙送到医院抢救,他女人醒过来后头一句话就对郭俊山说:“让你先看别人家咋养,你非要养,现在赔了吧?”郭俊山家种着10亩多地,靠天吃饭,今年雨水少,第二茬作物到7月中旬还没种上。种地只是糊个饱,家里全靠他在外面铰羊毛去挣点钱,一年挣个二三千元,供孩子们上学。而现在养鼠赔了三千多。三千元对于这样一个农家意味着什么?郭俊山泪流满面,颤抖的手里抖擞着那几张分文不值的白条,嘴里反复念叨着天灾人祸四个字。 还有个高堡村养殖户阴计,他们四兄妹商量着找一个生计,全家拿出了所有的积蓄,进了80对海狸鼠,成为村里最大的养殖户。合同是签定后押金种鼠加上养殖场建设,一次投入10万。不到一年的时间,小鼠一窝一窝地繁殖出来。圈里都放不下了。海研会开始打白条,然后就再也没有音信了。头一批进的母鼠都进入繁育的高峰了,个个都怀着孕,这鼠多得杀都杀不了,扔都没地方扔。一个月光人工饲料就得近千元。阴计四兄妹扛不住了,就往省城跑,可上哪也找不着人,打传呼给相关人员电话手机全关了。阴家兄妹损失了至少10多万元,手里还有交了鼠没付钱的10万元的白条子……,这些受损失的养殖户,大多是贫困户、农民、岗、妇女甚至是病残者。他们或者倾一生所积或举债借贷,海狸鼠使他们的生活是雪上加霜。 周边有乡村的人发动他们曾自发的到省城考察都看不出破绽,他们正是认准了“省工作部主办”的海狸鼠研究会不会是骗人的。一看什么都是真的,营业执照和报纸上的一样,这里的领导也和报纸上一样,于是大家就定下来养这个鼠了。每个海狸鼠养殖户一样,他们的手里都保留着一份合同,和合同附在一起的是海研会的社会团体登记证、公司的营业执照的复印件,它们看起来非常正规。强烈的致富梦想使大家认识到,跟海研会走致富路,没错。养殖户只要把仔鼠交给海研会,养殖户什么都不用管就挣钱,因为海研会的宣讲中赫然印着大大的黑体字标题:“跟海研会走,是广大农民的正确选择。” 这种炒种都是以圈钱为主要目的。果不其然,紧跟着就是全盘崩溃的到来:海研会不再收购了,没有一户挣到钱,鼠全砸在养殖户自己的手里,最惨的是有的新入伙农户交了押金,最终连鼠毛都没见着。一年下来,全乡海狸鼠养殖户们发觉这个东西能吃费饲料,长得快有小猪大,习性和耗子差不多,尤其是老垫本不见有人来收购,慢慢地撑不住了,问村干部和乡干部,他们也回答不了,于是不再下本钱了,饿得海狸鼠跑出圈门,四处乱咬,咬坏了好多的物什,后来窜到地里啃庄稼,祸害的地里一片一片的,后来有人说这是个什么外国鼠的品种,外国耗子,于是村民发起了灭鼠行动,又怕传染病,挖了坑用白灰填埋了,愤怒的村民自发组织到县里堵大门群体上访,要求乡里赔偿损失,要不集体进京到省上访。 县委召开紧急会议,杜毅夫书记对突发的形势逆转措手不及,原来的夸夸其谈现在变成了猪肝脸色,是啊,太冒进了,一次次和省海研会联系,一开始省海研会还说肯定会解决,后来拨了点钱,最后推辞说是什么分协会搞得,他们正协调着,矛盾让下面化解解决。杜毅夫书记傻眼了,各种扯皮让他哑巴吃亏哑口无言,冯世昌书记严厉的批评了他的急功近利思想,并让财政先挤出点钱把老百姓的损失补偿上,化解群众的积怨。这次养殖风波让乡里工作蒙了一层阴影,年底考评倒数第一,年底财政结算倒扣了不少,使乡里的日子更穷极了,杜毅夫总算是明白了,基层工作不是用想当然、靠感觉、拍脑门来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