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开街庆典 引子 史志记载,相水镇始建于明朝后期,自古以水闻名。 相水河在这里转了个大弯,形成半岛地形。长期以来,从相水河上往来的大小船只,把这里当作货物集散地,商业贸易经久不衰。后来,李自成的农民起义军,曾在此地大举兴建军营和粮仓。再后来,侵华日军曾在此地铺设专线铁路,建成大型军需物资储备基地。 本地的文人们每当说到相水镇的历史,总会举一首古诗为例—— 一江春波渡千帆, 两岸红叶醉秋山; 窗前倒映夏荷月, 冬絮廊桥相水弯。 此诗描绘了相水镇的四季景象,栩栩如生。然而,若以诗中文字去寻找相水镇的现实情景,就不一定贴切了。你看:在公路运输网四通八达的今天,内河水运行业日益衰落,相水河上不会再有“千帆”景象出现;“红叶”是因为有大片野生枫树林才能出现的秋天景色,而现在沿河两岸都已被人工经济林和景观林所取代。 再说诗的后两句:以前,相水河有一条支流水道横穿相水镇南北,水面最宽处也仅有几十米。镇上的人们都爱临水而居,在水道两岸隔窗想望;水道上架了廊桥供人员往来,正是一幅江南水乡的美丽景致。 但现在的相水镇,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就在两年前,一座钢筋水泥的公路大桥,从相水河对面不远的城市架过了相水河,穿过了相水镇,这是城市快速环道的一部分。就凭这座桥,相水镇被纳入了城市的版图,更名为相水区;这里数十年来以种菜为生的郊区农民,都变身成为城市居民了。 前面说到的那条横穿相水镇南北的支流水道,已被用土石方填平;在政府的主持下,水道填平后依势建成街道,号称商业步行街;过去临水而建的民房,现在都变成了临街商铺。 要说有什么没有变化的,就只有镇上那些七弯八拐的、麻石路面的小街小巷。相水镇到处都是巷子,有些巷子看起来没头没尾,说不清走向,外地人大白天在这里迷路,那都是常有的事。 —01— 在商业步行街开街庆典当日,祝建平认识了美女校长向兰;王光辉与拆迁户的精神领袖“红三代”不期而遇。 今天是相水区政府举行商业步行街开街庆典的喜庆日子,相水镇一片节日气氛。 在一个街头广场上,搭建了临时舞台,上方的横幅红底白字:商业步行街开街庆典。舞台两侧放置了用彩色气球编织的拱门造型;舞台跟前摆了几排座椅,已有部分来宾就座;数百人的观众已经站成方阵队形。摄像记者正在调试机器,锣鼓队在卖力地敲打,舞狮队和老年广场舞队都已各就各位,鞭炮声此起彼伏。 一个主持人模样的中年男子,手里拿着讲稿,伸长了脖子不停地向来车的地方张望。这时,一队领导车队缓缓驶入场地,本地各级干部排队迎候各位领导下车、握手、入座。 一个机关干部走上台前,对话筒说:各位来宾,请大家就座。现在,请相水区人民政府区长,尹杰同志,上台主持庆典仪式。 尹杰区长态度恭敬地走上台,大声宣布: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商业步行街开街庆典现在开始!鸣炮、奏乐! 在欢快的喜庆乐曲声中,各色烟花纷纷冲上半空,依次绽放。奇怪的是,刚才还是多云的天空里,这时聚集了一片低沉的黑云,把空中绽放的烟花衬托得十分艳丽。 遗憾的是,天上开始下雨了。虽然雨势不大,但秋风吹得一阵一阵的,直往人脸上扑。麦克风的声音,也被风吹得飘了起来:下面,我们以热烈的掌声,请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高伟民同志讲话! 尹区长撑开了雨伞,帮高市长护着手中的讲稿不被雨水淋湿。 高市长身材细长,但讲话的声音却十分洪亮:同志们,朋友们,大家好!值此国庆佳节,我们在这里共同庆祝相水区第一条商业步行街建成。我代表市政府,向商业步行街的顺利开街,致以热烈祝贺!并借此机会,祝愿商业步行街的商家们,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他有意俏作停顿,用手扶了扶眼镜,再接着说—— 大家知道,在没有建设商业步行街之前,这里是一条臭水沟,它历经数百年,垃圾堆积成灾,水质污染严重,成了一个困扰居民生活的心头大患。现在,填沟建街工程的成功实施,极大地改善了当地的生态环境,推动了城市建设和商业设施建设。 这时,他用目光快速地扫视了一下讲稿后面的内容,接着脱稿讲道:啊,这个,由于天气的原因,我就不念稿子了。我想最后讲一点,就是,相水镇已经升格为区的建制,行政规格提升了,大家的工作水平,还有城市建设水平、城市管理水平等等,都要同步提升。城市快速环线的建成通车,极大地推动了相水区与城市中心区域的一体化进程,我们应该借此东风,加大招商引资的力度,全面推动相水区的城市开发建设,从此走上飞速发展的快车道。谢谢大家。 尹区长送高市长在前排入座,然后返回台上继续主持:刚才,高市长,代表市政府对步行街的开街送来了热烈祝贺,同时,也对我们相水区的城市建设工作提出了新希望、新要求,这是对我们相水区各项工作的关心支持和鼓励。在此,我代表区政府向领导表示衷心的感谢。下面,请投资商代表、光辉置业有限公司董事长王光辉先生讲话,大家欢迎! 王光辉微笑着、步态潇洒、不急不忙地走上舞台。他穿着一身白衣白裤,将他微胖的身材衬托得光彩夺目。巧的是,他一上台,天上的雨竟然停止了。他便有几分得意地抬头看了看天,笑道:哎哟,雨停了,老天爷还是很懂事的啊。 引得台下一片笑声。 他说: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大家好!我是光辉置业的王光辉。商业步行街在这国庆佳节里开街迎客,象征着相水区与我们伟大的祖国共同发展、共同辉煌。想当初,我们公司在2年前首次向政府提出在相水镇开发建设商业步行街的项目建议和策划方案,得到了当时的相水镇党政领导的高度重视,得到了市政府的有力支持。今天,商业步行街顺利开街,标志着项目策划和项目建设取得了全面的成功。在此,我要特意向大家介绍,商业步行街项目创意的发起人、光辉置业公司的董事总经理—— 他用手示意坐在前排的一个30多岁模样的青年男子说:祝建平先生!我提议,大家用掌声向他表示敬意! 人群里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祝建平略感不安地站立了一下,向人群挥手致意,然后很快坐了回去。 “祝建平?”高市长对祝建平的名字有些好奇,就轻声问坐在身旁的秘书模样的人:这个祝建平,他跟我们原任市委书记祝建光,有什么关系吗? 秘书笑答:高市长还不知道啊!他们是亲兄弟,这个是弟弟。 “哦——难怪,难怪。”高市长点头称奇。 王光辉接着说:刚才,高市长在讲话中对相水区的城市建设提出了新要求、新希望。在此,我代表本公司表个态:我公司原先已经制定了在相水区投资10个亿的开发计划。现在,我受到高市长的鼓励,决定将投资计划金额增加1倍,达到20个亿!我讲完啦,谢谢大家。 掌声,唏嘘声,叫好声,响成一片。 坐在不远处的其他来宾,外表看起来像是投资商的,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这个王光辉,他真是敢吹。” “他如此高调,不是让我们这些同行都难堪吗?” “干脆大家都来吹牛,吹它个100亿的投资意向,反正不用上税的啦。” …… 会场的停车区设在了会场的最后排,各色轿车排了一长队。就在人们关注着台上的时候,光辉置业公司的一个工作人员,依次进入车的副驾驶座位,与车上的司机打着招呼,自我介绍并递上名片说:“我是光辉置业的小田。”说着,他递上一个一个的信封。“这里面是购物卡,正逢国庆节嘛,我们公司的一点心意。这是你的,这个是给领导的,麻烦你交给领导的家属,谢谢你啊。” 司机们见惯不怪,接了那些信封,点头称谢,心照不宣。 在舞台后侧,一位年约三十、气质优雅的女子,用她柔美的手势指挥着一群身着演出服的少年男女们整理队形,她并未说话,做了一个漂亮的“OK”手势表示赞许和鼓励。 这时,尹区长神情有些自豪地说: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在我们相水区,有一所全省闻名的东方艺术培训学校,即东方艺校,它是我们的一张文化名片。下面,就请东方艺校的学员,为大家表演精彩节目。 在众人注目下,一支人数约为20人的少年合唱队走上了舞台中央。一架手风琴伴奏,他们唱起了《欢乐颂》。歌声极为清纯,仿佛天赖之音,让人联想到鲜花、阳光、女神、教堂—— 欢乐女神,圣洁美丽,灿烂光芒照大地。 我们心中,充满热情,来到你的圣殿里。 你的力量,能使人们,消除一切分歧。 在你光辉,照耀下面,人们团结成兄弟。 …… 坐在前排嘉宾席的祝建平,对这歌声好像十分敏感,他眼里竟然含着泪光。他不由自主地离开了坐位,不声不响地走到舞台后侧。他心里想着:如此完美的少年演出队伍,其身后必然有一个杰出的老师。 果然,祝建平看见那女子正指挥着小演员们说:刚才的合唱非常好。下面出场的是6人组合现代舞,孩子们准备好了吗? “妈妈,我们准备好了!”一个年约15岁的女孩这样抢答着。 “好好表现!祝你们成功!”那女子又一次做出“OK”的手势,目送6个小演员出场。 祝建平心里有些不解,明显感到刚才称她为“妈妈”的女孩与这位女子的年纪是不相称的。他壮着胆,伸出一只手说:你好,我是光辉置业的祝建平。 “啊,知道、知道。”那女子温柔大方地说着,与祝建平握了手。“我叫向兰。” 祝建平还想说什么,这时已经有两位记者过来了,摄像机和话筒都对着向兰。 电视采访记者面朝镜头,用新闻播报的口吻说道:各位观众,在商业步行街开街的庆典上,我们意外地遇上了省内外闻名的东方艺术学校的创办人、美女校长向兰。向兰的艺术学校,收留了许多偏远农村贫困家庭的孩子,不但免收学费,而且免费吃住;学校目前开设有舞蹈、声乐两个专业,培养了许多优秀学生,并且在省内外各种演出和比赛中取得了骄人的成绩。 摄像镜头需要不断变换拍摄角度,这逼得祝建平为了躲开镜头,四下闪避。他觉得很狼狈,便对向兰摆摆手,走了。 那个记者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她还在面向镜头侃侃而谈:学生们感激向兰的培养,他们不是叫她校长,而是叫她妈妈,这已在社会上传为美谈。与此同时,各方面出于关注和支持,纷纷向这所学校捐款捐物,表现了当今时代从善如流的社会观念。向兰‘妈妈’希望通过我们,感谢社会各界热心人士,对东方艺校和教育事业的关心与无私的帮助。 东方艺校的6个孩子正在台上表演现代舞,这支舞蹈把街舞、恰恰、伦巴等风格巧妙融合,孩子们跳得朝气蓬勃,观众们大感爽快。可是,就在舞蹈快要结尾时,会场的不远处却传来了骚乱的动静。人们惊讶地看见,那是一群扛着白色横幅示威的人们,横幅上写着“拒绝违法拆迁”、“维护公民权利”。 “来者不善?”尹区长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便急中生智地大声宣布:下面,舞狮表演和广场舞开始! 他用手急急地指挥着舞狮队和广场舞队的人,让他们舞动起来。这些群众演员仿佛都是经过特别培训的,立即反应过来,纷纷展开舞姿跳了起来。而音乐,突然进入了噪音模式,那是震耳欲聋的《最炫民族风》。 领导和来宾们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没看见,在现场警察的引导下,各自上了自己的车。但是,示威人群已经围上来,把路堵住了。现场的几十个警察迅速组成人墙,在前面挡住示威人群,同时指挥着车辆掉头绕道。 有交警大喊:绕道走小路!绕道走小路! …… 在相水河边,有一座历史久远的老建筑,在上世纪50年代被政府收做“抗日英雄纪念馆”。在旁边不远,有一片人工松柏林,是抗日英雄公墓。今天,市军分区在殡仪馆举行了一场追悼会,悼念一位前日逝世的抗战老兵,也是相水区最后一位在世的老红军。 追悼会结束后,大多数来宾都散了,由逝者亲属将遗体送去了火化厂。接着,亲属们随着灵车将骨灰送往抗日英雄公墓,去那里举行骨灰下葬仪式。 却说,那些参加完商业步行街开街庆典的嘉宾们,上了各自的车子之后,为了避开举横幅抗议的人,就纷纷选择小路,绕弯道离开。这其中,有些不熟悉小路的司机,绕着绕着,竟然绕到了公墓附近。 去公墓参加骨灰安葬仪式的人们,排着队,抬着花圈,捧着遗像,穿过那条通车的小路,正好挡住了通行的车。 王光辉董事长的座驾是一辆德国豪车,正好与手捧遗像的逝者亲属在一个路口对面相逢。看样子,双手捧着遗像的人,年龄大约40岁,他缓步走在送葬队伍最前面,在路口前停住,与车内的王光辉隔着玻璃对目而视。 王光辉对那人的国字脸看不习惯,并且感觉那人的目光里带着某种敌对情绪。王光辉感觉不爽地说:小田,你怎么开车的?怎么开到这里来?快绕过去! 司机小田慌了神似的解释道:对不起,刚才就是为了绕开那些举横幅的,没想到在这里又碰上捧遗像的,巧了巧了。 司机狂打方向盘,在路口转向而行。后面跟来的几辆车,也依次转弯变道,快速离去。 在紧随其后的另一辆车上,高副市长问坐在前面的秘书:这座抗日英雄公墓,有一些年代了吧? 秘书说:高市长,这座公墓最初建于上个世纪50年代,后来历届政府都做了扩建,规模就越来越大了。 “这公墓有什么历史沿革吗?”高市长又问。 秘书答:据县志记载,相水镇的建镇历史已经有500年了。明朝末期,李自成的起义军在这里建过军营,驻扎了一段时间。再后来,抗日战争期间,这里是日军的粮食和军需基地。抗战结束时,这个基地就转为民用了。有一批抗战老兵就地转业,留了下来,在这里守粮食仓库。那边那座抗日英雄纪念馆,还有公墓,正是在政府帮助下建立起来的。 “哦。”高市长回头向后望了一眼,确信没有示威的人群跟来,这才嘘了一口气。 秘书也回头望了一望,庆幸后面没有“追兵”,抱怨说:高市长,那些举横幅的人,分明是有备而来的,弄得我们今天的庆典活动都只能草草收场,这是相水区政府的失职啊。 高市长想了想,叹息说:唉,区政府也不容易啊。凡是搞建设,钱多就好办事,有问题可以用钱解决呀。没钱反而没事,因为没钱就没有项目嘛。怕就怕有钱但钱不够,又想搞点业绩,往往就容易出问题。 秘书听了,频频点头。 第二章红军大院 —02— 相水镇已有500多年历史,巷子里的房屋好比建筑博物馆。城市化浪潮席卷麻石路,用金钱谱写“光辉岁月”。 今天,祝建平约了建筑规划设计院的几个设计师,在项目现场研究设计思路。他们开了两台车过来,只能将车停在街口,一行7人在巷子里步行。 地上是年代久远的麻石路,有些石块上面刻了文字或符号,形态千奇百怪,令人浮想联翩。放眼望去,巷子里的房屋建筑好比历史博物馆—— 先看墙体:青砖的、红砖的、土砖的、木柱土墙的各不相同。 再看屋顶:大瓦小瓦、青瓦红瓦、片瓦条瓦、石棉瓦、油毡瓦,甚至还有茅草或树皮盖顶的。 然后看门窗:老式雕花的、木质油漆的、铁皮防盗的、栏栅格子的无所不包。 也有少量新建的西式别墅,炫耀着鹤立鸡群的光芒。 在巷子里,墙上贴得最多的广告是“收购古旧家具门窗”的,有的更是直接用涂料写在墙壁上。 祝建平对身旁的中年人说:李主任,你看这里的街巷和建筑,它们不是人为设计的,而是时间刻画的,就像老人脸上的皱纹。 李主任:是啊是啊,我们这些建筑规划设计院的设计师,做不出这样的作品。因为相水镇有500多年历史,而我们平均预期奉命也就80岁而已。 有人接着说:你们知道吧,相水镇的古旧家具很吃香的。现在很多人啊,将那些古旧家具实物拍了照,然后在居委会盖章出证明,东西就很抢手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附和—— “对啊,这是个好生意啊。” “相水镇的旧城改造可以做10年,这里的古旧家具生意也可以做10年。” “是啊,相水镇有记载的历史从明朝算起,至少有500年吧。你说,这是个什么概念?历朝历代,民间所沉淀下来的文物,那也是相当可观的。” 祝建平对李主任道:只可惜啊,相水镇几百年的历史上,也没有出过什么人物,连个县太爷都没有出过。 “哦?你研究过?”众人大感意外。 祝建平:也谈不上研究,我分析,过去相水镇因为是水路要塞,来往此地的人,多是过客,少有原住民。 祝建平领着众人登上了一座小山峰,放眼四周,古老的相水镇街巷尽收眼底。 他接着说:你们看,镇上也没有一座上规模的大宅院,有的是小型的酒家客栈;民国时期,镇上XX林立,说明这里只是商人们的途经之地,而并非家族祖业的根基所在啊。 这时,设计师拿出几张地形图纸,对照着四周的地形和方位。 祝建平手指着一个地方说:李主任你看,那一片,200亩的用地范围,就是我们公司的项目地址。这是项目的第一期,项目的第二期呢,计划在南面接壤,与第一期连成一片。 李主任点头称道:不错,不错,项目紧邻交通主干道,位于区域商业中心;并且有很长的沿河临水边界,极有利于建成时下流行的水景房啊。 “是啊,整个项目可分为两部分功能区域:一半是亲水临河的生活区;一半是主干道大街上的商业区。”祝建平补充道。 李主任心怀几分钦佩地说:哎呀,能在这个万众瞩目的黄金地段一次拿下200亩土地,足可表明你们公司的经济实力啊。