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语成谶 梁惠凯新婚后没多久就出来在城里的一家建筑公司打工,一眨眼就半年了。年轻人精力旺盛,连做梦都想媳妇了,便给班长请了假,准备回家。晚上,班组的几个哥们儿凑到一起来给他送行。 工地旁边有一个四川饭店,是他们经常聚会的地点。这个饭店的老板娘三十多岁,长得白白净净,肉肉乎乎。 都说一白遮百丑,老板娘虽然说不上多漂亮,但是看着顺眼,关键是爱和大家开玩笑,爱讲个荤段子,总之就是让男人喜欢接近的那种。所以这帮精力过剩的年轻人都爱来这儿吃饭,顺便和老板娘逗逗嘴,虽说吃不着摸不着,嘴上占点儿便宜也行啊。 老板娘听说梁惠凯要回老家,便开玩笑说道:“小梁啊,出来半年了,是不是想媳妇了?”梁惠凯嘿嘿一乐说道:“天天累的和孙子似的,哪有功夫想媳妇啊?” 老板娘咯咯娇笑:“说的好,男人出门最不想的就是媳妇,外边的女人那么多,想她干啥?不过话说回来,男人在外面闲不住,女人在家里能闲得住吗?这个问题很严肃。”工友们哈哈直乐,个个露出一副猥琐的笑容,好像只有梁惠凯的媳妇在独守空房,他们的媳妇永远不会红杏出墙一般。 梁惠凯跟着一笑,心里却想到:我和媳妇的感情你们哪能知道?谁能变心,我媳妇也不会变心。她可是我们村里最漂亮的女人,当初几个人同时追着她,包括村长的儿子,公社中心校长的儿子,他们都比我条件好,可是我媳妇义无反顾地跟了我,这样的女人能变心,打死我也不信。 班长开玩笑说道:“老板娘,我们小梁可是实在人,你教他一招该怎么做。”老板娘问:“小梁要回家,给媳妇写信了吗?”梁惠凯说:“没有,我临时起的意。这不是天凉了嘛,我打算回家拿点衣服,过两天就回来。” 老板娘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好,我教你一招!你别急着回家,趁半夜回去,看看你媳妇在干什么。当然你要是有耐心,可以在外边多呆两天,每天晚上回家看看。连续三天,若是你媳妇没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就说明你媳妇外边没人,用广东说讲,这叫‘捉黄脚鸡’。”说完了,自己忍不住嘿嘿直乐。 班长说:“我看这主意不错!”梁惠凯哈哈一笑说道:“还是老板娘经验丰富啊,你是不是被老板捉奸在床过?”老板娘嗓门突然高了起来:“刚才谁说的小梁老实呀?我看比你们还坏。”大家又是一乐。 班长笑道:“再好的男人经过老板娘的调教,也变成了坏男人,不足为奇。何况小梁那么聪明,还不一学就会?”老板娘也不生气,说道:“这么说来你们都该感激我了?我也算是你们的启蒙者,引路人了。小梁啊,这次回家给媳妇买什么了?”梁惠凯说:“买啥?什么也没买,回去给钱就行了。” 老板娘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说道:“你看,这就不对了!女人是喜欢钱,但是更喜欢礼物,小礼物往往更能打动她的心。钱是钱,礼物是礼物,所以嘛,该买还得买,这个你要听我的,绝对不骗你。” 老板娘的这句话,梁惠凯听到心里去了,决定明天早上早点走,到城里给媳妇买上礼物再回家。 班长笑道:“老板娘,以后我们过来吃饭不给你钱了,给你送点礼物行不?”老板娘说:“老娘我什么没见过啊?你那点礼物哪能入我的法眼?收起你的鬼心思,乖乖的拿钱来。” 班长取笑道:“拉倒吧你!我还不知道你?我要有小梁长得那么帅,你还不倒贴上来?”老板娘说道:“不错,有自知之明,说得也有道理。小梁啊,以后来我这吃饭就不用给钱了。”大家哈哈大笑,把梁惠凯却弄了个大红脸,这老娘们,荤素不忌! 转天梁惠凯到城里,花了二十块钱买了一条毛线围巾,五十块钱买了一件花棉袄,兴冲冲的坐上了车。想着媳妇穿上棉袄,系上围脖那开心的样子,梁惠凯笑到了心里。 长途车又老又破,晃晃悠悠的出发了。梁惠凯出来打工的时候,还是满眼碧绿,现在往回走已是满眼灰色,一片萧条。看着窗外的景色,梁惠凯忽然想到,没给妈妈买点东西礼物,顿时不好意思起来,真应了那句话:娶了媳妇忘了娘。转念一想,这次就算了,给老妈点钱,以后一定记得给老妈买礼物。 走着走着天空开始飘起了小雪。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梁惠凯半年回一次老家,没想到就赶上了。 梁惠凯的家在号称纵横四百里的武当山里的丹霞村。都说武当仙境,神秘空灵,高险幽深,飞云荡雾,磅礴处势若飞龙走天际;灵秀处美似玉女下凡来,被誉为“亘古无双胜境,天下第一仙山”。但是梁惠凯却从没这么觉得,在他的印象里老家只是闭塞,总想着逃离这个地方。幸好老家有漂亮的媳妇在等着自己,不然一年不回家他也不想。 越往山里走,雪越下越大,这时再看山里的景色,也越来越美:冰峰雪树,银装素裹,远处薄雾缭绕,恍若仙境,这时才感到武当山美景的神秘空灵来。 车里散发着难闻的柴油味儿,但是天太冷了,只能关着窗户,时间长了让人感到恶心,梁惠凯隐隐有晕车的前兆。好在到了他们的镇上后,司机把车停了下来,准备再等几个客人,大家也终于可以下车透口气儿了。 梁惠凯看着车站旁边的小卖铺,心里一动,跑过去给爸爸买了两条四七烟,心里舒了口气,终于不用担心老妈骂自己白眼狼了。 回到车上,却没想车子发动不起来了,吭哧半天也不动。司机说道:“车坏了,今天走不了了。”大家顿时吵闹起来:“大雪天的,你让大家去哪儿住啊?”司机说:“我也没办法呀!我只是负责开车的,车是公家的,你让我怎么办?要不你们回头上公司告去。” 大家一看,也没办法呀,离家近的纷纷走了。然而梁惠凯的家还有三十里路,就这么走回最少也要到后半夜了。不过梁惠凯归心似箭,想着媳妇柔软的身子,早已急不可耐想钻进媳妇温暖的被窝,于是去小饭店里买了一斤油条,一份鸡蛋汤,匆匆吃完接着上路。 雪不紧不慢地下着,地上白茫茫的一片,有时候连路基都看不清楚。幸好这条路梁惠凯上高中时走了三年,比较熟悉,不然这黑咕隆咚的都有可能走错路,甚至掉下山崖。 大山里静悄悄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自己踩在雪地上嘎吱嘎吱的声音。从不到六点一直走,经过的村庄里灯火越来越少,逐渐的没了灯光,万籁俱寂。梁惠凯感到这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真想躺在雪地里睡一觉。 终于到了村里,这时已经后半夜了。村里的人都睡了,没有一处灯光,只有偶尔传来几声狗叫,才让人感到一丝生机。想想马上能见到媳妇,梁惠凯又来了精神头,脚步也轻快了不少,很快到了自己的院里。 梁惠凯虽然自己家里条件一般,但是他有两个姐姐过的还可以。结婚的时候,两个姐姐没少出力,帮他盖了五间新房,独门独院在村里也算好的了。梁惠凯想去敲门,把媳妇叫醒,但是这深更半夜的,担心动静太大,吵醒了邻居,所以径直走到床边的窗户,想敲敲窗户把媳妇叫醒。 他刚举起手来,却听到里边传来微弱的喘息声!这声音太熟悉了,是他媳妇忘情时的叫声。 第2章 千里之外 梁惠凯顿时想起了老板娘说的那句让她回家捉奸的话来,当初以为是一句玩笑,却没想到一语成谶!梁惠凯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到现在还不相信自己的脑袋上会被扣上绿油油的帽子。 强忍着内心的愤怒,想在仔细听听。谁知越听越污秽不堪,直觉得血往上涌,手不禁哆嗦起来,想去把门踹开,却感到自己的腿竟然无法动弹,像是被定住了一般。里边又说道:“我比你老公怎么样?”女人颤颤巍巍地说:“你比他棒多了” 梁惠凯怒不可遏,终于爆发了,“啊”的一声大叫,一拳把玻璃砸的粉碎。拳头被玻璃划破了,疼痛让梁惠凯更加愤怒,扔掉背包,往前跑了两步,飞起一脚把门踹开。进到屋里,梁惠凯顺手拉开开关,就见他媳妇和那奸夫吓得缩在床头,呆若木鸡——那奸夫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发小张春!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男儿立足于世,奇耻大辱莫过于此!梁惠凯脸上的肌肉在愤怒地颤抖着,眼睛像要蹦出火来,怒喝道:“我打死你们这对不要脸的东西!”说完跳上床,对着张春拳打脚踢。 梁惠凯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失去了理智,一拳比一拳重,一脚比一脚狠。开始张春还想着躲闪,没几下就被打的满脸是血,奄奄一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儿。 媳妇被吓得不知所措,但是见张春快被打死了,赶紧哀求道:“惠凯,别打了,再打就打死了。”梁惠凯更生气了,还为他求情?怒骂道:“你竟敢骗背叛我,和他去阴间做夫妻去吧!”说完揪住媳妇的头发一下一下往墙上撞了起来,媳妇惨叫不断,不一会儿没了声音,眼睛一翻昏死过去。 梁惠凯松开手来,媳妇咕咚一下,躺在那儿不动了。梁惠凯抬起脚正准备再踢几下,看着一动不动的两人,突然清醒过来,这是杀人了?打死人可是要偿命的!看着自己的双拳满是鲜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他们的,梁惠凯害怕了:我该怎么办? 正在梁惠凯茫然时,从那破损的窗户看到邻居家的灯亮了。梁惠凯慌了,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逃命,要活着!梁惠凯如丧家之犬,夺门而逃。 这次大路也不敢走了,开始翻山越岭走小路,跌跌撞撞翻上山头才敢回头看看。见没人追来,梁惠凯松了口气,这时才注意到,自己走的路是通往师傅的小庙去。过去来多了,这次是不由自主地跑来了。 梁惠凯没有上大学差不多算是毁在他这个半吊子师傅手上。他师傅姓张,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只知道师傅是附近几个村里有点小名气的老道,白事都是他张罗。 上小学、初中时,梁惠凯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但是自从认识了这个师傅就完了,说梁惠凯有慧根,可以接他的衣钵,想收他为徒。张老道虽然受尊敬,但是不是每个家长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成道士的,何况,他们老梁家就这一个小子,家里人更不同意了。