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作品:80后离婚潮来袭 《80后离婚潮:再见,枕边人》是我继08年出版的长篇小说《婚迷不醒》(朝华出版社)之后,又一反映80后婚恋状态的群像小说。故事以看似美满并被朋友圈视为婚姻范本的方致远、周宁静夫妻的生活为主线,围绕着他们的同学、朋友,展开了一系列狗血却现实的剧情—— 商场运营部女经理周宁静,驭夫有道,唯一的烦恼是学区房。无奈丈夫方致远的初恋女友柏橙上线,战斗力爆表,誓要夺回心中挚爱。战役正式打响,看柏橙展现撩汉技能,看周宁静如何见招拆招……而被生活洪流冲击着的方致远,面对旧爱新欢,又将如何自处…… 每个月有二十几天在闹离婚,剩下几天在拟离婚协议!忍不可忍,妻子海莉终于同意离婚。净身出户的程序猿老巴艳福不浅,合租遭遇90后小网红,对老巴穷追猛打!渐入佳境,却又意外频发…… 腹黑整形医生陆泽西,身边女友不断,对他来说,最难以释怀的却是因为爱慕虚荣而抛弃自己的前妻,纠结矛盾…… 妈宝总裁毛峻的主要任务是传宗接代,妻子古月却被告之不能生育。“不和她离婚就带着她滚”,老妈下了最后通牒! 大龄单身狗明杭,父亲罹患癌症,不得不离开北京回乡,被迫成为了“逃离北上广”的一员。父亲盼着他早日成家,无奈他的爱情观充满了理想主义色彩…… 发誓不再婚的离异女安汶,有个感情稳定的男朋友,她却一直活在过往,不能忘怀,病故的前夫是她内心永远的疼痛…… 他们被推进三十而立的阵列,却迷茫地找不到立锥之地。 追溯着这帮人的成长历程、情感历程,整理着似乎永远理不清的现在时,展望着不敢展望又必须勇往直前的未来。他们有的已婚、有的未婚、有的离异,但不管如何,他们要面对和解决的,他们思考和执着的仍是幸福二字。幸福到底是自由、还是相守,到底是放手、还是牵手…… 全书预计80到100万字,每日更新一到两章(每章3000字)不等。对本书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收藏阅读,感谢支持!欢迎交流,你们的鞭策,是我最大的动力。 (题外话的分割线。对以下内容不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直接跳到下一章正文了。) 谁的人生都是一场修行,对大多数人来说,婚姻则是修行路上的必经之道。 近年来有关80后婚恋题材的电视剧屡屡掀起收视热潮,成为观众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80后在改革开放中成长,所处的社会文化环境发生了很大变迁,他们受教育的程度提高,形成了80后鲜明而独特的个性。社会上80后闪婚、离婚率高、难婚等种种现实,使这一群充满个性的80后在社会环境下的婚恋状况成为热门话题。 80后面临“玫瑰与面包”问题时如何抉择、理想中的婚姻与传统的婚姻理念该如何协调等严峻问题。在洒脱与无奈的爱情中,在独立自主的婚姻中,稍有偏差便会被无奈逼上歧途,被冲动毁坏了幸福的婚姻。 2014年中国的离结比约为27.8%,意思是,每4对新人结婚的同时就有1对冤家离婚。80后逐渐成为离婚的主力军。离婚的原因千奇百怪,小两口为了谁洗碗都能换来一句“民政局见”。对爱情充满想象,对婚姻毫无准备,似乎成为通病。 我知道我们是自私的一代。但我们也是和爱情最接近的一代。不是说父辈们没爱情,他们的爱情,更像是资源的组合。在他们的年代,两个人搭伴过,能解决许许多多的问题。到了我们这,爱情正式成为了一个选项,它变得更奔放也更自由。当一个人也能过得不错,一个人也能解决问题的时候,婚姻中资源组合的功用被削弱,爱情真真切切占了上风。 以前我一直不愿意承认,但现在又不得不承认——婚姻和爱情的关系真的不太大。是,感情是基础,却也只是基础之一。能堆砌起稳固堡垒的,还有各自的性格、家庭和经历。婚姻本身不是感情的归宿,反而是感情的起点。套上婚戒那一刻,故事才刚刚开始。 可惜,我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对爱情充满想象,对婚姻毫无准备”。幸运的是,有些人在婚姻里得到了成长,明晰了责任,更懂得了真正的感情它本就是一粥一饭、一晨一昏。 婚姻不是终点,它也不是那只能让你的生活改头换面的圣手。 满世界都在说剩男、剩女,对单身狗恶意满满,造成的后果就是让人误以为婚姻是能改变现状的捷径。 要我说,婚姻这东西,幸福的人拥有它,会变得更幸福。而不幸的人呢,也未必会因为婚姻而变得满心欢喜。说到底,还是看个体。一时的情感冲动维持不了婚姻。为了结婚而结婚,它也不可取。 如果说“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是我们为人一生所寻找的终极答案,那么在婚姻中,“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结婚”、“能够维持婚姻的又是什么”亦是我们共同的困顿。是啊,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他们该如何应对婚姻带来的种种,是越走越近,还是越走越远呢? 生活与婚姻往往纠葛不清,你总想泾渭分明地去辨别它们,却发现它们早已融为一体。就像你身边的那个人,你常常不明白为何你们距离生活那么近,却距离婚姻那么远。生命可以分成两个部分,内心自我和外在世界,婚姻是前者,生活是后者,而人生就是寻求统一的过程。人生有那么多偶然,婚姻却是其中的必然。成家立业,谁先谁后已不重要,我们因生活而结婚,我们也在婚姻中生活着…… 时代给了我们选择的机会,包括成为怎样的人,去过怎么的人生。如果选择了婚姻,那么,爱情它就不该成为婚姻的负累,婚姻也不该沦为爱情的墓碑。 第1章猝死的徐子文 冇城的夜晚,和昨天的并无区别。 熙攘市中心,装修一新的冇城百货公司变成了冇城新天地,B2层是迷宫般的大型停车场,B1层是堆砌着琳琅满目商品的大型超市,1层售卖的是国际一二线品牌,多为奢侈品,沿着扶梯往上,2层到6层,服饰、家居等应有尽有,7层和8层没有扶梯直达,是商场的办公区。9层往上,一直到12层,则是娱乐和餐饮。 这座商场已成为新的城市地标,无数男男女女涌进商场,又拎着大包小包走出。 商场顶楼的菲斯特餐厅,以冇城夜景和中西合璧的菜色闻名,招牌菜是香煎牛舌和参鸡汤。穿着黑色制服的服务生们,清一色的浅笑,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热情和距离感。开业未及三月,如果不提前两天预定,那不好意思,只能欢迎你下次光顾了。 餐厅最大的包厢里,此刻高朋满座。四面落地玻璃,服务生拉开白纱帘,360度的冇城夜景一览无余。大厨亲手奉上了那道传说中的香煎牛舌,那瓶LesFortsdeLatour也已经醒好。 二十人的圆形餐桌,主客位置上,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举杯站起,众人纷纷起立,无不恭敬。你来我往的场面话,在餐桌上飞了一阵,这才陆续坐下。 “那么,开吃?”男人微笑着。 他拿着刀叉,熟练切割着餐盘里的牛舌。不多时,半条牛舌便被他分成了八块,均匀无比。看得出来,他是这里的常客。 当他吃完牛舌,再次起身举杯时,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身体就重重往后仰倒。 “徐总,徐总!”众人疾呼。 一个穿白衬衫的女人冲了进来,她看了一眼被扶起的徐总,轻轻拉开他的眼皮:“放平他!他这是脑溢血,必须保持头部水平!” 女人说完,转对愣住一边的服务生:“开窗!马上叫救护车!还有,餐厅的专用电梯在救护车来之前,停止运转!对了,把包厢里的客人都请到外边去!保持空气流通!” 一个服务生飞快跑出包厢,另一个开始疏散包厢里的客人。 女人俯蹲,松开了徐总的领带,解开衣扣,检查着他口鼻里的分泌物。 “你谁啊?别乱动,万一出事了,你承担得起责任吗?”有人叫嚣。 “餐巾!”女人头也没抬。 服务生哆哆嗦嗦递过去一块餐巾,女人用餐巾包住徐总的舌头,慢慢将它拉出,这才对刚才那个人缓缓说道:“我是这里的老板,以前……我是护士。” 急救车很快就到,女人抓过服务生递来的包,飞身钻了进去。 救护车上,一个秘书模样的男人也陪在一边。 医生正在问询:“姓名!” “我……我姓张!” “没问你,病人的姓名!” “徐子文。” “徐子文?”女人低头看向躺在担架上的男人。 “年龄!” “31……”秘书整个人都在哆嗦,“徐总,您可不能出事啊,咱们公司的A轮融资马上就要到位了,您要出点什么事,我们可怎么办……” “病史。”医生并不关心别的。 “我们徐总没病,就刚才,还吃了半条牛舌呢。” “徐子文……”女人轻声问道,“他在冇城一中念过书?” 秘书顿了顿,有些疑惑地看向女人:“好像是的。” 女人的声音更轻了:“没想到,回冇城后,第一个见到的老同学是你。” 见安汶是徐子文的意思,这是他弥留之际用尽气力喊出的名字。 于是,他的前妻安汶和现妻程虹同时出现在了医院急救病房外。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没什么好脸色。 “不是我要来的,是他秘书给我打的电话,说要见我,”安汶歪嘴一笑。 程虹没搭理安汶,只是焦虑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不远处,穿白衬衣的女人看了安汶一眼,转身离去,眼尖的安汶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柏橙!”安汶扯着尖细的嗓子,像是指甲尖不小心滑到了黑板。 “你小点声!”程虹擦着眼泪,“正抢救呢。” “他死不了!”安汶一边说着,一边朝柏橙跑去。 柏橙只好转身,微微笑。 安汶蓬着头,没化妆,卷发有些油腻地耷拉在耳朵两侧,酒红色真丝睡衣外面套了件黑风衣,脚上套着黑裸靴。柏橙转身后,安汶才发现不该喊她的。然而,不是每次久别重逢都是事先排练好的。谁能想到,前夫病危,匆匆忙忙跑来医院的夜晚,会遇到旧日同窗呢? “安汶,好久不见。”柏橙也没怎么化妆,至少,在安汶肉眼可见的范围里,是这么判断的。 皮肤白皙、身段苗条,那一点半点岁月的痕迹,倒让柏橙更见风韵。果然,美女的保质期总是比一般人要长。安汶有些忿忿。 