祝总,能不能透露一下,你们公司拿这块地,花的什么价钱啊? “李主任应该知道现在的行情吧。”祝建平没有直接回答。“说实话,我们并没有按规则出牌。你想啊,若按行情参加土地公开挂牌出让,怎么说也得摊上每亩150万左右吧,那光是取得项目用地就要占用3个亿的资金啊。” “是啊,你们难道有什么办法可以不参加土地公开拍卖?”李主任似有不解。 祝建平:我们公司投资了4000万元建设商业步行街,政府就是用这块项目用地作为补偿的。当然哦,那4000万投资款只是这块项目用地出让金总额的首付款。根据供地合同,若我公司在土地出让环节竞购失败,政府必须按协商金额对我公司给予补偿。你想啊,政府若有4000万资金赔给我们,那又何必让我们公司来投资啊。所以,政府就要跟我们共同操作土地出让程序。 “是这样啊?”李主任仍是不解。“那祝总,不对呀,若是在土地出让环节,有其他的竞争者参与,那又怎么办哩?” “哈哈,李主任,看来你是明知故问的啊。”祝建平笑道。“若是有其他竞争者参与,那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祝建平又用手指向另一处说:李主任,你再看这里,这是项目用地的最东头,这边临近一座山丘、这边紧靠一个水塘,正是山水之间的风水宝地啊。 “是啊,祝总有何打算?”李主任问。 “我想在这里,建一座教堂。” “教堂?” “是啊,天主教堂。”祝建平肯定地说。“教堂地址在我们项目用地红线范围以内,作为小区的文化景观设施来设计。” 李主任:你确定? 祝建平:确定。 李主任:哥特式风格? 祝建平:完全正确。 李主任大为感慨:天呐!祝总,我对你们公司刮目相看啊。不,应该是肃然起敬。你们这个项目,没有不成功的道理啊! 这时,有人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宅院,问道:祝总,你看,那是一个什么宅院? 祝建平:那——那好像是人们传说的‘红军大院’啊。 “‘红军大院’?” 祝建平:是啊,那是一个老红军住的,所以叫‘红军大院’。 …… 其实,祝建平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前住在这个“红军大院”里的老红军,最近刚刚去逝,今天正是“头七”忌日。此刻,在“红军大院”里,亲属们正在轮流向逝者遗像叩首上香。 灵位设在大客厅左侧的一间厢房里,那是逝者生前的住所。这座宅院已有百年历史,保持着原有的内部结构:以大堂为公共客厅,客厅后方有一座四方形的天井,天井两边是一间连一间的厢房。 第一个上香的是看上去60多岁的儿子,左臂上戴着黑纱。他对遗像说:父亲大人,值此头七忌日,孝子潘援朝,在此给您老人家烧香磕头,祝愿父亲大人九泉安息。 接下来的是模样40岁的孙子,他戴的黑纱上缀着一块圆形的小红布。他对遗像说:爷爷,孙子潘红军在这里给您磕头了,爷爷一路走好。 然后,孙媳领着10岁左右的小男孩,还有四五个其他亲属,一齐朝遗像磕头。 礼毕,众亲属在大客厅里与潘援朝、潘红军一一话别,然后分乘两辆小车各自走了。 潘红军刚送走那些亲属,回到大客厅里,他的手机响起来了,他一看是国际长途,就告诉潘援朝说:“爸,是美国来的。”然后接听电话,“喂,红-梅啊,我已经替你给爷爷上了香、磕了头,你放心吧。没事,不要这样说嘛,你和妈妈在美国,那么远,不能随时回来,爷爷不会责怪你的。好啊,你在那边照顾好妈妈,我在这边照顾好爸爸。好,我把电话给爸爸,你跟爸爸说啊。” 潘援朝接过儿子递来的手机,原本冰冷的脸上立即有了一些暖意:喂,红-梅,我已经有2年没见到你了啊,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怎么样,想爸爸了吧?是嘛,要我到美国去跟你妈妈团聚?我就是懒得动啊,再说你先生的黄头发蓝眼睛我是看不习惯,还有西餐太难吃了不对我的胃口。红-梅,你妈妈帮你带孩子,也不能让她累着了啊。你妈妈的老胃病最近没有发作吧?好,给你记一等功。好的,以后有事没事都要经常给我打电话,直接打我的电话,懂了吗?好,挂了。 刚刚通完越洋电话,门铃又响了。 潘红军走到院子的大门口开了门,见是两个妇女。其中一个干部模样的说:你好,我们是街道办的,我们—— 没等那人说完,潘红军劈头盖脸地数落道:怎么,今天又是来动员搬迁的?我跟你们说多少次了,不答应我们的要求,我们是绝不会搬的,再怎么说都没用。你们走吧,不欢迎你们! 干部模样的妇女大不高兴地反击说:我们本来是想代表街道办来给老红军烧香鞠躬的,没想到你是这种态度,实在太意外了。好,我们就还不进去了,走! “……”潘红军发现自己看错人了,想挽回却已经迟了,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离去。 潘援朝见儿子是一个人回屋来的,就问:怎么,刚才是谁按门铃啊? 潘红军边走边答:没有,搞推销的。 …… 一周之后,在光辉置业有限公司,政府有关部门和公司有关高层,集中听取规划设计院设计师对项目提出的初步设计方案。 这是一个装潢精致的多功能会议厅,墙上挂了许多建筑外观设计效果图、小区规划平面图、项目地理位置示意图等。 参会人员都到齐了,唯独缺了董事长王光辉。 祝建平先是把设计师李主任和公司分管工程技术的付国庆副总经理叫到一起,分别作了介绍:这是规划设计院的李主任,这是我们公司副总经理付国庆,分管工程技术的。 李主任与付国庆握了手就互换名片,交谈上了。 祝建平看看时间已过,就叫办公室的小彭去催王光辉:小彭,会议时间到了,你去催一下王总。 “好的。” 小彭三步并作两步,高跟鞋在地面打出的声音很有节奏感。她上了一层楼,来到董事长办公室,敲门问道:老板,老板在吗? 门开了,开门的并不是王光辉,而是一个身材、形象都有几分出众的年轻帅哥——那是董事长助理兼司机田力。王光辉正坐在他的大斑椅上,刚刚打完一个电话。 “小彭,有事吗?”田力问。 “会议室的客人都已到齐,就等老板了。”小彭说。 “知道了。”王光辉口里答着,身体却未动。 小彭点了点头,迟疑地退了出去。 助理田力知道董事长要去开会,就准备离开。不料王光辉却叫住了他:小田,别急着走呀,来来,陪我喝一个。 王光辉说着话,手里已经拿了一瓶洋酒。 “这个……”田力先是有些不解其意,但很快明白,董事长的意思是有意让会议室里的人们再等他一下,这是游戏规则的一部分。 就在大家等候王光辉时,付国庆把祝建平拉到了会议室门外的无人处,愁苦着脸说:祝总啊,有个情况我得向你汇报。 “什么事?” “我不是有个同学在国土局嘛,他给我消息说,我们项目的二期用地地块已经被人盯上了。” “是吗?项目一期还没有开工,项目二期地块就被人盯上了,这不是有意要我们公司放血嘛,谁会这么缺德?” “唉,还不止一家对手,我们现在要提前准备了。” “嗯。”他们互相点了点头,然后进了会议室。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王光辉喝完了两杯酒,这才迈着潇洒的步伐,走进了会议室。 王光辉向大家挥挥手,正准备说什么的。但祝建平抢先了一秒,作了个简短的开场白:各位,今天由规划设计院的李主任主讲,对我公司项目的初步设计方案作一个说明。我们有幸邀请到了规划局、建设局、房产局的有关业务领导,大家一起来听听,互相交流、集思广益。好,现在有请李主任。 王光辉好像并不在意祝建平抢话,他示意李主任开讲,他自己很有满足感地坐了下来。 李主任较正了投影仪,在幕布上显示出笔记本电脑中的PPT文件,然后有板有眼地讲道:我们几个设计人员,与公司有关领导和项目策划团队已经有了一些初步交流,形成了一个大致的设计方案。我首先讲一讲项目设计要点,包括6个方面:项目名称、项目位置、项目规模(包括占地面积、建筑体量、容积率等指标)、项目定位、项目功能、项目风格 接着,他有意放慢了讲话的速度:第一,项目名称。我们经与策划人员沟通,建议本项目的名称定为‘光辉岁月’。 幕布上映出了文字—— 项目名称:光辉岁月(暂拟) 大家对这个项目名称表示满意,都用眼神投了赞成票。这时,却听见王光辉董事长手掌在桌子上拍了一下:我有意见,李主任。 大家以为董事长有话要说。 王光辉有几分得意地幽默道:我看见那上面带个括弧,还有‘暂拟’两个字,应该去掉。 付国庆座位离王光辉不远,他惊奇地发现董事长嘴里喷着一股酒气,神态也显得异常兴奋,而现在是上午9点多钟! 第三章搭讪跑车女 —03— 赛车教练搭讪“魔鬼身材”跑车女,看见她高耸突出的胸部,他立即就有了性幻想。两个想发财的年轻人,就此振奋起来。 相水镇大街上,车来车往。 一辆大马力的摩托车,被一个年轻男子驾驶着,超过了一辆又一辆汽车,引得许多路人侧目。这时,摩托车开到了一辆红色敞蓬跑车后面,骑手正欲超车,却发现红色跑车有一个后轮胎的气压不足了。再往跑车的司机座上一看,驾车的是一个年轻美女。摩托骑手不想放过这个难得的搭讪机会,就将摩托骑到与跑车并排的地方,大声喊道:美女!车胎没气啦! “什么?”开跑车的美女大概不相信。 骑手用手指了指跑车的左后轮,又喊:车胎!车胎! 开跑车的美女通过后视镜观察,发现车胎的确是没什么气了,她便打开右转向灯,慢慢的在路边停了车。 那辆摩托也随即停车,骑手上前道:美女,车胎气压不平衡,容易方向跑偏的。前面不远右转百多米的路边,有家汽车修理店,我朋友开的,上那里处理一下,怎么样,我在前面给你带路? “那好吧,麻烦你了。”美女同意了。 “不客气,我正好要去那里,顺风顺水的事。” 不一会,右转不远,果然有一家汽车修理店,摩托骑手有意在店门口来了一个飘移停车,动作干脆利落,且十分精准。他口里在喊店老板出来见客,眼里却在打量这位从红色跑车上下来的美女,心想自己今天真有艳福,竟然认识了眼前这活生生的、高挑的、性感的、尤物级的美女。尤其看见她那高耸突出的胸部,他便立即有了性幻想。 “李忠,你去看看这辆车的后轮胎,快检查一下。”摩托骑手张罗着,把美女领进了店内的会客间,“来,你在这边休息,车子就交给李老板了,他的技术你可以完全放心。”说着话,他已给美女递上了一瓶矿泉水。 美女微笑不说话,眼睛打量着周围,透过一面玻璃墙,可以看见在墙上布置的各式各样的汽车用品和汽车美容护理产品。 “今天真是幸会,这是我的名片。” 美女接过摩托骑手的名片,看见上方的一行字:雅士赛车俱乐部。她便好奇地问道:这么说,你是赛车运动员? “不是运动员,是教练员。” “啊,这么年轻就当教练?”美女笑着,再看名片上的姓名:王光明。“你叫王光明?”她显得有几分惊讶。 “是啊,我的名字不好听吗?” “不不,你叫王光明,我哥哥名叫王光辉,这也太巧了吧。” “真的?那么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我叫王丽辉。” “王丽辉,这就对了,只有我们王家,才会生出像你这么漂亮的妹子。”王光明兴奋不已。“王丽辉,这个名字好听,你有名片不?” “我没有名片的,我的经纪人有名片。”王丽辉说着,从随身的一个名牌包包里找出了一张名片来,递给王光明。“这是我经纪人的名片,打她的电话就能找到我。” “经纪人?”王光明心想,眼前这位本家大美女,原来还是个明星人物啊。他在心里极速地搜索着:电影?电视?歌星、影星?我在哪里见过这位名叫王丽辉的明星吗?没有呀。那么,难道是传播范围有限的时装模特? 王光明以他的快车高手的经验,在心里极快地酝酿出了一个试探方案。他故作轻松地说:唉呀,真是一个美女通吃的年代。像你这样型号的美女,只在时装界才有那么少数几个,在我们体育界那是稀罕加稀缺啊。 “美女通吃的年代?”王丽辉心里觉得这句话很有一些香甜的味道,不由得正面看了王光明一眼:不错,也算是个标致青年了。 “你——你也熟悉模特行业?”她问。 “一点点啦。”王光明答道。 他探测出来了,王丽辉是一个全方位的跨界模特:时装T台、平面杂志、汽车、广告、会展等等,有人出钱,她就出场、出镜。 “为什么说是‘美女通吃’呢?”她又问。 “这还用我说吗,你看看眼下,影视、广告、传媒、娱乐、会展、时装、美容、游戏等等等等,你说,哪一个行业不是美女当道啊?” “要这么说,那不都是你们男人制造出来的需求嘛。” “那倒也是,就说今天吧,若你不是一个绝代风华的、美若天仙的,啊,我在路上会管你的车轮胎的闲事吗,不会啊。” 王丽辉轻松地笑了:啊哈,你真逗,真逗,笑死我了。 她看见桌上的电脑已经联网闲着,就用手指了指,“我可以上网看看吗?” “当然可以,你随意。” 王丽辉在桌子前坐了下来,眼睛在浏览网页,嘴里却换了个话题道:说说你们的那个赛车俱乐部吧,有多少会员? “我们俱乐部有上千个成员,你哪天心情好的话,可以去看看我们举办的比赛活动。” “行啊,跟我的经纪人联系吧,我只要有档期,心情没问题。” 王光明和王丽辉聊得正欢,哪知修车的李忠却不识趣,进来说:“好了,轮胎补好了。” 王丽辉眼睛停在电脑屏幕上没移动,下意识地问了一声:好的,多少钱? “20块。”李忠习惯性地应了一声,但他看见王光明在对他悄悄示意,就立即改口:“没事,不用给钱。” 王丽辉可能还有事要忙,就起身要走了。她一边走,一边从皮包里摸出一张百元大钞,轻轻拍在店门口的饮水桶上,说声:不用找了,拜! 王光明和李忠望着王丽辉驾车离去,心想挽留她,却哼哼的找不到词语,只能挥手说“拜拜”了。 返回到会客间里,王光明手里拿着王丽辉给的那张名片向李忠炫耀:看吧看吧,绝色大美女,给我留名片。 说着,他还夸张地在名片上吻了一口。 李忠在水桶上拿了那张百元大钞,脱去手套和工作服,对王光明笑道:你追美女我赚钱,各取所需啊。 王光明兴奋地说:今天,我本来是要上你这里来说一个生财之道的,没料想在半道上又跟美女搭讪成功,那真是财运花运双丰收啊,好极啦好极啦! “什么生财之道?快说说。” “这个——又怕说了你也不懂啊。”王光明故意绕着弯子,一只手却做着夹香烟的动作,示意李忠给他递烟。 “哎哟,牛啊你!胆敢敲诈勒索!”李忠假装拒绝。 “快啊。”王光明坚持。 李忠只好递上一支香烟,并给王光明点上火:好啊好啊,看你究竟是个怎样的生财之道,值得我这么孝敬你啊,可以说了吧? 王光明仰头对着天花板喷了一口烟雾,然后在得意中带着几分神秘地说:是这样的,昨天,有几个街坊邻居来我家里串门,说了这么一个意思:他们说,我们那一片都是拆迁户,大家应该抱团,组织起来。因为啊,政府的拆迁队惯用个个击破的办法,害得拆迁户不团结,吃了大亏。他们意思,要推举我来当这个头。 “这——这算哪门子生财之道?”李忠疑惑不解。 “你就只能赚小钱,没出息。”王光明解释道,“我想啊,只要依法成立个拆迁事务公司,然后,依法争取拆迁户的利益,必要时也可以依法抗争,或者与政府和平协商,这中间啊,油水大!” “哦?”李忠听入了神。 王光明口沫横飞起来:一方面,我们可以接受拆迁户们的共同委托,与政府和开发商谈判,协商拆迁补偿问题。另一方面,我们也能接受开发商的委托,代理拆迁事务。还有,拆除旧房子的砖、钢筋、木材等等,那都是可以转手卖钱的。你想啊,政府、开发商、拆迁户,都有各自的利益,谁也不是圣人。 “对。”李忠频频点头。 “在这个世界上,有利益冲突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利益冲突而找不到协商的途径。所以,哥们,拆迁事务公司就是利益各方协商拆迁问题的最好途径,对不对?” “对!”李忠大声应着,但心底里还是有一事不太明白,“这个,我不明白,他们街坊邻居们为什么要推举你来当头呢?” “聪明!只有聪明人才能提出这样重要的问题。”王光明一本正经地说。“你看看啊,家家户户里面,中年人嘛,携老带幼、承上启下,他们精神负担重,不敢出头啊;再说老年人,七老八十的、腿脚不便的、久病緾身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最后看年轻人,基本上都已经出门在外了,在家里的本来就不多。再者,也要头脑机灵、手脚麻利、身板强壮、能说会道的吧,关键还要他不怕事、有担当,对吧?” “是啊是啊。”李忠补充说,“还有一点,你的亲爹在市公安局治安支队当政委,这背景也是明摆着的对吧。” “不对啊,我爸爸从来不管我的事,井水不犯河水。”王光明态度认真地纠正着。 “那你也是百里挑一的人才,所以才会推举你来当头呀。”李忠奉承了一句。 王光明听了对自己的奉承话,竟然心里一阵激动,双手搭在李忠的肩头上说:好兄弟!你懂我!从今往后,你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好说!好说!这个什么开办费什么的,我这有。” 两个想发财的年轻人,就此振奋起来。 …… 再说王丽辉,她驾着那辆红色跑车,没多久就来到了他哥哥王光辉的公司——光辉置业的办公楼前。 这是一座4层楼的私人宅院,房子大气、院子宽敞,主人在市区有住房,就把这整座宅院租给了光辉置业公司用作办公。 公司里的人,大多认识王丽辉的,纷纷与她点头示意。她走着职业化的“猫步”,正准备穿过前厅大堂上二楼,办公室的小彭向她打招呼说:王姐你好,摄影师在这边会议室等你了。 “好的。”王丽辉应了一声,按着小彭的指引,走进了一楼的一间会议室。那里面有五、六个人,对她起身相迎。 