张老道不死心,但是以后也不提收徒的事儿,没事就教梁惠凯点儿三脚毛的功夫,说是形意拳,还有那蹩脚的中医。 武功一共只有几个套路,劈、钻、崩、横等,有多厉害梁惠凯不知道,但是练了几年,单打独斗还没有遇到对手;蹩脚的中医也没给别人治过病,不过“梁老道”这个外号就在同学们中间喊开了。开始梁惠凯很反感“梁老道”这个称呼,时间长了,反而洋洋自得,以“老道”自居。 还有一个变化,他的身体长得更快了,上初一时还在第一排,到初三时就变成了最后一排。小伙子长得人高马大,又帅气,在学校隐隐是孩子王的存在,赢得了不少女生的青睐。 当然,他媳妇刘翠花在三里五村的同学里也最漂亮的,两人眉来眼去就好上了,成绩也就随着一落千丈,由刚上高中时的前几名,最后慢慢下滑到了后几名。 老师虽然反对早恋,但是家长对这事不关心,尤其是男孩子的家长,能找上媳妇比什么都好啊。所以高中毕业后,梁惠凯匆匆的结了婚。可是两人还不到法定年龄,结婚证都没领就开始了无证驾驶,准备等着到了法定的年龄再去领证。 结婚后,媳妇花钱大手大脚,两人很快就感到生活的拮据。一个女人都养不活,还算什么男人?梁惠凯一狠心,告别了新婚的媳妇,踏上了打工之路。 可笑的是,认为会和自己白头到老的妻子,新婚不到半年就红杏出墙。是可忍孰不可忍,梁惠凯盛怒之下,把两人打的半死不活,自己却要亡命天涯。 一路小跑着到了师傅的小道观,这时天已微微发亮。看到师傅正在院里练功,梁惠凯心里忽然安定下来。张老道回过头来,见梁惠凯衣冠不整,身上还有点点血迹,摇摇头说道:“自己去把伤口处理一下。” 梁惠凯进到屋里,用温水把手洗洗,用纱布包好,来到院里。张老道正迎着日出的方向冥思,听着梁惠凯来到身旁,说道: “世间凡事何难定,千山万水也迟疑,于今莫作此当时,虎落平阳被犬欺。欲去长江水阔茫,前途未遂运未通,功名事业本由天,不须挂念意悬悬。一向前途通大道,风云际会在眼前,日出便见风云散,光明清淨照世间。一切都是缘注定!你一路向北,到千里之外去吧。” 梁惠凯鼻子一酸,扑通跪了下来,说道:“师傅!这么多年没叫过您一次师傅,今天叫您一声师傅,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您了。”张老道摆摆手说道:“走吧!” 梁惠凯又磕了三个头,告别师傅,惆怅满腹地离开了。绕过一道山梁,到了另一个山川,这次运气好,刚上到公路上,一辆公交车晃晃悠悠得来了。山里的公交车就有这好处,随招随停。 售票员问道:“小伙子去哪儿了?”梁惠凯匆匆忙忙地上了车,竟然没注意车要去哪儿,只要能逃离这个地方就好,说道:“终点。”五块钱买了一张车票,梁惠凯开始亡命天涯。 到了汽车站后,梁惠凯买了一张地图。师傅让他一路往北,跑到千里之外,算了一下,到西安,或者到郑州,都到了千里之外。但是去哪儿了?心里茫然,掏出一颗硬币,心里念叨着:菊花去西安,国徽去郑州。把硬币往空中一扔,伸手接住一看,菊花,那就去西安吧。 就这样他就一路不停,只要有车就走,如果没车,就在车站窝上一宿,坐了两天车,终于到了西安。两天下来,梁惠凯走路都感到摇晃,在车站的候车厅坐了半天,才缓过劲儿,却感到饥肠辘辘。 走到车站外的小摊上,一口气吃了5份肉夹馍。吃完饭梁惠凯傻眼了,去哪儿了?忽然有种自己被这个世界抛弃了的感觉,无依无靠,举目无亲,不由得悲从心来。 这时过来一位中年妇女,问道:“小伙子住店吗?”梁惠凯这时才意识到,需要先住下来再说,问道:“多少钱?”那女人说:“便宜,一晚上二十。”梁惠凯打了半年工,挣了三千来块钱,二十块钱还能住得起的,就想过去看看,便跟着这个女人走了。 中年女人带着他七拐八拐走进了一个小巷里。梁惠凯问道:“还远吗?远了我就不去了。”中年女人说:“不远,前面那个小楼就是。”从外面看,是个破旧的小楼,梁惠凯想,怎么也比工地上住的舒服吧?便毫不犹豫的跟了过去。 这个女人直接把梁惠凯领上二楼。楼梯口放着一张桌子,算是吧台吧,一个光头坐正在桌子后边儿吞云吐雾,见两人上来抬了一下眼皮,又低下了头。跟着中年女人,进了一个窄小昏暗的房间,谁知里边还坐着一个胖胖的女人。 梁惠凯忽然想起一部电影里有个叫“两吨半”的女人来,眼前这个女人五大三粗和她有一比,疑惑的问道:“我就在这儿睡?”那女人说:“对呀!她伺候你睡。”梁惠凯提醒道:“我是来住宿的。”那女人说:“我知道,你和她睡完觉,可以在这住一晚上。” 梁惠凯这才明白,这儿不是正经的地方!心里一慌,说道:“那我不住,我走了。”女人堵在门口说:“不住也行,拿二百块钱你走。”梁惠凯心惊胆战的走了一路,好容易到了千里之外,刚刚放下心来,没想到遇到讹钱的了!憋了两天,愤怒的情绪又被点燃了,气愤的说道:“不可能!让开!” 那女人靠在门槛上,嘴里磕着瓜子,翻着眼皮说道:“小伙子,到了这儿,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乖乖的拿出二百块钱来,还能玩一玩女人,要不然你就别想走出去。而且不用你报警我们就会报警,让警察来抓你,说你图谋不轨!” 梁惠凯现在就怕听到警察二字,心想:我要在这住一晚上,没准三千块钱都得让他们套走,那以后自己还不要饭去?既然已经跑出来了,大不了我再跑。想到这儿,也不搭话,伸手就想把那女人推到一边,夺门而出。 谁知身后的胖女人行动非常迅速,上去就抱住了梁惠凯的腰,喊道:“快来人呀!快来人呀!”梁惠凯吓坏了,强烈的逃生欲望支配着他的行动,甩了一下楞没甩开,那女人太胖了!梁惠凯大惊!胳膊肘一轮,撞到那胖女人的脑袋上,一下把她撞的摔倒地上。 门口的女人吃了一惊,没想到他敢打人!喊道:“快来人,抓住他!”梁惠凯伸手揪住她的衣服,没想到慌里慌张地一把抓在胸前。那女人吃疼,张牙舞爪地朝他脸上挠来,但是梁惠凯胳膊长,她的双手便挠在空气上。 现在梁惠凯也顾不上抓在哪儿了,手上用力一把就把她拽进来,反手一推,中年女人就和那胖女人叠在一起。梁惠凯刚窜了出来,就见那光头提着一根棍子横在楼道里,堵住了去路,恶狠狠的说道:“王八羔子,敢来这撒野,不知天高地厚!今天你不拿出一千块钱来,别想走出这地方!” 第3章 老冒进城 看着光头一步一步走来,梁惠凯心里慌张,这事儿要速战速决,万一来警察就坏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看来只有拼着挨上一棍子,也要把他打倒。梁惠凯嗷的一声大叫,跑了两步就飞了起来,双脚一前一后的冲他踹了过去。谁知那光头就是个洋枪蜡杆的,本以为手中的棍子能吓唬住梁惠凯,却被梁惠凯的气势吓倒了,棍子还没举起来一脚就被踢翻在地。 梁惠凯像疯了一般,从楼上跑下去,一口气儿跑到大马路上,回头看看没人追来,才放下心。恰好一辆公交车停了下来,梁惠凯不假思索就跑上了车。售票员问:“去哪儿?”抓着扶手喘息一阵,梁惠凯才说出话来:“麻烦您到最近的宾馆把我放下。” 公交车到了市第三招待所,售票员让梁惠凯下了车。梁惠凯虽然没见过世面,但也知道这是政府的招待所,心理安慰了不少。虽然房费高了很多,最普通的标间一晚上也要80块钱,但是这几天连续奔波太累了,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梁惠凯感到快支撑不住了,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便打算先住一晚上再说。 进到房间,梁惠凯合着衣服就钻进被窝,一会儿就呼呼大睡。正睡着香,忽然他老婆刘翠花闯进来了,上来就掐住了他的脖子。梁惠凯挣扎不得,想喊却又喊不出来。感到自己快被憋死了,忽然他老婆的面目变了,披头散发,满脸苍白,恶狠狠的说:“你敢打死我,我做鬼也饶不了你,今天就掐死你!掐死你!” 梁惠凯吓坏了,噌地坐了起来,急促地喘息着,只见眼前一片黑暗,让他更是恐惧,感到媳妇苍白的脸就在眼前。忽然耳边传来电话声,回头一看床头柜上的电话闪着蓝色的灯,叮铃铃的响个不停,原来这是做噩梦了! 梁惠凯长这么大还没用过电话,打开床头灯,伸出颤抖的手,拿起话筒学着电影里的模样,说道:“你好!”那边传来娇滴滴的声音:“先生需要服务吗?”梁惠凯还没有回过味儿来,疑惑的问道:“什么服务啊?”那边说道:“先生你真逗!好吧,我就直说了,就是按摩啦,小妹儿啦,之类的。” 梁惠凯明白了,这就是班长嘴中常说的“性工作者”!梁凯可是纯情小帅哥,哪能找女人?心里生气,老子睡得正香呢,你却把我吵醒了!便说道:“免费的就来吧,不免费就算了。”就听那边骂了一声神经病,砰的一声,话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 放下话筒,梁惠凯才意识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这下睡不着了,感觉身上汗津津的不舒服,就起来去卫生间想洗个澡。这也是听班长说的,大的宾馆里有单独的卫生间,能洗澡。 进到卫生间,看着墙上悬挂着的花洒,梁惠凯感到好奇,心想,等有钱了我也买个楼房住住,这多方便,打开就有热水。 心里想着,梁惠凯伸手打开了开关,花洒“刷”地喷出一股水,浇的梁惠凯透心凉,冷水!梁惠凯恨恨地骂道:“奶奶的!骗人!城里人太坏了!” 梁惠凯不甘心,擦干身子,穿上衣服,然后开开门喊道:“服务员!服务员!”一会儿一个服务员睡眼朦胧的从房间出来了,边走边问:“有什么事儿啊?”梁惠凯说:“怎么没热水呀?”服务员说:“不可能吧,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热水的。”梁惠凯气愤的说:“这我还能骗你?我刚被冷水浇了一头。” 服务员将信将疑的进了屋里,把开关一拧,说道:“看看是不是热水。”说完转身就走,梁惠凯就听她嘟嘟囔囔的说:“你得贼列狗咧,这么瓜皮!” 梁惠凯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估计也不是好话。但是花洒里喷出来的确实是热水,骂就骂吧,谁让自己笨呢。仔细一看,开关的左边是红点儿,右边是蓝点儿,原来红点是热水!梁惠凯感到很丢人,这就是别人常笑话的“土老帽”吧? 转天天吃过早饭,梁惠凯退了房,决定先去找个便宜的宾馆再说。公交车他会坐了,手里准备了几张毛票。到了公交站,见一堆人在等车,梁惠凯纳闷,怎么这么多人?他哪知道这是上班的高峰,大家都在等公交呢。好在小伙子年轻,奋力的挤了上去。 这次学精了,上去问售票员:“阿姨,我想找一个便宜的宾馆,您看在哪儿让我下来?”