她们保持着一点距离,不再是手拉手一起去上洗手间的女高中生。往日的交好,让她们的重聚变得有些尴尬。安汶想告诉柏橙,在柏橙不告而别后,她有过怎样的寻找和思念,可是,此情此景,那些话,真的不太容易说出口。 “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安汶拢拢头发。 “说来话长,刚才就是我送徐子文来医院的。来医院前,他在我的餐厅吃饭。” “你看我,出来得匆忙,跟个鬼似的。” “可以理解,谁摊上这事都得急。” “你别误会啊,我和他早就没关系了。” 柏橙一愣:“你们俩……” 阔别多时,柏橙其实一点都不了解面前这个女人。 “结了,又离了。那位……”安汶拿手一指,“那位才是他现在的老婆。” 柏橙有些尴尬,正不知如何应对,安汶又道:“是我要和他离的。” “反正……都挺意外的。” “哎,你什么时候回冇城的?怎么还开上餐厅了?” “有半年了吧。” “你看你,回来了也不跟我们打个招呼。” “想过的,想安顿好了再去找你们。” “结婚了吗?” “还没呢。”柏橙笑笑。 “没结啊,没结好,我劝你一句,要没结婚,最好还是别结了。” 柏橙正想说什么,急救室的门开了。 “谁是病人家属!”医生喊道。 “我!我是他妻子!”程虹一下站起。 安汶和柏橙也走了过去。 “你做好思想准备,病人脑干出血已超过4ml,瞳孔已散大,99%的死亡率,就算抢救过来,也有变成植物人的风险。” 程虹傻眼了,愣了三秒后,大哭起来。 “哭有什么用!你就这点出息!”安汶推开程虹,看向医生,“管你99%还是1%,救,必须救!” “你又是哪位?”医生问。 “他……”安汶指着急救室,“他是我儿子的爸爸,不能死!” “对,对,他不能死,医生,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程虹哭得更厉害了。 医生拿过一份术前协议:“签字!” 安汶不由分说,拿过协议。 医生无奈,指着程虹:“她签!” 徐子文死于翌日凌晨。 柏橙清清楚楚记得是凌晨五点,因为每天五点,她的手机闹钟都会准时响起,她有晨跑的习惯。 欢快又激昂的闹铃声里,急救室站着的那些人哭成了一片。 不知怎么的,安汶和徐家的那些亲戚们扭打在了一起,而程虹则突然昏厥了。几个西装革履的人正围着张姓秘书,他们中的好几个脸色铁青。 柏橙匆忙离去。 天色尚早,医院出来,是灰蒙蒙的大马路。 昨天还能吞下半根牛舌、喝下半瓶LesFortsdeLatour的31岁的徐子文,就这么死了。尽管有过护士从业经历,本该见惯生死的柏橙,还是感到了内心的震撼。在离开冇城的那些日子里,3班的同学,是她回忆里闪着光芒的细沙。不管怎么过滤,那些细沙总是鲜明、醒目,难以忽略。 尽管,高中时代,她和徐子文仅有的交集只是因为他是安汶的男朋友,她却还是能想起18岁的徐子文是怎么在篮球场上完败1班的,她甚至还能回忆起场外安汶尖细的呐喊声。 少年时代的恋人,结婚了,然后,又离婚了。 少年时代的灌篮高手,成为了年轻有为的老板,然后,猝死了。 少年时代的闺蜜,重遇了,然后,无话可说。 柏橙觉得无法想象。 急促的喇叭声,一辆垃圾车从她身边驶过,她一抬头,是红灯。而她,正茫茫然站在斑马线上。 路上的车子陆陆续续多了起来,柏橙只是往前走着。 冇城的清晨,和昨天的并无区别。 第2章摆脱婚姻起义 周宁静打着鸡蛋,再过三分钟,豆浆就能榨好,蒸锅里的杂粮包也已热透。 她需要在三分钟内,煎好两个鸡蛋。 为了精准把控时间,她在厨房里放了个座钟。 7点15分,方致远应该洗漱完毕了。 周宁静对着厨房门口,柔声喊道:“老公,吃饭!” “来了!”方致远抹着嘴边的牙膏沫子,走了进来。 只有一辆车,而周宁静和方致远上班的地方离家里都不算近。周宁静在市中心的冇城新天地上班,车程半小时,方致远则在城北创业园的一家通讯公司,市中心过去,还要再开半小时。他们必须在7点半之前出门,中间得算上早高峰的堵车,这样才能保证方致远在9点前到公司。 等买下学区房就好了。三年前,刚生完孩子的周宁静就是这么告诉方致远的。在市中心的高档小区,买套学区房,一是解决孩子的上学问题,再一个,她离商场也近,走着就能到。至于方致远,半小时就能到公司,十分便利。 对于妻子的深谋远虑,方致远是很欣赏的,他也乐得当个甩手掌柜。这不,今年年初,周宁静说,卖掉手上这套房子,还掉剩下的按揭,加上手里的存款,学区房的首付应该能搞定了。接着,她奔走于各房屋中介,开始疯狂寻找房源,还真让她碰上一合适的。 “明天就去看房,”周宁静喝了口豆浆,“明天礼拜六,你也去。” 方致远吞咽下没嚼烂的杂粮包:“好的,好的。” 这时,方致远和周宁静的手机同时响了。 “海莉?”周宁静皱眉。 方致远拿起自己的手机,也皱起了眉头:“老巴?” 老巴是真急了眼。 这种没心没肺的家伙,能让他着急上火的事情并不多。 怎么说呢,他是那种上厕所忘记带纸,会先掏出手机杀几盘斗地主,再打电话请求支援的主。 电话他还不一定会打呢,海莉如是补充。 海莉是老巴的妻子,不过,马上就要成为前妻。 他们正站在民政局门口,在等。却又不知道在等什么。 等风来?他们没这情趣。 情趣早就被狗吃了——这也是海莉补充说明的。 老巴蹲在地上,又在玩手机,海莉看到他在微信摇一摇。老巴的手臂那么长,摇起手机来就像在赶鸭子。又像是振臂一呼,马上就要发起一场起义。 如果真有起义,恐怕是一场号召全世界已婚男摆脱婚姻、奔向自由的起义。 老巴看不懂海莉。这一次,婚是她要离的,他也同意了,他当然同意!户口本、结婚证、身份证、离婚协议书,妥妥的都齐了,她还在等什么? 老巴的心理活动,这句“她还在等什么”是夹杂着语气助词的,骂娘的那种。当然,丈母娘人还是不错的,他不该骂她。但急红了眼的老巴,完全管不住内心的OS。 再不离婚,就要出人命了。老巴自己不想死,当然也不想海莉死,他们谁都不能死,虽然他们最终都会死。但因为离婚自相残杀,是要上社会版头条的。 老巴看向海莉,她正笑眯眯盯着他。这种眼神他很熟悉,看起来亲切动人,实则暗藏杀机。他永远不知道她会出什么幺蛾子,但她的宗旨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让他好过。 任何老巴认为舒适的事情,比如在被窝里放屁、洗完澡不收拾浴室、躺倒在沙发上微信摇一摇、饭后不漱口、便后不洗手等等,皆是海莉所不允许的。 看起来,现在,当下,此刻,他的蹲姿也是她不待见的。他不敢迟疑,马上站起。 蹲久了,老巴站起后有些头晕,他揉揉脑袋,问道:“那个……可以进去了吧?” “你有事?”海莉显得不愠不火。 “没事,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就是怕耽误你的事。”老巴堆着笑。 海莉的笑容戛然而止,她理了理被烫坏的头发,假装它们依旧顺滑。阳光直射在她的脸上,浮粉毕现,红嘴唇起了皮,鼻尖上满是汗,黑眼线都快晕到下巴了。她总是不能好好打扮,有种自暴自弃的随心所欲。 “你看着我干嘛?”海莉问老巴。 老巴迅速移开视线,低头。 海莉掏出一包纸巾,匆匆忙忙抽了一张,擦了擦汗:“进去吧。” “啊?”惊喜来得太突然,老巴愣了下。 “跟我进去!”海莉压低了嗓音,却不减威严。 老巴点头如捣蒜:“哎,哎,我跟你进去!” 周宁静和方致远正在来民政局的路上。 他们是来阻止老巴和海莉离婚的。 周宁静不耐烦地把手机塞进包里,转对方致远:“他们什么时候闹离婚不好,偏要选今天?再过三小时,我们集体老总就该到了,怎么着我也得在他面前混一脸熟吧?你倒是开快点啊!” 身为朋友圈内公认的模范夫妻,这种事,他们常干。基本的策略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心灵鸡汤也是要灌几碗的。必要的时候,还要拿自己的婚恋故事给人补充正能量。 大学时代的恋人,毕业后顺利结婚,各自事业小成,房子、车子、孩子都已齐活,怎么看都像个正能量范本。最重要的是,他们从没红过脸,当然,这里是要加破折号的,后面补的一句是,他们从没当着外人红过脸。 这一回,方致远其实是不太想来的,清官难断家务事啊。老巴和海莉打一结婚就开始闹离婚,就不说在家打得鸡飞狗跳的那数十次了,光是民政局就来了不下六、七趟。可他毕竟是老巴的哥们,这事要真撂下不管,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这一次,是真的要离了,”老巴在电话里一再强调,“我估摸着海莉一定会给你家周宁静打电话,我跟你们说啊,这事你们别管,我和海莉,我们俩离定了!” 方致远在开车。副驾驶座上,周宁静在补妆。说真的,岁月在她脸上还真没留下什么特别明显的痕迹。清淡饮食、适量运动、食疗药补,还有每周一次的美容院和每周一次的性生活,这就是周宁静的保养秘诀。自成一体,缺一不可。 周宁静对镜打量着刚补好的口红,轻轻抿了抿唇,转过脸,很严肃地看了方致远一眼。方致远也转头看了看她,她的眼神里藏着天将降大任的使命感。她就是这样一个非常典型的处女座。 方致远当然知道老婆要说的是什么,他慢慢讲道:“老巴说他们这次铁定得离,咱俩到了那啊,该说说,不该说的就……” “这样啊,那你得告诉我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 “我想着,他们这么闹下去总不像正经过日子的,实在不行,离就离了吧。” 周宁静语气很是坚定的:“不,他们不能离。” 方致远不再说什么了,因为他知道,周宁静的“不”,是没得商量的。他看了看表,如果老巴那边顺利的话……他被这个念头吓到,这么说,他是真心希望老巴离婚的? 周宁静突然悠悠问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能离婚吗?” 方致远:“离婚又不是什么好事,老巴是我们的同学,你和海莉的关系也一直不错,我们当然是想让他们和好如初的嘛。” 周宁静笑笑:“也有这些原因吧,但说到底,这是他们的生活,我们其实不该干涉太多。” “你也知道啊”,这是方致远脑子里的OS,他自然不会笨到脱口而出。他选择了短暂的沉默,他知道接下去她要说的,才是她想表达的重点。 于是,方致远对老婆露出了求真、好奇和略有些崇拜的表情。 “那是因为……”周宁静缓了缓,说道,“你看啊,你最好的朋友,就这么两三个。我是说,能称得上朋友,能在关键时候借你钱的那种……” 这个节奏感,是需要有回应了,方致远点头,接道:“对啊,朋友嘛,又不在多。” “你看看啊,你这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陆泽西呢,他是已经离了。