小彭介绍说:各位老师,这位就是著名模特王丽辉小姐。 众人用点头向王丽辉表示赞赏,同时也用专业目光审视着她。她早已习惯了这种目光,并且学会了享受这种目光。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感觉自己是一个女王。 “让各位久等了,不好意思。”王丽辉说着话,眼睛在众人里面寻找着主事的人,然后指着一个披头士笑道,“让我猜猜,今天的现场,应该是你来指挥,对吗?” 披头士故作意外,两只手掌快速摩擦着,耸了耸肩,站起来说:哟,久仰王丽辉大名,原来你不但风采出众,而且还会给人看相,真不简单啊。我叫国风,请多关照。 国风说着,并未坐下来,而是接着王丽辉的话,开始进入工作状态了。他习惯性地将披肩的头发往后一甩,作潇洒状。 “承蒙光辉置业公司邀请,今天安排我们几个,来拍摄售楼书画册图片。前几天,策划总监已经跟我们反复强调,公司领导要求售楼书必须具有独一无二的设计理念,在创意上不能与其它公司的售楼书有任何雷同之处。因此,我们已经确立了一个人性化、故事化的内容设计方案。为了让人物模特能够理解这个方案的设计思想,现在我把方案的主要内容描述一下。” 国风有意朝王丽辉看了看。 “别人的售楼书,都是广告式的宣传画册。我们的不是,我们的售楼书内容是这样的——它有一个故事情节:一只宠物狗,名叫汪星汪,它跟主人一起来我们公司楼盘‘光辉岁月’看房时,不小心走失了、迷路了。这只宠物狗为了找到主人,就在小区里到处转;并且楼上楼下的到处看。于是,通过这只宠物狗的所见所闻,就把楼盘介绍给读者了。故事的结局是,公司组织动员全体员工参与寻找汪星汪,终于找到了,狗的主人很受感动。” 国风又朝王丽辉看了一眼,一边说,一边加上了手舞足蹈的辅助动作。 王丽辉频频点头赞许,这使得国风很受鼓励。她在心里想:如此漂亮的创意,若非祝建平那样的天才,谁能想得出来。 国风接着说:那么,人物安排是这样:王丽辉扮演女一号,也就是宠物狗的女主人,在故事的全过程情节中安排大约10几幅画面。其中,有一半画面是她一人表演,用楼盘小区各处景观作背景;另有两幅画面是与丈夫二人的画面,还有两幅是她与丈夫和父母一起的全家福画面,以及她与宠物狗、与公司员工一起的画面。 国风向王丽辉介绍在坐当中两位年纪较大的—— “这两位,从年龄上一看就知道,他们扮演女主人的父母亲。现在还没有最终确定的是女主人的丈夫,由谁扮演。原先的方案是,丈夫与女主人年龄相当,是一对年轻夫妇。但有人认为,现在的社会趋势是,丈夫比妻子年龄大七、八岁,甚至更多。那么,丈夫的扮演者,应该年龄接近35岁,外形气质比较稳健,好比咱们公司总经理祝总那样的熟男。” “谁?祝总!”王丽辉的表情比较夸张,“你们跟祝总说过吗?” “还没有。”国风说,“我们不便开口啊,也许,王丽辉你的面子要大些,可以说动祝总。” “真的?你们都觉得祝总合适?”王丽辉故意又问了一句。 “合适!”众人异口同声。 正是应了那句俗语:无巧不成书。就在众人议论到祝建平时,就听见办公楼门外有一辆车停下来了,从车上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祝建平。 第四章冲突 —04— “你们就这么代表全体拆迁户了?我呸!”“我家房子是合法的私人财产,受法律保护,没有我的同意,看谁敢拆!” 这是相水镇上一户普通人家:灰墙黑瓦红门窗、篱笆园子菜花香。 过去,相水河上没有架桥,这里的人们大都以蔬菜种植为主业,每天挑担蔬菜搭渡船过河,在市区卖掉蔬菜再搭渡船回来。后来,种菜的人越来越少,菜贩子就到各家地头上去收菜。再后来,河上架了桥,交通便利了,人们纷纷在市区上班或者经商,各家的田间菜地就愈加荒芜,大片大片地长草。只有自家房前屋后的园子里,一年到头都有应季的果蔬,想吃就摘。 太阳落山时分,这家的女人带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在自家房前园子里摘辣椒。她模样很普通,看上去应该不到30岁。她摘的辣椒装满了一个饭碗,就交给小男孩说:“喜子,去把这碗辣椒拿给奶奶去吧。” “好的。”男孩很高兴的样子,端了那碗辣椒,屁颠屁颠的进屋去了。 喜子她妈接着又在园子里摘葱、蒜。 这时,一个街道办干部模样的妇女骑着自行车一路过来,向各家各户大声喊话:注意啦!注意啦!今天晚上8点,街道办和居委会在东方艺校组织召开重要会议,请各家户主一定参加!互相转告,今晚8点,东方艺校! “金玲!”街道办干部叫喜子她妈的名字,“金玲,喜子爷爷在家吧?” “在家。”金玲起身应道。 “那好,金玲你就跟你公爹转告一声,叫他晚上8点去开会。” “知道啦!”喜子爷爷在屋里大声回应。 金玲又弯下身来继续摘葱,喜子的奶奶却出来了,手里拿着那个装辣椒的碗,认真对金玲说:喜子她妈,不是我要教训你啊,你看这是个瓷碗,你给喜子拿手上跑,他要是不小心摔一跤,碗在地上打碎了,很容易就会伤到喜子的啊。 “哦,是我没注意。”金玲认错说。 喜子奶奶见金玲认了错,也不再多说,转身就回屋去了。 吃晚饭的时候,饭桌上两个老人是喜子的爷爷和奶奶,加上喜子和金玲,4个人在饭桌上正好各坐一方。 爷爷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这是他的风格。奶奶见喜子也时常扭头看电视,就把喜子拉了过去,抱在自己腿上,用调羹给喜子喂饭。 金玲见此情形,实在看不下去,就说:喜子你已经快4岁了呀,怎么还要奶奶喂饭呢?将来怎么做男子汉呢? 喜子有几分委屈地说:妈妈,是奶奶不让我自己吃饭。 然而,奶奶却是理直气壮,倚老卖老地说:喜子她妈,你这是说喜子呢还是说我呀,我给喜子喂饭那是从小喂起喂习惯了嘛。再说了,喜子他自己吃饭就没个正形,只会胡乱吃几口,我看着心痛,也不能放任不管啊。 “……”金玲知道奶奶对孙子看得重,跟她是说不通道理的,说多了还会让老人伤心。金玲只能自己埋头吃饭,把心里想说的话也一同咽下去。 屋里陷入了沉闷的气氛中,电视机放出的《新闻联播》前奏曲,声音显得非常大。 巧的是,正在这时,有人在门外喊着:有人吗?能进来吗? 那人嘴里问着“能进来吗”,他人却已经进屋里来了,是两个年轻男子,一高一矮。 高的说:哟,不好意思,打搅了。 喜子的爷爷语音里带着颤抖说:你们,找错门了吧? 金玲忙把喜子揽进自己怀里。 矮个子的来人接着说:不用怕,是好事。是这样的,这一片不是都要拆迁了吗?既然是拆迁,那就有补偿对吧?那问题是,补偿费金额每家每户其实都并不相同,有背景的、敢闹事的,那都不会吃亏。可是那些老实人家,就不是吃一点点亏,而是绝对的大亏特亏。 高个的补充道:正是,正是。为了维护广大拆迁户的合法利益,大伙推举我们的领导王光明,出来当个头,领着我们拆迁户,依法维权,反对违法拆迁。所以,我们特意来说明一下,今晚在东方艺校召开的会议,上半场会议是由政府组织的,肯定是维护开发商利益的。下半场的会议,才是由我们的领导王光明召开的,是维护我们拆迁户利益的。 矮个子的再作补充说:简单的说,就是,上半场的会,说什么我们都反对;下半场的会,说什么我们都赞成。 “哦——”喜子爷爷总算听明白了这两人的来意。 喜子奶奶却不懂地问:既是拆迁的会,那为什么要放在东方艺校去开呀? 喜子爷爷精明地道:那还不是东方艺校要收会场租金啊。 高个子的说:不是不是,是因为街道办坐不下这么多的人,这才借用学校教室开会,不收钱的。 “多有打扰,我们走了,详细事项会上再说。”矮个子的拉着高个子,步子急急的往外走。看样子,他们还要去别的人家去说同样的话。 喜子奶奶确定那两个不速之客走远了,这才叹息说:唉,拆迁,拆迁,这么大的事,若是我们的儿子在啊,怎会让我们两个老人来操心。 喜子爷爷听她这么一说,就把手里的饭碗往桌上一丢,不高兴了:又来了,又来了,你扯到哪去了嘛! 爷爷顺势起身,在墙上取了一件外套,背着双手,出门去了。 金玲洗了碗,收拾好厨房,又洗了手,这才上了二楼,进了自己的屋子。 屋里,喜子正在学交警的模样,指挥着地上的几辆玩具汽车,嘴里训道:喂!说你呐!就是你,为什么闯红灯呀?罚你给我买糖吃! 金玲看见这一幕,突然伤感心酸。她走到墙跟前,面朝一幅男子的遗像,感觉自己有太多的话要对他讲,但却讲不出来。心想:3年前,正是一辆闯红灯的汽车,夺走了丈夫年轻的性命。现在喜子总爱假扮交警,不准别人开车闯红灯。天哪,难道这是上天安排的一种补偿? 话分两头讲。此时此刻,喜子爷爷正在东方艺校一间教室里参加拆迁动员会。街道办干部已经“动员”过了,程序上轮到居委会主任作总结。主任原本以为他作完总结讲话之后,就可以散会了,哪知,他刚讲了句“今天的拆迁动员大会开得很好,大家统一了思想、提高了认识,大家散会以后……” 这时,就听得喜子的爷爷带头起哄了:只有干部训话,没有群众发言,这算哪门子事啊! 于是,众人也跟着起哄—— “是啊,房屋拆迁,多大的事啊,你们就这么代表全体拆迁户了?我呸!” “我家房子是合法的私人财产,受法律保护,没有我的同意,看谁敢拆!” “没有公平的政策,哪来顺利的拆迁!我们要公平!” “我们拆迁户推选了王光明做代表,请王光明讲话!” 王光明在众人的掌声中站了起来,叫道:大家别散!我们拆迁户自己接着开会! 看样子,干部们是有所准备的,会场局面一乱,很快就有一些人从外面加入进来维持秩序,其中甚至还有几个身着警服的人。 几个干部低头讨论了几句,然后仍然由居委会主任讲话:各位!同志们!不要乱!今天这里是由街道办和居委会组织召开的拆迁动员会,我是居委会主任,我现在宣布:会议到此结束,散会!大家解散,回家去,不要被人利用! 他这一说,起哄的人更多,场上出现了官民对立的局势:拆迁户要干部们离开会场,干部们要拆迁户离开会场,吵声越来越大,双方各不相让。渐渐地,搬迁户们纷纷占据了座位,把干部们排挤到了教室门口。但干部们依然没有放弃,还在做工作要拆迁户们离开。这样一来,场上形成了两边阵营的对峙僵持局面,谁也无法说服谁离开。 居委会主任还想再争取一次,就大声说道:同志们,请听我说!我们居委会对大家的利益要求非常清楚,我们有两个同志跟你们一样也是拆迁户。搬迁补偿标准和奖励方案,都已经充分考虑到了你们的经济利益,是公平和公开的统一政策。希望大家不要被某些谣言所迷惑,成为阻挡旧城改造工作的钉子户。同时,刚才街道办主任已经代表各级政府,向那些极少数的钉子户表明了原则态度:政府绝不会向钉子户让步妥协,绝不会修改已经公布的补偿标准,绝不会推迟项目开工的预定时间。所以—— “哦!哦!哦!哦!哦!哦!”拆迁户大声起哄,发出节奏一致的喊声,并且击掌跺脚。 由于拆迁户在人数上居多,干部们眼看就要被拆迁户们推出了会场。但干部这一方,并非全都是职业干部,这其中也有一些不怕事的,与拆迁户发生了肢体冲突。这场面,教室里的桌椅就成了替罪羊,被砸得七倒八歪,窗户玻璃也未能幸免。 干部们见会场已经无法开会了,这便快速离开。 …… 这夜,金玲带着喜子早早地睡了,也不知喜子的爷爷是什么时候回家的。大约前半夜10点多钟左右,她隐约听见家门口有几个人在骂骂咧咧,随即就听得“呯!呯!”两声巨响,一楼的玻璃窗被飞来石块打中,吓得一家老少把头埋进被子里,都假装没听见。 只有喜子的爷爷,心里知道那是谁干的缺德事。 第五章茶室密谋 —05— 复杂的问题只能用简单的手段来解决。房地产、房地产,房产和地产是可以分开投资、分开运作的。 在一家高档茶馆的包间里面,王光辉正在听田力和另一员工汇报项目用地拆迁问题。田力一边用手机播放录像视频给王光辉看,一边解说。另一员工,左眼角上方贴了两块创可贴,一看便知是新近受了伤。 田力说:老板你看,这个人就是拆迁户推举出来的谈判代表,也是那家拆迁事务公司的法人代表。姓名跟老板只有一字之差,他叫王光明;今年26岁,大专文化,目前职业是在一家赛车俱乐部当教练;平时爱玩汽车、摩托车。他的父亲是市公安局治安支队的政委,但跟他来往不多,因为他父母离婚多年,他跟母亲一起生活,家住相水镇西南街,也是我们项目一期的拆迁户。 “他叫王光明?”王光辉问。 “是啊。”田力答。 “这么说,跟我是兄弟,现在是兄弟相争?啊哈,有点意思。” “老板,他凭什么跟您争啊,他就一个小混混。” “对呀,你还别说,就是小混混可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嘛。你看看他,成立了拆迁服务公司,受拆迁户共同委托,摆出了寸土必争的架势,跟我们讨价还价,还美其名曰依法维权。他很有套路的,不象是小混混的作为啊。” 田力点头赞同,接着继续放手机视频,又说:小混混虽然可怕,但最终都是可以用钱摆平的。老板,你看看,这个人,重点是这个拆迁户,姓潘,一家三代都是当兵的:爷爷辈是老红军,父辈是离休军官红二代,儿子辈是复员军人红三代。据说,他家爷爷就是当年解放相水镇的解放军连长,他家房子就是那时没收的地主宅院。老红军刚刚过世不久,他家的宅院正好在拆迁范围内。不过,听说他们家在靠近河边的地方,还有一个大宅院。老板你看,就是这个红三代,名叫潘红军,大约40岁,别看他在会场上一言不发,实际上却是拆迁户的精神领袖—— 王光辉从视频中看见,这个名叫潘红军的人,标准的国字脸。王光辉立即回想起来了:商业步行街开街庆典那天,在抗日英雄公墓旁边遇见的、手捧遗像的那个人,正是他。当时,王光辉对这个人的国字脸和异样的目光,印象极深。 王光辉想了想,又说:待会,尹区长来了呢,小田你向区长汇报汇报拆迁受阻情况,把视频给他看,把问题说严重些,要求区政府最近组织一次突击拆迁,派警力到现场维持秩序。 “好,没问题。” “不过——”王光辉交代说,“今后,在拆迁现场,我们公司人员还是不能公开身份,还是以国土局征地拆迁事务所的名义出面做事。” 正说着,王光辉的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尹区长,王光辉对电话说:尹区长,到茶馆门口了?那好,你等着,小田来接你了。 田力没等王光辉的电话收声,就机灵地开门出去接尹区长去了。 另一员工则立即向王光辉告辞:老板,那我先走了。 “好。”王光辉说,“小魏,你为公司受了伤,算工伤,奖金双倍啊你放心,公司不会亏待你的。” “谢谢老板,谢谢。” 不多久,尹区长进了包间的门,主动上前来与王光辉握手,心里有愧地说:王老板,对不起啊,发生这样的事,真是没有想到啊。 “哟,不敢当,不敢当啊,哪敢要区长说对不起嘛。”王光辉说着,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这个‘对不起’还是要说的,你来我们相水区投资,我们工作没有做好嘛。” “哪里哪里,尹区长可不能这么说啊。”王光辉口口声声地客气着,落座之后,对田力使了个眼色,“小田,你把拆迁受阻的有关情况,向区长汇报一下吧,区长日理万机,我们机会难得啊。” “好的。”田力早已准备好了似的,就把手机视频递给尹区长看,“区长,您看这是我们在昨晚的会议现场拍摄到的视频。” 尹区长却说:视频资料我都看过了,我们公安机关有全过程的录像。总的来说,这是一场局面失控的会议,好在没有发生严重伤亡。 田力说:问题是,今天有部分拆迁户,把拆迁户登记表退回给国土局了。这说明,事态已经升级。如果不采取有力措施,恐怕就会前功尽弃啊。 “在征地拆迁问题上,政府是可以采取一些强力措施,但也不是能够为所欲为的啊。”尹区长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两手一摊。 “唉呀,不对吧。”王光辉抢过了话头,有些生气地说,“区长大人,当初我们谈投资意向的时候,你当着上级领导的面可不是这种态度啊,你那是胸脯拍得当当响,牛皮吹得呱呱叫,怎么,现在忘记了?” “什么?”尹区长见王光辉说出这种不客气的话,一时呆住了。 “当初,我是跟市国土局签订的土地合同,而你主动要求国土局把拆迁事务委托给你们区政府。现在,合同签订4个月了,我们公司的各项前期工作都全面铺开了,而项目用地却一个平方都没有给我。你说,我还怎么玩得下去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吧?”尹区长神态显得有几分难堪地说,“王老板,自从你们的项目立项以来,我和区政府各部门,那也是全力以赴,不敢怠慢呐。为了你们的项目征地拆迁,我们开会都开了不下20场了,人都已经患上‘项目综合症’了,天地良心啊王老板!” “这——”王光辉哑巴了。 尹区长见现场局面被自己扭转过来了,就展开了话题说:今天一早,区委书记召开常委会议,中心议题就是‘稳定’,那是他在打我的左脸。前几天,书记召开全区重点项目会议,那是他在打我的右脸啊。书记他左右开弓,想打我哪里就打我哪里,我这个副书记、区长,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王光辉想扭转尹区长的话题,就点头说:区长你受了委屈,这个我们心里清楚啊。 尹区长懂得点到为止的道理,顺水推舟地说:唉,你我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啊,心里有委屈也只能互相体谅吧。 “不止是战友,那还是兄弟啊!”