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娇身绮梦 如果人性中还有一抹美丽的颜色,生活断然不会将傅忆娇塑造成一个荡妇的形象,可是,偏偏就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将她朝那里慢慢牵引。 风和日丽,忽然刮起一阵飙风,乌云密布、飞沙走石,傅忆娇被风卷裹了起来,带到一片广袤无垠的原始森林的上空,这时,风住云开,就见她从云隙坠落下来,树枝扯掉她的衣服,而她竟然毫发未损。 傅忆娇发现自己一丝不挂,羞得连忙抱胸蹲了下来。远处,一个红眼绿眉的野人正虎视眈眈地望着她,那男人面相英俊,身材威猛,只是越看就越模糊。男人兴冲冲地朝傅忆娇奔来。傅忆娇见状,连忙爬起身拼命地奔跑,边跑边喊救命。她的心智慌乱不堪,在这片魔咒而野性的森林里,她看不到一点获救的生机,也忘记了所有可以求助的人,她只有奔跑,长发飘飘。 突然,她被绞杀榕裸在地面上的长长的树根绊倒在地,再一看,竟是一条近乎两米长的双头幼蟒。 傅忆娇吓得浑身哆嗦,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男人很快追了上来,赶走蟒蛇,然后将她欺于身下。一股温热的电流迅速游弋傅忆娇的全身,激活她的体内的每一道血管。就在听到血管爆裂的声音的时候,她看见男人竟然变成了陈君寻。傅忆娇翻过身来,任凭摆布,当陈君寻狼族撕咬她时,她尖叫了一声,然后,开始了她的生命里的第一次忘情的叫喊。 一个激灵,傅忆娇醒了过来。原来是一场少妇奇梦,荒诞至极。 这位美丽的傅老师中午没有回家,伏在学校办公桌上小憩成梦,不想梦里竟然发生这种事情,还有她那凌乱的呓语和羞人的叫喊。幸好就她一个人待在办公室,要是被同事或者她们学校以流氓著称的教务处主任裘一鸣听到了,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傅忆娇臊得面泛红潮,暗自庆幸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一面春心涌动,暗骂道:“不会那样无耻吧,野男人!禽兽不如!” 傅忆娇嘴角衔笑骂着那个叫陈君寻的野汉子,闭上眼睛,她努力回味刚才惊险刺激荡魄销魂的那一幕,幸福了好一阵子。这一天,是公元二00一年二月十四日,情人节。 傅忆娇念念不忘中午做的那个梦,那梦也可能成为她一生难以释怀的幸福蜜饯。 爱恋一个人,很难在梦里出现与其卿卿吾吾的情景,如果谁心遂所愿地梦到了对方,并且与其交融着肌肤亲情,那将如置身海市蜃楼一样充满神奇,而且有一种上帝恩宠的感觉,一种幸福突袭的惊喜。傅老师认为,她就是这样一个幸运的女人。 下班后,她赶在新华书店关门之前买了一本《周公解梦》,她想请周公旦帮她解开中午那个梦,让幸福离现实更近一些,然而,要想解读这种荒诞的梦境,周公根本不谙现代人的风流韵事。特别是那条可怕的幼蟒,居然长着两个头。她只知道梦到蛇,来于她暗自蕴流的欲望,却不知那条双头幼蟒与她的双胞胎孩子有关。那是两个懵懂孩童对她婚外情的无力阻挡。 傅忆娇只以为那梦过于荡魄销魂,暗觉自己解梦找周公的做法有些可笑,一来二去,就折腾了大半个钟头。 回到家里,她迎头就遭到丈夫一阵诘问。丈夫袁金林在吻牌食品公司工作。吻牌公司主营乳制品,前身是国营青屏兴隆食品厂,后来通过股份制改造,转型为国家控股的有限责任公司。 袁金林负责公司产品东北地区的销售。 “敬业爱岗,精神可嘉嘛,尊敬的园丁同志,想当三八红旗手,还是想当全国劳模?”袁金林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到开门声,抬头眄视。 傅忆娇深知晚归的原因,她不仅不觉得愧疚,心湖反是傲慢地荡漾,不理睬丈夫,脱下外套,然后洗净手下厨去了。 过了一会儿,客厅里电话“叮铃铃”响了起来。 傅忆娇从厨房走出来接电话。是一个女人声音:“金林你这臭男人怎么搞的?这么久才接我电话!”那女人一开口就大张挞伐。 傅忆娇一听,没有回应,转过身朝洗手间不冷不热地喊:“出来接电话,人家等得不耐烦了。” 袁金林从妻子的话音中隐约感到了情况不妙,忙不迭地从洗手间出来,抢步上前。抓住话筒,听是白美妙,他的神色一下子慌张起来,心想这个女人的胆子未免太大了,我现成的手机她不打,偏偏往家里打座机,这不是成心整我吗? 然而,他很快就将狐狸的尾巴藏掖了起来,稳住了阵脚,说道:“喂,你好,你是谁呀——” 他还想打掩护,对面传来脆生生的呵斥声:“我是你姑奶奶铁扇公主!” 袁金林一怔,“你找谁?找我?我正忙着呢!明天上班再说吧。”然后,他慌忙挂断电话,跟傅忆娇说道:“这个女人狗皮膏药似的,想买批发价奶粉,非得纠缠不放。真让人烦心!” 说着,他蹙紧眉宇,摆出沉稳矜持的架势,捧起了报纸。 傅忆娇看在眼里,不屑置辩,默不作声地回到了厨房。 接着,袁金林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就见他窝缩脖颈,拖沓着矮墩墩的潴积脂肪的躯干,悄悄溜到了阳台,压低嗓门,说道:“听得出来,我知道是你。” 紧接着,他故意拔高嗓门,说道:“哦,李经理,你好,你好,难得有时间想起我,你在哪里?哦,济南,是吗?巧啊,我中午路过济南的,这不,刚到家没多会儿,早知你在那,我就下车了,咱哥俩好好聚一聚,瞧这事情闹的。” 这边,袁金林自作聪明地表演着独角戏;那边,白美妙气势汹汹地早就听得不耐烦了,看样子,没打算轻饶他。“你这个王八蛋别装蒜!你刚才为什么放了个屁就挂电话?怕你老婆知道我们的事情,还是想变个花样掴我耳光呀?” 白美妙撒起泼来脏话成串,比油炸臭豆腐还有滋味。 袁金林赔笑说道:“误会,天大的误会。明天我给你写一份检查,好不好?别再生气了,你不知道你在青屏跺一下脚,四周十里八村都会跟着颤上三颤。”然后,他将话题顺势一转,“有事打我手机嘛。往后可别再打我家里电话了,接听起来不顺手。记住了吗,啊?” 听他口气,像是在哄一个三岁的小孩子似的。 白美妙哼了一声,“怎么啦?真怕老婆?怕老婆以后就不要找我!” 袁金林一听,有些害怕了,十分猴急地说道:“别!千万别!我的姑奶奶,明天晚上我请你吃饭,算是赔罪好不好?我发誓,一定让你吃得开心。” 白美妙听后,满目怨怼,“明天?你成心饿死我呀?你是不是嫌我不够苗条?别忘了今天是情人节,真要走不开,就在家抱你老婆睡觉吧。” 生性风流的袁金林哪能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就见他奴颜媚骨地只顾讨饶,接着低三下四地说道:“一个小时后,你在‘小月仙’等我,咱们吃韩国料理好不好?我正在赶写下半个月的市场规划,明天上午开市场分析会,要写得脉络清晰振奋精神,不然,一准挨你姐夫大人骂。你先委屈一阵子吧,很快就好,很快。求你了,宝贝!” 这家伙说话极度卑微,真要是白美妙在场,他就能跪地磕头似的。白美妙听后,一按手机红字键,牵动嘴唇,嘟哝:“忙你个死人头。海底的潜艇,天生下舰!” 餐桌上已经摆好雪里蕻炒肉丁和干煸芸豆。傅忆娇将大盘糖醋鲳鱼端到桌子上,又将牡蛎豆腐汤端了上来。 这位端庄美丽的人民教师难以释怀野男人陈君寻的好处,刚才丈夫在阳台低三下四地跟什么人说的话,她权当没有听见,也没有兴趣听。这时,她解下围裙,下楼去了趟车库,将那本《周公解梦》拿了上来。 “喝酒吗?”回来后,她习惯性地问了一句。 