售票员说:“想住便宜的宾馆,你就往市边走,到终点下车就好,附近有的是小旅馆。” 既然是到终点,梁惠凯就放心了,挤到了车中间。刚抓着扶手站好,一个相貌姣好的女子钻到了他的怀里。男女授受不亲,梁惠凯赶紧往后撤了撤身子,谁知那女子很快又贴了上来。 虽说车中间不算很拥挤,但是梁惠凯已经没处躲了,只好任由她贴着自己。车子发动了,那女子的身子随着车在晃悠,不断地蹭着他的身体。很快梁惠凯就感到不对劲,那女子的屁股使劲贴在他的小腹下。 梁惠凯可是结过婚的人,正直青年,血气方刚,一时间尴尬极了。他生怕那女子发咬他一口,尽量往旁边错着身子。但是车里人挤人,空间窄小错不开,只能由着她。 梁惠凯忐忑不安,心里砰砰直跳,既担心那女子突然翻脸,又担心旁边的人指责他,所以时不时地偷瞄几眼。好在那女子像不知道一般,别人对他们的无耻行为也熟视无睹,梁惠凯才稍稍放下心来。 忽然想起班长说过的一句话:“反抗不了你就只能享受。”那就享受吧,梁惠凯既紧张、刺激,更兴奋,手心里全是汗。 车子晃悠了一会儿,那女子忽然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看着他,登时吓了梁惠凯一大跳。她要干什么?不会喊起来吧?梁惠凯目光躲闪,不敢直视那女子。却不想那女子扑哧一笑,垫着脚尖儿在他耳边说道:“你这个小坏蛋!舒服吗?” 梁惠凯尴尬极了,不敢说话。那女子用小手在他身上轻轻拍了几下,撒娇道:“俄长得漂亮不?”都三十多岁了,再漂亮也不入梁惠凯的法眼,但他还是木讷的点了点头。 这时售票员喊道:“棉纺厂到了,棉纺厂到了。”那女子用她丰硕的胸部在他身上蹭了几下,妩媚一笑,然后就挤到车门口下车了。看着女人下车了,梁惠凯竟然依依不舍,一路上他还想着让女人柔软的身体,心猿意马、迷迷糊糊的到了终点。 售票员没骗他,下了车就看到几处小宾馆。梁惠凯这次长了记性,不敢往偏僻的地方去,先去马路边上的那家问了问。小旅馆还真不贵,一晚上三十,梁惠凯又问:“能洗澡吗?” 那老板娘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说:“三十块钱你还想洗澡啊?往前走三百米有浴池,五块钱就可以洗一次。你要是有钱里面还有女人,让女人给你洗都中。” 梁惠凯被她讽刺一顿,想转身就走。转念一想,她不热情,说不定这儿可能越安全,就想先住下来再说,哈哈一笑道:“我是个没钱的人,有钱我也不能来这里住店呀!行,先住一晚上。”一边说着把手伸进上衣兜里,就要掏钱登记住宿。 梁惠凯摸了两下,脸色一变,钱没了!上下左右四个兜摸了个遍,连毛票都没有。老板娘看他的样子问道:“钱丢了?”梁惠凯尴尬的点了点头。 老板娘蹬着大大的眼睛,上下看了梁惠凯几眼,说道:“我看你像是刚从二路车下来了吧?那个车上有几个女小偷,专偷男人的钱。你是不是占了人家的便宜,让人家顺手牵羊,把你的钱偷走了?哈哈,肯定是!一听你是外地口音,马上就会成为她们眼中的猎物,百分百! 不过,人家也不白偷,让你占点儿便宜也不错了,只是不知道你付出的代价有多大。那句话怎么说的?让客户的钱在愉快的体验中不知不觉中地被摸走,是商业模式的最高境界,哈哈哈!” 老板娘像是亲眼所见一般,一段话把梁惠凯臊得满脸通红。幸好梁惠凯小心,把主要的钱都放在衬衣兜里,外套里只放了二百多块钱,才没被这个女小偷一锅端。但是他没脸在这儿住了,太丢人了!羞涩的说:“我没钱了,不在这住了。”说完转身就走。 老板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喊道:“小伙子,要不你陪着老娘乐呵乐呵?老娘给你生活费!”梁惠凯听了心里一惊,一脑袋差点撞在门上。这老板娘肥的像猪,想想都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梁惠凯被吓得仓皇而逃。就听到身后老板娘放肆的哈哈大笑! 梁惠凯郁闷极了,怎么事事都不顺利?现在他甚至怀疑师傅说的逃到千里之外对不对了。这个西安不能呆了,感觉自己格格不入。城里人套路深,我要去…… 第4章 寻根祭祖 忽然间,梁惠凯心里一片苍凉,天下之大却没有自己的立锥之地,茫然四顾不知道该去哪儿,不知道干什么。 在风里站了一会儿,冻得瑟瑟发抖,头脑也清醒了一些,心想,走到哪儿算哪儿吧,于是溜溜哒哒的往回返。一边走着,一边看着街边的商铺,期盼着能出现招工信息。谁知走了一路,他的愿望落空了,没有看到一条招工信息。 走着走着已经到了中午,梁惠凯感到饥肠辘辘。不管怎么样还要吃饭呀,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开始踅摸着路边的饭店。又走了一会儿,一家大槐树饺子饭馆引起了他的兴趣,没有犹豫撩开门帘就进去了。 梁惠凯打工时吃过一次山西大槐树饺子,印象很深。大槐树饺子区别于其他地方的做法,煮熟后捞到碗里,要加入牛肉丝、辣椒汁、芝麻面、芝麻油,另外还要倒入各种调料调好的原汤,别具风味。大冬天吃饺子、喝鲜汤,美极了,关键是经济实惠,味道很不错。 店里只有老板和老板娘。老板问:“小伙子不是本地人吧?”梁惠凯说:“不是,你们是正宗的洪洞县人?”老板说:“对呀。听说江淮以北好多地方的人都有洪洞县人的后代,没准你也是呢。”梁惠凯好奇地问:“你的小脚指甲是两瓣的?” 老板哈哈一笑说:“当然是啦,谁的小脚指甲是两瓣儿的,谁的老家就在大槐树底下。你呢?”梁惠凯一乐:“我也是!那棵大槐树还在吗?”老板说:“在呀,现在叫洪洞大槐树寻根祭祖园,成了旅游景点了。那句话怎么说的?‘问我祖先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祖先故居叫什么,大槐树下老灌窝。’” 不一会儿饺子上来了,梁惠凯先喝了一口汤,爽,还是那个味儿!对老板的好感多了一分,边吃边聊:“我看也不见得说小脚指甲两瓣的人就是洪洞县的后人吧?”老板问:“你们上厕所叫什么?是说解手吗?”梁惠凯说:“是啊,这还有讲究?” 老板一乐说:“但凡上厕所说解手的人,都跟山西大槐树移民有着一定的关系。当时明朝政府在强制移民的过程中,为了防止人员逃跑,将他们用绳子串在一起。当人需要上厕所的时候,便由士兵将绳子解开,所以小便就是小解,大便就是大解,解手这一词也由此而来。” 原来如此!梁惠凯心里竟然萌生了去大槐树瞧一瞧的念头,问道:“你们洪洞县都有什么呀?”老板说:“听过黄土高坡那首歌吗?我们家就在黄土高坡,那里地上是黄土,做砖用,所以有砖窑。地下有煤矿,除了这俩样,山西就啥也没有了。原来穷的叮当响,现在煤值钱了,下煤窑能有点儿收入。但是井底下的活我是不愿意干,说不定哪天瓦斯爆炸就出不来了。砖厂的活又太累,所以我只能开个小饭店维持生计。” 梁惠凯想,自己没别的本事,就是有一把力气,那就去洪洞县寻根问祖,顺便找个工作?于是说道:“我正好想找一份工作去,你们老家有熟人吗?给我介绍介绍。”谁知老板哈哈一笑,说道:“第一,我是县城的人,那些矿都在村里。第二,我们一家出来十几年了,老家的人都断了音信,不好意思啊,小伙子,我帮不了你。不过那边的矿多的是,应该好找工作。” 反正西安是个伤心地,那就走吧。梁惠凯不再犹豫,吃完饭就去了公共汽车站。洪洞县在西安的东北方向,还得一千多里地。梁惠凯心想:难道师傅说的是一千公里开外?这更坚定了他去洪洞县的决心。 去往洪洞县只有一辆夜车,买完车票后,梁惠凯跑到卫生间,把多余的钱都塞到了内裤的兜里。 内裤的兜还是他第一次出远门时媳妇给缝的,听说外边的小偷太多,让他挣了钱以后钱都放在内裤兜里。一边往里塞钱,不禁想起了媳妇,梁惠凯的眼里顿时含起了泪水。俩人没有海誓山盟,却想着定能海枯石烂心不变,没想到短短半年的时间,媳妇就出轨了! 又想到,当时太冲动了,下手太狠,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愿她没事儿吧。梁惠凯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打女人了,她要背叛就随她去吧。想到这儿,心里又不由得苦笑起来,再找媳妇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悲悲切切地上了车,却没想到是卧铺,感觉自己太傻帽了,连卧铺都没见过。找到自己的位置,把背包放在旁边,躺在卧铺上胡思乱想。这次逃亡,爸爸妈妈肯定担心极了,想给他们写封信,但是又不敢,生怕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一会儿又想起张春来。张春是中心校长的儿子,还有陈老三,村长的儿子,当初他们哥三个号称“三人帮”,关系邦邦铁。那两个人家里条件都比较好,但是梁惠凯最厉害,尤其是上高中后,学校里比较乱,打架斗殴是常事,所以梁惠凯隐隐就是他们的头。当初哥仨像模像样的结拜为兄弟,说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没想到毕业没几天,就上了老大媳妇的床!当真是可悲可笑! 梁惠凯胡思乱想着,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正睡得香,忽然一个急刹车把大家都惊醒了。有人不满的骂道:“他妈的怎么开的车?”司机当时就不干了,回骂道:“你奶奶个腿,骂谁呢?我要不刹车你们不都得撞死?滚下去,帮着把路上的石头捡走。” 梁惠凯往外一看,黑咕隆咚的伸手不见五指,不知道到了哪儿。司机和售票员下了车,却没人下去帮忙。梁惠凯见状跟了下去,就见路当中有几块大石头拦住了去路,估计是从山上滚落下来了吧。 三个人合力刚把一块石头掀到路边儿,黑影处闪出几道手电光来,就见他们跑了几步就上了车,喊道:“都老老实实的,把钱掏出来!” 梁惠凯吃了一惊,传说中的打劫也让自己遇上了!真倒霉!却见司机和售票员很镇静,梁惠凯甚至怀疑他们是一伙儿的。就听司机低声说道:“你小子这下知道什么叫好心有好报了吗?我喊大家下来帮忙,谁也没人下来,只有你下来了,你就能躲过这一劫。” 梁惠凯惊疑不定,问道:“经常有人来打劫吗?”司机说:“一个月怎么也能遇到过几次吧!”梁惠凯又问:“他们不打劫你们?”司机说:“贼也有贼道,他们是不伤害司机的。” 梁惠凯心想,我说怎么他们不害怕呢!听着车里几个劫匪骂声不断,梁惠凯很同情这些人,问到:“他们这么无法无天,难道就没人管吗?”司机说:“怎么管呢?一千多里路,途经多少县你知道吗?你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打劫吗?