王光辉在立场上向尹区长靠拢,很快打消了刚才的埋怨情绪。 “好,既然是兄弟,那我就跟你说说只有兄弟之间才会说的一些话。”尹区长一边说,一边观察王光辉的表情。“‘维护社会稳定’是天字一号令,我没必要拿乌纱帽去打赌,你也没必要跟自己的钱过不去,啊,我们来算两笔账:先算你的经济账,再算我的政治账,好吧?” “嗯。”王光辉点头,他发现尹区长向在一旁的田力瞟了一眼,就立即对田力做了个手势,田力懂事地走开了,三个人都很默契。 “你王老板在商业步行街项目上,已经投资了接近3000万元,对外号称4000多万,我是清楚的。然后,根据供地合同,在项目用地交给你之后的6个月内,你要分期付清土地出让金总额达3个亿。这还没算你的项目设计费、报建费、配套费、施工费等等等等。我问你,你会在自己的银行账户里预先准备这么多资金吗?肯定不会,谁都不会,对吧?那么,你的计划是打6个月的时间差,在这6个月里,你会根据实际的资金情况先期开工几栋房子,向银行借一点,要工程队垫一点,搞‘VIP’认筹收一点。这样,待几个月后房子建到封顶,开始预售,回笼资金,再安排开工下面几栋房子,形成良性循环。” “是啊,没错,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啊。”王光辉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不得不佩服尹区长的精明。 “但是——”尹区长话锋一转,“但是,作为兄弟,我建议你的投资策略稍作调整。” “哦?”王光辉瞪大了眼睛。 “就目前来说,你的光辉置业,把相水镇一条臭水沟成功地改造为商业步行街,这是你在本地市场的一块敲门砖,树立了企业品牌形象。不过,你要想一想、算一算,房地产、房地产,房产和地产是可以分开投资、分开运作的。” 尹区长喝了一口茶,有意放慢了节奏—— “先说结论:建议你集中资金财力,尽可能地多拿地。解释有三:其一,城市建设用地非常有限,不可复制、不可再生,而土地的一级市场掌握在XX手里,完全垄断,因此土地的供应价格将会长期保持快速涨幅,可说是暴涨。而房产销售价格的涨幅,受到大众百姓承受能力制约,甚至牵涉到政局稳定,因此不能暴涨,只能渐涨。这样一来,暴涨的土地价格与渐涨的房产价格,二者之间形成的剪刀差,就会逐渐压缩房地产整体行业的利润空间。” “其二呢?”王光辉主动问道。 “其二,打个比方,分开比较的话,土地投资的利润率是100%以上,而房产投资的利润率就是50%以下并且逐年下降。所以,风险最小、回报高又快的投资应该是土地这一块。因此,可以考虑两种投资方式:一是通过参与国有企业改制,用少量资金拿大量的土地;二是以城市基础建设投资获得土地补偿,就象步行街项目那样。” “你这意思,房子都不用建?直接转卖土地获利?” “也不完全是这个意思。”尹区长摇头说,“其三,就是项目运作方面,可以考虑两种方式:一是自己掌握项目品牌,与建筑工程公司搞房产项目合作。特别是大型国有建筑公司,它们凭一份施工承包合同就能在银行拿到大把的资金,是最不差钱的合作伙伴。二是在利润最大化的情况下,也可转手部分土地,快速获利。” 听到这里,王光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那是一种感悟、惊讶、自愧的综合体验。当然,他王光辉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他信奉‘夸人不自贬’的处世哲学,不会轻易示弱、示下。 王光辉在心里作出了一个快速反应,便接过尹区长的话题说:慢着,以下的话由我来说——三个决定:第一,我们公司决定在相水区另外拿两块地。第二,对外宣称‘光辉岁月’项目因征地拆迁受阻,我们将考虑放弃。第三,建房工程将与施工单位实行项目合作。 “嗯,差不多是这几个意思。” “哎呀呀,正是应了那句俗语:英雄所见略同。不,是完全相同。我说嘛,你尹区长在这相水区当个区长,可不是一般的屈才,那是相当的屈才。不过你放心,作为好兄弟,我知道该怎么做。我知道,啊,你放心。那好,你先前说了,接下来还要算算你的政治账?” “没问题,兄弟嘛,可以无话不说。”尹区长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冒出了一丝复杂而微妙的紧张感。“首先,我要告诉你,为什么我们区政府要把项目的拆迁任务揽下来。因为如果我们不参与征地拆迁工作的话,市国土局的拆迁事务所在相水区搞拆迁,那必然是寸步难行的,最终被耽误的还是我们区里的开发建设。你想啊,虽然由区里承担拆迁任务,将来会有一些拆迁费方面的报酬,但重要的是我们区政府掌握了开发建设的主动权啊,这应该说是一个政治意义吧?” “是,是,政治意义大于经济意义。” “但是,问题来了。”尹区长的叙事方法有点像说书。“后来我才了解到,相水区当年在由镇改区的时候,村民身份变居民。” “怎么啦?” “当年农民家庭一般都有宅基地、自留地、承包地三个部分的土地使用权。结果,我们的镇政府在农民土地确权这个关键工作上,没有掌控好局面,让一些部门胡乱作为,形成了不少的历史遗留问题啊,这些问题它现在发酵了。” “什么问题?”王光辉听得很认真。 “当时的土地确权工作,直接关系到个人、家庭的切身利益。你想吧,宅基地面积和房产面积的测量,尺子松一松,数字改一改,结果就相差巨大。更有一些人,搞官民‘协作’、互相配合,用假离婚的办法使一些人办理了更多的土地证,获得极大的非法利益。这样一来呢,当地居民中间就产生了许多的极不公平的确权结果。现在,颁证的土地面积,要高出实际测量面积的20%多,形成了数万平方米办了证却实际并不存在的土地。还有啊,农民改居民时放弃承包地,政府给的补偿金,也是一笔不能公开的糊涂账呀。” 王光辉醒悟道:难怪,我就听说,有些拆迁户要求政府给予公平待遇;有些还要求公开土地登记原始数据资料;甚至,也有拆迁户他还要求查处贪官。区长啊,我以前还以为那是一些神经病说梦话,原来这些都是有来头的? 尹区长觉得自己不好意思回答,就接着说:征地拆迁方面的工作受这些历史遗留问题的严重影响,逼得我不敢作为啊兄弟。再说,若是真正想要顺利拆迁,那也是有办法的:只要把相关政策、补偿标准等等,向社会公开,工作做得认真周到、公平公正,那些拆迁户他也不可能无理取闹、公然敲诈吧?那真有个别人存心想与政府对抗的,那我们的政法机关没一个是吃素的呀。 “对呀,为什么不公开呢?”王光辉顺口一问。 “那些政策原则和基本补偿标准是公开的,问题在于具体到每家每户的执行结果,就有很大的差距。我若是完全公开,就会让许多相关部门和干部失去暗箱操作、权力寻租的空间,丧失一大块现实的经济利益。可怕的是他们有那么多人啊,得罪了他们,他们可以用吐沫把我淹死!打个比方,我若今天公开政策执行情况,明天就会有雪片似的检举信飞到书记和其他常委的手里。那么,我只能放下工作来接受组织调查,我的政治前途也就玩完啦。” “哟,这个政治账算下来的话,你会大大亏损的呀!”王光辉评价了一句。出于人性的阴暗面,他甚至在心里嘲笑尹区长——活在那样的官场生态下,你不是也在享受其中滋润味道吗?他这样想着,同时已给二人各上了一杯洋酒。“来吧,喝一个。” 尹区长毫不推辞,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就象刚才喝功夫茶那样。 王光辉一直在等机会向尹区长打听“红三代”国字脸的背景情况,喝下一杯洋酒之后,感觉好多了,便问:兄弟,那个——顺便啊,向你打听一个人,据说他家里是老红军出身,一家三代都当兵的。 “哦,你说的是潘红军,他的父亲潘援朝,爷爷是老红军。” “对,正是他。他们家什么情况呀?” “他呀,人事编制在我们区武装部,但组织上安排他在家里照顾老红军爷爷,所以几乎是不在机关上班的。前不久,他爷爷刚过世,他来找过我多次,还动用了市委副书记和省军区的关系,逼着压着,要求把房产证过户到潘红军名下。我一了解,他家住的那个大宅院,原来是没收地主的,最初用于军管会办公。后来,就接了家人住进来没搬走了。房子一住几十年,到房改时,省军区一纸公函发到市里,只得给他办了房产证,没办法,他是老红军呀。但是呢,土地使用证没给他办,这也是有政策依据的。” “哦,他没有土地使用证?” “没有。从道理上来讲,他家的宅院应该收归国有的。为了照顾老红军家庭,政府还另外给他家批了一块宅基地,当时是按两户的面积标准批的,所以他家在河边不远的地方又新建了一个宅院。为此事,市委和市政府前天还专门开会研究过,形成了会议纪要,原则方针是房产证不予过户,拆迁时按标准补偿。” “我明白,复杂的问题只能用简单的手段来解决了。” “明白就好,理解万岁。”酒精对尹区长产生了强力刺激,话匣子就更加放开了。他又主动添了一杯酒,有些动情地说,“王老板,想当年,相水镇升格为区,区长的人选本来已经内定由原镇党委书记出任,并且由市委组织部在干部当中征求了意见的。在关键时刻,你王老板出面运作,请省里的领导发了话,结果,这个区长的位置让我坐了。” “屈才了不是?” “谈不上,若真是屈才那也是自愿的。王老板,你也清楚,在现行体制下,哪个人才不屈才?是吧?但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我这个区长的官帽,既然是抢来的,那么我在这个位置上每干一天就会增加一分道德负担的重量。为了向大家证明我当区长的正当性,我必须比别人多付出三倍的努力,为大家谋取更多的好处,以此来堵住官场上的悠悠之口啊!”尹区长一仰头,又饮尽一杯酒。 “哦,我明白了!”王光辉顿悟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相水区这个地方,只能过渡,不宜久留,对吧?” “嗨!你真是——让我佩服!”尹区长做出一种极度痛快的表情,“跟你做兄弟,那真叫一个痛快。” 两人又碰杯、干杯。 “那行,需要我怎么做?”王光辉问了一句看似废话的话。 尹区长:我会在6个月之内,替你运作两块地。 王光辉;我在6个月之内,为你运作职务升迁。 两人同声喊道:好!喝! 两人喝尽了杯中酒之后,又续了一杯,王光辉带着唱腔、举着酒杯说;好极了——为了这个‘6月计划’,你我再干一杯! 尹区长不像王光辉那样对洋酒有耐受力,他不停地摇着手,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干杯”,转身摸进了包间里的卫生间。他原本想用冷水冲洗一下自己的脸,不料,刚一低头就开始忍不住呕吐起来了。 王光辉却感觉越来越好,禁不住唱起了一首京韵歌曲—— 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 红脸的关公战长沙 黄脸的典韦白脸的曹操 黑脸的张飞叫喳喳啊 第六章 暧昧 —06— 在东方艺校,祝建平正与向兰一道,察看那间经历过一场群体冲突的教室。几十张学生桌椅,已有一半损坏,教室的玻璃窗也有少部分破损残缺。 祝建平说:向兰校长,我代表本公司,再次向你们表示歉意。 “哪里的话。”向兰笑道,“又不是你们公司人员所为,怎能让你们道歉呐?” 祝建平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张支票,递给向兰:话虽这么说,但毕竟冲突事件是因为我公司的项目而发生的,我们怎么能够袖手旁观呢?向校长,这是5万元的现金支票,算作损失赔偿吧,请你务必收下。 不料,向兰却拒不接受,摆手说:我知道,你们公司有钱,还准备在相水区投资20个亿哪。但是,你们公司钱再多,也跟我们学校没有半毛钱关系呀。 “这——”祝建平感觉是碰了个软钉子,有点不知所措。 看见祝建平的难堪表情,向兰乐道:哇,真没想到,一个总经理,竟然也会有不知所措的时候呀,哈哈。 祝建平被向兰这么一笑,羞得满脸通红,他心里也对自己的应变能力之差大感意外:我这是怎么啦?难道我平时就是这样的?不是呀。 “这样吧,什么赔偿不赔偿的就不说了。”祝建平改口说,“我也知道,你们学校收留了不少农村贫困家庭的孩子,也是一种大爱之举啊。这个,就算是我们公司对学校的赞助,表达一点爱心,你看如何?” “祝总,看来,我若不收这张支票,就是拒绝你们公司的爱心了,那么,我就郑重其事地收下吧。”向兰说着话,带着祝建平来到一间正在上声乐课的教室门口,推开了门,对大家说—— “同学们,我给大家介绍一位有爱心的企业家,这是光辉置业有限公司的总经理祝建平先生,他们公司今天给我们学校提供了5万元捐款,大家说,我们应该怎么感谢呀?” 同学们七嘴八舌了一阵,有个女同学大声说:妈妈,我们合唱一首《感恩的心》好不好? 没等向兰回答,祝建平举起手说:不,这首歌不合适,同学们! 大家都用目光等着他给出答案。 祝建平对教室里的20多个同学扫了一眼,然后说:同学们,在童声合唱的歌曲中,我特别爱听《送别》这首老歌,同学们若是能唱,那就是对我最好的答谢了。 向兰问:同学们,大家对《送别》这首歌的歌词记得住吗? “记得住。” “那好,大家现在排好歌唱队形。”向兰指挥着,又示意坐在钢琴前的一位老师做好准备。钢琴老师给出了一个“C”音,然后又将歌曲的首句弹了一遍。 就在同学们做好队形准备、向兰在指挥位置上做出第一个指挥动作时,祝建平快步走到同学们的队形旁边并排站好,跟着大家一起唱道——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 与此同时,在一间高档公寓里,王丽辉独自一人在自己的大床上,正在一张一张地反复欣赏着一组照片。那是由专业摄影师拍摄的一组角色式剧照:王丽辉扮演的妻子和祝建平扮演的丈夫,两人的各式造型;还有一些照片分别加上了一个小男孩、两个老人,扮作一家三代。 王丽辉反复欣赏着照片,心里不断地回味着那天与祝建平一起,在摄影师面前扮演一对幸福的夫妻,其中有一些细节特别令她难以忘怀,例如:两人像夫妻一样拥抱时,她的胸部抵住了他的臂膀。 记得当时,她还对摄影师暗怀不满,内心期待他们设计安排更为亲昵的镜头。 她觉得没有尽兴,就下床来到穿衣镜前,脱去睡袍,在镜子里展示着自己半裸的身体:那是一具怎样的女人身体啊,美到了极致,已无语言可以形容,只要是男人,谁能经得起这样的诱惑?难怪每当她穿比基尼走在T台上时,男人们的目光实在是可怜。一般女性时装模特的身材就是一副衣架,浑身骨瘦如柴,没有一点多余的肉。而她王丽辉的身材却是与众不同的,她的身体柔和圆润,极富立体感,仿佛是专为男人们精心雕刻出来的,由内向外溢出性的气息、性的形状、性的启示。 可惜,这样美好的身材,却只能自我欣赏,她内心颇有一些怅然。她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趟猫步,犹豫再三之后,终于用手机拔通了祝建平的电话。 …… 祝建平刚与同学们唱完《送别》,就听得手机响,心想该不会是一个响了好久铃声的电话吧。“喂,你好。”他一边接听电话,一边走向教室门外。 “祝总,你好,你在哪里忙啊?” “哦,是你呀王丽辉!。”祝建平有几分意外,“我在——在东方艺校。” “东方艺校?就是那个媒体报道过的向兰的学校吗?” “是啊,你和向兰认识?” “她一个大名人呀,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怎么,你要拆她的房子?” “不是,说来话长。” “再长的话也有说完的时候吧,现在,你跟她的话说完了没有啊?” “你——” “是这样的,前天我们拍摄的那一组照片,摄影师给送来了,我想给你审查审查。再有,我晚上有一场大型的时装发布演出,想请你到现场来指导指导,你不会说没空吧?” “这——”祝建平看了看一旁的向兰,对电话里说,“向兰她是搞艺术的,你不邀请她吗?” “没问题啊,我邀请向兰,看她给不给这个面子啊。” “好的,你稍等一下。” 祝建平用手掌捂住了手机,问向兰说;她叫王丽辉,知名模特,邀请你去看她的时装演出,问你给不给这个面子呢。 向兰微笑着,把祝建平挡在手机上的手掌拿开,有意让电话那头的王丽辉听见自己说的话:王丽辉啊,我看过她的舞台演出和杂志封面,都很不错的,我正想邀请她来学校兼任形体课老师呢。 祝建平意会,便对电话里说:好了,向兰答应赏光。你说,怎么安排我们?好的——知道了,再见吧。 …… 与祝建平通完电话,王丽辉在兴奋之中又掺杂着一点失落:她原本是想制造与祝建平接近的机会才邀请他来时装表演现场的,没想到现在还要搭上一个向兰在中间,这是不是有点像“买一赠一”? 当然,也没那么严重。不过,她王丽辉是一个很善于自我平衡的人,她左想右想,总觉得还应该做点什么,结果,她就找出了赛车教练王光明留给她的那张名片,拨通了他的电话:喂,是王光明吗? …… 这一头,向兰已带着祝建平在学校里转了一圈,说话越来越投机。 向兰说:我们学校被媒体报道以后,越来越多的家长想把孩子送到这里来,以至每个学期都要增加一间教室才行。好在这里原来就是学校,目前还能够对付。但若这种趋势再持续下去的话,就只好停止招收新生了。 “下一步呢,你有什么计划?”祝建平问。 “名声在外,压力山大呀。市委宣传部拿我们当一张地方名片,对我们学校的要求越来越高。