谁知就在她下楼的片刻光景,袁金林已经换上一身紫红色的睡袍,斜坐在沙发上。 “有些事情绝对可以增加食欲!”说着,袁金林站了起来,走上前围绕着傅忆娇转了几圈,眼睛拧螺丝钉似地环视她的高领羊绒衫勾勒出来的大“S”身材。 “搞个小插曲,如何?” 说着,袁金林从傅忆娇的身后一下子将她拦腰搂住。 经受这么一个熊抱,傅忆娇的身上顿时抖起了鸡皮疙瘩,说道:“先吃饭吧,我有些饿了。”谁知袁金林仍不放手,就听他十分霸道地说:“我就是想增加你的食欲,同时,履行我做丈夫的义务。我要你知道,我不是吃赈灾粮的。” 业务员出身的袁金林平素熊吃海喝,加之缺乏锻炼,身体虚胖,一直处于亚健康状态,因此,当把傅忆娇抱到沙发旁边的时候,他已经气喘不定了。 可这家伙兴致十分高涨,丝毫没有动摇的意念,就见他将傅忆娇往沙发上用力一推,扑到她的身上就解她的裤带。 第2章:嫁娶那年 傅忆娇斜躺在沙发上,多少有些受伤的摇落。她冷眼沉声阻挡几回,见逃脱不得,也就没有再作反抗。她明知道只要和姓袁的还做一天夫妻,姓袁的就会师出有名,而她也只能任其摆布,履妻子应尽的房庭义务了。 贴在棕褐色的沙发表层,一刹那,傅忆娇感觉到这层高仿鳄鱼皮沁出冰冷的兽性,从发梢一直贯彻她的脚趾。袁金林感受到妻子身上的寒颤,这才想到该添件铺盖,于是起身去卧室拿条毛毯过来,丢到妻子的身上。 “这鬼天气,真他妈的搅和心情。”诅咒间,他脱下了睡袍。 傅忆娇一直怀疑丈夫生理上有毛病,再一打量他的丑陋的形态,她的心里翻澜着一阵阵嘲弄。随后,她信手将身上那条绣着牡丹富贵图案的大红毛毯扯了起来,窝成一大团,往墙脚一扔,说道:“空调不是一直开着的吗?人都要蒸发掉了,哪里犯得上用它!”接着,她又冷冷地说,“快点吧,黄花菜都等凉了,吃过饭我还有事去做。”说完,就将脸转了过去,面朝乳胶漆墙壁,单等事情早点结束。 然而,傅忆娇想都没有想到丈夫的身体不久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一种猝不及防的特殊的痛苦令她沉闷地哼了一声,可是,她又不想尖叫,她在拼命地压制自己,痛已至心,不如在心里找个位置,将这种时常复发的痛苦信手掩埋吧,然后,用一种背叛来荡涤灵魂,比如说中午那个梦。 可是,现在欺在她身上的是她的丈夫,跟梦里被她的情人陈君寻蹂躏的感觉完全不同,她也不愿意将她的丈夫想象成陈君寻,真要这样,她就污染了她的高纯度的愉悦,起码在这个不是时候的时候。 傅忆娇忍受着丈夫疯狂的凌虐,等到风平浪静,她说:“下午爸打电话给我,说袁重和袁哲想我们了。吃过饭,我们去学校把他们接回来吧,明天正好是休息日。” 其实袁金林身在福中不知福,妻子傅忆娇不仅贤良貌美、工作稳定,而且给他袁家生下一对孪胞兄弟——袁重和袁哲。袁金林不以为然,但他的父亲袁亦发是个烟火传承意识极强的“老封建”,心情可就大不一样了。袁亦发脸上的麻子本来就很招眼,这时乐开了花,繁星也就更加闪烁了。 等到两个孙子到了上学的年龄,袁亦发主动掏腰包,不惜重金将他们送到启明星寄宿学校,那里实行封闭式管理,对培养孩子独立意识和锻炼个人毅力大有裨益,最为重要的是,两个孩子将从小学一直培养到上大学,无须担心孩子不能成材。 听说要接袁重、袁哲回家,袁金林并没有什么兴趣,他觉得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就应该玩男女之间的游戏,孩子还小,在一起的时间长着呢,所以,他几乎没加任何考虑,就说道:“你自己去吧,昨天沈阳老张跟我打过招呼,说他今晚路过青屏,我得过去招待一下,家里这顿饭能省就省吧。”说完,他站了起来,匆匆忙忙地去浴室冲澡。 傅忆娇明知袁金林在撒谎,顺势问道:“很重要的人物吗?你为什么不早点说?早告诉我,省得我费那么多工夫下厨房。” 袁金林显然是个裤子一提不认账的货色,这时回过头来,冷笑着说道:“我记性不好,给忘了。不过,你先管好自己再说。你是远近闻名的一枝花,少给我招惹流言蜚语。很多人背地里说好端端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了,说我是山鸡娶了金凤凰。是啊,我是一坨牛屎,是山鸡!你这棵透鲜的大白菜被我这头猪拱了!” 袁金林越说越悲壮,到了后来,他居然吃吃地笑了起来。“今天我专门买了一样东西,放在我书桌中间那个抽屉里头。贵不贵的无所谓,但对你我都深有意义,借花献佛,就权当我送给你的情人节礼物吧。不过,你先别忙去看,穿上衣服赶紧吃饭去吧,吃饱喝足了,晚上来了兴趣还能派上用场。记住,营养千万要跟上噢,我们的大众情人——” 这家伙耍拉着阴腔,关了好几次才将浴室的门关上,那阴腔拖曳得很长,就好像一条响尾蛇的尾巴被夹在了门缝中间似的,很受伤,又很恶毒。 袁金林出言刻薄事出有因。不是冤家不碰头,今天下午,他陪一位朋友去建行办理抵押贷款,偏巧韩功课也在那里,正跟信贷科科长赵如流谈笑风生,看上去十分投契。 这韩功课乃是傅忆娇的初恋情人,与傅忆娇是唐州师范学校的同学,恋爱了四年。毕业后,傅忆娇、韩功课同时分配到了青屏朝阳实验小学,傅忆娇昂首挺胸地走上了工作岗位,而韩功课认为做个小学教师太亏欠自己了,他连一天学校都不愿意进,竟是窝在家里,一门心思做着发财梦,为此,与傅忆娇闹得颇不愉快。 暗说也该韩功课发迹。那时适巧韩功课有个远房表叔升任青屏县城建局局长,虽说葭莩之亲,却也沾带血缘关系,能够说上话,办起事来相互间也心里踏实。 韩功课头脑灵活,又颇有眼光,就不惜血本攀上了这根高枝,然后,凭借这层关系,投靠一个温州房地产投资商人的麾下。没过多久,他通过牵线搭桥,让温州商人顺利地得到城建局职工宿舍楼的承建权,而他从中攫取了20%的分红——那是他生财道路上淘得的第一桶金。 韩功课赚到这笔钱以后并没有独吞,出手反而更加大方了,这让他的表叔甚是赏识。 上头这个表叔撑着大红伞,不仅主动帮助韩功课挡风遮雨,还给他提供大量有价值的商业信息,通融商务关系。就这样,韩功课接连帮助温州商人接手好几个工程,短短两年的时间,他的存折上的数字攀升到了七位数,一百万哪。 那年韩功课才二十出头,却是脱颖而出,成为青屏县土著居民中最年轻的百万富翁! 不久,青屏撤县划市,城市规模注定要加大的,一批老房子、棚户区很快就会消逝,代之以高楼大厦。韩功课看到了这个巨大的商机,就与温州人分道扬镳了,他自己则注册了一家公司,取名广厦房地产开发公司,扬帆起航独立创业,到现在,没过几年,他就摇身变成了千万富翁。 袁金林与傅忆娇的相识纯属偶然。当时,青屏还没有撤县改市,县团委组织一次全县企事业单位青年联谊文艺大赛,当时袁金林在兴隆食品厂(后来才改制为吻牌食品公司),陈君寻在茧丝绸公司(后来跳槽到百顺化工),他们俩分别代表这两家单位参加演出。 而身为邮政局宣传干事的江桐就将她的闺蜜,从唐州师范学校毕业不久的傅忆娇邀请过来,共同编排了一套双人舞,代表县邮政局参加比赛。袁金林独唱《草原之夜》,陈君寻朗诵自己创作的颂扬茧丝绸公司的组诗《青屏的衣裳》。结果,这三家单位排名并列,都获得了一等奖。 大赛当晚设宴庆贺。陈君寻、傅忆娇、江桐同坐一张桌子,后来,袁金林笑脸婆娑地凑了过来,大家搭上话,就算相识了。 坐在陈君寻的身边,傅忆娇很少抬头看人,脸上时而不时地飞起红晕,夹菜时十分忸怩,简直与舞台上大方自然的她判若两人。 第一次与傅忆娇目光相撞的时候,陈君寻的身上就有一股电流从胸前贯过:单眼皮美人! 从来没有哪位单眼皮女子比傅忆娇更耐看。仔细打量她,陈君寻忽然发现以前的审美观原来都是错误的,所有的双眼皮原来都是赘疣,都多了一层不必要的重复。 