而且他们的时间又不定,警察跟了几次,也没多少效果。何况他们也好几个人,车上打起来还不一定谁伤着谁呢。所以呀,小伙子,要多做善事,善有善报。” 车里偶尔传来哀求声,却被几个凶神恶煞般大声斥责了,一会就没了声音。梁惠凯不时地往车里看看,司机说:“别看了,干你的活儿。”梁惠凯忽然想起老辈人说的,当初小日本进中国,两三个日本兵就能赶着一村人的事来。当初自己很不可思议,现在看来还真是这样,没人敢反抗! 这时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叫声:“别碰我。”听一个人哈哈大笑:“这小妞长得太水灵了,今天咱们劫个色。”另外一个人说道:“别多事!有了钱上哪儿不能找女人?”那人说道:“不行,今天我就想劫色,这女的太漂亮了,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呢,千载难逢。” 那人不说话了,就听着女人的挣扎声叫骂声不断。梁惠凯听着那女人凄厉的声音,像是听到了那天他媳妇刘翠花哀求的声音,胃里不由得一阵抽搐,揪心的疼痛。 这帮家伙太可恶了吧,梁惠凯的怒火渐渐的被拱了起来,老子今天就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来回看看,想找个趁手的武器,可这马路上除了几块大石头什么都没有。不等他找的武器,那个人拖着这个女生就下了车。 梁惠凯来不及思索,冲上前去,一拳打在他的后心。梁惠凯卯足了力气,这一拳把那劫匪打得肝胆欲裂,气息不畅,手一松,女子就摔在地上。 劫匪们也是大意,劫了多少次车从未遇到过反抗的,在他们的眼里,这些人都是等着挨宰的小羔羊,何况他们和司机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从没想过车下还会有人动手。还没等他回过头来,梁惠凯又一拳打在他的太阳穴上,劫匪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梁惠凯不解气,又在他腰上狠狠的踢了一脚。直到这时,劫匪才“啊”的发出一声惨叫。 这下引起了车上其他劫匪的注意,有人叫道:“赶紧下去,老五有危险了!” 第5章 一帮懦夫 梁惠凯听到车里的喊声,不由自主地往车里看了一眼,见一个劫匪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匕首出往就要下车,心里惊慌,一把拽住女子的手,撒丫子就往前跑。 汽车的灯光照在马路上明晃晃的,如同白昼,然而黄土路坑坑洼洼,被汽车轱辘碾压出一道道的深沟,跑起来磕磕绊绊,尤其是拉着一个女人根本跑不快。很快,身后的影子越来越近,脑袋已经到了脚下。 劫匪手里有凶器,让梁惠凯心生惧意,骑虎难下。沿着公路跑肯定是跑不掉了,看着山上黑咕隆咚的,灵机一动,拽着女子又往山坡上跑。女子被吓得腿软,哪能跑得动?就是跑得动也跑不过身后的劫匪呀。顺着山坡爬了几下,感觉劫匪就到了身后。 梁惠凯心里发狠,他奶奶的,反正老子也有命案再身,拼了算了!用力推了一下女子的屁股,然后就转过身来就想打倒一个算一个。 这一转过身,梁惠凯发现往山坡上跑太英明了,居高临下,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一时间胆气陡状。见跟的最近的那人正低着脑袋往上爬,纵身一跳,一脚踹在他的脑袋上。那人啊的一声惨叫,滚了下去,把身后的人也撞倒了,跟着滚到了马路上。梁惠凯用力过猛,自己也摔在坡上。幸好有心里准备,翻了个滚就停住了,赶紧往上爬。 这一下就拉开了距离,爬了几步就追上了前边的女子。两人急不择路地往上爬,像是爬上了一片平地。脚下软乎乎的,应该是耕地。梁惠凯直起身来,回头一看,又有两个人追了上来。 梁惠凯恶从胆边生,从地堾上摸起一块石头喊道:“你们再追我砸死你们!”两个人登时不敢动了,用手电往上一照,见梁惠凯搬着石头气势汹汹地站在那儿,一时气馁。梁惠凯被手电晃得睁不开眼,举起石头喝道:“赶紧滚,再不滚我就砸了!”那女子见梁惠凯像天神下凡一般,威风凛凛,顿觉得安全了不少,也不跑了,凑了过来也摸了一块石头搬了起来。 形势顿时逆转,马路上有人喊道:“别追他们了,赶紧收拾收拾走人。”有人说:“让他们跑了太便宜他们了!”那人训斥道:“不知轻重!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一人说:“不行,我要追他们,白挨打了?”那人生气地说道:“行,你追去吧!我们走了。” 这人嘴上喊着凶,看到别人都往回走,犹豫了一下也还返了回去。梁惠凯见状说道:“咱们顺着山坡往前走,司机应该给停车。”女子说道:“好,太感谢你了!”梁惠凯不由得想起自己孤苦伶仃的处境,叹口气说道:“出门在外,能帮一把就帮一把,都不容易。” 女子恨恨的说:“这些人太懦弱了,任由几个劫匪逞凶。”梁惠凯也感到气愤,他还是个涉世未深毛头小伙子,一时间同仇敌忾,说道:“谁说不是呢?一帮懦夫!活该他们被劫!”说完了,又觉得不合适,怯怯地问:“你的钱被他们抢走了吗?”女子说:“能不被抢吗?太气人了。” 梁惠凯说:“早知如此,咱们该砸他们,说不定还能把钱夺回来。”女子说道:“恐怕这一石头下去就把人砸死了,这就犯法了。”梁惠凯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庆幸没有用石头砸他们。 说着话,已经不在灯光的范围内,黑咕隆咚的看不清。梁惠凯担心劫匪使诈,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看,见几个人向相反的方向走了,终于松了口气。刚想说,咱们往下走,去马路上等截住汽车,谁知那女子脚下没踩实,闪了一下就要滚下去。 梁惠凯反应快,伸手抓住了她的衣服,不过,没把女子拉住他却被带了下去,两人沿着土坡翻了几个滚就滚到了马路上。这下可好,那女子结结实实地砸在梁惠凯的身上,把梁惠凯砸的半天没喘过气来。 女子挣扎着站起来,然后拉了梁惠凯一下,却没拉动。黑乎乎的不知道梁惠凯什么状况,女子有点害怕,蹲下来抱起他的脑袋,带着哭音说:“你怎么了?还好吧?”梁惠凯缓缓了劲,感觉呼吸顺畅了不少。但是那女子胸捂在他的脸上肉乎乎的,梁惠凯很尴尬,动了动脑袋说:“没事,刚才喘不过气来。” 女子放心下来,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胸贴在他的脸上,顿时大羞,一把推开了梁惠凯。梁惠凯猝不及防,噗通一下脑袋磕在了地上,疼的眼泪差点出来。女子“啊”的一声,赶紧又把他扶起来,一边帮着梁惠凯拍着身上的土,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梁惠凯龇牙咧嘴,心里恨恨的想,女人果然是祸水,遇到你真倒霉! 这时,汽车轰鸣着驶了过来,灯光晃的梁惠凯睁不开眼,侧过身来不停地摆着手。幸好,车停了下来,两人狼狈的上了车。车里的人都傻呆呆的,或坐或躺在卧铺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人。 梁惠凯这才注意到,他和这个女子竟然是邻座,真是够巧的。透过车里微弱的灯光,梁惠凯看清了她的长相,这女子约莫二十多岁,虽然头发凌乱,有些狼狈不堪,却掩盖不了她的绝世容貌。 梁惠凯文化程度不高,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只知道“沉鱼落雁,羞花闭月”这几个词儿是来形容女子漂亮的。心想,不知道西施、王昭君长得什么样,但是在他的眼里,这女子比电视里的主播不呈多让。心里感慨,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独自出门,能不让人放心吗? 汽车晃悠悠的又开动了。刚从外边呼吸了新鲜的空气进来,顿时感到车里散发着浓浓的臭脚丫子气味,令人作呕。汽车刚开动没多远,忽然传来嘤嘤的哭泣声。哭声不止,有人烦了,斥责道:“哭什么哭,大家的钱都被抢了,又不是你一个人。” 那人憋屈的情绪突然爆发了,嚎啕大哭,边哭边说:“我这钱是回去给孩子治病的,钱没了,我孩子的病也治不了了,你让我怎么活呀?哭哭都不让了?”有人说道:“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大家都难受,哭有什么用啊?”那人抽泣着说道:“你们敢对我凶,怎么不敢对歹徒凶啊?欺软怕硬!” 顿时没人说话了,只剩下他小声的呜咽。过了一会儿,有人嘀嘀咕咕地说:“我看咱们的损失应该有运输公司来承担,坐他们的车就应该由他们来保障咱们的安全。” 他的话虽然声音不大,但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马上有人附和道:“说的对,这钱就应该有运输公司来承担!”有人说道:“劫匪怎么不抢司机和售票员呢?我看有问题!”有人带头,大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把矛头对准了司机和售票员,车里顿时又热闹起来。 售票员听着听着就烦了,站起来喝道:“你们现在有本事了?劫匪来的时候怎么屁都不敢放?现在窝里斗有什么用啊?你们有本事像那个小伙子一样,把这个女孩子从劫匪手里抢出来!有那本事吗?没那本事就闭嘴!要是那小伙子骂我一句我就听着,他是个英雄!而你们呢?一帮怂包,懦夫!闭上你们的嘴!” 让售票员骂了一通,车里马上又静悄悄的,没人再敢说话。这些人都没有血性,被售票员喝了一声,吓得都不敢说话,何况歹徒?梁惠凯心里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就是鲁迅嘴里总结的中国人的懦弱吧?神色间又有点得意,售票员说的对,他们只敢窝里斗,哪像自己敢勇斗歹徒? 转念一想,自己若是在车上,面对几个歹徒的匕首会不会反抗,怎么反抗呢?忽然间心里不禁发虚,刚才看到歹徒拿着匕首下车,自己不也是转身就跑吗?想到这儿刚产生的一点骄傲之心渐渐的沉了下去,心里涌起苦涩的滋味,只觉得有些悲凉,不由得兴致缺缺,倒头躺下了。 一路上梁惠凯胡思乱想,渐渐的就快睡着了,忽然耳边传来一股热气,那女子低声说道:“睡了吗?”梁惠凯睁开眼,侧过身来。那女子低声说道:“我叫刘若雁,你呢?”“我叫梁惠凯。”梁惠凯低声应道。 