老巴呢,天天喊着要离。你自己琢磨去吧。” “不是,老婆,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你这……” “等老巴一离,就该你了吧。”周宁静的表情带了点娇嗔。 方致远笑了:“我才不会离婚呢。” 海莉很清楚,到了这一步,是非离不可啦。结婚三年,这是他们第七次来民政局。离婚协议书倒是常改常新,老巴这回彻彻底底松了口,四个字,净身出户。海莉对钱无甚概念,她之所以痛快签字,原因只有一个——老巴实在太大方了。这种大方,放在陆泽西身上,一点也不奇怪。但是老巴……他可是喝酸奶必须舔盖、撕卷纸每次一格的啊。他一反常态的大方,说明什么?说明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离开她。 离吧,离了大家都清静。 此时的老巴,就是一锅快到沸点的水,秒秒钟都会泼出来。海莉刚才站在民政局门口,想到一个成语,势不可挡。她知道周宁静会来,周宁静来了,方致远就会来,他们是她和老巴的消防队。周宁静在微信上一再要求海莉冷静,事实上,今天的海莉,此刻的海莉,有着史无前例的冷静。 第3章老子重获单身 老巴注视着海莉,她正麻利地递交着各种证件,她的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微笑。他知道,自己距离自由就差一颗钢印了。他也想笑,但不知怎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竟然笑不出来。他低头,在他和方致远、陆泽西、毛峻、明杭的五人微信群里发了消息:老子要重获单身了! 方致远正停车呢,没看着。毛峻捏着个玻璃杯,推开取精室的门。这家位于上海的知名医院,是他和妻子胡古月治疗不孕不育最后的希望。远在北京的明杭则一手拿着公文包,一手拽着公交车拉环,他哪有时间看手机啊。陆泽西掀开被子,身侧不着片缕的林子萱也醒了,她像条游鱼,翻身攀上陆泽西的身体。他摇摇头,指指手机。 “好啊,值得庆祝,我这就给你安排单身派对!”陆泽西发了条语音。 老巴抬头的时候,和站在他身旁等着办手续的一对夫妻打了个照面。老巴想表示友好来着,可是,这种场合、这种情形,微笑或者寒暄都显得不合时宜。离婚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哪怕从此可以撒欢奔跑。老巴觉着不好意思了,尴尬了,就好像光着身子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没穿裤衩的。 那对夫妻比老巴他们要年轻,男人正东张西望,女人则低头玩手机。 忽然,女人的手机响了。男人警觉地凑过去看,女人迅速把手机放到身后,像炸了毛似的,叫嚣着:“看你妹啊!” 男人伸手去抢手机:“又是他!我就知道是他!你倒是接电话啊,你接,你告诉他,让他等着,我分分钟把他大卸八块!” 女人的表情分明是有几分轻蔑的:“你要真有这魄力,我就不会和你离婚了。行了,是他不是他,已经不重要啦。你想要手机是吗,好,我这就给你。反正也是你给我买的,我不要了,我把它还给你!” 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机塞到男人手里。 男人慌了:“没有,我没有让你还手机的意思……” 女人看着男人:“那你是什么意思?” 男人似乎在犹豫,鼓足了勇气般:“我的意思是,我们还没正式离婚,你和他就……好像不太合适……” 女人听完忽然笑了,笑声里自带着一股子魔性:“那么请问,你和贱人玩车震的时候,我们离婚了吗?” 这一次,男人彻底沉默了。他无声无息的,把手机塞进女人的包里,慢慢退到了墙角。 真难堪,老巴想。 海莉忽然也转了过来,对老巴:“签字吧。” 老巴浑浑噩噩般:“啊?” 海莉很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签字。” 老巴走过去,拿起笔。 “等等!”周宁静已经冲了进来,她的身后,是同样着急忙慌的方致远。 方致远看了老巴一眼,两人之间有个匆促的眼神交会。 接着,老巴飞快地看了海莉一眼,手起笔落。 陆泽西没少用心,他正在那家风靡全城的餐厅看菜单。 老巴重获单身,是大喜,每一个安排都必须别出心裁。这家餐厅陆泽西听人提起过很多次,包括林子萱,但是,他还是想先过来看看。 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生理需求是第一层,也是基础。生理需求嘛,不外乎食色性也,吃饭可不能太随便。即便是口口相传的好餐厅,不亲自来一趟,谁知真假。 当然,最重要的是,陆泽西有大把的时间啊。每当这种时候,他便会生出无限感慨来,钱真好,有钱真好。钱不是万能的,但是钱,给了他可以恣意挥霍的时间。 林子萱腻腻歪歪贴着陆泽西,黏了钻的手指甲blingbling,她的声音比人还甜:“不要这个不要这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近正减肥呢。” 陆泽西皱皱眉,是个微表情,不是专家绝对捕捉不到。他很认真地看着林子萱:“萱萱,今晚的聚会,你还是别参加了。” “Why?”林子萱露出招牌卖萌脸。 “很简单,这是男人的聚会,”陆泽西一边回答,一边轻抚小女友的手,“你不是想要那只包吗,这样,等会儿我就带你去买。” 林子萱笑得很乖:“干嘛对我那么好……” 陆泽西环顾了一下餐厅,扭脸对服务生:“行了,就订这吧,给我安排个包厢。” 没等服务生说话,前厅主管就匆匆走来,一脸歉意:“对不起,对不起……先生,今晚的包厢全满了……您看……” 陆泽西倒不恼,林子萱却爆了:“什么破餐厅嘛,我就怀疑你们在搞饥饿营销!哦,那个什么香煎牛舌,真就这么好吃?我还就不信了。” “二位,实在抱歉……”主管低着头。 “叫你们老板来!”林子萱叫嚣着。 “抱歉,老板不在……” 陆泽西:“好了,没有就算啦,我们走吧。” “不行,人家就是看我们好商量才欺负我们呢!”林子萱不依不饶。 陆泽西拉着林子萱往外走,在门厅过道的照片墙前,他停下了。 “这是……”陆泽西有些不敢相信。 墙上最醒目的一张照片,是一个女人和大厨们的合影。 主管小步跑来:“这就是我们的老板。” “柏橙?” “对,我们老板确实姓柏。” “她怎么回来了?” “先生,您认识我们老板?” “何止认识……” “既然您认识我们老板,要不然我给她打个电话,包厢的事……” 陆泽西摆手:“改天吧。” 出了餐厅,在电梯里,林子萱歪头看陆泽西:“那女人是你前女友?” “谁?餐厅老板?”陆泽西大笑起来。 “不是?既然不是你干嘛不让那个主管给她打电话,这不明摆着你想躲着她吗?” 回到车上后,林子萱喋喋不休:“那女人到底是谁啊?” 陆泽西有些恼了,他对小女友的耐心,其实已经用得差不多。他没发作,是不想彼此难堪。这也是他一贯的恋爱法则,合则罢,不合则散。当然,对他而言,每段感情到了最后,统统都得散,唯一的区别是怎么散。可以的话,最好不要撕破脸。毕竟,一别两宽才是成人游戏最好的结局。 他用余光看了看林子萱的脸,那满脸的天然胶原蛋白确实也是他迟迟没有提出分手的原因。 年轻有多好,只有不再年轻才知道。 “高中同学。”他说。 林子萱还想问什么,可她看到陆泽西脸上早就没有了任何表情。 没有表情的陆泽西,像极了YY小说里的霸道总裁,腹黑、不好惹。 但她很清楚,她没有玛丽苏女主的命。 “哦……是这样啊。”林子萱又温柔得像只刚吃饱的小猫了。 民政局。 办事员手里拿着两本离婚证:“办好了,拿着。” 海莉刚想伸手去接,周宁静抢先一步夺了过来。这个自诩处变不惊的女人,她的面部肌肉在微微颤抖,仿佛,离了婚的是她。 海莉望着周宁静,老巴望着方致远。 大概是自由来得太突然,老巴开始冒汗。老巴甚至对着方致远做了个点烟的姿势,方致远摊手,他哪有烟啊。那个等着办手续的年轻男人,从包里掏出一包烟,扔给了老巴。他投去感激的目光,抽出来一支,正点上,办事员没好气的:“这里禁止吸烟!” 谁也不知道周宁静接下来要干嘛。这碗行走的心灵鸡汤,不允许周边有任何负能量的存在。身为海巴夫妇的消防员,她感到了莫大的挫败。是的,挫败。 周宁静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声音温和,还带着一丝笑容,问办事员:“复婚的话,手续该怎么走?” 老巴慌了,一阵咳嗽。 海莉一把从周宁静那里抢过离婚证:“宁静,就这样吧。”。 周宁静并不死心:“海莉,你听我说,凡事都不能冲动,冲动是要付出代价的!两口子过日子,磕磕碰碰太正常了……” 周宁静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方致远,方致远没吱声。如此一来,她便显得有些尴尬了。毕竟,单口相声不是她的强项,逗梗的离不开捧梗的。更重要的是,老巴是他方致远的朋友,而她和海莉,她们的关系还远不是闺蜜。 海莉并没有注意到周宁静的尴尬,她看着老巴,一字一句说道:“按照协议,你得把房子和车子过户给我。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现在就去办吧。” 周宁静和方致远转对老巴,方致远的眼里满是疑惑,是,他们这婚应该离、必须离,但他没想到老巴是以壮士断臂的姿态走出婚姻的。惨,真惨。没人比方致远更了解老巴,但此时,方致远纳闷了、嘀咕了,他甚至想把老巴按在墙上,掐住他脖子,问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老巴没吭声。周宁静想说点什么,却觉着说什么都不太合适。方致远低头,讲真,他需要来支烟。 海莉的思路似乎很清晰,继续说着:“办完过户,你就搬走。” “好。”老巴终于说话了。 第4章姑娘别挨着我 海莉往外走着,老巴跟在后面,方致远抬脚要走,被周宁静拉住。 周宁静小声问道:“就这样了?” 方致远显得有些烦躁:“不然呢?” “谁能想到他们真的……”周宁静的声音还是很轻。 方致远没接话茬,埋头往前走。 周宁静和方致远到停车场的时候,看到老巴和海莉已经上车。老习惯,老巴在驾驶座,海莉在副驾驶。应该有个道别的,周宁静想。她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海莉那边,倒是开了车门,径直下来了。 