这位女子的眼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鼻梁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嘴皮微薄,嘴不算小,却只觉得稍微大了一点点,超过鼻翼三分之一的宽度,可是,因为那张漂亮的长方形脸的掩护,又有柳叶秀眉的修长呼应,存在又是那么合理,那么恰到好处。而那隐形酒窝,左右各有两个,一大一小,圆形相切,只有说话时才肯露出来,分明温柔的陷阱。 她的皮肤白皙且充满水分,又因水分的饱满而愈显弹性,不用触碰,就已触电。最美在她侧眸观物的时候,本是十分合理的黑白眼珠的比例,因为明澈的扩张,水晶的翻转,在单眼皮的括弧里,给人的选择,不知道是该填写嗔怒呢还是填写撒娇。 单眼皮的妙处在于,我们可以将它忽略,然后尽情欣赏眸子里的纯粹。陈君寻就被傅忆娇这对眸子深深地吸引住了,这位女子的所有的美丽,都经过她这单纯的弧线慢慢向四周扩展,越看越有韵味,越看就越想看。 瞅准大家祝酒畅谈的缝隙,陈君寻迅速地将跟前餐皿里没舍得吃的一块小甜饼夹给了傅忆娇,然后,他连忙举起酒杯,分散大家的注意力,装腔作势地说道:“喝酒,喝酒。” 第3章:婚姻错位 只有江桐捕捉到陈君寻这个小动作,用一个青春期女子特有的敏感,那一刻,她的脸上好像缠着一根蜘蛛丝似的,突然翻转一种莫名的不适。 傅忆娇发觉江桐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她和陈君寻,她就没好意思吃这块甜饼。后来,酒尽筵残。等到大家醉醺醺地各自散去,她悄悄地取出一块白手帕,将那块甜饼用手帕包起来,带回了单身宿舍。 傅忆娇躲在宿舍里,手托香腮侧卧在床上,久久注视搁放在床头柜上的圆如满月粘满芝麻的小甜饼,解颐而笑。不一会儿,她欠起身来,将小甜饼放在嘴边,轻轻地亲触,然后细细地吃了起来,细细地咀嚼出爱情的味道。就在这天夜里,她决定与韩功课分手了,也不管一心钻进钱眼里的韩功课会不会痛苦。 自从见到傅忆娇以后,袁金林变得神魂颠倒茶饭不思。按说,袁金林的父亲袁亦发当时还没从青屏国税局局长的位子上退下来,家庭条件可算非常优越,而袁金林除了身材矮些之外,其他方面也很不错。可爱情这东西偏偏喜欢挑剔。 那晚,袁金林与陈君寻、江桐他们凑到一张桌子上,他本想伺机向傅忆娇讨好接近的,但很快就发觉傅忆娇好像对陈君寻有那个意思。他心说这个时候不能自讨没趣,但又不想贻误战机,于是,第二天,他想到了求助中学同窗江桐。 有一天晚上,江桐约傅忆娇一起吃饭,诡秘兮兮地说有人请客。傅忆娇生性单纯,以为是陈君寻,满脸羞赧,还故意推辞了几句。后来,快要到饭店门口,江桐才告诉她请客的是袁金林。 傅忆娇听后,心情一下子跌落千丈,埋怨江桐早不告诉她。又说道:“我和他不熟悉,他请什么饭?无功不受禄,我回去了,还有那么多的作业等我批改呢。” 没等把话说完,傅忆娇转身就往回返。江桐见状,有些急了,连忙跑过去将她拦住,一边好言相劝道:“咱们和他同台竞技过,又不是特别陌生。送个人情给我吧,就算陪陪我,既然人家张口,咱总得给他留点面子吧。”江桐看上去十分恳切,说道。 傅忆娇心窗一亮,笑了起来,问:“莫非,莫非你俩好上了?” 那时的傅忆娇的确单纯,以为袁金林正向江桐发射丘比特神箭,心想陪一陪江桐也好,就随江桐一起去了。 就这样,后来又吃了三、四次饭,掐指而算,前后应该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里。三个人吃最后一次晚饭的时候是农历11月底。那天晚上,北风凛冽,到了饭店以后,天空开始飘起零零碎碎的雪花,整整下了一夜。 袁金林从家里拿来一瓶陈年茅台,说是某单位送他爸爸的,不会假,又推说天冷,给江桐、傅忆娇二人各倒了一小杯,要她们喝下驱寒。江桐心领神会带头喝下,连说腐败酒好喝,又催傅忆娇也尝尝。袁金林更是殷切敬酒,结果没费多大力气就将傅忆娇派醉了。 然后,袁金林叫来一辆出租车,与江桐一起将软成面条的傅忆娇架上了车。 袁金林先将江桐送回家,继而,折过头将傅忆娇送回她学校的教师单身宿舍。 将傅忆娇扶进了宿舍,放到床上,见床下有个电炉,袁金林就将电炉拖了出来,插上电源取暖。欣赏着躺在床上的傅忆娇迷人的醉态,袁金林沾沾自喜,直把自己看得都要醉了,然后,他起身倒了一杯白开水,背过身去,掏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小纸包,将里边的催情药粉抖进水杯。 傅忆娇以前从未醉过酒,喝了袁金林端过来的白开水以后眼睛更不想睁开了,在她的脑海里,陈君寻潇洒的身影老是飘过来飘过去的,活像一个勾魂的野鬼。 傅忆娇的身体烫得厉害,她的面前次第出现清泉,山溪,狂热奔腾的江河,胸襟宽广的大海。那水湮灭不了她的原始的篝火,相反,只会任其为所欲为地肆意燃烧。 迷迷糊糊,傅忆娇将被子蹬掉了,玉手伸向自己的牛仔裤,又将拉链拉开,嘴里不住地说着谵语。 袁金林早已蠢蠢欲动,见状更为心花怒放,索性将床头柜上的杯子拿过来,那里剩有傅忆娇没有喝完的混着催情药的白开水。袁金林满脸狞笑,倾颈扬脖,将杯中水倒进肚里,然后,关灯欺到了床上…… 傅忆娇醒来以后看到枕边一张男人睡如吹猪的脸。这个猥琐的男人,哪怕睡熟了,他的手也不舍离开美人的小腹。傅忆娇愤怒至极,狠劲打掉那只手,流泪,诅咒,自责,后悔。然后,就是结婚。她只能与袁金林结婚,别无选择! 而韩功课一直不知道事情的内幕,他以为傅忆娇之所以对他躲躲闪闪而后提出分手,原来是看中了袁金林。不过姓袁的除了他老子有点小权力,他本人好像没有任何过人之处。韩功课那时刚刚攫取人生的第一桶金,就拿金钱诱惑傅忆娇,要跟傅忆娇重归于好,怎奈这个女人好像对金钱没有多大兴趣,铁了心要嫁到袁家。 韩功课非常困惑,要说当初他不务正业看班不上,傅忆娇生他的气还情有可原,现在,他的事业蒸蒸日上,他不明白这个女人因何这么发骚犯贱离开他,非要跟一个厂矿企业的小职员结婚,故而一直耿耿于怀。 等到傅忆娇嫁给袁金林,洞房花烛夜,韩功课就嗾使一些地痞流氓用弹弓射坏新房的阳台玻璃,恶意惊扰这对新婚鸳鸯,后来,他又到处宣扬傅忆娇与他在师校如何做那等男女苟且之事,傅忆娇是虽美犹毒的曼陀罗,只要买票人人皆可上的公共汽车,云云。尽是不堪入耳的亵渎语言。 也就是从那个新婚之夜,韩功课被袁金林看成了一生的仇人。后来,随着时光的推移以及社会地位的日升,韩功课收敛了许多,再以后,他对傅忆娇的怨恨居然奇怪地慢慢还原成了爱,在他心底深深掩埋。 但是,袁金林依然没有改变,他深信韩功课玷污过傅忆娇洁白之躯,每次遇到韩功课,他的心里都在滴血。姓韩的放言破了傅忆娇童贞之事更像是男情女愿,他感觉韩功课一顶绿帽子生生地扣在他的头上,宿怨极深,又觉妻子当初十分下贱,回到家就想在她身上找茬撒气。 傅忆娇向丈夫一再表白她与韩功课没有任何越轨行为。 读中师的时候正值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那时谈恋爱在学校还是明文禁止的,虽然有时候不像搞地下工作那么隐蔽,但是大家多是抵触。那时的傅忆娇也把贞操看得比什么都神圣,她怎么可能随便交给别人呢?她是清白的,韩功课之所以四处散布谣言,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私愤的丑陋发泄。 话都说了两火车,袁金林还是不相信。傅忆娇那时是个出了名的美女,在唐州师范学校连续四年蝉联校花的美誉。