这不,要求我们把学校改名为学院,还要继续增加学生人数、开办分校啊。当然,他们对学校的帮助支持力度也是相当大的,可以说是要什么给什么,倒是让我处处难为情了。” 他们走着聊着,不知不觉走到了相水河边。 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正独自坐在河边钓鱼,陪伴他的只有他身旁的一棵高大而又苍老的流苏树。 祝建平触景生情,感叹道:啊,你看,真羡慕这样的生活,与世无争,自由自在,溶化在天地之间,逍遥于山水之中,所谓‘天人合一’应该就是这种境界啊。 向兰却是另一番感叹:天啊天啊,你天生就是一个诗人,却做了企业家,这真是令人惋惜的阴差阳错啊。 “说得好!”这是钓鱼的老者在插话,他拍着手,却并未回转身来。“让我猜猜,刚才说话的这位先生,应该是一位阅历丰富、心思敏捷的人,忧郁型的气质是你的另一个名字啊。” 祝建平和向兰听见老者说的话,都大感意外。祝建平不禁问道:老人家,你是在跟我们说话吗? “当然是呀。”老者仍然双眼盯着水面没有转身。“我总不会是跟水里的鱼虾说话吧。” “哦,不好意思,打扰您钓鱼了。”祝建平客气了一句。 老者说:不用客气,这里的天然生态、山水风光,有我的一份,也有你们的一份,谁也不能私占独享这份自然财富啊。 “自然财富?” 老者见祝建平还没领悟过来,就说:是啊,自然财富。就好比相水镇,以前的居民,都在水边建房,家家户户公平享有临水迎风、倚树望月的生活环境,这正是前人所传、后人相承的一种自然财富啊。 老者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大:可恨啊,被那些所谓开发商,那些短视的、贪得无厌的投资者,居然填平了水道、盖上了水泥,建成所谓商业步行街,这不,把我们祖传的不可再生的自然财富,毁于一旦啊! 祝建平和向兰都听傻了。 老者接着说:不错,这条水道历经数百年,它是污泥沉淀、脏水横流,成了一条臭水沟。但是,它为什么会成了臭水沟呢?那是因为相水河源头污染,污水进入水道无法流动,它成了一湾死水,这才会发臭。你去问问镇上的老年人,30年前它是臭水沟吗?不是!所以啊,只要综合治理相水河,正本清源,我们的自然财富就完全可以保全下来、传给后人。 祝建平越听越惭愧,心里的感觉就好比裸体示众一样,弱弱地问了一声:请问,您老人家贵姓? “我的父亲是老红军,镇上的人都知道,我姓名潘援朝,人称‘红二代’的就是我了,啊哈哈。”老者说着,爽朗而笑。 祝建平不敢再听下去,他示意向兰,两个人悄悄地撤退、离开。 老者还在说着:退一万步说,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在水道尽头开挖沟渠,让水道与相水河两头相通,死水变活水,那也是大功一件啊。可惜,那时候我踫巧生病住院几个月,他们就乘我不在家,做了这件留下千古骂名的蠢事。不然的话—— 老者也许是察觉到了什么,慢慢回过头来张望,这才确信自己已经没有听众了。 …… 华灯灿烂、霓虹闪烁的城市,每一个角落都充满诱惑。 在魔幻般的追灯照射下,T型舞台大放异彩。伴着美妙如诗的音乐,一组组炫目的时装表演正在依次登场:蝴蝶结系列、飘带系列、印花土布系列、职业装系列、休闲西装、皮草、手包、腰带、马裤、旗袍、运动装、怀旧装、裙装、牛仔装、衬衣、帽子等等。这些题材的演出,半数以上都有王丽辉参与表演,且明显是在最后出场的压轴演员之一。 祝建平和向兰坐在T台一侧的观众席上,王光明的座位则在他们对面。王丽辉走在台上,向左看,可以看见祝建平;向右看,可以看见王光明。这样,她的感觉就好多了。关键是,每当王丽辉在台上摆出造型时,祝建平和王光明都会高举着双手用劲鼓掌,这让王丽辉心里很是得意。 到了泳装环节时,观众们仿佛屏住了呼吸,现场极为安静。三点式泳装真是人类最伟大的一项发明,它使女性的身体变成了魅力十足的艺术品;再加上现场的舞台灯光照射,效果就更加美轮美奂,能令男人们血脉喷张,浮想联翩。 当一支乐曲演奏到一半时,轮到王丽辉出场,其他演员都在两旁做赔衬,王丽辉单独一人从舞台中央走向观众,绕T台一周,追光灯紧紧追着她不放。观众们注意到,她的半个胸部都是暴露在外的,随着她的脚步颤抖,吸引了现场全部的目光。 王光明在座位上用手机不停地拍照,并且不断往微信朋友圈里发图片,两只手忙得不亦乐乎。 祝建平当然不会有什么过分的表现,他必须要顾及身旁的向兰的感受。也许是为了找到某种平衡,在王丽辉表演到最嗨的时刻,祝建平尝试性地去拉向兰的手,幸好,向兰没有回避,他们的手就这样拉在了一起。世上男女之间的暧昧,也许多是从拉手开始的,但也可能仅止于拉手,谁知道呢。 舞台上的王丽辉目光十分锐利,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今晚,祝建平是向兰的,而我,幸好有王光明——她想。 …… 时装表演结束后,王丽辉安排祝建平、向兰和王光明,4个人一起进入了一间夜总会的KTV包厢。这个豪华装潢的套间式包厢,由一个大厅间隔成几个功能区,带有内吧台、小舞池、洗手间,还有3个围拢的长沙发。 王丽辉轻车熟路地带他们进来后,就拉着向兰一起进了洗手间去换衣服。她递给向兰一件粉红色的短袖汗衫,自己先换上了同样的汗衫。向兰并不知换衣的理由,王丽辉说:换上,这是全棉的,能吸汗。别矜持了,到这里来就是来出汗的。 “好的,姐们跟你豁出去了。”向兰一边说一边学着王丽辉,把上衣和内衣都脱去,换上了汗衫。 她们换好衣服走出洗手间时,上衣都变成了粉红色的圆领汗衫,看上去就像一对双胞胎姐妹。王丽辉又拿起沙发上的两件男式的纯白色的汗衫,分别递给王光明和祝建平说:换上,换上。 然后,她在电脑上点购酒水饮料和食品。 待王光明、祝建平先后换好了衣服时,服务生已经提着一蓝子东西进来,一一往茶几上摆。 王丽辉说:你们听好,今晚来这里,每人都要出一身汗,否则就对不起自己。还有就是,你们想吃什么都行,千万别给我省钱。 她动作熟练地将一瓶红酒和一瓶无色的碳酸饮料兑在一个大杯里,然后在4个酒杯里分别倒上半杯,茶几上同时也摆上了一些爆米花、水果、卤味食品等等。 “来,大家先干一杯。”王丽辉提议说。 祝建平举杯附和说:好啊,为王丽辉精彩成功的演出干杯! 强节奏的音乐响起了,电视屏幕上播放着火爆煽情的画面。也不需要任何前奏过渡,王丽辉扭动着她的魔鬼身材,精灵一般地跳了起来。她的专业态度和专业舞技,极有感染力,场面气氛立即被她完全控制。奇妙的是,她和向兰穿的汗衫都是贴身的,当她们扭动身体时,胸部也会随着音乐节奏颤动。 这种舞蹈的运动强度极大,他们只能跳一阵、停一阵,停下来时就喝酒。 间歇时,祝建平提议:各位,向兰唱歌是很专业的,我提议,向兰给我们唱几首怎么样? 向兰在这种气氛下,当然不会推辞,大方地说:没问题呀,你们想听什么歌,尽情地点吧。 奇怪的是,大家思维短路似的,一时想不起要点什么歌。王光明机灵地说:女神就该唱神曲,不用点歌,由她自己唱吧。 向兰觉得王光明的话也算是一种办法,她就依次唱了《忐忑》、《High歌》、《青藏高原》、《炫境》,还用英文唱了美国电影《保镖》的主题歌《IWillAlwaysLoveYou》。在场的几个人被陶醉得一塌糊涂,意外的是,隔壁包厢的一些人也禁不住过来看稀奇,赞叹不已。 这样一来,王丽辉心里就失衡了,仿佛今晚她的女皇之冠被人夺了。当然,也没那么严重,她只是有这种念头闪过而已。在一种潜意识的作用下,王丽辉借着酒劲,有意跟王光明跳起了抱抱舞,并且观察着祝建平的反应。 再换一首慢节奏曲子时,王丽辉又神情妩媚地拉起祝建平,跳起了身体互相依偎的贴面舞。她双手温柔地搂着他的脖子,这时她身上已经出汗,汗水使她的上衣紧贴肉身。她心里在想,要让向兰吃醋,也要让王光明吃醋,让他们都吃醋去吧。她脸腮飞红,眼神迷离,已经分不清自己在人间还是在天上了。 第七章秘密协议 —07— 3年前,他的哥哥祝建光是我们的市委书记,人称“三多书记”:钱多、房子多、女人多。没料到,一个情人举报他了。 王光辉的助理田力,刚刚走进公司大门,前台的一个漂亮女员工就指着手里一份报纸说:田总,有大新闻了,你看—— 她念出了一个新闻标题——《相水区开发大提速,将新建两座公路桥》! 田力接过报纸一看,也惊讶不已,就拿着报纸上二楼,进了董事长办公室。王光辉还没来上班,田力就下楼去了祝建平的总经理办公室。 祝建平正倚在沙发上吃着面包、喝着咖啡,茶几上也放着同样的报纸。他眼睛里透着血丝,脸上还残留着昨夜的疲惫。 “祝总,您早。”田力进了门,看见了茶几上的报纸。“报纸看过了?” “看了。”祝建平装作不经意地说。“这么大的事,也没听见董事长提过一句,按理说呢,他应该事先知道的呀。” 田力听出来了,祝建平有点试探他的意思。田力的身份在董事长和总经理之间经常处于两头为难的境地,这已成了家常便饭,也锻炼出了田力的心理承受能力。 田力小心翼翼地说:两座大桥往相水河上这么一架,好家伙,相水区的房子不火才怪! 他们正说着话,王光辉来公司了。他在前坪停好车,进了大门,就问前台:总经理来了吗? “来了来了,祝总在办公室里。”前台说。 王光辉径直来到祝建平的办公室,推门而入。“建平,哟,小田也在。” “老板。”田力与王光辉打了个招呼,同时做出了离开的姿态。 “别走了,一起坐坐。”王光辉说。 “好的。”田力应了一句,然后开始找茶杯给王光辉沏茶。 王光辉看着祝建平说:建平啊,我这段时间呢忙着给有关领导、有关部门烧香拜佛。国庆节虽然早过了,但这‘节日综合症’还没有完全收住哩。 他嘴里说着话,眼睛也观察到了放在茶几上的那份报纸。 祝建平有意把那张报纸推到王光辉跟前,说:刚才,我和小田正在说,相水河上又要新建两座桥,而且是同时开工建设,这是一个强烈的信号,它意味着相水区的城市规划又将面临大调整,迎来房地产开发热潮。 “是啊是啊,谁说不是呢。”王光辉接过了田力递来的茶。“但是,凭我的财商分析,大家也都是这么想的,行动上就会不约而同地纷纷提着钱袋子到相水区来投资房地产。那么,如此一来,相水区什么东西最抢手?” “土地!”田力抢答了一声。 “对,项目用地那就会供不应求,大把的人排着队来拿地。”王光辉得意地停顿了一下。 祝建平调侃说:好嘛,你这叙事方式,就好比相水河,绕了个大弯。 “看看,建平兄,沉不住了吧。”王光辉更得意了,“我是这么计划的:公司的投资策略也要像相水河一样,转个大弯。我们集中现有资金,再加大融资力度,在近期内至少拿回二块项目用地。” “慢着慢着,我听出来你的意思是,公司就只做土地转手买卖了?”祝建平疑惑了。 “也不是这意思。”王光辉想解释什么。 祝建平指出:既然全部资金还要再加上新的融资,都要用于拿地,那公司还能够做什么其它的事吗? 王光辉辩驳:公司暂时不做其它的,那也没什么的呀,我们倒腾土地赚了钱,那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嘛! 两个人的声调都渐渐高涨了起来—— 祝建平:倒腾土地是能够多赚些钱,但是你要知道,那样的企业根本与社会没有交集,对文化没有需求,它是越有钱越贫穷,难道这就是你王光辉的追求吗? 王光辉:企业的核心价值就是赚钱,赚钱越多的企业越有价值,不赚钱的企业都应该破产!老兄,我想让公司多赚点钱,这有什么不对吗? 祝建平:赚钱没有错,企业就应该赚钱。但是,我们做任何企业,都应该有高于赚钱的目标。这叫做:基于赚钱、高于赚钱!你想啊,把土地买进来、卖出去,不需要加工、不需要开发、更不需要创造,公司要做的就是付款和收钱,只要老板和出纳两个人就可以完成公司的全部运作。 王光辉觉得辩不下去了,就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说:打住,打住。我的概念被你偷换了,从一开始我就输定了。建平老兄,我们换一种方式讨论问题,成不成? “成啊,换什么方式都成,反正你是老板,我不可能推翻你的决定。” “不对啊,公司的两个股东,我占80%,你占20%,要说呢,你我都是老板。再说了,公司章程明文规定,重大事项要股东意见一致才行啊。” “打住,这个你也打住。”祝建平学着王光辉的手势说。“当初,是为了你注册‘有限公司’的方便,才把我列为虚假股东的,我没有出资,当然不能享受股东的权利。在这个问题上,我的态度是一贯的、明确的。” “哟,还用上外交辞令了你,有这必要吗。”王光辉有意识地缓和了气氛。 “建平老兄,其实我在内心也赞同你的意见,这段时间都是被拆迁问题给折磨的,项目受阻,心里烦啊。这样啊,你我都从现实出发,各退一步,同时也打个配合——我呢,我会放风说拆迁受阻,项目放弃。你呢,找个大型的有实力的建筑工程公司,实行房产开发项目合作,关键是让建筑公司解决建房资金问题。当然,拆迁方面可以采用机动突击办法,先开工几栋房子,把路切断、把水电切断,让施工噪音把拆迁户赶走。其它的,你去安排吧。” 王光辉一边说“如果没有异议就这样吧”,一边用目光四下寻找,发现田力早已不在这里了。 “小田!什么时候溜的!”王光辉拉开门,对外面喊了一声。 “老板,我在!”田力像是从地下钻出来的一样。他见王光辉像是生气了,就解释道:“老板,是这样的,有个拆迁户找来了,我怕他会干扰公司领导的工作,所以就去接待他了。” 王光辉有点意外:怎么,拆迁户也敢找公司来? “没有,还好,这位拆迁户,他不是来闹事的。” “不闹事,那他来公司干嘛?” “我跟他大概谈了一下,是这样的,他愿意配合拆迁,但是想跟公司商量商量一些个具体情况。” “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王光辉转对祝建平说。“建平,我去跟这位拆迁户聊聊,你先忙着啊。” 田力先是等王光辉上了二楼,然后领着那个拆迁户也上了二楼,来到董事长办公室。 拆迁户年龄大约60岁,中等个子,身体瘦而不弱。他进了王光辉的办公室,面对眼前这豪华气派的环境,神态变得更拘束了。其实,他就是金玲的公爹、喜子的爷爷。 田力介绍说:老板,这位老人家,姓周,周老伯。 王光辉很夸张地做出高兴的样子,笑着说:周老伯,你好,我是王光辉。请问,你有何指教? “王老板,我是拆迁户。”周老伯说着话,就从怀里摸出了房产证、土地证,递给王光辉。 王光辉接过二证,同时田力已递上来了那一片的地形图,指着图上说:老板,他的房子,在这。 王光辉看着图,点头自语:嗯,好,在这。这边是船舶修理厂,这边是街道,一条路,这边通往建设大道,这边通往相水河边,嗯,好。 王光辉站了起来,把二证还给了周老伯,装作失望地说:周老伯啊,我们公司原先是有计划要开发这一片的。但是,当地居民不同意、不支持啊,所以,我们放弃这个项目了。唉,真是不好意思。 “什么?放弃了?”周老伯疑惑不解。 王光辉一边观察周老伯的反应,一边问:周老伯,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我,我堂客,还有儿媳妇、孙子,一共4个人。” “你,你儿子呢?” “我儿子,唉,3年前,车祸,死啦。” “哦,对不起。” “没事,3年了,习惯了。” “周老伯,你的孙子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我孙子4岁了,大名周天喜,小名叫喜子。”周老伯说起孙子,脸上立刻有了一些神采。 王光辉注意到了,周老伯的兴奋点就在孙子身上。于是,王光辉心里有了谱。“周天喜?天天有喜!周老伯啊,我一看就知道你老人家的孙子,又可爱,又聪明,将来长大了,一定能有大作为。” “是吧!哈哈哈哈!”周老伯笑开了。 “按照你家里的情况,本来可以得一套新房子,同时拿到几十万元拆迁补偿费的。有了这笔钱,就可以让喜子上最好的学校、过最好的生活。唉,可惜,真是可惜,这么好的一个机会,眼看就错过了。” “是啊,可惜你们放弃了,不开发了,我——”周老显得有些失落,两只手也不知该往哪里放。 王光辉又仔细地在那张图纸上反复地比划了一阵。 “周老伯,如果我们不放弃——”王光辉试探着问,“你有什么想法呢?” “我——我的想法是,如果你们付现钱,我就同意拆迁。” “周老伯,你家的旁边,这两户,他们也是你这种态度吗?”王光辉有意刺激周老伯。“你要知道,你的房子拆了,旁边这两户不拆,那结果还是等于零呀。” “这两户?王老板,我看你也个好人,这么对你说啊,我呢,是这一片拆迁户推选出来的维权小组的组长。这几户人家都说了,全听我这个组长的。” “哎哟——你们还成立了维权小组?有组织的?”王光辉好像被吓了一跳。 “是啊,总组长是一个叫王光明的小伙子,他还有十几个手下,个个年轻力壮。” “哟,人手还不少啊,这么多人,他们的收入来源是什么呢?” “正是啊,问题就在这里啊。别看他人多势众的,可是,他没有什么资金实力呀。开个会吧,就招待一瓶矿泉水,连顿饭都没有。更别说我们这些组长,那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出力受累那都是学雷锋,一毛钱的报酬也没有啊。” “那哪行啊,这不是剥削人吗?又要马儿跑,又不给吃草?” 周老伯被王光辉激将、煽动起来,完全暴露了自己的底牌,成了一个毫无防备之力的人。 田力在一旁听得清楚、看得明白,就顺着王光辉的意图问道:周老伯,你刚才是说,你家旁边这两户,都会听你的?