海莉还是那样,穿着鲜艳到闪瞎眼的宽松外套,九分裤是白色的,紧身,勒得大腿更粗壮了。至于鞋子,还是沾满了尘泥——周宁静不知道说了她多少回,出门之前先擦擦鞋,鞋是一个人的门面。海莉也在打量周宁静,周宁静染成深咖色的长发扎成马尾,亚麻色的连衣裙外面是一件咖色针织衫,看起来质地很好,高跟鞋是防水台的,足有8公分,这让她显得更高挑了。 “宁静,我先走了,还有好多事没办。”海莉笑着。 周宁静好像下了大决心,终于问了出来:“为什么非要离婚?” 海莉并不想回答,但她还是带着笑,钻进车子。 车子渐渐远去,周宁静无法想象离婚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她不是海莉。 周宁静扭头,发现方致远在看她。她转身,他朝她走来。 “别哭啊。”他揽过她的肩膀,“离婚的又不是我们。” 她真的有点想哭,但她看了看表,时间不等人,时间也不允许她为别人的生活悲伤。 “走吧,我还得去上班呢,再过两个小时,集团老总就该到了。”她抬头道。 冇城新天地的前身是冇城百货公司,这些年,TW集团在二三线城市收购了不少诸如冇城百货这样的商场,每一个都能成为城市新地标。 周宁静一毕业就进了冇城百货,好不容易爬上了运营部经理的位置,一被收购,人员也重新做了调整,运营部三分之二的人都是集团空降的,她便成了经理助理。 比起那些被劝退的,已经算好了,这是方致远安慰她的话。 周宁静却不这么想,五年,最多五年,她必须重新成为运营部经理。 她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只想在四十岁之前,让她和她的家庭往上走一个台阶。 来自农村的方致远和出身冇城破落户的周宁静,能够活下去,活得和一般人差不多甚至略好,靠几句安慰可不够。 到商场后,她迅速换上了工装。深蓝色西装套裙包裹着她还未松弛的身体,那张健身卡是她最超值的投资。她从包里取出一双未开封的肉色连裤丝袜,抖开来仔细检查,没有勾丝、没有破洞,完美。 穿上丝袜后,她把长发挽成一个发髻,看似随意,却无一丝乱发。口红用珊瑚红色号的吧,薄涂就好,不能太张扬。 她和那些20多岁的年轻女同事不一样,她们追求时尚,求新也求变,而她呢,只求自己的打扮经得起推敲。对镜自照,她微微笑着,OK,打扮停当,哪怕现在就从集团老总面前走过,她也不会犯怵。 过户手续很顺利。老巴和海莉都没有一丝游移,就好像,这样的情景他们已经在各自的脑子里演练过很多遍。往事历历,却只是多余。 车子换了新牌照,老巴把车钥匙递到海莉手里。海莉的脸上没有更多的表情,晕开的妆容显得她有些疲惫。结婚前她就是个粗糙的人,现在也是,她一点也没变。 老巴的背微微弓着,双手插裤袋,抬头望天。 海莉说:“家里的东西,改天再来处理?我想你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住处吧?” “哦……那我改天再来……我……” “你走吧。” “我走了?”老巴像是自言自语。 “走吧。” 海莉自顾自拉开车门,并没有载老巴一程的打算。老巴垂了手,看前妻把车子开远,远远的,路口一个转弯,消失在他的视线。 老巴沿街走着,到便利小商店买了包烟,差点忘了找零。人影憧憧里,他撕开烟盒,点了一支。他的离婚体验和他的预想不太一样,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一样。 手机一直在响,不用看,也知道是陆泽西他们打来的。 冇城渐渐入夜。 陆泽西正在一家餐厅的包厢里,就坐的还有他的朋友们。 主角老巴还没到,方致远也没到,但是,该醉不该醉的,都已经醉了大半。 首座空着,是留给老巴的。陆泽西坐在首座左侧,右侧也空着,是留给方致远的。紧挨着陆泽西的是李成,自从右手腕上的佛珠换成Iwatch后,他就多了好些肢体语言。 现在,他正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地讲着他的故事:“我知道她不是一般姑娘,一般姑娘,你们懂的嘛,都是出来玩的,一顿麻辣烫兴许就能搞定。可是她不一样,真的不一样。来来来,我给你们看下她的照片嘛。” 李成拿出亮黑色的iPhone7,熟练解锁,找出照片,顺手递给了陆泽西。陆泽西到底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姑娘是流水线的产物,大眼睛锥子脸,和他的林子萱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当然,配李成的话,还是足够了。 陆泽西又把手机传了出去,接手机的是老笨。老笨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忙不迭问:“李成,你倒是说啊,这到底搞定没?” “花了两千多吃的西餐,吃完饭了,我想着去看场电影吧,嘿,人家不干,说是要逛商场。看电影多实惠啊,是吧,又耗时间又增加感情的。既然她开口了,我也没办法,只好陪着去了商场。先是买了条裙子,我一瞧,也不贵,小一千,行,买单吧。但我万没想到,有了裙子还得有鞋子,鞋子买完还得配个包……”李成又喝了大半杯下去,陆泽西赶紧给他添酒。 “这不是讹你吗?”问话的是周大平,虽然都是陆泽西的朋友,但他多少有些瞧不上李成。 李成摆着手:“庸俗!怎么能是讹我呢?这叫增进感情,是吧?” “后来呢,后来呢?”老笨已经迫不及待。 “后来啊,花了我小两万,也算是满意啦,悄悄跟我说,想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哈哈,这后面的事情,就不要讲了嘛。”李成满脸得意,笑得连牙花都露出来了。 周大平冷哼了一声。 李成看着周大平:“你也别瞧不上我,人各有志,我就这样了。” 陆泽西打着圆场:“大平没那个意思。” “那他什么意思啊?我还就告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如果没钱,就只能有什么吃什么了,兴许还有吃不上的。可是我有钱啊,我啊,我想什么就吃什么。怎么,不服啊?”李成已经喝大了。 “有钱了不起啊,俗,俗不可耐!”周大平忿忿不平。 李成蹭地站起,陆泽西赶紧按住他。 这个时候,方致远走了进来。 方致远环顾了一圈,看着陆泽西:“老巴净身出户了!” “啊……”这一回,李成和周大平倒是异口同声。 隔了几分钟,老巴推门而入,众人皆行注目礼。 他见上首的座位空着,也不客气,反正今天他是主角,绕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老巴咧开嘴笑:“哥们我自由了!” 短暂的沉默后,陆泽西举杯:“来来来,先走一个!” 众人呼应,一时间推杯交盏。 老巴干了三杯,继续给自己倒酒。 李成摆弄着他的Iwatch,突然看向老巴:“为什么啊?” 老巴抬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喝!” “为什么什么都不要。我就想知道这个,我们都想知道。”李成继续说着。 老巴讪讪:“能不提这个吗?我不想说。” 老巴看向方致远,大概是觉得他多嘴了。 方致远打着圆场:“好了好了,都过去了。不说了,喝吧。老陆,这接下来是怎么安排的?” 陆泽西给老巴倒了酒:“找个地方,继续喝啊。” 老巴拿起杯子,一气倒进嘴里:“喝!” 续摊的地方是个夜总会,看得出来,李成和陆泽西都是这里的常客。老笨和周大平显得有些拘束,几个公主鱼贯而出时,周大平慌得手脚都没地方放了。 方致远也非常客,他正襟危坐,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李成看在眼里,露出一丝鄙夷。当然,在李成的人生哲学里,没什么东西是值得藏着掖着的,特别是来势汹汹的欲望。欲望是个好东西啊,要不是因为这个,他李成也不会有白手起家的动力。 李成和陆泽西给大家都派了公主,老巴那个最为年轻漂亮。公主挨着老巴坐下,笑咪咪的,V领的红色小礼服,胸前一道雪白深邃的沟。 李成走过去,在公主耳边轻声细语说了句什么。公主笑得更开心了,一手揽过老巴的手臂,一手放在他的大腿。 老巴打了个酒嗝,对她说着:“姑娘,别挨着我,我热,这样,你先给我倒杯酒吧。” 第5章身侧睡个女人 今天刚好轮到海莉晚班,她没有请假的打算。 她在冇城新天地B1层的超市上班,这份洗衣液促销员的工作,她已经干了快半年。半年前,老巴正处于事业上升期,公司让他负责一个新手游的项目。手游一上线,就炙手可热。不用多说,老巴升了职,成为研发部经理,薪资颇丰,年底还有分红。 老巴的意思是让海莉专心在家备孕,不要急着找工作。海莉正犹豫,和周宁静说起这事,周宁静说女人应该一份工作,这和结没结婚、生不生孩子是两回事。 没有工作经验的海莉,此前仅有的阅历就是大专毕业后替父母看店。店里卖的是小五金,因为有了些年头,多是熟客,自然也不必她太费心。只是哥哥成家后,没有工作的嫂子着急忙慌开始插手店铺的事。 嫂子和母亲的关系已经不太融洽,海莉不愿给父母添堵。所以,一听说姑姑要给自己介绍对象,海莉马上就答应了。 姑姑给介绍的就是老巴,相处半年后,顺理成章结了婚。离婚的事,海莉没和家里人商量。早晚是要告诉他们的,不过,她还没想好怎么说。 超市里客流量还不多,海莉穿着印有品牌LOGO的围裙,站在那堆码放整齐的“家家有”洗衣液旁。边上公司新配的LED电视里,放着洗衣液的广告。 弄脏了衣服的小男孩,满脸愧疚看着父母。妈妈倒了点洗衣液,把衣服洗得雪白,一家人欢天喜地。海莉怔怔看着,其实这广告她已看了不止千遍。 王胜从海莉身边走过:“发什么呆呢?” 海莉扭头:“王经理,你怎么来了?” 王胜四十出头,黑瘦黑瘦的,看着挺精干,是“家家有”洗衣液的区域经理,海莉的顶头上司。 “巡店啊,”王胜一笑,本来就迷你的五官全都皱到了一起,“你最近是怎么了,业绩一直上不去啊?” 海莉“哦”了一声。 王胜摆弄着几瓶洗衣液,顺手抹去了上面的灰尘:“海莉,我没有数落你的意思。你看啊,现在咱在这超市只有3个促销员,我呢,想扩大一下队伍,再招2个。” “那挺好的。” “队伍扩大了,总得有人管吧,你也知道,我很忙,不能什么事都我亲自来抓。我是想呢,在你们这些促销员里,选一个管事的,当然,薪资待遇也会跟上去。” “哦。” “所以啊,你得把销量做上去,你如果不争气,到时候其他促销员会有意见的。” 海莉惶惶地,看着王胜:“我?” 