刘若雁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回头留个地址,以后咱们常联系。”刘若雁嘴里喷出的热气萦绕梁惠凯的鼻子边,让他心猿意马。不过脑子还算清醒,不敢随便给人地址,说道:“这事你不用记挂在心上。我也是逞一时之勇,事后想想也挺害怕的。”刘若雁噗嗤一笑:“原来是个热血青年!” 她这一笑太美了,“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说的就是这种女子吧?梁惠凯傻呆呆地看着,哈喇子不禁流了下来。刘若雁俏脸一红,嗔道:“傻样!赶紧睡觉!” 梁惠凯登时清醒过来,老脸通红,赶紧平躺过去闭目养神。两人不再说话,随着车子不停的晃悠,渐渐的昏睡过去。 第6章 后会有期 梁惠凯这几天一直在恐慌之中度过,睡觉也不踏实,睡着睡着又做起了噩梦,梦到了那个胖女人面目狰狞,使劲掐自己的脖子,要结果自己的小命。梁慧凯想反抗,可是身体像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不过,梁惠凯潜意识里感觉自己是在做梦,但就是醒不过来,渐渐的出现了幻影,眼前的女人不断的变换着,一会儿变成了他的媳妇刘翠花,脸苍白的吓人;一会儿又变成了刘若雁,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但是,不论是谁都在使劲地掐着自己。 梁惠凯喘不过气来,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终于醒了过来,原来是刘若雁的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身子紧紧的贴着他。 这时天已经亮了,看着刘若雁的纤纤小手,精美绝伦、温润如玉,像一件艺术品一般,让梁惠凯产生了想亲一口的冲动。强忍着内心龌龊的念头,心里却是感慨无限,从没想过人的手能这么精致,这女人若是漂亮了那儿都漂亮! 女人身上的温度传了过来,还带着淡淡的幽香,让人心猿意马。梁惠凯有心想侧过脸看看身边的女人,但是又担心把她惊醒了,只好僵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欣赏着她的小手,闻着幽幽的香气,如在云端。 过了一会儿,车上开始有人动了,刘若雁很快也被惊醒了,梁惠凯生怕她尴尬,赶紧闭上眼睛。刘若雁发现自己的手搭载梁惠凯的身上,立马被惊得清醒过来,臊的满脸通红,赶紧抽回手,翻身躺了过去。 女人身上的香气在污浊的空气里还是那么清晰,梁惠凯想到,这女人怎么这么香?像桂花的香味,又像茉莉的清香。看她的年龄应该比自己大,就叫她香姐吧。想到这儿心里不禁一乐,金庸的小说里有个香香公主,莫非她是香香公主转世? 正在神游物外,售票员喊道:“马上到站了啊,大家都清醒清醒。”两人同时坐了起来,不约而同的互相看了一眼。刘若雁羞涩一笑,说道:“睡好了吗?”梁惠凯心想,能睡好吗?差点让你把我压死,应付道:“还行吧。”刘若雁说:“听你的口音不像山西人,你来这里干什么?串亲戚?” 梁惠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行踪,说道:“我来这里玩的。”女人的心思很敏锐,这破地方有什么玩的?估计是不愿意给自己说,马上就不说话了,开始默默的收拾行李。 下了车,梁惠凯依依不舍地对刘若雁说了声再见,跟着人流出了车站。他决定先吃点饭,然后再去看看大槐树,休整一天再去找工作。 西北风呼呼的刮着,吹的梁惠凯透心凉。小摊儿上就不能吃了,太冷了,出门在外也要把自己照顾好,这是老娘嘱咐的,打算找个小饭店吃点早点,暖和暖和。 走了几步发现刘若雁跟了上来,回过头来问道:“你打算去哪儿啊?”刘若雁小脸一红,说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地址呢,以后想感谢你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做英雄不留姓名,梁惠凯说:“真的不用,你别客气。虽说咱们是萍水相逢,但是也算是有缘分,帮你也是应该的,我想换做别人也会帮你的。” 刘若雁说:“可是我心里过意不去。俗话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你是救了我的命,这是多大恩情啊!”梁惠凯说:“真的不用。我这人四处流浪,也不知道自己的下一站在哪儿,咱们有缘再见吧。” 刘若雁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固执?还怕我缠着你?”梁惠凯心想,你在我心里就是香香公主,但是我现在就是个流浪者,要是我有钱,能养你,才不怕你缠着我呢,无奈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居无定所,没法给你留地址。咱们若是有缘,说不定还会见面的,所以你不用想太多。” 谁知刘若雁亦步亦趋,跟着走了二十多米,梁惠凯忽然想到,她没钱了!听她的口音也不像当地人,肯定是来这儿办事的,没钱了寸步难行啊。她是不是不好意思开口?这车上好像只有自己没被打劫,也就自己有钱,帮人就帮到底吧,说道:“我请你吃早点去?”刘若雁小脸又红了,低声说道:“那多不好意思。” 看着她娇美的面容,如桃花盛开,如海棠般娇艳,梁惠凯心里一颤,突然冒出一句:“你这么漂亮,像天仙一般,请你吃顿饭我也心甘情愿。”刘若雁娇嗔道:“看你挺老实,怎么也油嘴滑舌?小屁孩知道什么叫漂亮不漂亮?再说我打你的臭嘴。”说完自己捂着嘴咯咯娇笑。 梁惠凯说完真想扇自己一个嘴巴,她漂亮得像九天仙子,哪是自己能亵渎的?好在她没有生气,讪讪说道:“不好意思,情不自禁。来洪洞县了,咱就吃大槐树饺子吧。”刘若雁笑道:“反正我也没钱,你请我吃啥我吃啥。” 梁惠凯一边走一边讲大槐树饺子怎么好吃,刘若雁也不说话,只是笑嘻嘻的跟着他。 找了一家饺子馆,点了一大一小两碗,梁惠凯甩开腮帮子开始和饺子较劲。看着吃相难看的梁惠凯,刘若雁心里好笑,说道:“看你长着一个大个子,但是年龄应该不大吧。”梁惠凯说:“今年满十八,成人了。”刘若雁说:“那你以后见了我叫姐姐。” 梁惠凯脑子又抽了一下,脱口而出:“我叫你香姐行不?”刘若雁差点没笑喷,一下就呛住了,咳了半天才喘过气来,娇喘吁吁地说:“这称呼不错,我同意了,叫声我听听。” 梁惠凯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支吾半天也没叫出口。刘若雁嘲笑道:“小屁孩还腼腆起来了!那你哪来的的胆子敢调笑我?”梁惠凯心一横叫道:“香姐!”一声“香姐”让刘若雁的脸腾地红了,看着老板怪异地看着他们,羞涩地说:“赶紧吃,人小鬼大!” 和刘若雁在一起,梁惠凯感到从没有过的轻松快乐,狼吞虎咽地吃完,身子暖和了,也感到有了力气。出了小店儿,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梁惠凯满腹惆怅地看了刘若雁一眼,却见刘若雁满面愁容,心里一酸说道:“你稍等我一下。” 看着梁惠凯一头钻到小巷里,刘若雁一头雾水,还以为他找地儿小解去了。她哪知道梁惠凯是找个没人的地方,要从内裤的兜里把钱拿出来。梁惠凯打算给她一千元,这可是他两个月的打工钱呢,完全够刘若雁坐车回去了。 把剩余的钱塞回兜里,不禁想到,不知道她来这里干什么,说不定这一千块钱不够呢。她一个女生出门在外多不方便?一咬牙又拿出一千,从小巷里出来了。 看着梁慧凯手里一沓红票子,刘若雁的眼睛马上红了。梁惠凯说:“这点钱你先拿着吧,我只能帮你这些了。”刘若雁嘴角抽动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梁惠凯壮着胆子,抓起刘若雁的小手,把钱塞给她说道:“香姐,祝你好运,咱们后会有期!”说完,梁惠凯背上背包,装作一副潇洒的样子快步走了。 梁惠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大方,去帮助一个陌生的女人。兜里的钱刹那间少了三分之二,虽然有些肉疼,但是也觉得畅快无比。后来他总结道,原来帮助女人才能更彰显自己的男子气概。 忽然想到,当年郭靖和黄蓉初次见面就送她貂裘大衣、金锭,还送了汗血宝马,那才是男人呢!但是人家这一送,彻底赢得了一个如花似玉少女的心,从此双双仗剑江湖。刘若雁美若天仙,不比黄蓉差吧?但是自己哪能和郭靖相比?说不定从此再也不想见了。 大方是大方了,不过以后的日子要省吃俭用了。好在自己找份工作就能养活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倒也没多少担心的。一边走着打听着来到大槐树公园。 远远看去,大槐树的枝枝叉叉被修剪的干干净净,只剩下粗壮的主干,枯枝杈桠、沟壑遍身,这就是那著名的大槐树?梁惠凯有点失望,他还以为大槐树树身数围,荫蔽数亩,枝繁叶茂,生机盎然呢,没想到是一副快要枯死的模样。 不过这儿祭祖堂巍峨耸立,广济寺香火缭绕,倒是出乎他的意料。看了介绍才知道,原来大槐树从汉代就有,所谓的汉槐唐寺,倒是历史悠久。只不过汉代古槐已经被汾河的水冲毁,这是同根孳生的二代古槐,已成枯干。旁边的一颗槐树,说是三代古槐,上边挂满了祈福的彩条,在诉说着各地人们来这儿寻祖问根。 院里的灰雀不避游人,蹦上跳下在觅食,梁惠凯信步走到“根"字照壁驻足观看。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根”上那只蹬出去的穿布袜的脚是那么刺眼,感到自己像是被家乡一脚踹出去一般,顿时凄凉无比,落寞地出了公园。 第7章 柳暗花明 公园到县城两里多路。梁惠凯没了来时的心情,极目四望,四野八荒惟有黄色,尽是黄色,浑黄的天地如同他的心情一般,没有生机,这就是高原,黄土高原! 梁惠凯浑浑噩噩的回到县城,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着。县城里灰土土的,没有一座高楼大厦。天太冷,街上也没有几个行人。梁惠凯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只觉得自己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现在想来真后悔打了媳妇和张春,但愿他们都活的好好的,不然自己这一辈子恐怕回不了家了,说不定哪天还被警察抓走,吃了枪子儿了却一生。 