有好几个老师给她写过求爱信,因为韩功课与她的恋爱关系,其中有一位老师曾借故韩功课旷课要开除他,这些事情,都已成为师校的典故,说自己冰清玉洁,诓鬼去吧。 傅忆娇几乎被逼到万丈悬崖,有一天,袁金林再找茬时,她说:“我的第一次给了谁,你袁金林能不清楚?”谁知袁金林恶狠狠地倒打一耙,反唇相讥道:“那时候你正来月经,我哪里知道里面有没有处女血?” 傅忆娇一听,一抬手就抽了袁金林一记耳光,毫不犹豫,也不怕用力过大,动了胎气。袁金林挨了掴,眼睛瞪得都快从眼眶里掉下来了,打量妻子挺着的大肚子,却也不敢动她。 那是傅忆娇赏给袁金林的唯一的一次掌嘴,为她保留二十多年的尊严。再者,若不是与韩功课分手,也许到现在她还觑不清韩功课的真实面目。她想,她这一生走错两步路,不幸踩中两坨狗屎,遇到韩功课和袁金林这两个龌龊不堪的跳梁小丑,她也真够倒霉的。 而至于说那个闺蜜江桐,此时已经嫁给了陈君寻,却也成为傅忆娇难以启齿的隐痛。 结婚以后,江桐一直不忘当年陈君寻夹小甜饼给傅忆娇时的眼神,那种多情而紧张的眼神刻骨铭心,让江桐嫉妒,甚至让她恼羞成怒。 江桐感觉那种眼神丈夫陈君寻从来都没有给过她!直到现在,有时从梦中醒来,她还是不能相信陈君寻实实在在地躺在她的身边。她不相信陈君寻与傅忆娇之间会是干净的,她的心里埋伏着许许多多个疑窦,时间久了,越聚越多,疑窦就化成了怨恨,不由自主地迁怒到傅忆娇的身上。 而傅忆娇的心里也有一团骄蛮的女儿红。自从那个雪夜袁金林占有了她,她就记下了江桐的盛情,永远不会原谅! 第4章:水流风流 傅忆娇认为那是一个圈套,是一次袁金林与江桐的周密合谋。等到不久江桐主动追求陈君寻,与陈君寻谈起恋爱,她更加肯定这个判断。只是,这时的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女人最珍贵的东西,她无力与江桐竞争,只好将她对江桐的所有怨恨深埋在心灵的最底层,表面上平静地面对,单等某一天如岩浆喷发。 果然,有一天,傅忆娇带着小少妇方兴未艾的风韵勾搭上了江桐的男人,俊眸迷离,再不复醒。那种提心吊胆的精神出轨,就像在山雨欲来的竹楼上跳舞,在冰火相慕的漩涡里挣扎。 两个昔日无话不谈的闺蜜,一直在彼此抱怨与出墙或是潜院的心灵冷战中经营着各自的婚姻。这一晃就是好几年。 直到去年,女儿小柔到了适学年龄,陈君寻将其送到朝阳实验小学,江桐的家庭战争突然变得白热化起来。 在青屏市区所有的小学校当中,朝阳实验小学教学质量堪称第一,又兼离陈君寻住的桃源公寓不是太远,因此,自然成为他的首选。可是,傅忆娇偏偏在这所学校任教,这不能不令江桐怀疑丈夫醉翁之意不在酒。 江桐以桃源公寓不在朝阳实验小学学范区为由,执意另择学校,与丈夫争吵了好多天,最后,胳膊还是没能拧过大腿。 巧不可阶,小柔入学以后,傅忆娇偏偏是她的班主任,这让江桐更加怀疑陈君寻的不良居心,甚至说是与傅忆娇事先的私密约定。 江桐接送女儿难免遇见傅忆娇,再加上有时候开学生家长会,二人见面就更加别扭了。到这时,这对昔日亲密无间的朋友早已没有只言片语,见面装作不认识,就连瞳孔里也全是空的,至于说小柔的学习情况如何,在大人们的心灵博弈中,自然都被晾晒在一旁。 江桐心犯嘀咕:和尚庙挨着尼姑庵,早晚非得出事不可。又怕女儿受到傅忆娇故意刁难,放心不下,因此,她就跟陈君寻提出给女儿转班级的想法。 她的话刚一出口,当即就遭到陈君寻冷眼。陈君寻说:“小柔还是语文课代表呢?好好的,为什么转班级?”江桐反唇相讥道:“人家看中小柔的爸爸会编几篇狗头文章,所以才封这个官。啈,真不知道那个贱人打什么歪主意?” 女人的话多些醋味刚好可以调剂生活,但若粘带脏字,就像一杯酸梅汁掉进几粒老鼠屎,那就太没品味了。陈君寻一听傅忆娇无故挨骂,登时就拉长了脸。他这一拉脸,无疑此地无银三百两,江桐像是抓住把柄似的,就更加来气了。 “我就知道你处处偏袒那个贱人,要不然,我骂她你为什么不高兴?她一不是你姐妹,二不是你亲戚,论远近,八竿子都打不着,除非是你情人。”江桐真够伶牙俐齿,刻薄起来,比刀子还要锋利,陈君寻听后哪还能憋得住,在所难免,夫妻俩又大吵了一场。 陈君寻越是替傅忆娇说话,江桐就越恼火,俨然捉奸成功似的,她觉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未曾挨打,就疼到了心里,因而又哭又闹,分明一个难缠的小泼妇,期间,一箩筐的话,没有一根头发丝的重量,害得陈君寻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觉得十分心烦。 “江桐女士,别再歇斯底里了,你高声部的颤音并不是那么美丽动听!”到了最后,陈君寻实在没辙了,站起来掸了掸衣服上的晦气,冷冷地说道。 “我说话不好听怎么啦?不好听你就不听,爱听谁说话就听谁说话去,不过,不管到哪里,你都是一粒让人恶心的老鼠屎!” “老鼠屎?你说我是老鼠屎?!”陈君寻恼羞成怒,反唇相讥道:“老鼠屎是一味中药,能治你的病。” 江桐一听陈君寻让她吃老鼠屎,更加泼蛮了,叱道:“积攒你的节操去吧!” 陈君寻冷冷一笑,说道:“好,我现在就去找节操。” 陈君寻正是被这个女人烦透了才甩袖离开的。他这一离开家门,江桐就像闹钟报完时似的,登时止住了吵闹。心说,这个畜生该不会去找那个狐狸精去了吧?去找什么节操?那是讨浪贱!因而有些不安,又愈加恼怒。 待到冷静下来,她细细思量:这样也好,小柔留在姓傅的班级,这对狗男女若是做出见不得人的事情,女儿一定能看出蛛丝马迹。 打定了主意,等到学校再有什么活动,陈君寻只要在家,江桐就往后撤身了,而是让陈君寻去,然后,她私底下叫小柔留意爸爸和傅老师的一举一动。 陈小柔不知道江桐用意何在,童言无忌,竟将妈妈的话原封不动地悄悄告诉了傅老师。傅忆娇一听,心里的怨恨自然又叠加了一层。可叹这两个虚岁三十的女人,多年前还是一对闺蜜,她们的战争,就是因为一个不算好男人的男人陈君寻才打响的,从此再无和解的可能,而在另一个战场,袁金林的战斗则显得悲壮了许多。 袁金林接到白美妙催促电话,应承她的口诛笔伐式的邀约,前脚刚一迈出家门,傅忆娇就闯进了他的书房。 她到底得看看丈夫送她的是怎样的情人节礼物。 依照袁金林所说,打开书桌中间那个抽屉,傅忆娇看见里边居然放着两盒壮阳药。有一盒开了封,其中一板上的胶囊还被吃过几粒。除了袁金林,这还能是谁干的?难怪刚才他在沙发上那么雄武飞扬,比野兽还要野兽……傅忆娇如梦初醒,直气得泪水夺眶而出。 傅忆娇没有多想,将这些壮阳药扔进了垃圾篓,然后从壁橱里拿出大半瓶白酒,打开后全都浇进垃圾篓里,连同垃圾篓一起烧掉了。 接着,她冲进了浴室。 她将淋浴喷头的流量调到最大,让整个身体接受最严厉的冲浞。镶嵌在天花板里的筒灯倾泻着乳白色的光线,分明她的灵魂的眼睛。这是她的灵魂对她的肉体的审判,一次孤独而受伤的赤裸。 傅忆娇一遍又一遍地往身上涂抹肥皂,闭上眼睛,让宣泄的水柱将脸庞全部包围。她的脑海浮现丈夫那副肮脏伧俗的躯壳,她是被她的丈夫合法地占有、蹂躏,或者说是合法地奸污的。 泪水再一次漩湿她的眼睑。霏微的水雾升腾弥漫得浓了,光线更加柔和起来,仿佛成了鲜嫩的蛋清。 傅忆娇深深地呼吸两口,然后调节一下水流,将她的眼泪荡涤而尽。 从浴室里走出来,傅忆娇用一条松干的高支棉毛巾将长发搌了几遍,将秀发绾成一个漂亮的发髻,然后换一条干毛巾整个儿裹在头上。她没有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坐在沙发上,她突然想给陈君寻打个电话。 