王胜:“怎么,不想干?” “不是不是,就是有点意外……”海莉理了理头发,“王经理,谢谢你。” 王胜看了看表:“快下班了,我送你。” 海莉摆手:“不用了……真的不用。我开车过来的。” 王胜笑着:“怕你老公有意见?” 海莉低垂着的头慢慢抬起:“王经理,他不会有意见的。我……我和他离婚了。” 王胜愣了愣,一手搭在LED电视机上,一手挠头:“离婚……离婚也没什么的吧。” “我保证……保证不会影响工作。” “我没说这个……不过,如果你想休假,我可以安排。” 海莉摇摇头。 10点差5分钟,方致远接到周宁静的电话。这是属于他们的默契,但凡应酬,10点是第一道底线,接着是11点,极限是12点。也就是说,方致远不管在哪,只要没出差,12点必须回家。这么多年,他从没打破过这个规矩。 老巴已醉倒,被人放平在沙发上。李成、陆泽西正和两个公主玩骰子,老笨则搂着一个公主唱歌,长沙发转角的阴暗处是周大平,隐约看到他和原先派给老巴的公主搂在一块儿。明明对“俗”咬牙切齿的,俗起来最是难挡。 见方致远拿着手机从洗手间出来,陆泽西迎过去,揽住方致远往外走。 “要走了?我送送你。”陆泽西说。 方致远指指那一摊人。 “别管他们,他们正尽兴呢。结束的时候我会跟他们说的,说你有事先走了。”这就是陆泽西的妥帖之处。 等代驾的间隙,方致远和陆泽西坐在夜总会大厅的沙发上。陆泽西点了烟,顿了顿,递给方致远一支。方致远摆摆手,他已经戒烟很久。 陆泽西看着方致远:“有个事,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一声。” “怎么了?” “栢橙回来了。” 方致远沉默着,陆泽西也不再继续往下说。 代驾来了,方致远让他先在外面等。方致远看着陆泽西:“她……在哪呢?” “开了家餐厅,本来订的是她家,刚好没包厢了,我没见着她本人啊,就是在餐厅看到她照片了……” “哦……”方致远突然说道,“你带烟了吗?” 陆泽西并不意外,把整包烟递给了方致远。方致远点了一支,猛吸着,只觉得一阵反胃。 他已经习惯了没有烟的生活,就像他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状态。 “我只是怕你以后会遇到栢橙,冇城不大的,所以,事先跟你说了会比较好。” 方致远笑了笑,把烟掐灭,站起来,往门外走去。陆泽西的手机响起,是林子萱。他没接,径直走回了包厢。 方致远在小区的24小时便利商店买了包口香糖,拆了两条咀嚼着。出电梯的时候,把没拆的和嘴里咀嚼的都扔进垃圾桶。 他用钥匙开的门,周宁静正在客厅等他。穿着杏色真丝睡裙的周宁静,大概是刚敷过面膜,脸上显得油光水润。 她看了方致远一眼:“去洗澡吧。” 方致远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算了算,的确是到日子了。每周一次,是周宁静定下的规矩。多了伤身,少了伤感情,她说。 等他从浴室出来,她已经在卧室的大床上。他躺上去,伸手揽过她。他们熟悉彼此身体的反应,可是,这一晚,她发现了丈夫的力不从心。确实,这些年,他们之间的激情在慢慢退却,但她始终认为温存还在。 但是,像今晚这样缴械投降的表现,倒是他从没有过的。 她颓颓的从他身上下来,说了些鼓励的话。 “大概,是酒喝多了吧。”她说。 他拉过她的手:“嗯,以后我会少喝点。” “睡吧。” “嗯。” 方致远抱住周宁静,用自己的鼻头摩挲着她的。周宁静笑了笑,一个翻身,转了过去。 这不是海莉第一次坐王胜的车。 后座上堆满样品,王胜给海莉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冇城的夜其实刚刚开始,海莉有些局促地看着前方,那些车,那些灯。 红灯,车停了。 王胜清了清嗓子,突然问道:“海莉,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说实话,海莉没有打算。她觉得她的生活就像这股车流,停不停,什么时候停,前后又有什么车,这一切,都不由她来掌控。 海莉轻轻摇着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一直以为你们感情还可以。” “王经理,我不想提这些……” “好,好,”王胜顿了顿,“也许,每对貌似恩爱的夫妻,都有些说不出的苦衷吧。这一点,我是深有体会的。” “我和他,连貌似恩爱都没有。”海莉摆弄着包带。 “那你现在住哪儿?我没别的意思,只是送你回家,得知道你住哪……” “房子留给我了。” “他搬走了?” “过几天吧,过几天就搬。” “谁提出来的,为什么非要走到这一步呢?” “王经理,绿灯了,走吧。”海莉已经后悔了,后悔把离婚的事告诉王胜。 海莉推开家门,把所有灯都打开。她和老巴的婚纱照还挂在墙上,她搬了把椅子想要取下来,却怎么也掰不动。 她看着照片上的老巴,也许,此刻的他正在哪里庆祝解脱呢。她长吁了一口气,想从椅子上爬下来。一个趔趄,摔到地上。她就这样在地上呆着,一点都不不着急站起来,因为她根本不知道站起来后,该继续干点什么。离婚,挺无聊的。她想。 老巴揉着脑袋,醒来,环顾了下,一定是他们把他送来的酒店。再一看,身侧睡了个女人,合衣,抓了被角盖在胸口。女人也醒了,笑看着老巴。 “醒了?要不要去洗洗?” 老巴拧开一瓶水,喝下半瓶:“你……你是……” 女人慢慢朝老巴走去:“忘了?我刚刚还陪你喝酒来的,我是Lisa啊。李总让我好好照顾你,所以,我就陪你到这啦。” Lisa一边说,一边抚摩着老巴的手臂。一路往下,便到了腰际。她已经开始帮老巴解皮带。 老巴按住Lisa的手:“那个,你走吧。” Lisa睁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老巴。愣了一会儿后,她嗔笑着,钻进老巴怀里。老巴举高了双手,努力不去触碰她。 “你什么意思啊?”她半撒娇半认真。 “我……我没心情。” “还没开始呢……”她轻轻推开老巴,转过身,手臂往后一绕,解开窄短连衣裙的后拉链,露出大半截玉背,“心情嘛,我保证你等会儿就有……” 第6章婚姻这个难题 老巴一步步退向墙角,他看起来就像一只慌乱的兔子。 还在婚姻里的时候,不是没想过艳遇。唯一的排遣不过就是漂流瓶、微信、陌陌,稍微露骨的话都没说过几句,愣是和姑娘们在虚拟世界里干劈情操了。 他知道海莉长得不好看,勉强只算清秀,但他也知道,既然已经把她娶回了家,就应该对她有最起码的尊重。 Lisa看着老巴,吃吃笑着。 老巴尴尬:”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确实没心情。“ Lisa娇嗔:”行啦,难道我还强买强卖不成?“ 老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整理着衣服。 Lisa走到门口了,忽然一个回头:”喂,你那里是不是有问题?“ 老巴:”什么?“ Lisa不说话了,打开房门,扭着屁股就走。 老巴这才反应过来,他看起来有些恼羞成怒,抓起身边一只瓷杯,就往地上砸。瓷杯砸在地毯上,居然一点都没破。他更生气了,捡起来,狠狠往门上砸。那一声脆响,总算让他找回点尊严。 他静下来,打量着房间,房费应该不便宜。反正也无处而去,住下也行。他把自己往床上一扔,高级床垫的回弹恰到好处。他闭上眼睛,恍惚入睡。 突然,手机响了。 手机那头,是陆泽西,他的声音含含糊糊,显然也是被谁吵醒的。虽然含糊,但陆泽西说的话,老巴听得是一清二楚。他不相信,也没法相信:“你说什么?” 陆泽西清清嗓子,但还是哑:“徐子文死了。” 徐子文这人,干什么事都比别人早。 他是3班男生中最早长胡茬的,最早接触日本爱情动作片的,最早恋爱的,最早结婚的,最早离婚的。如今,他又破了记录,成为最早离开这个世界的。 其实老巴他们和徐子文交情不深,好像还约过架。老巴还记得有次自己被徐子文打得鼻青脸肿,灰溜溜跑回乡下老家,父母二话不说,操起扫把又补了他一顿。那天他暗暗发过誓的,总有天要长得比徐子文高、比徐子文壮。 急促的敲门声。 老巴一愣,走过去,隔着猫眼看,居然是穿着睡袍的陆泽西。 老巴微微诧异:“你……” 陆泽西笑了笑:“我就住你隔壁房间。本来不想过来打扰的,刚才呢,Lisa给我电话了,说你和她没有……” “别废话了,进来吧。”老巴当然不想提这事。 陆泽西低头看到地上的瓷杯碎片:“什么情况?” 老巴没回答,反问道:“你那小女友也在隔壁吧?” 陆泽西一边摇头一边走进房间,一屁股坐下:“她不在,我就想一个人清静清静!唉,老巴,你说人活这辈子有什么意思呢?” 老巴知道,是徐子文的死让陆泽西有了某种触动。 老巴缓缓坐下:“等我们弄明白了,也就该死了吧。” 陆泽西看着老巴:“喝点?” 老巴忙摇头:“不喝了吧,大半夜的,对身体不好。” 陆泽西有些失望:“还以为你这离了婚,马上就能加入我的阵营了呢,说半天,你是还没从丈夫这个角色里走出来。” “徐子文怎么说没就没了呢?”老巴像是在自言自语。 陆泽西悠悠道:“婚呢,是说离就离,人呢,也是说没就没。大概,这就是命?” 老巴不说话了,他抓过遥控器,开了电视。要再没点声响,这后半夜一定不好捱。 方致远接完陆泽西的电话,转身一看,周宁静不在床上。 他披了件睡袍,走进客厅,只见周宁静呆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杯红酒。 “宁静……” “你和陆泽西的电话,我都听到了,徐子文死了。”她喝了口酒。 “是,明天出殡。” “去送送他吧,同学一场。我就不去了,明天约了中介看房的。”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喝上了?” “不知道,也许是烦透了早睡早起吧……”周宁静抽到嘴角,笑了笑,“同学们都会到吗?” “应该吧。” “行,明天我给你借辆车。” “借车?” 周宁静把酒杯撂在茶几上,站起来,看向方致远:“咱们班还没正儿八经开过同学会吧,我估摸着,明天吧,该来的都会来。我不想让他们觉得咱俩过得很差劲。” “咱俩怎么就差劲了?” “要是咱俩真的混得好,会把孩子放在你老家?再说了,咱俩有车有房不假,但你也不看看,咱这是什么房、什么车!咱们3班,有多少人是大学一毕业家里就给置办了车子房子的,我们还在起跑线上做预备运动呢,人直接就跑到终点了。” “所以,就更不用比了,多没意思啊。” “不,我就是想让他们知道,我们虽然没跑到终点,但是我们很快就能赶上他们了。” “宁静!”