你确定? “确定啊,这两户,都是几十年的邻居,平时相处那就跟一家人似的,没问题呀。所以,我意思呢,你们就不要放弃了,可以开发嘛。”周老伯的眼神里已经有几分恳求的味道了。 王光辉大概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可以出牌了,这才不急不忙、呑呑吐吐地说:是啊,周老伯,如果拆迁户都是你这样的态度,那当然可以开发,是吧。也许,好事多磨。不过,像你这样的老实人、正派人,不应该让你吃亏呀。 “不不,我吃不吃亏的没关系呀,我自愿配合拆迁。没别的,我只要求付现钱、付给我。” 王光辉从周老伯的话中听出,他特别强调“付现钱、付给我”,可能这才是关键所在,只要答应他的这个要求,其它的就不是问题。于是,王光辉变成一副豪侠仗义的模样说:对啊,没问题,全部现钱,交你手里,我们只认你呀周老伯。 “那——那,那你们到底放不放弃、开不开发呀?”周老伯现在已经变得焦急了。 王光辉有意低调地说:看在周老伯这么热心支持的情分上,啊,要不——我们就建几栋房子试试? “行啊,建几栋,没问题!”周老伯附和着,表情已经阴转晴了。 王光辉再次在桌子上摊开那张地形图,他用红笔在图上划了一个框,递给田力说:这一片,面积大约20亩,拆迁对象主要是这家船舶修理厂,这是一家亏损国企,区政府说了算。另外就是这3户私人住宅,周老伯如果说话算数,那就——用他的二证作抵押,先给他10万元定金,如果3户人家都同意,就签订合同,按原定标准发给拆迁费。 田力点着头说:是,明白。 王光辉补充道:让周老伯转告其他拆迁户,就说我们公司只建这几栋房子,拆迁拆不动的地方就不要了。 田力接着说:是,明白。我们不说,让周老伯去说。 …… 就在王光辉与周老伯神聊的时候,他的妹妹王丽辉到公司来了。她进了公司大门,直接就去了祝建平的办公室。 她把一张式样精致的邀请书递给祝建平说:你该请我吃饭。 “这是什么?”祝建平接过那个邀请书。 “这张邀请书,花多少钱都买不到。是我的一个朋友,专做活动策划的,这次会议活动,就是他们以房地产行业协会的名义组织的。参加的都是有关权力部门和学术机构,参加的企业必须是上市公司。”王丽辉说话的神情有几分得意。 “‘房地产与宏观调控理论研讨会’?凭你的私人关系,让我走后门进去参加一个会议?”祝建平把邀请书还给了王丽辉。 “你看看清楚,会议地址?”王丽辉再又将邀请书放在祝建平手里。 “会议地址——北京?住建部?” “看清楚了吧,这场会议可不简单,住建部的官员肯定参加。你想想吧,全中国有多少房地产企业的老总,想参加这个会议?想得到这次会议公关的机会?并且,我那位朋友还说,这是一次可以自由发言的学术型会议,总理也有可能会出席呢!”王丽辉说着,把那张邀请书抢了过去,装作生气,“你如果不想去,那我就送给别人去。” “我……” 祝建平想拿回那张邀请书,王丽辉故意不给。她将邀请书藏在身后,同时引诱他伸手来取,乘个空子,上身就与他贴在了一起,并顺势用双手抱住了他的腰。这时,她心里期待着他伸手来抱她,但他却像被怔住了一样,满脸通红,身体僵直地举着双手一动不动。 不早不迟,恰在此时,有人推门而入。祝建平心里急闪过一个念头:“千万别是王光辉来了”。然而偏偏不是别人,正是王光辉! “啊……”王光辉想转身离开,但是来不及了,一时语塞。 “喂!你混蛋!谁让你进来的?也不敲门!”王丽辉娇嗔地骂了一句之后,才把抱着祝建平的双手缩回来。 “好,好,我……”王光辉几番犹豫,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你看你看,闯祸了吧。”祝建平调侃着,给自己下台阶。 王丽辉单膝弯曲、双手侧握,学着电视剧台词妩媚地说:全是臣妾无心之过,真真是给皇上添乱了呀。 说完,她又突然换了个人似的,改了语气:你等着,我这就去我哥那里讨回公道。 王丽辉从祝建平那里出来,三步两步上了楼,来到王光辉的办公室。王光辉正在跟田力说着话,王丽辉上前一把扯住田力的衣领,把他拉出门外,然后顺手关上了门,再往沙发上重重地一坐,装作不高兴地说:哥,麻烦你,给我说说祝建平。 王光辉沉住了气,对妹妹反复观察一阵,然后有点无可奈何地说:祝建平,男,33岁,法学学士、经济学硕士,光辉置业总经理,目前未婚,其未婚妻正在国外进修,将于明年学成回国。 “还有呢?”王丽辉脸上有了一丝含意复杂的笑容。 王光辉在大班椅上伸了个懒腰当作掩饰,接着说:3年前,他的哥哥祝建光,是我们的市委书记,人称‘三多书记’:钱多、房子多、女人多。我原本指望书记给我一些帮助的,没料到,一个情人举报他了,东窗事发,锒铛入狱,判了无期,唉,真是可惜啊。 “哦,原来祝书记就是他哥哥?” 王光辉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说:丽辉,我是你哥哥,必须对你实话实说:你若对他有意思,我不仅不反对,反而乐观其成;但要告诉你的是,成功概率不到三成,因为你这盘菜,不对他的口味。 “口味不同,才有新鲜感呀。再说,若不亲口尝试,怎么知道他喜欢哪一种口味?” “我们商人,都知道规避风险。所以,你也要掌握好分寸哦。” “不要你管。” 王光辉还想说什么,王丽辉已经转身走了。 王丽辉下了楼,重又回到了祝建平的办公室。田力正在跟祝建平谈着工作上的事,见王丽辉来了,怕被她再扯衣领,他就知趣地退走了。 王丽辉也不说话,只是从各种角度欣赏着祝建平。 祝建平被她看得心慌了,说:怎么啦?你哥骂你了? “都说‘女追男,隔层纸’,我怎么没有看见,那一层窗户纸它在哪里呢?”王丽辉说着,用眼睛直视祝建平,想给他一点压力。 祝建平镇定下来说:你哥没告诉你吗?我的情况? “说了,他说你目前未婚呀。” “嗨,我……”祝建平有点语无伦次了。 王丽辉一步一步走近他说:怎么,还没开始,就想结束? “我生怕会浪费你的时间啊。” “不怕,我这人,其它的没有,最多的就是时间。” “不是,这……” 王丽辉把他逼到退无可退的时候,在他嘴唇上浅浅地吻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出门时留下一句话:不急,你考虑三天时间,再给我答复。拜。我去东方艺校,给学生上形体课去了。 第八章背叛 —08— 我提议,大家举杯,为我们国家改革开放的光辉岁月、为我们相水区万众期待的“光辉岁月”,干杯! 历书上说,今天是个黄道吉日,适宜动土。所以,“光辉岁月”项目选在今日动土开工。正如计划中的那样,在大约20亩的用地范围内先期开工建设4栋高层住宅,以利推动更大面积的征地拆迁。现场的一切都由“乙方”操持:炸鞭炮、放烟花、杀牛,4台挖机同时操作,开挖基坑。 祝建平和公司副总付国庆,作为工程“甲方”的领导代表,与“乙方”的公司总经理和项目经理,站成一排,佩戴胸花,迎接着陆续到场的来宾们。公司办公室的小彭,负责现场引导,一一介绍到场的重要客人—— 市、区二级发改委:领导、园区管理办主任、投资科科长; 市、区二级国土局:领导、地籍科科长、用地科科长、征地拆迁办主任、土地储备中心主任; 市、区二级规划局:领导、建筑规划科科长、园区规划科科长、规划设计院主任; 市、区二级住建局:领导、质监站站长、招投标办主任; 市、区二级房产局:领导、开发办主任、产权交易中心主任; 市级武警消防支队:领导、专管参谋; 市级人防办:领导、工程科科长; 市、区二级公安局:领导、治安队队长、交警队队长; 市、区二级银行:领导、信贷科长、信贷员; 此外还有市或区的环保局、物价局、财政局、国税局、地税局、工商局、审计局、商务局、民政局、教育局、文化局、计生委、卫生局、白蚁防治办、渣土管理办,以及街道办和部分媒体记者。还有一些公营事业部门,如自来水公司、电业局、煤气公司、电信公司,都在重要来宾之列。 祝建平对这些客人一个也不敢怠慢,与他们恭敬地握手谈笑,脸部肌肉一直处于超负荷工作状态。他知道,“光辉岁月”项目的审批报建和领证手续,将要一一经过这些部门审核盖章。完成这个“公文旅行”需要一年多时间、盖上50多个公章。现在项目虽然开工了,但这只是一次“非正式”的亮相,而且还是市、区二级政府为了鼓励投资、发展经济而给予的特别照顾措施:列为市级“重点项目”、按“先上车后补票”办法对待。 客人们在签到处领到礼品之后,一般都会装模作样地在现场指点议论一阵,然后纷纷前往所安排的酒店准备享受美食大餐。小彭与几个公司职员,为客人一一送上一包生鲜牛肉和一个礼品袋,忙活得不亦乐乎。 …… 与此同时,王光辉正在去省城的高速公路上。 田力开着车,问道:老板,我们这是去秘书长家里还是去省政府接他呀? “他电话里说的是去省政府接他。不过,这不是还有些东西要送给他嘛,那就先去他家里放下东西,然后再去接他。” “好的。” 王光辉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对田力说:小田,在前面靠边停一下。 “好的。” 田力打开了车的双闪灯,在应急车道停了下来。王光辉把自己的手机递给田力说:手机里面有一份录音,是祝建平在北京的会议发言。我不会操作,你给放录音听听。 田力接过手机,左按右按几下,录音就放出来了,然后他们继续上路。那录音里正是祝建平的声音—— 感谢主持人给我发言机会。刚才,总理明确指出,他想听到真实的情况、真实的声音。我理解,总理是要鼓励大家说真话。既然有总理的鼓励,我就来讲讲真实的情况和真实的看法。当然,即便没有总理的鼓励,我也会讲真话,因为我是个“光脚的”,我怕那些穿鞋的吗? (笑声) 关于对目前房地产市场的基本评价,刚才前面几位发言者各抒己见,令人印象深刻。但是,我不同意有人做出的粉饰性的结论。有关的统计数据明确显示,我国目前的房地产市场是一个投资主导的市场,而不是消费主导的市场。房产主要是当作投资品,而不是消费品;是投资者在主导房产价格,而不是消费者在主导。最根本的一点是,地方XX为了抬高地价,而在暗中支持房产市场的投资与投机。这是一种不健康、不可持续的市场格局。 刚才几位发言者对房价问题各有说法,有人说高了,也有人说低了。我认为,科学的结论应当以科学计算和论证为支撑。但是,科学方法并不是掌握在政府手中,也不掌握在专家学者手中,我认为应当由市场掌握尺度标准,让市场决定房价的高低涨落。这也就是说,不论中央政府还是地方XX,都不应该人为设定以行政手段干预房产市场价格为目标的调控政策。 事实已经证明,并将继续证明,人为干预措施往往会扭曲市场信号、破坏市场规则。相反,我们应当要求各级政府实行权力自律,反省自己的某些行政伦理—— 例如,我们的新增建设用地都是来自农村农业用地,但在土地出让金收益的分配上,农村和农民却拿得最少,结果造成征地拆迁矛盾冲突四起,永无宁日。 又如,地方XX,主要是市、县二级政府,拿走了大部分的土地出让收益和涉地涉房税费,同时却又极力回避保障房、廉租房的供给责任,造成中等收入者对房价失望、低收入者对房价绝望。 再如,我们国家还没有建立起法定的对权力运用的责任追究制度,以致掌握权力的人可以在GDP政绩冲动下,为所欲为而无须承担责任;以致在任市长可以用掉将来三任市长的财政资金,并且患上“土地财政依赖症”无药可医。 (主持人插话:超时了超时了啊。) “嗯?这就完啦?话没说完呀。”王光辉说。 田力推测说:可能是被会议主持人屏蔽了,关了麦克风。 “是吗?嘿,有点意思。” …… 建房工地上,甲方和乙方的人,还有请来的各路客人们都去酒店吃饭了,剩下施工人员和那几台挖机,另外还多了几辆运土车、一大堆搭建工棚的材料。施工人员在工地上架个桌子,也吃起了内容丰富的“开工饭”。 这时,拆迁户金玲牵着儿子周天喜来了,她满脸惊恐地问:喂,这是怎么啦?你们拆了我家房子? 这一众施工人员都大惑不解,一个施工组长反问道:怎么啦?你家房子在哪里啊? “那里就是!”金玲指着一堆废墟。 “哦——”那个组长,记起了什么事,就从自己的工具包里找出了一张纸条,递给金玲说:“这是你家里人留给你的,你自己看吧。” 金玲接过纸条,仔细一看,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公公做主同意了拆迁条件,搬走了,特意留下纸条把新的住址告诉给金玲。 金玲无话可说,拉着喜子的手走了。临走,她还是忍不住对那堆废墟、那一片地方多看了几眼,神情失落,仿若梦中。 好在新的住址并不远,就在商业步行街上。金玲带着喜子找到那个新住址时,周老伯正在门口张望着。 金玲注意到,那是一栋旧式的砖木结构房屋,2层楼,其特点是一楼外边有一圈半人高的木板墙,木板墙的前面还建起了全木结构的走廊。从地形上看,过去这个木质走廊应该就是架在水面上的凉棚。 金玲心情复杂,对喜子爷爷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倒是喜子特别高兴,扑到爷爷怀里就急着要看“新家”:爷爷,爷爷,我们搬新家了吗?新家好不好呀? 周老伯喜得合不拢嘴,抱起喜子在脸上一阵猛亲,那样子就像自己的一件宝贝失而复得。要不是碍于金玲在边上,他也许会更疯狂。 家里的饭菜已经上桌,金玲和喜子一到,就可以开餐了。金玲在心里忍了半晌,刚坐下就禁不住问道:怎么就突然搬家了呢?以前爸不是不同意搬的吗? “是啊是啊,不同意搬。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呀。”周老伯含糊地应付了一句。 “来,吃饭吃饭。”喜子的奶奶说着,抢先给喜子的碗里夹了一颗肉丸。 …… 在一座高档酒店的地面停车场,原本已经停满了小车,这时突然来了一溜烟长长的车队。在最前面引路开道的是一辆警车,后面车队太长,见不到尾。停车场的保安急得满头大汗,不知所措。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指挥警车呀,他干脆放任不管了。 那些车子就纷纷四下寻机自找空隙停车,车队的后半截都在附近道路上靠边而停。后面来的车子被挡道了,无处可停,就陆续占满了酒店旁边的道路。 附近的两个交警将情况看在眼里,也无可奈何,只好指挥过往的车辆掉头、绕道。任凭过往的司机、路人如何指责,如何咒骂,两个交警只是装聋作哑。 与此同时,酒店里面挂着“‘光辉岁月’项目开工庆典酒会”横幅的宴会大厅,已到了人声喧闹、气氛热烈之际,大约40张宴会桌都已坐满客人。有些人用筷子敲打着桌面的餐具,起哄着要求上菜开席。 幸好,领导们终于入场了,服务员开始上菜。 尹区长作为临时受命的主持人,手持麦克风讲道:各位各位,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大家好!值此圣诞佳节来临之际,我们迎来了‘光辉岁月’项目开工的良辰吉日。在此,我谨代表相水区人民政府,并以我个人的名义,对光临庆典酒会的各位领导和各位来宾,表示衷心感谢!我提议,大家举杯,为我们国家改革开放的光辉岁月、为我们相水区万众期待的‘光辉岁月’,干杯! 在面对着宴会大厅前台的一个包厢里,王光辉与一桌官员身份的客人都在聆听尹区长的祝酒词。 王光辉对身旁主宾席位上一位戴眼镜的中年人调侃说:秘书长,听见了吗?尹区长这口才真是了得,今天是临时安排他做主持的。听人说啊,文才好的人不一定口才好,口才好的人必定文才好,是吧? 秘书长点头赞同:临机应变,出口成章,的确不错。 王光辉与秘书长似乎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 …… 周老伯一家人吃饭正吃到一半时,有人在外面敲门了:周老伯在吗? 喜子奶奶一边问着“谁呀”,一边就上去开了门。来的是两个人,一高一矮。喜子奶奶记得,他们曾经来过的,是拆迁事务公司的人。 “你们——”喜子爷爷满脸疑惑。 来的那两人好像做了分工,一个笑脸,一个怒脸,也不解释,把两个饭馆打包的菜盒子朝饭桌上一摊,每人一瓶啤酒,用牙齿咬开瓶盖,自己搬了椅子就坐下吃起来。 “你们这是——”喜子爷爷一边挪动自己的椅子,一边惶恐地说,“你们,这是怎么搞?” 高个子的瞪着眼说:我们自己带菜来的,合伙吃饭,交个朋友嘛,没怎么搞呀,干杯。 矮个子的挂着笑脸说:周老伯啊,你出卖了街坊四邻大家伙,拿了开发商的好处,也该给老朋友们沾点光吧,不要那么小气嘛对哈? 金玲听出他们话中有话,又见公爹的神情有几分心虚似的,就不高兴地说:喂,你们两个,有什么话就摆桌面上说! 高个子的抢道:好,有话就摆桌面上说,这话我爱听。认识一下,我姓古,古代的古,大名古建家。 “你们今天来我家有什么事?”金玲直奔主题。 “事倒没什么事,但是有一些话要说清楚。”古建家做着手势让金玲不要着急。“是这样的,周老伯是我们拆迁户推选出来的小组长,本来说好的大家要齐心一致,团结协作,共同维护拆迁户的利益。但是,周老伯,背着我们大家,私底下跟开发商签订了合同。” 周老伯抢话说:哎呀,你们不知道,情况有变。开发商说了,他们只开发修船厂那一片,其他的地方他们不要了。这等于是说,拆迁不拆迁都跟你们没有关系了,这样我才同意搬家的呀。 “什么啊,有这事?”那两人都傻了眼了。 “对呀,不信,你们可以去开发公司打听去,对吧,拆迁户只有我们那边三家,都同意搬,所以,对吧?”