一个女人受到委屈和伤害的时候,总想靠在她心里最能容下的那个男人的怀里大哭一场,哪怕他一句话都不说,一次抚摸也没有,她也会认为自己找到了安慰。 然而,当她拨打陈君寻号码剩下最后一个数字时,她的手指再也无法触及那个按键,她的双手叠加起来,捺住手机,又情不自禁地将脸俯贴在手面上,低声啜泣起来。 她知道这个电话一旦打出去,势必引发另一个家庭的战争,因为此时那个男人一定安分守己地待在家里,饰演着模范丈夫的角色。她和他的甜言蜜语,以及她所收到的礼物,都在情人节所能辐射的有效半径之外,几年下来,这已经成为一个固定的模式。 她也明知道自己的丈夫约会刚才打电话的那个女人去了。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孤男寡女凑到一起能干什么好事? 其实傅忆娇早就发觉袁金林外边有了野女人,不用淘神费力地查他手机通讯记录,单单洗衣服时从他内衣上面的痕迹就能得出结论。做饭时她接的那个电话,证明她的猜想是对的,从那个女人的口音判断应该是青屏本地人,可她并不知道那个野女人是白美妙。 此时的白美妙正在“芳菲化妆品大世界”里转悠。可能是有些累了,白美妙满脸不悦地又给袁金林打去了电话,“你这个臭东西到哪了?不会被你老婆当狗栓住了吧?知不知道,人家的腿都要走断啦!” 这白美妙的确是个风流小辣椒。早几年,兴隆食品厂刚刚改制为吻牌食品公司的时候,她就在公司里制造了一起桃色事件。眼见小姨子闹出笑柄,作为老板的罗建业觉得很没面子,就跟好朋友常居安通口气,问他交通系统缺不缺人。 常居安那个时候是青屏交通局局长,虽说还没有坐上青屏市市长的宝座,也算是个实权派。常居安足够义气,明白罗建业的意思以后,他二话没说,就把白美妙从吻牌食品公司调到了车管所,安排一份安逸的闲差。 白美妙在吻牌食品公司时,袁金林搭乘父亲袁亦发的权力快车,做过一段时间白美妙的顶头上司,那时袁金林见她容易上钩,曾对她起过歪心下过诱饵,只因慑于罗建业的威严而没敢抬钓鱼竿。如果说那时袁金林有点麦芒大的权力,现在他有更加实际的东西:钱! 第5章:知己悦己 白美妙一直把袁金林看成富得流油的花花公子。一者,袁金林跑业务油水大,再者,他老子袁亦发那么多年的国税局局长也不是白干的,老子有钱,到头来还不是留给儿子花? “你这臭货浪费我一个多钟头的宝贵时间,你看你怎么赔吧?我的时间好贵的,你必须慎重考虑!”白美妙继续大张挞伐。 袁金林在电话那头赔笑不止,说道:“见到一位老熟人,被缠住了,现在刚脱开身。五分钟以后我准时到,你先进去要个包间,还是上次那个叫什么厅来着?” “是被狗链子拴住了吧?怎么,你把狗链子挣断了,还是把你老婆咬了?” 白美妙冷冷地说道,心里嘀咕:我会为一顿饭站一个多小时吗?没人施舍啦,还是真当情人约会?告诉你,真要想让人请吃饭,随便招呼一声,我身后不排一个联队的男人才怪,记住是联合的联,不是连接的连,而至于情人约会,啈,你晚上还是搂你老婆睡吧。 显然,这个风流小辣椒把追她的男人都看成日本鬼子了。 想着,想着,她暗自冷笑几声,又说道:“我现在在‘芳菲化妆品大世界’!你来这里接我。” 袁金林这才知道白美妙说的赔偿条款指的是什么,原来是她相中了高级化妆品,要他买单来着。 这家伙明知出来就是当自动提款机的,反正想躲躲不掉,因而爽当装起了大款,说道:“哦,看中哪个牌子你随便拿,你先选好,别着急付钱,我现在在出租车上,等会我过去结账。师傅,往青衣路走。”袁金林转而对出租车司机说,一边暗自思忖,不知道那个女人的嘴又要张多大? 白美妙每换一种打扮都别有韵致,今晚这番打扮看上去更是有滋有味: 一身淡紫色的休闲牛仔服穿在她高挑匀称的身上异常山明水秀,腰际,点缀着一条宽宽的浅黄色的压石头纹皮带。她的焗成金黄色的大卷发通常波涛汹涌,今天变换造型,编成一个疏松的辫子斜甩在后颈,随着腰肢的扭动,于风韵中俏皮地拨摆。一洋一土,一骚一纯,在她身上经纬交织,不甚扎眼,甚是走心。 在城市与乡村的结合部,青屏这样的小县城,没有几个比她打扮得如此野味十足。 等到袁金林下车以后,白美妙从“芳菲化妆品大世界”走了出来。就见她翘臀挺胸,扭捏着腰肢迎上前来,靠近以后,展开胳臂在袁金林身旁漫舞似地旋转了一周。 “好看吗?”她问。 袁金林心花怒放,连说:“好看,好看,美到极致,比玛丽莲•梦露还要性感!”说话间他恨不得从眼里伸出三只手,逮住这个美人的臀部狠命揉捏几回,又道:“性感中不失可爱,纯真,小家碧玉。不认识你的话,准会以为你是哪所院校的大学生呢。” 袁金林色心不死,由衷地赞叹。白美妙的脸上流溢着千般骄傲,掐了掐腰,隔着休闲牛仔外套,高原的海拔升高了,面积也扩大了不少,又故意提了提裤腰,翘了翘臀,说道:“大学生能有我这条子呀?” “确实没你这身材。你那大馒头一看就十成熟,谁看了谁都饿得慌。”袁金林邪恶地笑道。 白美妙娇嗔不定,扬起巴掌,赶狗似地,喝道:“去你的!” 其实见袁金林对她这么感兴趣,她的心里是蛮开心的。对于拿得出手摆得上台面的男人,花心也好,痴情也罢,那都是次要的,只要肯朝她身上砸钱,她就有一种成就感,至于讨厌之说,在丰满的物质利益面前,与丰腴的体态等价交换算是非常合理的。 由此,她似乎缺乏了一种反抗的力量,当袁金林热望她的魔鬼身材,喉结翻动直咽唾沫的时候,她不失时机地说道:“要是换件皮草就更好看了。我听说俄罗斯出产的皮草特别优质,你不是经常去东北吗?有机会帮我带一件,挑最便宜的,放心,我不嫌孬。” 业务员出身的袁金林脑筋何其聪明,一听到白美妙说这些,就知她说的是反话,可他又急于讨好这个女人,想吃她的豆腐,因而忙说道:“可别说,你这体形穿皮草绝对迷倒一大片。不过,我要送就送上品,管它多贵呢,只要美妙您喜欢,就是要星星,我也得想办法扛一架天梯,然后爬上天给你摘去。” 说着,他的目光又热辣辣地落在白美妙那两个大馒头上。此时,他在家里吃的那几颗壮阳药功效还没过去,某个位置,还是被迫地表达着坚强的风骨,不过,幸好有他身上的风衣遮掩,才没被白美妙发现后误解或者迎风招展。 白美妙隐约嗅出了对方话里的馊味,她心想这家伙悭吝小气不愿意出钱,还故意说风凉话刺激她,就有些不乐意了,又是牵唇,又是噘嘴的,说道:“不就一件皮草吗,我只是随便说说,你至于费那么大的力气呀?又扛天梯又上天的,我有那么贪心吗?再说,本来今晚有人请客的,要不是因为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美妙,你理解错了。” 显然,白美妙曲解了袁金林的语意。袁金林本想申辩清楚的,一听白美妙说今晚还有人请她,不禁哼了一声,问道:“是不是那个姓韩的?” 近来,韩功课频频电话邀约白美妙,为此,白美妙故意在袁金林面前晒过他们的通话记录,因此,白美妙一提有人请客,袁金林很容易往韩功课身上去想。 白美妙就喜欢欣赏男人们为她争风吃醋的熊样,这种斗争,就好比拍卖行里为了一件旷世宝贝竞抬高价,一个比一个乐意出钱,一个比一个表达艳羡,那场景非常壮观,也很有意思。 白美妙一直将自己当成一块价值连城的稀世美玉。一见袁金林嘴含酸梅,她这时笑了起来,说道:“你听谁瞎说胡道的呀,怎么会是他呢?人家来头比他可要大得多。” 袁金林依旧醋意满满,说道:“你承认也无大碍,他不就有几个臭钱吗?有命赚,不一定有命花!别看他现在风光招摇像个太保。” 说着,他朝地上吐口唾沫,然后狠狠地往上跺了一脚,像一个斗气的孩子似的。 白美妙饶有兴趣地欣赏,又觉得袁金林有几分可爱,见他一脸恼怒的专情,此时,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于是,她笑目盈盈地冲袁金林抛几下媚眼作为宽慰。 “别生气了,那人没有你长得帅,你可别丧失信心呀。还是说咱自个的事吧,嗳,我为你佳人苦等,你打算怎么补偿呀?今天我光打车就花了好几十块,我的袁大经理,我一个月就那么点可怜的死工资,你是有钱人,不知道小钱也扎得穷人心疼。”白美妙说着引入了正题。 袁金林瓮声瓮气地说道:“去你的吧,住着大别墅,你哭什么穷?我又不向你借钱。” “再有钱,跟你这个官二代比起来,还不是比你矮半截?就凭你这肥嘟嘟的腮帮,说差钱,有人信吗?” 尽管袁金林的父亲当过芝麻粒大的局长,白美妙还是将其想象得贪污不少。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白美妙平素交往的青屏小吏,包括她所在的车管所领导俱都肥得流油,吃喝从来不用自己掏腰包,就算嫖赌也都是变个花样由公家报销,这让混吃溜喝的白美妙闻不到腐烂的气息,所以才有对面前这个芝麻官二代的艳羡与由衷赞美。 说着,她伸手就去捏这个官二代的生鼓的腮部。“给不给报销?说呀,给不给?”这会儿她半开玩笑,夹带威逼,变成拧了。 袁金林被白美妙戴上一顶高帽,心绪渐渐平息下来,拿开她的手,说道:“那点小钱还值当你这个大美人张口嘛,拿过来我给报销。钱是什么?钱不就是纸嘛。酒是什么?酒不就是水嘛。青春献给小酒桌,一天到晚全是喝。女人不喝醉,男人没机会;男人不喝醉,女人没小费。这年月,凡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那都不是问题。钱在男人手心,女人跳进酒杯,不管真醉假醉,反正都想找睡。” 就听他打起官腔,段子一套一套的,越说越下流。 白美妙没等他说完,就娇嗔地插上话:“别再打酒关了,提酒我就生气。饿了这么长时间,现在我反而不想吃饭了,可能是饿塌肠子了吧。都是因为你!”然后她故意往“大世界”里望,“瞧人家,出来进去的都是有身份的人。” 袁金林最怕别人小瞧他没有身份,刚才还给他一顶高帽子戴,说他是官二代,现在又给摘下了,充军发配呢,还是被比下去了? 一听那话,袁金林心有不服,又想起白美妙想买化妆品的事,接过了她的话茬,说道:“你要买的东西选好了吗?进去吧,女为悦己者容,为了我,你白美妙就应该更加美丽。不过,这是额外奖励,不为别的,只为美人一笑。” 第6章:狗皮定律 显然,袁金林上套了,白美妙的激将法起了作用。白美妙听后,脸上挂扬起微笑,“早选好了,你不发话,我不敢去拿呀。”说着,她拉住了袁金林的手,“其实,我也不是讹人的人。我这个人吧,观望情绪一贯挺浓的,可是,购买力总是缺乏支持呀。” 瞧这话说的,要多艺术就有多艺术,听起来像是脉冲按摩似的,让人十分舒服。说完,她挽起袁金林的胳膊,将头往他肩膀上靠了靠,热恋的情人一般,也不怕遇到熟人。等走进“大世界”,她毫不客气地取走那四盒早已看好的“美丽因子”护肤液。一结账,两千多块。 原以为这女人小打小闹,真要喜欢他,花个三百五百的,意思一下也就拉倒,不料她却大放血,竟挑最贵的买,这不分明宰他吗? 袁金林站在收银台前暗暗叫苦,一面,害怕白美妙看出破绽,他又得竭力掩饰破落的心灵世界。 但这到底没能逃过白美妙的慧眼。 白美妙是什么人呢?这女人喜欢花男人的钱不假,花钱的时候,她更喜欢察言观色,看男人掏腰包的动作抠不抠,不抠,就证明喜欢她,她的存在感就更强,价值就更高,因而也就加倍开心,反之,她就像一个出卖色相又抢人钱包的女流氓似的,有一种巧取豪夺的不光彩。 等到走出“芳菲化妆品大世界”,于橘黄色的路灯光里,忽听白美妙冷冷地说道:“袁大经理,我瞅你气色不对劲呀,你该不会心疼钱了吧?要是心疼钱,现在说后悔还来得及,咱们把它退回去好啦。别以为我真是靠工资吃饭的,就凭我这身打扮,少说也算城市上升阶层。再说,你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好多人钱包塞到我手里,跪下求我帮他们花,我连眼皮抬都不抬。” 看来,她已经摸透袁金林的小心思了。 袁金林一怔,慌忙挑她后半段里的一句问话打起掩护,反问道:“能是什么好日子?不是太阳就是太监节。不是自己的女人,想太阳的,昨天都提前太阳了;是自己的女人,今晚都窝在家里当太监陪着呢。” 说到太监,袁金林心里好像有只蚂蚁爬来爬去,没有大的瘙痒,却也浑不自在。 他忽又想到抽屉里放的那两盒壮阳药。也不知道傅忆娇看到以后会受怎样的刺激,反正,他不希望她心里好受。说白了,他还是不相信傅忆娇安守妇道。别看那女人现在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谁又知道她白天干了些什么呢?比如说她今天下班回来晚了就有些不正常。妻子红杏出墙的种种怀疑,时常刺激着袁金林,只是,他不愿强迫自己在马路边捡拾绿帽子戴罢了,他选择的是刺激反制。 白美妙是个风月场上的老手,袁金林话带庸俗,她自然一点就透,不过,她并没有将窗户纸捅破,而是绕了个弯子,故意说道:“太监什么意思我是知道的,太阳是什么意思,我就不明白了。什么你太阳我太阳的,绕得人晕头转向。太阳到底是什么意思,说来听听?说呀,我想听。” 这女人说着说着就风摆杨柳扭动起腰肢。 袁金林“哦”了一声,“我随便造的情景剧,你不懂就算了。” “你那话什么意思,不说我也知道,可我就想让你亲口说出来,你不好意思说,对吧?嘻嘻,瞧你这个熊样,还是不是一个男人?说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白美妙越说越起劲,两只小拳头缩在袖子里,继而抱在胸前,花枝乱颤地装起了清纯,又自粉拳各伸一根指头,射朝袁金林,笑道:“再不说,我毙了你。你害臊啦?瞧你的脸红了!嘿嘿,我的神,你这臭货真的挺好玩的。” 这个风流小辣椒狂放不已。不过,没等袁金林脸红,她的脸却率先泛起了红晕,隐秘处蕴动着起伏的春潮,于冷冷的西风中寻觅与归偎男人的伟岸。 这朵美艳的女人花纵情绽放了!因为她老是往太阳的深处去想。 而至于说袁金林,从刚才白美妙刀子磨得那么锋利,他感觉她不是喜欢他的人,而是喜欢他的钱。他花了那么多钱,心里正暗自不爽,因为情趣的消退,说明书上宣称持效期二十四小时的壮阳药失去作用了,体内的荷尔蒙好像完全崩溃了似的,纵使被这个风韵十足的女人推上浪尖,也是无力回勇。 此时,他即便佯装,也装不出太大的兴趣。摸了摸脸,他说道:“我脸红了吗?红了!冻得吧?这天有点冷。” 白美妙心潮澎湃,本想卖弄一番风情,一见逗他不起,这时难免感到有些扫兴,因此拉下脸来,问道:“你还在心疼钱。是心里凉,对不对?” 钱既已花了,可别出力不讨好,睡一觉也能赚回七八成,起码不要得罪这个女人啊。袁金林不想人财两空,因此,一听对方说这话,他再也不能任性下去了,脸上连忙挤出枯干干的微笑。 “你想哪里去了,宝贝,我是那种人嘛?我是担心把你饿坏了,怜香惜玉,心里难免有点小紧张,其实,我今晚想楼你,又怕你饿坏了,没力气应付,哈哈!”说到后半句,袁金林压低嗓门,坏笑里努力地挤出了水分,浇于干枯的面容,多少有些春色。 白美妙经不住三二撩拨,春潮忽又荡漾了起来。这回,她没有完全暴露,而是佯作生气的样子,蹙鼻梁噘红唇地“噗”了一口,说声:“假!” 袁金林依旧嬉皮笑脸,问道:“假什么假?难不成你那大馒头里加了发酵粉?” 白美妙想不到这个猪头如此迷恋她的身材,听他反咬一口,说她造假,连忙申辩道:“我这货真价实,纯自然发育好不好?