方致远微怒,却只是强忍,“你没喝多吧?” “我很清醒!” “就现在,我们身边这些朋友,谁不羡慕我们,是,我们这房子车子确实不怎么样,但也是我们辛辛苦苦挣下的,最重要的是,我们很幸福……” “真的幸福吗?” 方致远愣住了。 婚丧嫁娶皆有礼数,冇城尤其。所以,当安汶一身黑衣、头戴一朵白纸花出现在徐家时,徐父、徐母都惊着了。因为,徐子文的现妻程虹也是这副打扮。 从背后看,两个女人差不多的细瘦身量,长发皆挽在脑后,哪哪都撞到了。安汶扎扎实实跪在了徐父、徐母跟前,徐母刚止住的泪又涌了出来。这泪,有一多半是急的。 程虹没说话,徐子文的姑姑过来扶她坐下,轻声嘱咐:“那女人就喜欢闹事,你越把她当回事,她闹得越厉害。咱只要不踩她,她觉得没趣也就走了。” 安汶当然不会走,她是来守灵的。被鲜花簇拥着的棺木里,躺着的是她的前夫,明天,他就会被塞进焚化炉,变成一盒子灰。在他化灰前,她必须见到一个完整的他,手脚齐全,脑袋还在脖子上的他。 她凑到跟前,要好好看看他。没人拦着。徐父和几个主事的长辈反应迅速,已开过临时会议,决定只有三个字,由她去。毕竟,这一回不比她当年大闹徐子文和程虹的婚礼。人都没了,她再作还有什么意思? 可能是因为僵硬,近180斤的徐子文看起来缩水了一个尺码。脸变得立体了些,被横肉盖过的鼻梁恢复了高挺的姿态。双眼紧闭,倒也安详。就像,就像是睡着了。 安汶伸出手去,越过那些鲜花,想摸一下他的脸。程虹突然过来,一把拉住安汶的手。 程虹什么也没说,她什么也不必说。对徐子文,她有完完全全的主权,她可以行使这样的主权,哪怕,他已经没了。安汶抬眼看了看程虹,也不说话。 刘易斯走了进来,他费解地打量着安汶。然后,大踏步过来,拉起安汶就往外走。安汶扭动着身体,反正怎么都不愿意离开。灵堂里一片寂静,本来在哭的几位,皆屏气凝神,没敢再出声。刘易斯拦腰抱住安汶,扛着她出了灵堂。 “你跑这来作个什么劲?”刘易斯确定锁好了车门,看着副驾驶座上的安汶。 “我乐意!”安汶一脸不耐烦。 “你参加明天的葬礼,我没意见。可是今天晚上……你这是打算给他守灵?” “这么说,我做什么还要征求你的意见喽?”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没兴趣知道你的意思!开车门,我要下车!” “安汶,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现在是我的女朋友。” “那里面躺着的是我的前夫!” “过不去了,是吗?” 安汶看着刘易斯:“这根本不是过不过得去的问题!这是过去的问题!你认识我的时候,就知道我的过去,在我的过去里,徐子文永远抹不掉。我从七岁就认识他,他是我的小学同学、初中同学、高中同学、大学同学,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初恋,我的前夫,我孩子的父亲!你他妈让我下车!听到没有!” “要是我不呢?” “分手。” “分手?你居然说分手?你为了一个死人要和我分手?” “你给我闭嘴!”安汶歇斯底里般嚎叫着。 “没弄错的话,当初是你要和他离婚的吧!哦,离婚是你提的,这会儿他死了,你跑这来要死要活地作,你总得考虑考虑我的感受吧,还有程虹,她怎么想!” “是,离婚确实是我提的,可谁跟你说的我提了离婚就代表我不爱他了!” 刘易斯傻眼了:“你说什么?” 安汶深呼吸着,似乎在强迫自己调整情绪:“对不起……” 刘易斯摇了摇头,一把抓住了安汶的手。她试图把手抽出来,却被他紧紧攥住。 “安汶你知道吗,我有段时间特别希望徐子文消失。” “是我大闹他们婚礼那次?” “不只那次……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他。” “现在,他真的消失啦,你如愿了。” “可是,我现在特别希望他还活着。如果他活着,我还能和他拼一拼,他这么一走,我就算是彻底输了。以后……你想起他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是追忆,追忆总是美好……” “你要是觉得不公平,咱俩就分手。” “你知道我不会和你分手。” “那你就接受,接受这个现实。” “我真的不懂你……” “我也不懂我自己。” “既然你是爱他的,心里有他,你当初干嘛要和他离婚?” “因为……恋爱和婚姻是两码事。刘易斯,咱俩还是分了吧,我知道你想和我结婚,而我,我这辈子是不会再结婚的了。” 刘易斯一把抱住安汶:“不分!” 第7章殡仪馆的重聚 三线城市冇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高中毕业后,明杭一路向北,就读了北京一所大学,此后回乡的次数屈指可数。 一开始是真的忙,到了后来,是因为父母逼婚。他对那句“只要不逼我结婚,家乡就还是家乡”,可谓感同身受。配了尔康抓狂的表情发到朋友圈,却忘记刚学会玩微信的父亲是加过自己的。 父亲在底下洋洋洒洒评论了差不多500个字,博古观今,义正言辞,什么婚姻是社会稳定的基石,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而明杭的视而不见,让本来岌岌可危的父子关系雪上加霜。 所以,这次回乡参加徐子文的葬礼,他并没有告诉父母。 来接机的是方致远。明杭拍拍方致远的肩,面对这个从高中时代就是挚友的男人,语言表达有时显得多余。方致远还是那么得体,利落的平头,黑框眼镜,白衬衫外面罩着灰色风衣。 “老陆、老巴,还有老毛呢?”明杭问道。 “他们都想来接你,但都有事,走不开。” “有事?” “老陆早就在殡仪馆了,负责迎送我们这些老同学。老巴呢,咳,怎么跟你说呢,他昨天刚离婚……” “真离了?” “净身出户,住的地方都没了,这会儿应该在中介那找房子吧。” “够壮烈的。” “至于老毛,他们两口子在上海,毕竟,上海的医疗条件比冇城好。其实早就该去了。只是他自己,抹不开面子。不过,他说今天一定会赶回来的。” “其实有没有孩子,并不重要吧。” “那是你的想法,别说孩子了,你连老婆都不想要。老毛是什么性格、老毛家里又是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啊。” “不就是三代单传嘛。” “四代。” “管它几代。难道生孩子就是为了传宗接代?” “在老毛家,就是这样。” 两人已走进停车场,方致远掏出车钥匙,不远处一辆奔驰的车灯亮了。 “换车了?”明杭问道。 “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老婆知道今天徐子文出殡,老同学们基本都会到……这车是她借的。这不是为了赶来接你吗,我只好先开过来了。哎,你小心着点,人家这是真皮座椅,别给人蹭坏了。” “她考虑得还挺全面。”明杭早已一屁股坐进了副驾。 方致远的表情略有些尴尬,不太娴熟地发动了车子:“等会儿我得先回去一趟,换辆车,换我自己的,这辆……我不开。” “为什么啊?” “先不说外地回来的,就说说留在冇城的几个同学,我和他们平时虽然联系不多,但谁不是知根知底的啊。我不想闹笑话。” “你就不怕周宁静也来参加葬礼,到时候穿帮……” “她不会来的。” “那可说不准。” “她约了人去看学区房。” “怎么,你家宝宝不是才3岁多一点?” “你没成家,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不要歧视我们单身狗。” “没那意思。你这样的生活,也挺好。” “是啊,我多自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至于你们嘛,活脱脱一本《围城》。” 方致远不再搭腔,专心开车。 毛峻和胡古月一进家门,陈华美就扑了上来:“检查结果怎么样,到底是谁的问题?” 陈华美的语速很快,足可见要孙子这事的紧迫性,简直争分夺秒。 胡古月沉默不语,看了看毛峻。 毛峻对陈华美说道:“妈,报告要过几天才能拿。” 胡古月换了鞋,怏怏走回自己房间。 陈华美撇嘴:“你看她,这什么态度,进家门看到我,连声妈都不叫!” 毛峻无奈:“妈,你就少说几句吧,这几天的检查,光是血就抽了好几针筒,已经把我们俩折腾得够呛。” “妈知道,饭早就做好了,是你最喜欢吃的清蒸石斑,特别新鲜,是我一大早到菜场……“ “妈,”毛峻打断陈华美,“我还要出去一趟,月月也爱吃鱼,你们俩吃吧。” “你去哪啊?” “徐子文没了。” “哪个徐子文?” “我高中同学,就是我小时候,老欺负我那个。” 陈华美一愣:”怎么会这样?“ “脑溢血。”毛峻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陈华美忙不迭:“在家里先吃一点再……” 门嘭一声关上了。 陈华美走到餐厅,看看桌上的菜,又朝小两口的房间看看,门紧闭着。 她跑到厨房拿了只空盘子,用筷子夹断那条清蒸石斑。打开冰箱,把鱼肚子连带着尾巴的那截放了进去。 “月月,出来吃饭!”陈华美这才喊道。 胡古月已经换上家居服,又卸了妆,看起来更憔悴了。她趿着拖鞋,有气无力的样子,到厨房盛了小半碗饭,回到餐厅,不情不愿地坐下。 “就吃这么点?”陈华美一边说,一边指着胡古月的细手腕,“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妈,我真吃不下。” 胡古月拿起筷子,看到了那个石斑鱼头,一愣。 陈华美笑了笑:“还有半条我搁冰箱里了,等峻峻回来再吃。” 胡古月皱了皱眉,转而笑道:“要不咱把这鱼头也留着吧,反正我吃不下。” 胡古月放下筷子,站起来要回房。 “月月,妈可没偏心,这鱼呢,就属鱼头好吃。”陈华美按着胡古月,硬是让她坐下。 “是啊,可不就剩一个头了吗?” 陈华美已经不太高兴了,却还是耐着性子:“你要不爱吃,这还有别的菜。” 胡古月夹了一筷子青菜,慢慢吃着。 “妈问你个事啊,你们那报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取呢?” “至少得一个礼拜吧。” “不是妈急,就是吧,咱们这些街坊邻居,我那些同学朋友,我这个岁数的,哪个不是在忙着带孙子带外孙的?有好几个啊,他们的儿媳妇都准备要二胎了。可是你和峻峻呢,你们俩……” “妈,能等我吃完再说吗?” “你别嫌我啰嗦,我们毛家到峻峻这,那可是四代单传。你公公呢,又去的早,临走的时候交代我,这毛家的香火是一定要续下去的。” 