周老伯觉得自己缓过神来了,甚至还想起了“生姜还是老的辣”那句俗语。 “有这事?”古建家觉得自己脑筋还没转过弯来,就立即拨通了王光明的电话:“喂,王总,我们在周老伯的家里。情况是这样的,刚才周老伯说,开发商只开发修船厂那一片地方,其他的地方他们不开发了。嗯,你看我们——好,我们见面再说。” 金玲见古建家起身要走了,就说:慢,你刚才说我爹已经跟开发商签订了合同,是什么合同?怎么回事? 古建家被金玲问得一头雾水,心里好生奇怪,就一边离开一边怪声怪气地说: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你爹才对呀。 那两人走了,家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好像一只苍蝇飞动也能听见巨大的气流声。周老伯明知儿媳想问什么,他就是不说;金玲明知公爹隐瞒了什么,她就是不问。 这是两代人之间的冷战,外人是搞不清状况的。 第九章圣诞之夜 —09— “你混蛋!我都还没有正经谈过恋爱,你就偷走了我的第一次!你混蛋!我被你破坏了,嗯——”王丽辉说着说着就哭了。 一年一度的圣诞平安夜,商业步行街被装扮得流光溢彩。现在的年轻人,对圣诞节已经看得和春节一样重要了。商家们纷纷别出心裁,用上各种手段来吸引青年男女们的钱包。 “骑士咖啡馆”今天吉利开张,它的老板不是别人,正是王光明。他的咖啡馆以赛车和摩托车为主题,以红、黑两色为基调,在一楼大堂醒目位置还安放了一台威风凛凛的名牌机车作摆设。 华灯初上的时候,咖啡馆门前放起了烟花,吸引着周围的人们驻足观看。 巧的是,金玲就住在咖啡馆的街对面。正在吃饭的喜子被烟花的动静所吸引,扔了手中的筷子就往门外跑,嘴里还欢叫着:放花炮啦!放花炮啦—— 金玲拦不住喜子,只好跟着跑出来。 各色烟花,姹紫嫣红,依次冲入夜空绽放。喜子就像自己过生日一样,高兴得手舞足蹈,不时地拉着金玲的手到处乱跑。 来到咖啡馆门口时,他看见玻璃窗上贴了一张启事,就试着认上面的字。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却认不出几个。金玲看在眼里,心中一阵焦急上火:喜子4岁了,与同龄人相比,他识字太少;不像其他人家的孩子,有的现在都已经开始学英语了。 想到这里,金玲一把抱起喜子说:喜子,你想不想能够认识那上面的字呀? “嗯,我想。妈妈那上面写的什么呀?”喜子问。 “那是‘招聘启事’,说的是这家咖啡馆开业了,现在需要招聘几个服务员、勤杂工。” “妈妈,什么是招聘呀?” “招聘,就是——”金玲觉得不好回答,就顺势引导喜子:“喜子,你想不想上幼儿园啊?上了幼儿园之后,老师就会教你很多事情。比如说,花炮一共有几种颜色呀,天上那些星星都叫什么名字呀,一年之中为什么会有春夏秋冬4个季节呀,还有好多好多呢。” “真的?幼儿园的老师都知道?那我要上幼儿园,妈妈,我什么时候可以上幼儿园呀?” “我们回家,你去问一问爷爷奶奶,好吗?” “好。” …… 烟花燃放结束时,咖啡馆来了一男一女,是祝建平和向兰。 王光明在门口迎接,领着他们走进了咖啡馆。一眼望去,他们发现咖啡馆的墙壁上,全是用王丽辉的艺术照片做装饰,各式造型,风姿万千,都与车有关:驾车的、骑车的、扶车的、洗车的,有些照片的开放尺度还相当的大,看得人心里发麻。 “男神女神驾到,有失远迎啊。”王丽辉身穿一套深蓝色裙装,肩披一件白色皮草,手持一杯红酒,在二楼等着他们的到来,说话的神情和站立的姿式都十分性感。 祝建平和向兰在王光明、王丽辉引导下走进了2楼的一个包间。包间里有一张小圆桌,桌上已经摆好了4份牛排,靠另一面墙边还摆有一张可作床用的布艺沙发。包间有一面墙壁是用王丽辉骑摩托车的喷绘照片作装饰的,照片占据了整面墙壁,视觉效果有几分震撼。 向兰笑道:我说这个咖啡馆呀,它要么就是王丽辉创办的,要么就是被王丽辉占领的,这到底是属于哪一种情况呀? 祝建平却说:那也有可能是王丽辉缴获的啊。 大家笑了,纷纷脱去各自的外套,举起了酒杯。 “来!庆祝王老板的骑士咖啡馆隆重开张,祝生意兴旺!” “圣诞快乐!” 吃着牛排,喝着红酒,谈天说地,王丽辉感觉兴致很高,就提议说:为了助兴,也为了公平,我提议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你们敢不敢? 向兰问:什么?‘真心话大冒险’?怎么玩啊? “简单,猜拳,石头剪刀布,输的要回答最尖锐的问题,必须如实回答,不得回避;不回答就得喝酒。” 正说着,有人敲门进来了,是来叫王光明的,王丽辉认得这人就是那家汽车修理店的老板李忠。 王光明对李忠说了声“马上来”,然后对大家说:这个‘真心话大冒险’可以玩。但是呢,我还要去处理一些事情,不能陪你们。你们3个人玩,正好。 咖啡馆开张之日,老板有一些事情要忙,这倒是情有可原。他们让王光明出去了,3个人开始喊猜拳令: “石头!剪刀——布!” 第1轮,向兰输,王丽辉兴高采烈地说:你输了!我来提问,你必须如实回答!请问——你离婚的原因是什么? “我——”向兰被逼得满脸通红,“我必须要回答吗?” “必须!” “不回答就要喝酒吗?” “对!” 向兰犹豫一下,然后举起酒杯说:问题太复杂,几句话说不清楚,所以我还是喝酒吧。 第2轮:“石头!剪刀——布!”祝建平输了。 王丽辉更兴奋了:我提问:请问——你对向兰有什么想法? 祝建平坦然说:想法?目前我的想法是,如果彼此愉快,愿意把她当作我的红颜知己。 王丽辉接着问:那你对我,和你对向兰,有什么区别吗? “我反对!每人一次只能提一个问题。”祝建平说。 第3轮:“石头!剪刀——布!”又是向兰输。 王丽辉:我的问题是:请问——你愿意做他的红颜知己吗? “我愿意。”向兰答了,同时又喝了一杯酒。 王丽辉:你怎么又答问,又喝酒,自愿接受双重惩罚? 向兰:不是,我的话没说完。我想说,如果没人反对,我才愿意。如果有人反对,我就不愿意。 王丽辉听向兰这么一解释,心里感觉很热乎,就脱去了外衣,喊着“再来再来!” 第4轮:“石头!剪刀——布!”王丽辉输。 祝建平:我的问题是——这家咖啡馆的老板,他追你追到手了吗? 王丽辉:没有,还早着呢,或许永远也追不上,或许有希望。请问,你最爱听哪一个答案? 祝建平:反对!你是输家,无权反问。 第5轮:“石头!剪刀——布!”王丽辉连输。 祝建平示意向兰提问,向兰问道:请问——对眼前这位‘忧郁王子’,你有什么期待? 王丽辉:我已经受过打击了,若再期待他什么,谁知他领不领情呀? 向兰:反对!反对!两个反对!你没有回答问题,还敢反问,必须要罚酒! “同意。”祝建平说,“违反游戏规则,就该罚酒。” “好吧,我喝,看来你们两个人是一条心要罚我呀,我后悔跟你们做了朋友,我喝还不行吗。”王丽辉喝干了杯中酒,她似乎已经有一些醉意了。 …… 在祝建平他们这个包间的隔壁,是另一个包间。此时,王光明正在这里主持一个小型会议,共有6个人在场,会议主题是关于拆迁的。 李忠正在发言,对王光明说:王总,我把汽车修理店卖掉来全力投入你策划的拆迁事务公司,到现在已经有一些时间了啊。几个月下来,没有做成一单收入不说,可问题是,下一步到底怎么走?业务发展方向在哪里?这些总该理出个道道来了啊。 “是啊,我们今天聚在这里,不就是这个意思嘛。”王光明说。“前段时间,我呢,忙于这家咖啡馆的开业筹备,把拆迁公司的事情确实耽误了,对不起,我跟大家道个歉。尤其李老板,放弃了汽车店来陪我玩拆迁,好家伙,还真的没有一分钱收益,这叫什么事呢是吧。你们都说说,看看这个业务经营工作应该怎么搞?” 古建家发言说:王总,李总,虽然公司是你们两位做老板,但我既然拿一份工资,就应该尽心尽力。所以,我想谈谈我的几点不成熟的意见。 “别客气,直接说嘛。”王光明鼓励道。 “那好,我就直接说了啊。这几天,我们找人打听了,‘光辉岁月’的开发商是与大型国有建筑公司合作开发楼盘,资金实力强,不会在意只做小项目。他们口头上说只开发修船厂那一片,其实那是放的烟幕弹和离间计,意图是要让拆迁户内部产生分裂。相反,他们计划还要做‘光辉岁月’二期项目,还要继续拿地。巧的是,开发商老板名叫王光辉,跟王总你一字之差。他过去是个边防武警战士,靠帮助别人搞边境走私捞了第一桶金,后来做钢材生意发的家。” “王光辉?”王光明听着,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很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来。 古建家继续说:同时,我们也向社会上一些朋友问过,他们认为,拆迁事务公司的服务对象应该主要是那些开发商,也就是由国土局和开发商委托我们,对付拆迁户中的那些钉子户。这样,我们才能较快实现业务收入。 王光明感觉眼前一亮,问道:说得好,你刚才说的社会上的朋友,都是些什么人物啊? “当然是懂行的,又有众多兄弟;能成事,又不怕事的。” 王光明受到启发,就说:对呀,我们正是需要这样的特殊人才。你们各位,若是有这样的朋友,可以推荐过来啊。 古建家兴奋地说:这就对啦!王总,不瞒你说,我今天就带了一位这样的朋友来,他现在就坐在一楼喝咖啡呢!只要你王总一句话,我立马请他上来说话。 “行啊,古建家你真是个有心人。好,你这就请他上来。” “好,王总你们稍等。” 只是半支烟的功夫,古建家从一楼带了一位朋友上来了。他介绍说:各位,这是我的好兄弟黄健,小名‘健力宝’。黄兄,这是公司的王老板和李老板,其他几位都是公司同事。 “幸会。” 握过手之后,黄健开门见山地说:今天来这里之前,建家兄弟就跟我说过你们公司的情况,所以我就坦率直言了。最近,我和兄弟们已经帮几个开发商做过受托业务,也就是专门对付拆迁户和钉子户。既有造型业务,也有出手业务,都做成了。 王光明认真地问:什么,造型?出手? “嗯,所谓造型就是集合兄弟队伍,摆出威胁人的阵势,口头上很凶,但并不打算动手伤人的。所谓出手,就是带棍子家伙,指哪打哪不含糊,但伤人的程度要控制在轻伤以内。” “为什么呢?”李忠问。 “刑法规定,故意伤害罪可判3年,寻衅滋事罪可判5年。故意伤害罪怎么判,关键看人的受伤程度,一般是无伤不判,轻伤轻判,重伤重判。征地拆迁过程发生打架伤人,政府的态度肯定偏向开发商,法院就会以‘事出有因’为由,轻伤也不判实刑,而是判个缓刑结案了事。如果开发商给当事双方都付钱补偿,那还有可能达成和解,不用上法院。” “打架伤人了,那警察不管?”不知是谁这样问了一声。 “啊!你这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啊?”黄健听到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感觉可笑且可气。“朋友,你们要明白,真要出手打架,开发商一般都会安排便装的公安协警,跟我们一起行动,暗中指挥。你们连这都不懂,还开什么拆迁公司啊,有没有搞错?”他说完,就做出要走的样子来。 王光明真以为黄健要走,急了,拦在黄健前面说:黄兄,别急呀,把话说开了就好办了嘛。家父在市公安局治安支队当领导,这些内幕情况我也不是一无所知啊。这样吧,我们合作,你看应该怎么办,你说句话。 “好,干脆,对我胃口。”黄健态度大转,“王总,李总,我的建议是我负责拆迁事务公司的行动策划和指挥,行动人手也由我组织,公司的业务收入给我35%,你们看怎么样?” 王光明心里正为公司业务犯愁,一听黄健的建议就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我没问题,同意。李老板,你的意见呢? 李忠比王光明更加愿意接受黄健的建议,肯定地答道:我,完全同意! 黄健满意地说:好,江湖道义,承诺是银,信任是金,合同都不用签,我们的合作就从此刻开始。 有人给在场每个人备好了酒,7个人就一致碰杯,一口而尽。 “好!痛快!” 黄健酒水下肚,豪气上冲,当仁不让地说:各位,既然大家信任,我现在就开始策划指挥第一单业务了啊。‘光辉岁月’项目工地,施工方一日三班,全天整夜地用挖机的噪音损害四周居民的健康,同时用渣土封堵附近道路交通,意图就是要赶走附近的居民。 众人点头,望着黄健。 黄健继续说:这样啊,王总,你给环保局打一个投诉电话,以居民的身份控告噪音污染。 “好啊,”王光明答应。 “还有,李总,你给城管局打一个投诉电话,你以居民身份控告施工单位妨碍行人交通、损害市容。” “好的。然后呢?”李忠问。 “然后,余下的事全都交给我了。这次行动目标是要求施工方把项目的土方工程让我们承包,我们再转包土方工程,立马赚钱。” 众人点头,一致同意。 “各位,我这就组织人手去了,今晩投诉,明晚行动,一周之内可以数钱了。” 黄健做了个潇洒的告别手势,走了。 王光明像是打了鸡血针,兴奋不已,后悔没有早些认识这样有能耐的朋友。他留下李忠,安排说:兄弟,那两个投诉电话,你就全都代劳了啊,我在隔壁还有客人呐。 李忠见王光明如此兴奋,就讨好地悄声说:没问题啦。兄弟,隔壁的美女,你到手了没有?今天晚上应该可以搞定了吧?什么时候向我报喜啊? 王光明摇了摇头:唉,兄弟我马力不足啊,还得要继续加油。 李忠忽然灵机一动,神秘兮兮地说:兄弟,我刚从朋友那里得了一包‘伟哥’,据说效力极好的,今晚你要不要试试? “怎么试?还没到那个程度啊。” “这,干脆,往咖啡里面一放,男女都喝。这种‘伟哥’是最新产品,有发情作用的,兴许立马见效。” 王光明想了想,犹豫着同意了:好,男子汉,不成功便成仁,把药给我。 …… 在隔壁包间,祝建平和向兰、王丽辉的“真心话大冒险”游戏还在玩着,只是节奏慢下来了,声音也弱下来了。 “石头!剪刀——布!” “谁输?谁输?到底谁输?” 两瓶红酒已喝完,正在喝第三瓶,他们的游戏规则都已经乱套了。 这时,王光明进来了,身后还跟着进来一个服务生,端上了4杯咖啡。 王光明说:各位,既然来到了咖啡馆,哪能不喝咖啡呢。来来,喝咖啡,可以解酒的。 各人都接过服务生递上来的咖啡,喝了。 “不错,味道不错。” 王丽辉说:店老板的事情忙完了,那就一起来‘真心话大冒险’,4个人一起玩。 王光明情绪正在亢奋中,心里又想与王丽辉拉近距离,就说:4个人猜拳,废局太多,很难出结果,不好玩的。我看这样啊,2人一组,分开来玩。我就和王丽辉一组,你们两个人一组。 王光明说着话,已经移动椅子靠近了王丽辉。祝建平和向兰也移动自己的椅子,彼此互相靠近。这样一来,尽管王丽辉内心有几分不乐意,但当下也就只能接受事实了。 王丽辉眼见祝建平与向兰两个人,开始表现出亲密关系来了,心里就有一种报复意识。她故意与王光明两臂相挽,也做出亲密样子给祝建平看。 “石头!剪刀——布!”王光明输了。 王丽辉醉眼迷离地说:店老板,你输了,我问你答。请问——请问——问什么呢?请问,你对我怎么评价?说。 王光明:我对你的评价? 王丽辉:对,快说。 王光明:你是我的女神,没有语言可以形容了。 王丽辉满足地点了点头,还故意瞟了祝建平一眼。 “再来,石头!剪刀——布!”王光明连输。 王丽辉得意地举着剪刀形状的手势,笑道:哎呀,女神就是女神啊,嘻嘻,厉害吧? 王光明伸着手掌调侃说:你那是女神无敌剪,我这是丑男遮羞布啊,被你剪啦,一剪没啊。 他故意装作害羞,借势将头往王丽辉肩上一靠。 大家被王光明逗乐了,哈哈大笑。 接着,祝建平和向兰猜拳:“石头!剪刀——布!”祝建平输。 向兰:我问你答,请问——洗手间在哪? 大家被向兰的鬼马问题逗得笑翻了天,捧腹的捧腹,跺脚的跺脚,击掌的击掌。王光明借势抱住了王丽辉的腰,王丽辉似乎很享受;向兰则抱住了祝建平,做害羞之状。 祝建平从空气中嗅出了快乐与疯狂的味道,同时也感觉有一股冲动的暖流从足底向上蒸腾,正在淹没他内心最后的一丝矜持。他似乎是出于本能,就扶着向兰去找洗手间了,把王光明和王丽辉两个人留在了包间里。 此时此刻,王光明感觉这个圣诞之夜是专门为他而设,所有平日所思所想所愿所求,都将在今夜实现。感谢“伟哥”,你的神力真是奇妙无比,说来就来了,完全正点。那种神力,化作一股充满全身细胞的魔力,让人去做平日想做的事情。 同时,王丽辉也被魔鬼附体了,这是个快乐的魔鬼,使她的身体触电似的颤栗,带来前所未有的欲望体验。 包间里的布艺沙发原是给情侣客人们准备的,也是给在店值班的人准备的。现在,它正好派上了用场。在王光明看来,此刻展现在眼前的王丽辉妖娆的身体,是上天送给他的一份专属的圣诞礼物。上天的一份美意,我收下了,收下了!感谢上天,感谢圣诞老人,感谢商业步行街,感谢相水河,感谢咖啡和美酒,感谢运气,感谢我自己,我今天终于得到她了,我得到了! ……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睡在沙发上的王丽辉一个翻身,竟然就掉在了地上。好在离地不高,但关节部位还是有痛感的。房间里虽然开着空调暖气,但毕竟人的身上衣物太少。 这是在哪里?这是怎么了?她睁眼一看,自己掉在地上,而王光明则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再仔细往自己身上看,却发现自己衣服都是解开的,更有甚者,自己的丁字内裤竟然只穿在一边腿上!