正在悲悲切切,忽然闪出一个女人来,拦住他说道:“小伙子,外边多冷啊,进来暖和暖和。”梁惠凯抬头一看,是个三十来岁面目姣好的女人,还有这么好的人?梁惠凯感动的差点流出眼泪,涩涩地说:“谢谢阿姨,不用了。”那女人拉住他的手热情地说:“客气啥,进来吧。” 梁惠凯心里暖洋洋的,跟着阿姨进去了。推开门,迎面扑来热气,真舒服!定睛一看,厅里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沙发,四个女人围着火炉在聊天儿。女人说:“来,给帅哥让个座。”一个女人站起来,咯咯娇笑,扶着梁惠凯的肩膀就把他按在板凳上。梁惠凯看着眼前一个个打扮妖艳的女人,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儿,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 梁惠凯不由得紧张起来,就想站起来。那个扶着她肩膀的女人说:“小伙子别紧张啊,陪姐姐们玩玩,很便宜的,50块钱一次。”果然!梁惠凯心里怦怦直跳,红着脸说:“我没钱。” 那女人说:“你怎么会没钱呢?看你背着个包像是从外地来的吧?或是下煤窑的?出门能不带钱?”梁惠凯说:“我是串亲戚的,真没钱,我身上也就二三十块钱,还是路费。我走了。”那女人失望了,松开了他的肩膀。梁惠凯趁机站起来,逃也似的窜了出去。 老人们曾说,山东出响马,山西出土匪。男土匪在夜里见识过了,这女人也是土匪。梁惠凯不禁怀疑这段寻根之旅是不是正确。师傅说在千里之外,我这都一千公里之外了,难道还这么不顺? 马上又到了中午,不能再吃饺子了,他准备吃一碗正宗的山西刀削面。山西面馆街上比比皆是,随便找了一家进去了。好在饭店的老板都很实在,明码标价,两块钱一碗的西红柿鸡蛋面,吃的也很爽。 一晃半天过去了,小小的洪洞县城也转的差不多了,一边吃饭,梁惠凯一边琢磨着下一步怎么办,刀削面吃完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付了两块钱,出了饭店的门,茫然四顾,看到这条街上都是卖矿山设备的。 梁惠凯的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却怎么也抓不住,总觉得应该和矿山设备能搭上关系。仔细想想,矿山设备不就是卖给矿山吗?煤矿是矿山,砖厂是不是也需要设备呀?所以老板肯定认识矿山的人,要不问问他们是不是能帮着找到工作? 梁惠凯想明白了,不禁暗自夸赞自己聪明,打个响指就进了旁边的一家矿山设备店。 开店的是一家年轻的夫妇,两人正在吃午饭,见进来一个毛头小伙子,疑惑地问道:“你买什么?”梁惠凯说:“大哥大嫂,是这样的。我想找个工作,你们应该和矿山上打交道比较多,认识他们的人,不知道能不能给我介绍个工作?” 两口子互相看看,老板说道:“这工作可不太好找,我给你试试吧。”梁惠凯感激地说:“太感谢了!”老板说:“你稍坐一会儿,我吃完饭出去给你打个电话。”梁惠凯问:“打电话是不是要给钱呀?我给你钱。”老板一乐道:“你给一块钱就行。”梁惠凯掏出一块钱放在他们的办公桌上,坐下来等着他们吃饭。 能得到陌生人的相助,梁惠凯顿时觉得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不禁想到,看来自己这是要时来运转了!听师傅的话,肯定没错,心里不禁对未来向往起来。 老板问道:“小伙子哪儿人呢?”口音变不了,何况湖北那么大,就说自己是湖北的也无所谓啊,梁惠凯如实说道:“我是湖北人。”老板又问:“湖北人怎么跑这儿来了?我们这儿还没有湖北人呢。” 梁惠凯脑筋急转弯,说道:“我高中毕业了没事干,来回跑着玩儿。到这儿了发现没钱了,就想找个活先挣点钱再说。”老板又问:“你爸妈不管你?” 梁惠凯说:“管呀,非得逼着我复读去。我这一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读书了,拿上复读费我就跑了。结果出来的时间长了,钱也花光了,无路可走。看着自己还有把力气,就想找个活干干。”老板“哦”了一声就不再问,闷头吃饭。 吃完饭,老板拿上桌子的一块钱说道:“我去对面的小卖店里,那儿有电话,给你打个电话问问。”梁惠凯说:“太感谢了,用我跟着你去吗?“老板说:“不用,我去去就来。” 老板出去了,那女人也不搭理他,开始收拾碗筷。梁惠凯无聊的看着货架上的各种配件,除了螺丝螺母,基本上都叫不上名字。 不一会儿,老板就进来了,说道:“那边我跟你说好了,但是工钱我没跟你谈,你自己谈去吧。”梁惠凯问:“什么工作呀?”老板说:“砖厂。你还年轻,别下煤矿去,煤矿里太危险,经常死人”。 梁惠凯感激的说道:“太谢谢了!大致能挣多少钱呢?”老板说:“这我不知道,大致三五百吧?好像都是按计件挣钱的,统一标准,多劳多得。” 梁惠凯放心了,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说道:“那我该怎么去呢?”老板想想说:“你给我10块钱的油钱吧,我骑摩托把你送过去。”梁惠凯还没坐过摩托呢,感觉很兴奋,又掏出10块钱给了老板。 老板从屋里推出一个小踏板来。梁惠凯一看,这小摩托坐两人都找不到座在哪儿,疑惑的问道:“这小踏板能拖动咱们俩人吗?”老板说道:“你就放心吧,这是台湾走私来的摩托车,相当带劲!”梁惠凯问:“那儿离这儿多远啊?”老板回道:“十来里地吧。” 梁惠凯真担心把摩托坐坏了,不过那摩托确实有劲儿,拖着两个大人轰轰地就走了。刚坐上摩托很新奇,但是一会儿就被冷风吹透了,冻的梁惠凯伸不开出手睁不开眼。 迷迷糊糊中,隐隐感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梁惠凯回头一看,像是刘若雁。但是转瞬间摩托已经冲出二三百米,他也不好意思让老板停下来,只好对着刘若雁挥了挥手。 就这么擦肩而过了?梁惠凯心里无限遗憾,这个香姐真让人难以忘怀,恐怕再也见不到面了吧! 感慨没一会儿,又被冻得快没了知觉,梁惠凯尽量缩在老板身后,可也管不了多大用。好在这段路还算平整,老板骑的也快,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梁惠凯睁眼一看,眼前是一排排的窑洞,感觉很稀奇。“人家半凿山腰住,车马都从屋上过”,窑洞是在崖壁上挖进去的,从远处看就像楼房摞在了一起。 老板带着他往村里走去。拾阶而上,看不到几个人,倒是时不时传来鸡鸣狗叫声。走到高处回头一望,满眼黄色,空旷的原野平坦而随山势略有起伏,沟沟峁峁就像黄土高坡瘦骨嶙嶙的肋骨,层层的梯田光秃秃的,只有背阴的地方还有些积雪,让颜色有了些许变化。 梁惠凯一个自小在南国看惯青山秀峰的人的眼里,还真不适应眼前的一切。 走没多远,走来两个年轻人,都是一副古铜色的脸,戴着狗皮帽,穿着羊皮袄,对老板说道:“哥,交给我们吧,你不用往里送了。”老板也不答话,转身就走。 梁惠凯还想说声谢谢呢,见老板不搭理自己,只好住嘴。一个年轻人说:“走吧!”看两个人面色不善,梁惠凯心想,大槐树下的人怎么都没礼貌呢? 走了几分钟,就到了砖厂,还没进门就听到狗叫声。梁惠凯跟着两人进了门,正好奇地四处张望,忽地一棍子打在他的后背上。幸好后背后背包,就这也被一棍子打趴在地!梁惠凯吃了一惊,猛地想起夜里的劫匪,他们是一伙儿的?不应该,即便是一伙儿的,当时黑咕隆咚的也不认识自己呀。 梁惠凯悻悻地站起来,问道:“你们干什么,怎么能随便打人?”话音刚落,“嘭”地后背又是一棒子,这次有了防备,打的他往前趔趄了几步,却被身前的人抓住,用膝盖狠狠地顶在小腹上,疼得梁惠凯“嗷”的一声,蜷缩在地上。 一人骂道:“傻货!这叫杀威棒!告诉你,来这儿干活就要规规矩矩的,让你干什么就要干什么,知道不!” 第8章 一忍再忍 虽然没有打出伤来,但是也够憋屈的,让梁惠凯恼怒不已,这是什么破厂子,还打人?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又不是旧社会,怎么还能这样?但是想想自己走投无路,只好一忍再忍,要不先挣点钱再说? 正在他犹豫之间,一个人上前夺了他的背包,拉开拉链,把包里的东西“哗”地倒在地上。梁惠凯心里那个气呀!这不都是土匪行径吗?强忍着怒火说道:“你们干什么这是?太霸道了吧!”那人说:“检查检查你有没有带危险物品,吵啥吵!” 包里没多少东西,只有自己的衬衣、媳妇的棉袄和围巾,还有两条给老爸买的四七烟。那人把包翻了个遍,拿起衣服把能藏东西的地方都翻开看看,也没有发现别的东西。这家伙拿起烟说:“这儿不准抽烟,没收了!” 梁惠凯从家里逃出来后还没有打开过背包,看着地上的棉袄心里竟是一酸。假如媳妇活着,两人也没有可能了,死了就更不用说了,这衣服就扔了吧。烟是给爸爸买的,估计也抽不上了,给他们就给他们吧,好汉不吃眼前亏!老子我忍! 梁惠凯以为这就结束了,没想到那人说道:“先交五百块钱押金!”梁惠凯登时不愿意了,说道:“凭什么呀?要是这样我不干了!”那人说道:“刚才介绍你来的人,我们给了五百块钱的介绍费,所以你要交五百块钱的押金。你不干可以,交五百块钱走人!”梁惠凯恨恨地说:“我没钱!” 这时,哗啦围过来几个人,有人说道:“搜搜他!”梁惠凯看着围着的一圈人,心里没了底气,只好任由他们搜身。心里却惴惴不安,真担心他们把自己内裤口袋里的钱搜出来。 那人把他身上的几个兜翻了个遍,也只有几十块钱。但是他们不死心,命令梁惠凯把外衣脱了,又搜了衬衣的口袋,最后悻悻地踹了梁惠凯一脚,骂道:“真他妈的穷鬼!” 这一会儿就把梁惠凯冻得哆哆嗦嗦,一边穿着衣服心里暗自庆幸,看来做好事还是对的,若是内裤兜里揣着三千元,鼓鼓囊囊的说不定就会被摸出来。 一人说道:“既然你没有钱,那就必须在这儿干,而且三个月以后才能发工钱。这期间你只能在这儿干活,那儿也不能去,因为你欠着我们的钱,听到了吗?”梁惠凯无语了,还没干活就先欠上了钱,让他心里再也没了幻想,难道自己是进了土匪窝?他正在愤愤不平,就被一个人连推带训:“赶紧干活去!” 梁惠凯被那人推倒砖窑里边,热气扑面而来,梁惠凯自我安慰了一下:这儿冬天干活倒是不冷。四下一看,见干活的工人都是脏兮兮的,头发支棱着,个个像周星驰演的乞丐皇帝,一张张的脸像是几个月没洗过了,看不清真实的面目,个个骨瘦如柴,像是从非洲难民营出来的。 