胡古月把碗筷一放,站起来:“妈,我吃饱了。” “你等等……”陈华美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脆亮的关门声。 胡古月又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了。 老巴在中介那里碰了壁,但也怨不了别人,以他的预算,确实租不了什么好房子。他在路边等了半天公交,这才横下心来打了个车,直奔殡仪馆。 殡仪馆这边,陆泽西和安汶正忙着接待老同学们。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两人都显得特奇怪。安汶是徐子文的前妻,这就挺尴尬的了,让3班的各位同学不解的是,陆泽西和徐子文之间并没什么交情,他这是在忙什么呢? 方致远和明杭站在一个角落里,两人正聊着天。忽然一双热乎乎的手就搭在了方致远肩上,他一扭头,这谁啊? 那男人咧嘴笑:“你是方致远,你是明杭,我没认错吧?” 两人打量着男人——大腹便便,西装革履,发量稀疏,满面红光。 男人大笑起来:“不认识了?我是周冲啊!” 明杭这才反应过来:“你是周冲!这也……这变化……” 周冲也不在乎,掏出手机:”来来来,我扫你们一下,咱先把微信群建起来。“ 方致远:“微信群?” 周冲看着方致远:”毕业那么多年,也没好好开过同学会,大家好不容易聚到一块,不能就这么散了吧?再说了,过几天我还想请大家吃个饭呢!我新开的农家乐就在市郊,市区过去一个小时都不到,种菜钓鱼,打牌唱歌,连洗脚按摩都有!” 方致远和明杭只好把手机掏了出来,扫完他们俩,周冲又溜了一圈,谁也没放过。 老巴下了出租车,经过停车场,一辆玛莎拉蒂从他身边驶过。车突然停了下来,车窗降下,一个女人露出了半个脑袋:“巴有根,是你吗?” 老巴吓了一跳。 车门开了,女人下车,笑吟吟看着他。 老巴:“你是付丽丽?” “对啊,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呢!” 付丽丽扭脸,对司机:“去,把车停好。” “可以啊,都有司机了。”老巴讪讪。 老巴一边说,一边不自觉地看向停车场。只见那里停着好几辆豪车,虽说不是每一辆都像付丽丽的玛莎拉蒂那么炫,但随便开出来一辆,都能亮瞎他的眼。 “我刚从欧洲回来,一听说子文出了这事,马上就赶过来了。哎,老巴,我跟你说啊,有机会你真得去欧洲看看……瞧我这话说的,你应该去过的吧?” “我还没出过国呢。”老巴尴尬极了。 付丽丽一笑:“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 远远的,只见一辆白色甲壳虫驶了过来。 “这又是谁啊?”老巴纳闷。 等甲壳虫停好,车上下来个女人,付丽丽和老巴异口同声:“柏橙!” “她还真没什么变化,别说,这从背后看,说她十七八都有人信吧?”付丽丽絮叨着。 “她怎么回来了?”老巴也像是在自说自话。 柏橙穿一身黑,更衬得皮肤白皙,油亮的头发扎在脑后,看起来很精神。她不疾不徐朝这两人走来,微笑着,但又很适度,隐隐的,还带着一股子沉痛。 “好久不见。”柏橙说道。 第8章初恋这件小事 老巴他们几个走进去的时候,遗体告别仪式已经开始了。 灵堂里安安静静的,只有些微的抽泣声。伴随着哀乐响起,大家挨个走到徐子文的遗体前,看他最后一眼。 柏橙看到了方致远,灰色风衣里,是略显瘦削的身体。身形虽没变,脸上已有了棱角,更显坚毅。 老是肯定老了,但就算老到掉光了牙,他还是方致远。她的初恋,方致远。 想到这里,柏橙眼一热,只觉得有些想哭。 安汶走到了遗体前,她看着徐子文,就这么定定站着。众人面面相觑,只见程虹走了过来,她手里还牵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小男孩白白胖胖的,看起来十分可爱。 程虹悄声:“安汶,别误了时辰。” 安汶扭头看到了男童,眼泪立刻就翻滚了出来。 程虹:“闹闹,叫人。” 这个叫闹闹的男童,声音细细尖尖的,冲着安汶:“阿姨好。” 安汶:“你……” 程虹:“安汶,看在闹闹的面上,咱把子文好好送走,行吗?” 安汶犹豫了一下,再看了一眼徐子文,才离开。 排在安汶身后的是方致远,当他从遗体上抬头的时候,刚好就看到了人群里的柏橙。 方致远彻底愣住了。他想过她可能会来,但没有想到,她真的就这样站到了自己面前。 柏橙微微笑了下,点点头,方致远也点点头。 十二年了吧。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高三下半个学期。热火朝天,草木皆兵的阶段。 毫无征兆的,柏橙突然约出方致远,说她要离开冇城。不管方致远怎么问,她都不肯把自己的去向告诉他,自然,也没有提及原因。 也就是那个晚上,他们有了亲吻,也仅止于亲吻。从此,再无联络。当方致远无数次回忆起这段过往,总觉得柏橙只是一个幻觉。 再后来,他和周宁静同时考上广州的一所大学。毕业后,又同时选择了返乡工作。两个人水到渠成般的连到了一块,就跟他们的名字一样,宁静而致远。 在他们平和的婚姻生活里,好像什么都不会成为问题,什么都能闯过去。从一无所有的裸婚,到现在有了房子、车子、孩子。从懵懵懂懂的职场新鲜人,到现在各有了一片天地。他们的夫妻组合,看起来简直无所不能。 可他们都知道,横亘在彼此之间的,确确实实有那么一个人。那就是眼前的柏橙。 有些问题,不是避而不谈就能解决的,哪怕交给时间,时间……它也并非能抹杀一切。 哀乐绕梁,灵堂里黑压压的人群里,方致远和柏橙对望。这一瞬间,竟比漫长的十二年还要漫长。方致远的眼泪很自然地流了出来,因为是葬礼,并不显突兀。 柏橙也哭了,但她的脸上始终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他很想要一个答案,尽管答案本身已无任何意义。他想问问面前这个女人,十二年前,你为什么要离开…… 周宁静其实是想送送徐子文的。一来毕竟是高中同窗,再一个,既然方致远出席了,身为他的妻子,就应该陪同。这是他们夫妻间不成文的规定,能够共同出席的场合,就一定会出双入对。 当然,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她和方致远当年结婚,是不太被看好的。那时,她父亲的公司刚破产,负债累累,而方致远家,更是在冇城的偏远农村,除了几间瓦房和两头猪,就剩下那只会下蛋的老母鸡了。两人赤手空拳奋斗了这么些年,也应该在老同学面前展示下成果了。 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房屋中介的一个电话打消了。成果展示应该还有机会,可是合适的学区房一旦错过了……这可是关系到方周子未来的事。 方周子是她和方致远的女儿,这几年一直跟在方致远的父母身边,由他们照看。当然,老两口已经离开了农村,在儿子儿媳的资助下,把家安到了镇上。 把学区房买上,再奋斗两年,然后把方周子接到身边。这是周宁静现在迫切想要实现的目标。 等周宁静赶到中介公司,正准备去看房子的时候,有对夫妇突然冒了出来,毫不犹豫交了定金。周宁静傻眼了。 中介承诺有合适的房子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她,她也只能笑笑。 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什么坐北朝南、金三银四,要她说,带车库有电梯带花园的最合适,可是她没那么多钱啊。 周宁静觉得浑身燥热,她站在街口,望着车来人往,有种说不出的挫败感。她抬手看表,现在赶去殡仪馆应该还来得及。她整理了一下头发,伸手拦车。 在殡仪馆的停车场里,周宁静看到自家的车。她微微不悦。他们家那辆雪铁龙,挤在一辆玛莎拉蒂和一辆奔驰G500中间,跟个柴火妞边上站俩名模似的。 她转身,已经不太愿意再往里走了。突然,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方致远。 循着声音过去,只见方致远和一个女人站在不远处的小凉亭里。 周宁静一怔,又往前走了几步。接着,她就再也迈不动步子了。 尽管她不愿意相信,但此刻站在她丈夫面前的,确确实实就是柏橙。有那么几年,她都快忘记这个名字了,也忘了她自己是方致远的“退而求其次”。 读高中那会儿,几乎是众人皆知的,周宁静喜欢方致远,方致远喜欢的则是柏橙。如果不是柏橙的离去,就算周宁静和方致远考到了同一所大学,她也未必能和他修成正果。 这段婚姻,一开始她就是付出更多的那一方。 周宁静不想给自己难堪,也不愿给丈夫难堪。她顿了顿,转身离去。殡仪馆门口一时没有出租车,她一边打开叫车APP,一边快步往前走着。 她想,柏橙只是回来参加葬礼的吧,对,一定是这样。 等葬礼结束,柏橙就会走,继续消失,继续了无音讯。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是微信提示音。不知道谁把她拉进了同学群,她点开群成员,赫然看到了柏橙的头像。 有同学发了信息:柏橙回冇城了,她现在是菲斯特的老板! 菲斯特……周宁静在脑子里重复着这个名字,原来,商场顶楼的餐厅竟是柏橙的。每天在同一个地方进出,竟然从未见过?也是,人均消费近500块的餐厅,可不是为了周宁静这种人开的,她一次都没到过顶楼。 周宁静倒是知道餐厅的老板姓柏,叫柏树林,招商的时候,她还和他见过一面。想来,那应该是柏橙的父亲。 失踪多年,一回来便接班了父亲的生意……周宁静这么想着,只觉得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在收紧。 一辆出租车在她身边停下,她跟逃似的,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 柏橙和方致远是在徐子文的遗体火化的时候溜出来的。默契还在,只需要一个眼神。 其实方致远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只是微笑。 “都还好吧?”柏橙终于开口了。 按照世俗的定义,这些年,他的一切确实都在变好。 “挺好的。”方致远回答。 “宁静呢,怎么没一起过来?” 原来她都知道。 方致远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她临时有事,来不了。” 