这是为什么? “啊!啊——”王丽辉撕心裂肺般地尖叫起来。 王光明被她的惊恐之状吓醒了,吓呆了。 王丽辉进入了一种六神无主的崩溃状态,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给哥哥王光辉打电话:哥,你快来,我被人欺负了!在哪?你搞的商业步行街北18号,骑士咖啡馆,快来你! 打完电话,王丽辉又猛然想起什么,大声喊叫着:祝建平!向兰!祝建平—— 奇怪,没人应,上哪去了? 王光明大概有些清醒了,一看手机上的时间,现在12点11分钟,昨夜一切都很美好,时间一过零点就全变回去了? 王光明的搭档李忠也被王丽辉的叫声惊动,这时蹑手蹑脚地过来想看个究竟。 王丽辉见有人来,又吓了一跳,她一边喊“滚开”,一边急忙穿好衣服。也许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她又命令说:“去,把祝建平、向兰给我叫过来!” 王光明也觉得奇怪,就问李忠:你,看见他们两个了吗? 李忠:他们两个,早走了呀。 王光明:走了? 现在,就在这样一座3层楼里面,两个男的,一个女的,没有其他的人和其他的声音。王丽辉仿佛身处恐怖电影的情节里,但又想不起这恐怖的情绪是从哪里来的。 “王丽辉,王丽辉。”王光明也许正在清醒过来的过程中。“王丽辉,你刚才打电话说你被欺负了?怎么会呢?我们不是一直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吗?后来,我们喝酒喝得高兴,高兴过头了,就那个那个,不是吗?” “你混蛋!我都还没有正经谈过恋爱,你就偷走了我的第一次!你混蛋!我被你破坏了,嗯——”王丽辉说着说着就哭了。 王光明听她这么一说,才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原来王丽辉她还没有过恋爱经历,他心想自己摊上大事了。 正在难堪的时候,一楼的门被人从外面用劲撞开,发出“咣当”的巨大响声,门上的玻璃被震碎了一地。接着,冲进4个蒙面的汉子,护着王光辉走在他们中间。 王光辉叫道:丽辉!哥来啦!你在哪里? 王丽辉在2楼应道:哥!我在这! 王光明一见这种架式,并且是冲着自己来的,他两条腿就立即颤抖起来,感觉天旋地转、五雷轰顶,竟然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 王光辉一见有人主动领罪,就明白了一个大概,对准王光明的左脸就是一勾拳,“嘭!”打得王光明在地上翻了个滚。然后再问:说!怎么回事? 哪知,他这一拳出手相当专业,打得王光明张着口一时说不出话来,嘴里血水直往地上流。 在一旁的李忠眼看局面收不了场了,只好壮着胆上前来解释:各位,各位,请不要激动,听我来说说情况。是这样的,我朋友王光明,原本与王丽辉关系很好的,王光明正在追求王丽辉。今天,不,应该是昨天,圣诞节,本店开张,王光明就邀请王丽辉和另外两位朋友一起来助兴,都喝了不少酒。我呢,为了促成他们的好事,就在咖啡里面放了一点‘伟哥’。谁知,谁知,这—— 王光辉一听,眼前这个说话的人竟然是这个事件的主谋,就没等他说完,踢出一个飞腿,“叭!”李忠身体重心不稳,应声倒地,摔了个狗啃泥,也流了满嘴的血。 接着,王光辉走进包间,问王丽辉:妹,你怎么样?刚才他们说的,是这么回事吗? 王丽辉流着泪,点着头说;哥,我也有错,你不要再打他们了。 王光辉喊叫着说:那,那怎么办?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都!你现在反而替他们求情?你知道吗,事情的性质很严重!法律追究起来,他这是要负刑事责任的你懂吗?好啊,我不打他们可以呀,我现在打电话报警,叫公安来处理! 见王光辉要打电话报警,王光明急傻了眼,心想若是进入司法程序,追究刑事责任,必被判刑坐牢,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王光明在桌子上拿起一把西餐刀具,往自己脖子上一架,求情说:王丽辉,对不起,是我一时糊涂。我平时见你妩媚妖娆的样子,以为你对我有意思,所以,就做了不该做的事。但是,我请求你们不要报警,若是走司法程序,我宁愿现在就死在这里! 从态度上来看,王光明是认真的,他手中的刀已经在自己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印,这情景让在场的人都震撼到了。 “这——”王光辉放下了手机,骂道:“你这是什么狗屁逻辑?你见她平日里妩媚妖娆的样子,那是她的职业技术你知道吗?那影视演员说哭就哭,你就以为她们真伤心了吗?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呀?” 王光明不吱声了,刀子架在脖子上却不放下来,就这么僵着。 这样一来,王光辉倒是犯难了:若是真的出个人命,那不是自找麻烦吗?但若不给这人足够份量的惩罚,那又怎么对得起王丽辉呢? 王丽辉见哥哥急得在那里来回度步,她自己心里也变成了一团乱麻。 李忠也急得不行,就想设法解开僵局。他擦干了嘴角的血迹,说道:各位,在咖啡里下药是我的主意,药也是我给的。王光明若是死在了这里,那我也肯定活不成的。所以呀,王光明,你先把刀子放下来。要不然的话,我也只好照你这样的拿把刀来架脖子上,对吧?放下刀子吧,求你了,王光明! 这时,王光辉也许是被“王光明”这个名字反复刺激大脑,他记起来了,有人跟他说过这个名字,跟他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于是,他顺口问道:什么,你刚才叫他名字?他叫王光明? 李忠:是啊,他叫王光明,我叫李忠,我和他是拆迁事务公司的合伙人。 “什么啊?”王光辉倒抽了一口凉气,那种复杂的情绪简直无法形容。但毕竟他是阅历丰富的人,不会在遇到意外时表现得大惊小怪。再说,人的情绪一旦上冲到顶峰,必然就会很快跌回平静。于是,他用冷静的口吻问了一声:那么,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李忠有点结巴了:这,请问,尊姓——大名? 王光辉坐在椅子上身子向后一靠,翘起二郎腿掂了两下说:光辉置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光辉岁月’项目开发商,王光辉。 这回,轮到王光明和李忠完全惊呆了,彻底傻掉了。 王光辉仰头对着天花板,咬着牙说:你就是王光明?你就是那个专门跟我作对的王光明? “不——”王光明带着哭腔说,“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我若知道你是王丽辉的哥哥,我巴结你还来不及,怎么敢跟你作对啊。对不起,这真的是巧合啊。要不,你们都走吧,让我一个人死在这里,免得你们受牵连,还是让我死了算了。” 王光辉:好啊,你说的啊,我们都走,让你死得清静,那就走吧。 他说着,招手示意在场的人都离开。 “哥,不能啊。”王丽辉急了,有点不知所措地拦在王光辉面前。 王光辉生气地说:那你说该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事情总该有个结果吧? 沉默。 李忠想了想说:王老板,你看,你也是有身份的人,若真是闹出人命来,对谁都不好。但是,犯事的人也必须要受到惩罚,事情不可能不了了之。那么,我斗胆提个建议—— 王光辉:说。 李忠:好,我说——为了表示我们承担责任的诚意,我提议,我和王光明两人,在3年内听从你王老板兄妹两人的调遣和安排,只要是我们能做的事,你们尽管发话,我们随时听命,全力去做,以此方式向你们谢罪。 李忠看了王光明一眼,他见王光明点了头,又见王光辉没有反对,就继续说:这样,口说无凭,我和王光明每人写一张100万元的欠条,以此作为信誉保证。王老板,你看,这样处理是否可行呢? 王光辉仰头望着天花板,在心里计算了多种假设,甚至反问自己:若不同意,还能有其他的选择吗?但尽管如此,他也不能说同意。于是,他模棱两可地说:别问我,问王丽辉。 大家都明白了王光辉的意思——只要王丽辉同意,他就没意见。 李忠感觉有戏,就再次向王丽辉道歉说:我和王光明再次向你认错,请你务必接受我们最真诚的道歉。 说着,李忠和王光明两人并列,向王丽辉深深地躹了一躬。 王丽辉从神态上看来已经恢复平静了,她没吱声,开始收拾她的包包、整理衣裳,准备走了。 王光辉看懂了妹妹,就对4个保镖说了声:撤。 李忠、王光明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庆幸自己死里逃生一回。 李忠一边送他们下楼,一边给4位蒙面汉子的衣服口袋里每人塞了10张百元大钞,算是慰劳。 王光明则向王光辉陪着笑脸说:王老板,我明天上午10点之前把欠条送到你的办公室。 第十章交易 —10— 王光辉的思维马上跳到了王光明身上。他冷不丁地问田力:“小田,我们若是把王光明那个拆迁公司接手过来,你看怎么样?” 田力受老板的派遣,在公司门口迎接尹区长。这时候,尹区长乘坐的车已经在公司办公楼门前停住了。 田力给尹区长拉开车门,然后一边引路,一边客气地说:尹区长请,王老板在办公室恭候,您有好长时间没有来我们公司了吧? 尹区长走进了公司办公楼,一一向认识他的公司员工点头致意,边走边说:是啊,工作太多,一年到头忙不休啊,也没有时间陪朋友们放松放松,真是对不起自己啦。 “我们王老板也是个大忙人,要不,尹区长什么时候有空想放松放松,就给个电话,我随时安排,全程陪同,怎么样?尹区长千万别客气啊。” “好说,好说。” 他们说着话,已经上了2楼,来到董事长办公室。 公司办公室的小彭已经泡好了茶,在会客间等着。王光辉与尹区长象征性握了手,说着“欢迎,欢迎”的客套话,与尹区长一同走进了会客间,田力和小彭便同时退了出去。 尹区长一坐下来便说:我本来这两天也是要约你见面的。 王光辉:哎哟喂,够心齐的啊,想到一块了。好嘞,我今天也是一屁股的事,那就长话短说了啊。是这样的,我那边为你运作的情况,有了几个方案,也就是你的任职安排。 尹区长点了点头:说说。 王光辉:目前呢,有这么几个去处,听听你的意见啊,一是省政府副秘书长。这个位子,既可以给哪个省长做大秘,也可以兼任其他职务,比如机关事务局啦、外联处啦、移民办、扶贫办等等等等。第2个方案,是省金融证券办主任,管辖范围主要是地方银行、保险机构、证券公司、上市公司,诸如此类的。第3个方案,就是省建筑工程集团公司总经理。你看,这几个方案,分析分析吧。 尹区长拍了拍王光辉的肩头说:兄弟费心了啊。这要分析起来吧,都比我现在的职务强,都不错。要不,你先说说你的看法。 王光辉:哟,尹区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谨慎了?我的看法?那好啊,我只提供参考意见。先说秘书长这个位子,它呢,与省领导在一起工作,站得高看得远,大把的晋升机会,不错吧?但是,它毕竟是个副职,不能独当一面,不太好自由发挥。 尹区长:是啊没错。 王光辉:再来看看第2个方案,金融证券办主任,一把手,不错的呀,管着一大摊子。可是,这个机构的权力还是比较虚的,银行、证券公司、保险公司、上市公司,它个个都很牛逼的,有钱呀。再说,它的上升通道不明啊,对吧? 尹区长:嗯,说得对。 王光辉:好,再来分析第3个方案,建工集团的总经理。你应该知道建工集团的经营规模吧?大型国企,一年产值几百个亿,员工超过10万人。目前,建工集团的董事长是由省政府国资委一位副主任兼任的,没有管具体工作。 “说完了?”尹区长笑道:“我听出来,你的意见是选择第3方案对吧?” 王光辉:你我兄弟一场,必须要以诚相待。我内心的想法是,你先在建工集团做一年的老大,只要一年,把我们两家企业的合作关系跟合作业务都安排妥当。然后,看那时候的机会,再挪到更好的地方去。当然,这也不算我的要求,你还是自主决定。 尹区长想了想,说:若要不是兄弟呢,这算是个两难选择。但既然做了兄弟,那就没说的,你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你跟领导说,就按第3个方案办吧。 王光辉:哟,兄弟,你还真是个明白人。其实,我也想让你能够一步到位的,只是目前空缺的位子就只有这些。不过,兄弟你放心,你去建工集团,行政级别上去了,将来升迁的机会就会更多的。 这时,尹区长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说:“又是要钱的。”便不耐烦地将手机关了。 王光辉本能地说:要什么钱?需要我帮忙吗? “是要财政拨款的,你帮不上啊。现在建设项目上马太多,我已经把以后三任区长的钱都花掉了,钱还是不够用。所以呀,你给我运作到一个每年收入几百个亿的国营单位去当老大,那又何尝不是美差加肥差?呵呵。” “你能这样想那就对了。”王光辉笑了,“我倒是不明白,你说现在到处都在贱卖国有企业,解脱历史包袱,那怎么建工集团还要保留着呢?而且还不打算改制?” 尹区长一听,拍了一下大腿:“嗨!你不说这事,我差点没想起来。”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摞文件资料,放在茶几上。“现在,我手头有几家国有企业的基本资料,都是可以全盘接手的。基本原则就是安置职工,企业改制之后,资产归出资人。这几家企业,是我初步筛选的,主要优势是土地的开发价值比较高。资料先给你看看,你作出决定之后,我再安排有关部门跟你面谈具体事宜。” “哟,哟,兄弟到底是兄弟啊,替我想得很周全了。好,我马上安排项目论证,尽快向你反馈意见。”王光辉笑盈盈地收起了那些资料。 这时,田力进来说:老板,那个王光明,他来公司了,说是跟您约好的。 尹区长抢先站了起来说:走得早,不如走得巧。你有事忙着吧,不要搞迎来送往那一套了,我先撤,再见。 “好,好,那就真的不送你了,再见,再见。” 尹区长走后,王光辉的思维马上跳到了王光明身上。他冷不丁地问田力:小田,我们若是把王光明那个拆迁公司接手过来,你看怎么样? “我、我,老板的意思是——”田力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要从哪里说起,也不知要怎样说才合适。 “不是股权收购那种,是把经营业务全盘接收过来。” “那——我们不要付什么代价?白拿过来?” “不用我们伸手去拿,他王光明会拱手相送的。” “那正好呀,正好符合公司主营业务的需要。并且,只要我们控制了王光明和拆迁公司,就等于消除了大部分拆迁阻力啊。” “是啊是啊,我想——公司目前和将来都要面对拆迁问题,躲不开、甩不掉,既然打湿脚了,倒不如下海玩个痛快。”王光辉皱着眉头想了想,“你去叫王光明上来。” “好的。”田力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办公室,下了楼,对坐在会议室等候的王光明招了招手,然后,把他带到了王光辉的办公室。 王光辉坐在大班椅上故意没起身,也没正眼看一下王光明。 “王老板,打扰了。”王光明先从口袋拿出两张纸,递给王光辉,“王老板,这是我和李忠的欠条,请收下。” 王光辉用手示意王光明将欠条放在案台上,然后道:说说你们的拆迁公司,什么情况? “好的。我们公司名称是光明拆迁事务有限公司,注册资金20万元,我是法人代表,占公司51%的股权,李忠占49%的股权。公司是在两个多月前成立的,目前还没有做成一单业务。不过——” 王光辉:不过什么?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 “也不是。是这样的,就是在昨天,有个名叫黄健的朋友加入进来了,由他负责业务的策划和指挥、负责组织行动的人手,业务收入的35%归他。” 王光辉:嗯,这个合作条件,也还算公平啊。那么,业务来源呢,也是由他提供吗? “那倒不是。” 王光辉:要是由我提供业务来源呢?你打算给我什么样的合作条件啊? “嗨,你王老板若是看得起,公司都可以交给你,你说怎么办那就怎么办。” “真的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田力在一旁听了,心里禁不住暗喜。 但王光辉还是没有给出最终的结论,他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浅笑,问:王光明,你从小就用的这个名字? “是的,我爷爷取的名字。” “好啊,这个名字不错,有男人的雄性气质。” “王老板,你的名字更大气呀,有一种傲视群雄的意境,使人联想到领袖人物。” 田力觉得气氛融洽,就笑道:正是,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嘛,你们二人几百年前还是一家人啊。 王光辉和王光明,友好地对望了一眼,表示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