不过他们干起活来可不含糊,有推车的、有拉车的、有填土的、有分割砖块的,手脚利索,悄无声息,因为旁边有两个监工拿着棍子在吆喝着,稍微手脚慢一点,上去就是一棍子。梁惠凯看着这些人都懒得和自己对上目光,心里更是悲哀,估计是这些人被折磨的对任何事都麻木了吧? 带他过来的人说道:“老赵,给你带来一个生力军。”那个叫老赵的看来一眼说:“不错,看着个子不小,就干出窑工吧。”又指着梁惠凯喝道:“去,拉上那辆车子!”梁惠凯心道,自己还是装孙子吧,别挨一些无畏的打就好,想明白了,乖乖地过去拉上车子。 砖厂的活很简单,干了一会儿梁惠凯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也知道了砖厂所有的活计中要数出窑最辛苦!梁惠凯干的所谓的出窑工,就是把烧制好的、还有些烫手的红砖从窑里搬运下来,垒叠到运砖车上,再运到窑外面去。 梁惠凯的运气差极了,他来的这个厂子用的是那种轮窑。所谓轮窑顾名思义就像一个火轮,火一旦点起来就不再停下了,火焰在砖窑里昼夜不停地循环燃烧着。轮窑的一头有工人在装砖坯子,那叫装窑工。而另一头同时在往外拉烧好的砖块,梁惠凯就是干这种活的。 他们出砖的地段离烧砖的火焰很近,很灼热,烤的脸皮生疼。刚出窑的砖块特别灼热,拿在手里橡胶护手马上被烫得一溜青烟。尽管有厚厚的橡胶护手衬着,但还是很烫手。 拉了一趟,梁惠凯就知道工作程序了,一车砖必须要装够四百块,因为码砖的场子里所有的砖都是四百块一垛,不仅是为了好码垛,关键是为了计件方便。 一车砖大约有一千多斤,拉车的时候身子要弯得很低,身子几乎要和地面平行才能拉得动。拉车的时候把皮带挎在肩上,隔着厚厚的衣服都感到灼热,拉了两车就浑身汗津津的。 梁惠凯虽然身体好,但是那干过这活儿?但是他刚到这儿,监工正盯着紧呢,稍微想喘口气,监工举着棍子就过来了。见监工毫不客气地抡起棍子就朝自己的后背砸来,梁惠凯见机快,拉着车子就跑,棍子“咣当”一声就砸在车上。监工在后边骂道:“小兔崽子,再偷懒打死你!” 梁惠凯躲过了一棍子,心有余悸,这么干几天还不累死?心里开始盘算着怎么逃出去,一边拉车一边观察周围的地形。这窑厂依着山坡而建,三面为土山,一面是出口。监工和包工头就住在出口处,而这山坡的最矮处也在大门口附近,平常只要大门一锁,只能插翅飞出去了。 从梁惠凯到了砖厂,拉上车子他还没休息过。天已经黑了,窑厂里还是灯火通明,梁惠凯饿得前心贴后背,可是又不敢问。见监工们挨个吃饭去了,梁惠凯心想,饭总是要让吃的吧?只是这次来忘了在县城买一个饭盆,一会儿怎么吃呢? 梁惠凯想多了,这儿吃饭那用得着饭盒?终于挨到了吃饭的时间,见两个人抬着一筐馒头过来,往地上一扔,喊道:“开饭了!”职工们“哗”的围了过来,一手抓起两个馒头,另一手从一个饭盒里抓了一些咸菜,蹲在地上开始吃饭。 梁惠凯还想着找地方洗洗手呢!可是四周也没看到洗手的地方。但是看着框里的馒头在减少,自己再磨蹭一会儿估计吃的也没了,赶紧走过去也抓了两个,没想到馒头竟是凉的! 别人能吃凉的,但是梁惠凯吃不下去,脑子一转,过去放到砖跺上,不一会儿就烤热了。可是看着咸菜,那么多脏手都在里边抓过,他说什么也没心思吃了。谁知刚吃了一个馒头,监工敲着棍子喊道:“干活了,干活了!”梁惠凯又傻了,他以为吃完饭就可以休息了,没想到还要上夜班! 尽管他心里恨的要命,但是看别人麻利的干活去了,自己也得干呀,只好边啃着馒头又开始拉着车子到了窑口。拉了几趟,梁惠凯感到肩膀生疼,估计是磨破了吧!这哪是人干的活?梁惠凯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但是他说什么也不想干了,他彻底失望了,开始琢磨怎么逃跑。 正当他左顾右盼,拉着砖车子还没走到窑口时,前面拉车的人突然出现了变故,只听嘭的一声轻响,那人肩上挎的皮带钩子突然脱扣了。由于那人正在使劲拉车,冷不丁地闪了一下,摔倒在窑口,脑袋正好被卷进送风的风机里!只听啊的一声惨叫便没了声音,眼前顿时血肉模糊,那人就被风机绞死了! 梁惠凯目睹了一场惨祸,被吓得目瞪口呆。过去村子里死了人他不敢往棺材边上凑,这下可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大活人被机器绞死了,这也太恐怖了! 这时监工跑过来了喝道:“有什么好看的?赶紧干活去!”见梁惠凯傻呆呆的充耳不闻,监工急了,抡起棍子砸在他的后背上,骂道:“小兔崽仔,让你看,让你看。”说着又抡了一棍,打的梁惠凯一个趔趄,不自主地拽着车子往前走。虽然穿着厚厚的衣服,也被棍棒震得肝胆欲裂,梁惠凯这才清醒过来。 难道这人是个流浪汉?他们竟然不怕人家家属来讨说法?想到自己也是孤身一人到了这儿,不禁心有戚戚,这帮人太没人性了,死人了竟然也无动于衷!过去在建筑公司时,伤了人还知道遮遮掩掩,私下处理,他们竟然理都不理。 再看其他工人,各干各的活,这事就像没有发生一般,梁惠凯心里更害怕了,估计是像这类的安全事故时常发生吧?要不他们怎么能如此麻木呢?这地方太恐怖了!梁惠凯心里翻江倒海,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呆着了,暗下决心,今天说什么也要逃出去! 第9章 可乘之机 但是那帮监工一直都在,梁惠凯找不到机会,一气干到凌晨一点,把他累得像连逃跑的力气都快没了,监工才喊着下班休息,直到这时他也没有发现什么可乘之机。监工像赶牲口一般把他们关进窑洞里,就听咔嚓一声,反锁了! 刚进窑洞,一股骚臭味扑面而来,差点没把梁惠凯熏吐了,比厕所还臭!更让他震惊的是,窑洞里没有床,只有铺着草席的砖地,晚上就这么睡了?顿时想起上学时学的那篇课文《包身工》来,自己还能享受这待遇?当真是中奖了! 古人说:久入芝兰之室而不闻其香,久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过了半天,梁惠凯渐渐地适应了,本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是职工们都已经疲惫不堪,一个个往地上一躺很快就打起了呼噜。 这一夜,梁惠凯迷迷糊糊没睡好,不光是空气污浊,鼾声此起彼伏,而且虱子、跳蚤时不时地骚扰着他,苦不堪言。他的脑子也停不下来,一会儿想起媳妇昏死的模样,一会儿又想起刘若雁美若天仙的面孔,一会儿又想着自己怎么逃生,晚上那人血肉模糊惨死的镜头又时不时地在脑海里闪现,让他心有余悸。一会儿又想着怎么逃出去。心里琢磨着,如果现在冲出去,外边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清,往哪儿跑都不知道,何况他们有狗,估计跑不过他们,说不定还会被打个半死,该怎么办呢? 胡思乱想了一夜,梁惠凯终于睡着了。可是他刚闭上眼,就听到咣咣咣的敲门声和谩骂声。梁惠凯使劲睁开沉重的眼皮,见这些人像是条件反射一般,蹭地坐了起来,一个个小跑着就出去了。他发现自己也快机械了,糊里糊涂地跟着就跑了出去。 砖厂里亮如白昼,然而四周却黑漆漆的,梁惠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电子表,凌晨五点整!凌晨一点刚睡的,五点就要起来干活,一天只能休息四个小时,吃不好,休息不好,还挨打,这是人干的活吗?监工们吆喝着,拿着棍子时不时在他们身前挥舞,大家一片浆糊的脑子很快被唤醒。 梁惠凯拉起车子开始干活。经过风机前,地上斑斑驳驳的血迹还在,他们连现场都懒得处理,看来一个人的生命在他们的眼里如同草芥。梁惠凯心想,这么干下去迟早会死在这儿的! 与其等死还不如主动出击,说不定还有一丝希望。他暗下决心,今天拼死也要逃出去!一边干着活,心里不断地盘算着怎么才能逃出去。琢磨半天也只有两个办法,一是他们送饭时,大门会开一段时间;二是从大门口的土坡上爬出去。 那个土坡也就两米来高,在墙上蹬一脚就能蹿上去。他们上高中时,学校的围墙和这个土坡的高度差不多,逃课时都是他先骑到墙上,然后拉着同学们翻过墙去,所以他很有信心。只是门口有狗,有监工,要趁他们松懈的时候,才能出其不意。 他甚至想着组织工人和这帮监工拼个你死我活。不过自从他到了这儿,还没有和这些人说上一句话,看着一个个木讷、麻木的表情,这念头一闪而过,所有的事情只能靠自己了。 这次梁惠凯从家逃出来,经历了几件事,让他身上自觉不自觉的多了一些匪气,多了一些狠劲,多了一些不屈的精神。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伐其身行,行弗乱其所为。这句话是他们上学时,成绩差的同学常常用来互相调侃的,别的文言文他没记住,这句话记得很清。他不断地暗示自己,暗暗鼓励自己:师傅让自己到千里之外肯定有他的道理,不是师傅说的不对,而是自己的运气还没到,所以必须拼着逃出去再找机会。 天渐渐的亮了起来。梁惠凯见这些监工,哈气连天,心里暗骂:老子以为你们是铁人呢,睡少了你们也挺不住啊。忽地心里一动,一边拉车,一边数着外边一共几个监工。又拉了两趟,梁惠凯大致知道了,外边只有四个监工,其他的估计回去睡回笼觉了! 梁惠凯的心跳动起来,强烈的逃生欲望让他有些紧张,手心全是汗。把一车砖卸完以后,故意磨磨蹭蹭推着车子往回走,很快就引起了监工的注意。那监工提着棍子瞪着眼珠子过来了,边走边骂:“小兔崽子!一大早起来就没精神?找打不是!” 听到骂声,梁惠凯赶紧推着车子小跑起来,越跑越快。见梁惠凯动起来了,那监工也停下来,嘴里还是骂个不停。当经过监工身旁时,梁惠凯突然把车子一拐,一下撞在监工身上。就听监工嗷的一声惨叫,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梁惠凯把车子一扔,顺手捡起了地上的棍子。 这棍子是用白蜡杆做的,通体洁白如玉、坚而不硬、柔而不折,杆身可弯曲到180度不劈裂,柔韧性强。明末名将秦良玉带的兵就因为使用一水的白蜡杆长枪,而被人称作白杆兵。 手里有了武器,梁惠凯的胆子大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照着监工的身上砰砰打了两棍。监工惨叫不断,登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有人喊道:“快抓住那小子!”就见一个监工斜着就冲了过来。梁惠凯迎着冲了上去,“啊”的一声大叫,抡起棍子直奔那人的脑门打了过去。 俗话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那些监工平时狗仗人势,横行霸道惯了,没想到梁惠凯如猛虎下山,气势顿时一滞,心里害怕就想往边上躲。