柏橙笑着:“刚才我遇到老巴,问起你,他都跟我说了,说你和宁静,你们俩的日子过得不错。” “你呢?” “什么?” “你总该成家了吧?” 柏橙拢拢头发:“没有。” 方致远一愣。 柏橙继续说道:“婚姻是大事,我不想将就。致远,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幸运的。“ 方致远也只能笑笑,问道:“你这次回冇城,是打算定居了?” “我爸开了家餐厅,想交给我打理。再说,他年纪大了,各方面都需要人照顾。自从我妈走后,我也是一个人在外面漂着,我爸让我回来,其实也是为我着想。” “你妈……” 柏橙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当年我离开冇城,是因为他们俩闹离婚,我妈一意孤行要带我走。这一闹就是十二年,到我妈走的时候,这婚还没离成。” 方致远渐渐有些明白过来了,轻声说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致远,人生总是有变数,我的变数没理由让别人一起来承担。再说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回来的时候,一切会不会变……”柏橙努力笑着,“像现在这样,不是也很好。” 方致远不说话了。 远远的,一大班同学走来。 方致远和柏橙都自觉地拉开了一些距离,一前一后走下阶梯,离开亭子。 只见安汶哭哭啼啼的,陆泽西和付丽丽一左一右搀着她。 明杭、毛峻、老巴、周冲等一大帮同学跟在后面。 陆泽西眼尖,早就看到了方致远他们俩。 周冲的声音很大,大金链子在粗脖子上一鼓一鼓的:“赶紧开车,走人。” 方致远小跑过去,看着陆泽西,问道:”什么情况?“ 陆泽西努努嘴:“安汶差点没和徐家人打起来。” 安汶带着哭腔:“我要带走闹闹,那是我的儿子!是我和徐子文的儿子!她程虹算是个什么东西!我的儿子凭什么管他叫妈!” 付丽丽的司机开着车过来了。 “行了,你这哭天抹泪的也不能解决问题!”付丽丽强行把安汶塞进了车里。 柏橙缓缓走来:“大家聚在一起挺难得的,要不,到我那吃个便饭?” 第9章房事遇上房事 大包厢里,二十个人的大桌子坐得满满当当。 柏橙让服务员拿来各种酒水,极力推荐他们自酿的梅子酒。 浓郁的参鸡汤下肚,安汶的脸色渐渐好看了起来。 陆泽西和方致远坐在一起,两人正说着话。周冲则和付丽丽在大谈生意经,谈笑间,简直相见恨晚。老巴只是埋头喝着梅子酒,毛峻和明杭也没闲着,拿着啤酒在吹瓶。 柏橙偶尔站起来招呼大家,更多时候是在小声安抚安汶。 其他同学也都差不多,边吃边聊,包厢里显得十分热闹。 “你知道徐子文的葬礼,我为什么要帮着张罗吗?”陆泽西突然看着方致远,问道。 方致远摇摇头。 “你说,他走了,还有这么些人一起送他,等我们走的时候,这帮老同学还有谁会来呢,还能剩几个呢?” “你放心,你走的时候,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会来送你。” “我的意思你没明白。你没看到我新发的朋友圈状态吗?我知这世界,本如露水般短暂。然而,然而……” “就算你把自己包装得再文艺,你也只是个割双眼皮的。” “什么割双眼皮,我那整形医院能做的项目多了。” 方致远算是服了:”行了行了,吃饭吧。“ 陆泽西推推方致远,悄声:“对了,差点忘记问,你们俩都聊什么了?” “什么?” “别装了,你和柏橙在那小亭子里,都聊什么了?” “没什么,就问了问彼此的近况。“ “我猜她还没结婚,对吗?” “就你多事。” “我是真没想到她会来参加葬礼,”陆泽西看了柏橙一眼,转对方致远,“要是知道,就不让你来了。” 方致远压低了声音:“也没必要刻意避着吧。” 陆泽西笑道:“要走的呢,留不住,这该来的呢,恐怕也是躲不掉的。” 方致远沉默着,不再说话,只是喝着果汁。 陆泽西露出鄙夷的神色:“你还真好意思,这在座的谁不是在喝酒,就你一个人端着饮料。” 说话间,周冲站了起来:“来,大家一起走一个!” 付丽丽一眼看到了方致远杯子里的果汁,笑道:“换了换了,给他换成红酒。” 同学们纷纷站起,方致远的果汁显得实在不够合群。柏橙拿了一瓶红酒,走过去:“挺难得的,要不喝一点?“ 柏橙随手拿起桌上一只高脚杯,倒了半杯给方致远,递了过去。 方致远犹豫了一下,只得接过来。 入夜,周宁静站在商场门口,她决定进去逛逛。 手机一直在响,是微信提示音。她知道,肯定是那个高中同学群又在发照片了。她拿出手机,滑开,微醺的方致远正搂着陆泽西,看起来谈笑风生。而柏橙端着酒杯的样子,确实很迷人。周宁静屏蔽了这个群,把手机塞回包里。 这时,海莉正从商场底层的超市走出来,她刚下班。两个女人见面,免不了寒暄。周宁静提出一起逛商场。海莉正愁无处可去,回家也是一个人。说实话,她还没适应离婚后的一切。 在商场工作这些年,周宁静很少在里面闲逛。这些年,对自己的工作,她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进了一楼,几个眼尖的导购看到周助理进门了,立马打起精神,笑容满面。 周宁静朝她们点点头,看到有一家上了新款的香水,拉过海莉要试试。 海莉其实不喜欢香水,就好像她也不喜欢化妆。没结婚前,她的生活比现在还粗糙。婚后遇到周宁静,经她介绍到超市当洗衣液导购,在她的提点下,才开始拾掇自己。她也知道自己的妆容和着装总是出洋相,但底子就摆在那里,不如随心所欲些。 试完香水,导购又让她们俩试试刚到的粉底,周宁静把海莉按在椅子上,要导购给海莉化个妆。海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单眼皮、塌鼻梁,发黄的皮肤还偏偏干燥到无可救药。如果非要说优点,大概就是她还算高瘦的身材了。 “等会儿我们去看看衣服吧。”海莉突然说道。 周宁静诧异。海莉是那种很少在商场买衣服的女人,比起商场,她更喜欢大卖场、批发市场和网购,九块九包邮的T恤,她一口气会买五个花色,能穿一个夏天。 海莉在镜子里看到了周宁静的表情,又说道:“你总说我不会打扮自己,今天,你就帮我打扮打扮吧。” 周宁静笑了,点点头。 两人大包小包从商场出来后,又去喝了咖啡。 “接下来,你是怎么打算的?”周宁静憋了一晚上,还是问了出来。 虽然周宁静提醒过,但海莉还是习惯拿小勺子舀咖啡喝,她抬头,手里还是捏着那把勺子:“走一步算一步吧。” “你还年轻,又没有孩子,像你这种情况,找个合适的对象不成问题。” “宁静,你说人为什么一定得结婚呢?” “你干嘛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随口一问。” 为什么一定得结婚……周宁静在心里翻来覆去咀嚼着这句话,沉默着。 海莉问道:“你这么晚还不回家,方致远不会等着急了吧?” 周宁静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今天看起来怪怪的。”海莉看着周宁静。 “没什么,就是看中的学区房被别人买走了。” 海莉刚想说什么,她的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是王胜。 方致远回家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他们在柏橙的私房菜馆吃完饭,又去了KTV,KTV出来后,还去了夜排挡。他只记得自己在不停的喝酒,一杯接着一杯,中途他还吐了两次。也不知道是被谁送到小区门口的,他踉踉跄跄下了车,对着路边的垃圾桶,又是一顿猛吐。吐完了,他慢慢走进小区。 周宁静应该是刚洗完澡,穿着一套长袖长裤素色家居服。她开了门,把方致远搀进了屋。 “对不起,我今天喝多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躺倒在沙发上。 “没事。”周宁静的声音很轻。 她走进洗手间,传来水声,不一会儿,拧了一条热毛巾走过来。 方致远抓住她的手,她努力抽开,却被攥得更紧了。她背过身去,不理他。他坐起来,一把揽住她,轻咬她的耳垂。 “你干什么?”她有些生气,她当然知道他想干嘛,但今天并不是“干嘛”的日子。 她试图推开,他扳过她的脸,随后吻上她的唇。浓重的酒精味,熏得她睁不开眼。他隔着她的衣服,摩挲她柔软的腰臀。她一个分神,就被他压到了沙发上。 周宁静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方致远,这让她想起了新婚时期的他,那种不由分说和不知疲惫。她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从谁开始的,激情慢慢褪去,像是再也涨不起来的潮。她努力挣扎着,终于把他从身上推了下去。 当方致远冲完澡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他的酒也醒了大半。周宁静坐在沙发上,闷不吭声。 方致远好像应该道个歉,却不知道该从那件事说起。是为着刚才的情不自禁?是回家太晚了,喝得太醉了?还是别的?好像还有些别的…… “睡吧。”她先说话了。 “宁静……”他走过去,“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刚才……我可能真的喝多了。” 方致远坐过去,轻轻揽住她的肩:”今天去看过房子了?“ “还是晚了一步。” “没关系,房子多着呢,一定能找到合适的。” “但那套房子,是我们预算范围内性价比最高的!” “这事不能急,你听我说……” 周宁静并不想听,站起来准备回房。 方致远也站了起来:“宁静!” 她没有回头:“怎么了?” “今天参加完葬礼,几个同学聚了下,没经住劝,我就多喝了几杯。” “没事,难得一聚嘛,我在群里看到他们发的照片了。”她说完就进了房间。 方致远愣住了。他从换下的外套里掏出手机,看了几眼后,彻底懵住。原来,她都知道了。可今天发生的一切,又似乎无从解释。他跟着进了房间,挨着她躺下。她一个翻身,慢慢靠进他怀里。 “致远,我刚才不是不想,只是,我累了……” “我知道,”方致远抚摸着她的头发,“学区房的事交给我吧。” “我想把孩子接回来。”她撑起半个身体,看着他。 她的眼神告诉他,这不是在和他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