梁惠凯这一棍子又快又猛,监工躲闪不及,被一棍子砸在肩膀上,疼得他惨叫一声,一只胳膊登时不能动弹,手中的棍子就丢在地上。梁惠凯顾不得身边的人,拼命地向大门口没有门岗的那一侧跑去。 打斗声马上惊醒了其他的监工,都从门岗里窜了出来,一看梁惠凯的架势,就知道他想爬过土坡跑出去。于是,有追的,有人召唤着狗,都冲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梁惠凯已经跑到了墙根儿。只见他纵身一跳,右脚往墙上一蹬,半个身子就探出了土坡,双手扒在土坡上翻身就上去了。 梁惠凯刚站起来,下意识的回头一看,见一条黑狗噌地蹿了上来。梁惠凯抡起棍子迎头打去,一棍子不偏不倚正好打在狼狗的脑袋上,大狼狗“汪”的一声惨叫摔在地上。 逃了出来,梁惠凯信心大增,顺着山坡没命地跑去!等他跑了一百多米,听到后面狗叫声不断,越来越近,知道他们又追了上来,更不敢停了,闷头向前跑。 那些人追不上他,但是狗跑的快呀,不一会儿追上来两条恶狗。梁惠凯和劫匪打过一次后,知道了利用地形居高临下的优势,所以他专往高处跑。跑到一层梯田上,回头一看,两只狗就追了上来。 梁惠凯举着棍子等着狗上来,想着迎头一击。狗仗人势这话真是不错,两只狗见梁惠凯威风凛凛的站在那儿,却不敢追了,站在原地汪汪直叫。 看着远处几个人拼命地往这边追,梁惠凯只好转身又跑。跑没几步,听着狗呼哧呼哧喘息声越来越近,他猛地转过身来一棍子抡了过去,一只狗多闪不及,被棍子扫了一下,“汪”的一声窜了出去。梁惠凯接着往前跑,那两只狗不敢靠近了,不紧不慢的追在后边。 梁惠凯忽然发现一个瘦小的身影在山梁上朝他招手。见那人带着帽子、口罩,捂得严严实实,身形虽然有些熟悉,但是却不知道是谁。梁惠凯心里纳闷,这儿还有熟人了?但是他现在不知道该往哪儿跑,心里一横就跟了过去。 翻过山梁,那个身影已经到了坡底的一条大河,河的对面是个小村庄,炊烟袅袅。梁惠凯回头看看,追自己的人离得越来越远,那两只怂狗看他站住便吓得不敢追了,他的心里稍稍放松下来,顿时疲惫不堪。 自从昨天下午到了砖厂,梁惠凯就没有怎么休息过,夜里也没有睡好觉,大早上起来就干活,刚才又拼着一口气和人打架、逃跑,忽然松弛下来,就觉得浑身酸痛没了力气。但是后面几个人还在追着,只好深吸一口气冲了下去。 河面上有个独木桥,等梁惠凯到了河边,那人已经到了对面冲他招手。这时梁惠凯累的双腿发软,感觉心脏就要跳出来了。可是回头一看,追他的几个人也翻过了山梁正往下跑,只好提了一口气,跑到了河对面。等他刚落到地面,那人过去抬着木板的一头使劲一扔,那木板顺着河水飘走了。 这条河一丈多宽,多深不知道,但是大冬天的他们肯定不会趟河过来吧?看着对面汪汪直叫的两条狼狗,梁惠凯顿时放松下来,就想躺在地上,好好睡一觉。 第10章 肝胆相照 梁惠凯还没有坐到地上,那人伸出小手拉着他就跑。梁惠凯抓着那软乎乎的小手,马上意识到这是女人的手!莫非是刘若雁?她这是女扮男装进了村!梁惠凯顿时心里一震,她是救自己来了! 刘若雁却向村庄相反的方向跑去。不过,梁惠凯跑着跑着就跑不动了,双腿如同灌铅,气喘如牛,一不下心被刘若雁带的差点摔倒。刘若雁停下来扶着他站好,然后摘掉口罩,微微一笑问道:“跑不动了?” 梁惠凯喘着粗气说:“累死我了!”刘若雁说:“你再坚持一下,因为村庄的后头有座桥,万一他们从那边绕过来也是问题,再加把劲!嘻嘻,要不你叫声香姐就有力量了!”梁惠凯看着眼前灿若桃花的脸庞,心里不由得一颤,情不自禁地叫道:“香姐!” 刘若雁本想着逗逗梁惠凯,让他转移注意力,当真被他叫了声香姐,不由得满面通红。但是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刘若雁鼓动道:“告诉姐,你还能不能跑动?”梁惠凯顿时勇气倍增,说道:“能!”刘若雁一笑说:“再坚持一会儿,不远处有个废弃的砖窑,咱们躲到那儿去。” 这哪是一会儿的时间?梁惠凯被刘若雁骗了,翻过一个土坡,又跑了二三里路才到了地点。回头看看,没看到有人追来,梁惠凯顿时身子一软,就想坐在地上,刘若雁连拖带拽把他拖进了砖窑。 梁惠凯靠在砖窑的墙上,呼哧呼哧喘了半天,终于缓过劲儿来,问道:“香姐,你怎么来了?”刘若雁说:“我就是过来找你来的呀。” 说明她在附近守了一夜!这可是大冬天呀!一个女孩子如此担忧自己的安慰,梁惠凯感动的想哭,泪水马上在眼里打转。自从从家里逃出来,他第一次感到了温暖,感到了亲人的关怀,一时间感激涕零,问道:“姐,你昨天就来了?” 刘若雁说:“是啊!你比我想的笨多了,我以为你昨天晚上就会逃出了呢,没想到早上才出来。不过出来就好啊,担心死我了。”梁惠凯抽泣着说:“姐,谢谢你!” 刘若雁笑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羞不羞?”梁惠凯涩涩一笑说,问道:“你怎么对这儿很熟?你不像当地的人呀?”刘若雁问:“我怎么不像?”梁惠凯鼓足勇气说道:“你就像仙女下凡,这破地方怎么会有你这般漂亮的人?” 刘若雁咯咯一笑:“小嘴还挺甜!”梁惠凯羞涩一笑,没话找话道:“他们不会追到这儿吧?”刘若雁说:“应该不会。这条河把这儿分割成两个乡,他们应该不敢到这儿逞凶。”梁惠凯放心下来,一屁股坐到地上说:“我好好休息一会儿。” 看着梁惠凯干裂的嘴唇,刘若雁从一堆高粱秆下翻出一袋饼干和一袋牛奶,蹲到他的旁边,用小嘴咬着牛奶袋子的一角,咬出一个口子来,塞到他的嘴里。 媳妇都没有真没伺候过自己呢!这算不算间接接吻?梁惠凯想着想着不禁老脸一红,伸手接过牛奶贪婪的喝了几口,才顾得上说谢谢。刘若雁一笑,拿出一块饼干塞到了他的嘴里。 梁惠凯看着嘴边那晶莹剔透的小手,真想亲一口,太让人心动了!抬头一看刘若雁的目光,清澈的像老家的山泉,温柔的像老家的溪水,不禁暗骂自己,太龌龊了!本想接过饼干自己吃,但是看着自己的手黑黢黢的,生怕刘若雁笑话,只好由着她一块一块的喂自己。 吃了半袋子饼干,喝了一袋牛奶,梁惠凯有了力气,问道:“姐,咱们该怎么办?”刘若雁笑话道:“看你脏兮兮的像要饭的,咱们先回县城,把你收拾收拾。”梁惠凯嘿嘿一笑,拄着白蜡杆站了起来。刘若雁咯咯直笑:“你拄着棍子更像乞丐了。” 梁惠凯抖了抖手里的棍子说:“全靠它了,要不这次还出不来呢!姐,你怎么知道我是被骗了?”刘若雁说:“你从大槐树回到县城,我就发现你了。当时对你很好奇,就在后边跟着,想看看你到底要干什么。恰好那个矿山机械的老板在小卖店打电话时,我正在小卖店买东西。那个老板对那边说:给他们介绍拉一个干活的过去,那边说,还是老价钱,三百。”梁惠凯恨恨地说:“这帮家伙想骗我说五百呢!” 刘若雁一笑说:“当时我也没在意,以为就是简单的介绍工作。谁知那人出去后,小卖店的老板连连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作孽呀!我心里一惊,问老板怎么回事。 老板见我是外地人,便偷偷的告诉了我,说那个人经常弄些智障的人、外地人介绍给他们村的砖窑。这些人到了砖窑就出不来了,不仅挣不到钱,说不定还会丧命呢!当时把我吓了一跳,赶紧出来找你。等我出来时,你已经坐上他的摩托走了,喊你你也不搭理我,只好寻着你来了。” 梁惠凯感激地说:“姐,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刘若雁咯咯一笑说:“要不咱俩互相谦虚一会儿?你救了我,我救了你?嘻嘻,不过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是你自己逃出了的,别想多了。我是看在你给我两千块钱的份上,去看看你这傻小子能不能逃出了。” 刘若雁说的轻松,可是一个女孩子一整夜都在野外,那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胆量?梁惠凯心里感动,这个姐姐没白救,是可以托付性命、肝胆相照的那种,比男人还重感情!忽然想起那天大客司机说的话来,感叹道:“前天咱们坐车来的那个司机说,好心有好报,我看还真是,若不是把钱给了你,说不定还让他们搜走呢!” 刘若雁问:“你把钱都给我了?”梁惠凯说:“不是,还剩了一千。”刘若雁心里感动,他竟然把自己的一多半“资产”给了自己,真是个傻小子!爱怜地点着他的脑门问:“他们竟然没搜走?你把钱藏到哪儿了?”梁惠凯脸一红,扭扭捏捏着不说话。 刘若雁见状,忽地想起什么,噗嗤一笑说:“走吧,傻小子。”梁惠凯提着棍子,边走边问:“姐,你来这里这个破地方干什么?串亲戚?”刘若雁抬头看看远方,悠悠地说:“姐是来找人的。” 冬日的阳光洒在刘若雁的脸上,泛着神圣的光辉。梁惠凯看她如同圣女一般高高在上,而自己就像个癞蛤蟆似的,再也不敢多问,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默默地走了一会儿,刘若雁叹口气说道:“我要找的是我大学的同学。据说他哥哥就在这个地方打工,几年了没回家,也没有音信。他毕业后就过来寻找,谁知也失去了消息。我这是第二次来了,可是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 梁惠凯心想,她说的同学估计是她的男朋友吧?见她为了男朋友竟然不远千里来寻找,心里竟是酸溜溜的!想想说道:“你那同学不会也被这种坏良心的老板扣押了吧?”刘若雁说:“目前看来真有可能!” 梁惠凯壮着胆子说:“要不咱们报警?让警察帮你寻找?”刘若雁说:“可这儿的砖窑不计其数,煤矿多如牛毛,上哪儿去找啊?警察也无能为力,或者也懒得找。你想啊,凡是开厂子的能和当地的警察关系差吗?所以,报警也是白搭。” 梁惠凯看着看她一副忧郁的样子,心疼的要命,心头一热,忍不住说道:“姐,我帮你找!”刘若雁说:“咱们先到县城再说吧。通过你这次的事,我感到这儿太危险了,计划不周,咱们千万不能冲动。” 走到大路上,等坐上通往县城走的客车,两人才算彻底放下心来。刘若雁刚坐下没多一会儿,脑袋一歪,靠在梁惠凯的肩上就睡着了。 本来梁惠凯疲惫不堪,但是见刘若雁的样子,心来不禁想到,她这一夜肯定没有怎么睡觉,然而她却总在鼓励自己,真是个坚强的姐姐!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扶着刘若雁的脑袋,生怕把她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