你这人灵魂太肮脏,说话太下流了,小心我告你诽谤,不想理你!” 嘴说不理,她的脸色忽然一变,爱卿一笑百媚生的那种,顺着袁金林刚才那个话根说道:“可别说,你不提吃还好,一说到吃,我怀疑肚子里的馋虫可能饿死了。韩国料理咱们别吃了吧?有点腻歪,不吃也好。大禹门有几家海鲜馆挺不错的,就是有些远。” “大禹门?” 一想到大禹门的海鲜,袁金林的心都碎了。 这个女人分明是个吃货,袁金林早就领教过了。这一听要去大禹门吃海鲜,他的心里又是叫苦不迭,暗说:大禹门海鲜贼贵,一盘山寨版的秘制鲍鱼少说也要七八百块,这个女人也太会讹人了!可他转念又一想,情人节她不傍大款,不陪高官,偏偏跟他一个小小的业务员出来蹭饭吃,看来,她是真的把他当个人物了。 再一想,真要今晚把她办了,花个三千五千的,那也不算吃亏。 想罢,袁金林忙说道:“远就远呗,怕什么?反正咱们打车去。再有,我今晚请过假了,吃过饭,你得给我找个住的地方。”说着,他的目光盯在白美妙脸上就是不肯移开。 白美妙明显感觉自己部分脸皮有种不协调的紧,像是被苍蝇屎黏住了似的。但她并没有驱赶眼前这只苍蝇,也不避让,而是热辣辣地迎击他的目光,问道:“你想开房?” 袁金林只笑不答,摇头。 “打野战?这么冷的天,你想让我跟你同归于尽吗?” 袁金林还是摇头。接着,他说道:“你那个别墅闲也闲着。反正我这个人体积不大,占不了你多少地方。” 白美妙这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想去她家泡她,眼珠转了几圈,“咯咯”而笑,说道:“行。我院子里还有个狗笼子,若是你饭桌上表现好喽,能打九十分的话,我就允许你进我那个别墅,然后,睡狗笼子,给我看家护院。” 袁金林一直被这个女人戏称为狗,狗链子、狗笼子前前后后说了一大套,这一听可以进她家门,心想,不管这女人是不是真的瞧不起他,反正,只要有机会进她的闺房,就有机会上她的玉床。 对付女人,有条著名的狗皮定律,那就是:男人在爱情路上通常披着三张狗皮,追女人时披着癞皮狗皮,上床前披着哈巴狗皮,结婚后就披上大狼狗皮。凡是恋爱时做癞皮狗、上床前做哈巴狗的男人,结婚后通常都会变成大狼狗。 这条定律,基本适应于天底下所有男人,放诸四海而皆准,要不然,也不会有“天底下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之说。袁金林更不例外。 不过,表面上,他还是非常悲壮地说道:“要我睡狗笼子,你这个女人也太狠心了吧?也好,也好,只要你舍得让我冻死,我情愿为你壮烈。” 白美妙现在只急于吃海鲜,可不吃他这一套信口誓言,只是说道:“先别说得那么可怜,等会我海鲜吃高兴了,一不小心,说不定准许你今晚住我客厅沙发。” “好。骗人是母狗!” 袁金林脱口而出。难得占了一回对方的便宜,他的心灵的花朵,有一种别样的怒放。说着,过来一辆出租车,他忙招手叫停,然后,与白美妙鱼贯而入,一起坐到后排,身挨着身,腿靠着腿,倒有提前预热的意味。 第7章:风光无限 打车快要到大禹门的时候,忽然,自一条岔道上驶出一辆“奔驰”商务车,速度飞快,险些与白美妙坐的出租车撞到一起。那“奔驰”车胎摩擦地面吱嘎直响,车身晃了几晃,还好,没有翻车。 这边,白美妙和袁金林俱都惊了一身冷汗。 “你车怎么开的?找死啊?”商务车门猛然被拉开了,从车里下来好几个人,打开后备箱,有的操刀,有的持棍,然后气势汹汹地朝出租车奔了过去,也不管他们开车水平多差,还率先闯了红灯,责任全在自己一方,上前就要砸出租车玻璃。 这伙土流氓,或杀气太重,或貌可杀人。他们有的光头;有的披肩长发;有的周围剃光当顶保留的头发故意卷烫,好像种植一畦花菜似的;有的四合剃光脑后留一撮毛,扎了个比老鼠尾巴还细的小辫;有的狗啃短刘海;有的蘑菇头铲青两侧。反正看上去都不是正常人。因为天气冷,他们身上龙啊虎啊的刺青不方便露出来吓人,就在头上大做文章。 那出租车司机显然被这伙人怪异的形象吓懵了,遇到这帮恶徒,车子被砸事小,看来他难逃一顿皮肉之苦啊。 领头的那个身材魁梧而又光头的家伙拎一根铁棍,骂骂咧咧,隔着车门指向出租车司机,要他快点下车受死。众马弁狗仗人势,跟着附和。 此时,不光出租车司机害怕,就连袁金林的心也都快蹦了出来,害怕受到牵连,他忙催促司机下车,说再不下车,那些好佬可能连人带车一起掀翻。 袁金林是怕混乱中刀尖戳瞎了他的眼,因而力求自保,白美妙却是波澜不惊,这时,忽听她对司机说道:“你别怕,我来跟他讲。”说着,她就摇下车窗玻璃,将头探了出去,呵道:“你们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明明是你们想谋害我,反倒找我司机的茬,揪他的错,硬往他头上扣屎盆,你说,你们是想死还是想活?” 声色俱厉。 那领头的一见到白美妙,慌忙点头哈腰,说道:“啊呀,小师姑,原来是你啊,真对不住了,师姑,还望包涵。”说着,转身对后边的喽啰说道:“大水冲了龙王庙喽,你们几个,赶紧过来给小师姑压惊赔罪。” 众混混齐集走上前来。群魔乱舞,头点如鼓。好一帮欺软怕硬的龟孙子! 白美妙根本不吃他们这一套,骂道:“瞧你们忙得跟抢爹似的,这要去干嘛?” 不等她音落,众人齐声起哄:“砍人!” 领头那人凑到白美妙身旁,附耳说道:“不瞒你说,师姑,我一个客户的老婆正跟拐男人开房睡觉,这不,他请我们过去捉奸。若不挖那奸人三万五万的,就说明那女人太不值钱了。” 那人满嘴臭熏熏的酒气,裹挟横行市井的杀气和幸灾乐祸的语调,喷在白美妙的香鬓上,绝难很好地配合。 白美妙撤了撤脸,抬手搧了搧空气,满腹嫌怨,“你这熊孩子说话好臭!又喝不少酒,对吧?” 一声口臭说得那人万分难为情。那人干咳了几声,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一高兴,没管住嘴。我跟你说,师姑,今晚饭店生意好,宾馆生意好,我们捉奸别动队的生意也是无敌好。一年到头,就靠这几天拿大头了。等我们发大财了,给师姑您买辆跑车孝敬您。” “谢啦,乖乖,师姑承受不起哟。不过,你还有客户?有意思。是什么样的客户值得你带人赴汤蹈火?说来听听。”白美妙来了兴趣,问道。 那人小声笑道:“就是那些拿老婆钓鱼,专吃软饭的家伙。” 白美妙恍然大悟,说道:“哦,我说呢,你们这些混球,该不会合起伙来玩‘仙人跳’的吧?” “嘿嘿,师姑你是个明白人。不过,现在‘仙人跳’玩出境界来了,你听说过医院里有医闹没有?我们这个行业跟医闹差不多,叫做情闹。” “情闹?我呸,你还惹人烦呢,闹什么闹,闹情绪呀?一看你们这些人的发型就像有情绪。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白美妙兴趣一落千丈,将头探向车窗外,抬手指着他们磕了又磕,又说道:“你们都给我听好啦,现在是法制社会,你师父是个守法良民,你们弄枪使棍的时候,多动动脑子,少给他惹事。”然后,她缩回身形,别有用心地看了一眼袁金林,不知想表达什么意思。 众人齐声说道:“我们不给师父添乱子,师姑,你放心吧。” 白美妙说道:“我放心什么放心?人家开房,你情我愿的,与你们有半毛钱的关系吗?再说,真要她男人是个吃软饭的,不要也罢。你瞧你们操刀持棍的,去掺和什么?赶紧回家搂老婆睡觉去,看好自己的老婆要紧,可别让别人抱跑啦。” 众人被这个极度泼辣的师姑一句话逗乐了,想气,他们确实也气不起来,谁叫他们的师父那么厉害呢? “好,师姑,我们回家搂老婆去,不能让别人给抢走。”齐集起哄,仰天大笑,然后,这帮青皮混鬼回到商务车上,显然他们阳奉阴违,去赚情闹的佣金了。 “这帮兔崽子,整天就知道砍砍杀杀的,搞得到处乌烟瘴气。” 白美妙摇上车窗玻璃,骂了一声,也是毫无办法。鱼有鱼路,虾有虾路,这个社会,各人挣钱有各人的套路,黑的白的,脏的干净的,无不先要生存下去,利益至上,能有几个高尚得起来? 这时,袁金林问道:“那个领头的叫云豹,对吧?我看过他打人,出手挺狠的,在我们公司大门口把一个车间主任打了。” 白美妙一听,不以为然,“那兔崽子生成就是个好战分子,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打人一定有打人的道理,那车间主任被打一定有被打的缘故。” 话经她嘴里这一搅嚼,黑的一下子变成白的了。袁金林明面上不敢得罪白家帮,暗地里又替那个车间主任喊冤叫屈,因而说道:“到底不愧是你白家帮的人。颠过来倒过去的,曲里拐弯,你还是偏向他。” 白美妙笑道:“这不是偏向,这叫以事论事。” 袁金林一见对方笑了,胆子壮了起来,就泉出了一些血性,说道:“那,刚才他们要砸车怎么解释?你没看见司机师傅的脸都吓黄了。这些人太横了。”听这话,他像个正人君子似的,显然在为刚才自己胆战心惊敦促司机下车打起掩护。 白美妙说道:“我不是骂过他们了嘛,这算两抵了,谁也不欠谁。” 说着,说着,就到了大禹门。“师傅,多少钱?”白美妙问,顺便,望了一眼计价器。 他们的谈话出租车司机听得一清二楚。他知道白美妙是白家帮的,心里早就惴惴不安地鼓捣,又感激她及时遣走那些恶徒,这时,他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道:“不要了,不要了,能为二位老板跑腿,是我的荣幸。” 白美妙有些诧异,问道:“为什么不要?” “不为什么,不为什么,二位老板请下车吧,可别误了你们的饭时,别误了你们的饭时。” 那司机师傅说话啰里啰嗦,却也犟得很。袁金林悄悄对白美妙说:“他害怕你这只黑蝴蝶。” 白美妙也知刚才那帮恶少吓坏了人家,忽然冷脸说道:“不要不行。不要,我们不下车啦,等会儿,我就叫人砸你的车!真砸!把钱给他。”转而,她向袁金林发号施令。 司机一愣,惶恐不堪。天底下哪有不要钱硬往口袋塞的道理?袁金林在一旁可就乐坏了,连咂数下嘴,说道:“好多人都说你是个小辣椒,现在看来,果然名不虚传。师傅,你就收下吧,不然,她真有可能犯病的。” “哎呀,好啦,别吓唬人家,人家车子烧的油不是天掉的,也不是自家机井里打的,干哪行讲哪行,咱不能欺负人。” 白美妙容不得司机师傅惊慌失措的样子,这时缓和了语气。 从方才那帮恶徒毕恭毕敬的态度,那司机知道白美妙绝非凡人,可他没想到这个女人心眼这么好,收了钱,临开车离开,他撂下一句话:“你这位老板将来必能大富大贵。” 司机一走,白美妙乐呵呵地转朝袁金林,问道:“他说我将来能发大财,你看我现在穷吗?” 袁金林溜须拍马地结过她的话茬,说道:“你要穷的话,还有富人过的日子吗?走吧,早点吃饭,然后回去睡觉。”说到这,他神经兮兮地坏笑了起来。 白美妙一看就知这个猥琐男又动了坏心眼,轻声问:“你想回哪里睡?” 袁金林小声答道:“不是说好了嘛,睡你客厅沙发。” 白美妙也是被他缠得告饶了,几乎无语,爽当脆生生地答应一句:“好,今晚我成全你。” 接下来,大禹门那顿饭又消费袁金林小两千块。 不过还好,白美妙没有食言,酒足饭饱以后,她果然把袁金林带回她的私家别墅。袁金林一路生机勃勃,幻想着这个性感女人的种种风情,等到了一个花园式别墅小区,踏入她的一亩三分地,进了她的客厅,他就有一种占领敌人指挥部的感觉,暗说,钱花到心碎,今夜一定要过本过利地找补回来。 想着,他摸了摸风衣口袋,那里,装着两粒壮阳药,是他专为对付白美妙这种风流小辣椒而准备的。 第8章:交易陷阱 幻想着自己如何生龙活虎,白美妙如何乞哀告怜,袁金林一时洋洋得意浮想联翩。然而不巧的是,喝下一杯白美妙现磨的咖啡以后,没过多久,他就闹起了肚子。等到他从洗手间出来,客厅的大门居然从外边锁上了,白美妙站在门外,冲他笑个不停。 “我答应过让你睡客厅沙发的,现在我做到了,你该满意了吧?你今晚就老老实实地睡客厅吧,明早我来给你开门,还有,卫生间手纸不多,记住省着用呀。”就听白美妙说道,然后转身就要离去。 袁金林急了,扒着门缝问道:“你去哪?” 白美妙说道:“去我姐家打麻将,恕不奉陪了。不过,可惜的很,要是今夜你老婆在家喂小白脸,你也是管不住喽,咯咯。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待一夜吧,记住,少惹事,啊?” 说完,白美妙笑得更加狡黠。这时,袁金林才想起她叫云豹他们少惹事时因何神经兮兮地望向他,原来,那时这个风流小辣椒在暗示他把自己老婆看紧点,少出来泡妞。 袁金林万分气恼,呵道:“美妙!你给我站住,美妙,美妙,嗐!”担心周围邻里听见,他这个外来客又不敢过于张狂。 大门紧锁。卧室、书房、餐厅、厨房,所有该锁的门都锁上了,只剩下客厅和卫生间可以自由往来。袁金林逐一推门,没有一个地方可以突围的。 可怜他处心积虑地带来壮阳药,本想征服人家,殊不知催情粉输给了巴豆粉,别看当初他用催情粉算计了傅忆娇,这个女人,可比傅忆娇难对付多了。这时,他活像一条发情的野狗困在一个空荡荡的铁笼子里边,蹦过来跳过去的,只能自个儿乱转悠。 袁金林又气又急,打了白美妙好几遍手机,她就是不接。再打,对方爽当把他拉入了黑名单。这个晚上,可以想象,他是多么的难熬。 白美妙说得十分敞亮,其实,她并没有去姐姐白美玲家里打麻将,她的姐姐和姐夫也没有这个爱好。说去姐姐家打牌,她无非想把自己黢黑的缺点描白,污浊的生活澄清。此时,她约会一个神秘的人物去了,那人是青屏政府的一个官员。 当然,她主要是去拿礼物的,在从大禹门打车返程的路上,那个当官的发短信给她,说要送给她一枚价值数万的18K白金镶钻石戒指。当然,如果没有那条短信,她说不定真的成就了袁金林的宵夜。 这个晚上,白美妙这个泼辣风流的女子睡在那个神秘人物受贿而得的私密别墅里,而她自己的别墅,却留给另一个视老婆于不顾的男人独守。不是狗也当成看门狗使了。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疯狂,在诱人的利益面前,黑暗的角落里,艳遇总是不经意地出现并且如影随形。 可是,那些守在家里陪伴老婆孩子的男人们又能怎样呢?难道他们都是好男人吗?在青屏这座经济并不发达的小城,灯红酒绿的色彩,可否远离真善美,远之再远,再远一点,让一个个本该静谧的小家庭安然入眠? 唐州是个地级市,下辖六县二区。一九九五年,为了达到扩权强县的目的,青屏撤县改市,五六年过去了,发展到今天,仍是唐州唯一的一个县级市。 唐州市经济频道,白美妙的表姐,端庄美丽的女主持谭雁龄的出现,总能带来收视率的大幅度提高。不过,未来几年,唐州电视观众不会再在荧屏上看到谭雁龄了,因为她考取了硕士研究生,要去省城广电学院深造。今天是她最后一次主持节目,一个很有趣的机缘巧合——小姨子对表姐夫的采访: 各位观众,晚上好,现在是企业之星节目,在本期节目里,我们有幸目睹吻牌食品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青屏市优秀企业家罗建业先生的风采。罗建业先生作风硬朗,处事果敢,自从走上企业领导岗位,十几年来,他一年一大步,将当时一个名不见经传、职工不足百人的县办小企业,发展成现在年利税过千万的省级重点食品企业。几分耕耘,几分收获,其间付出多少辛勤劳动,我想罗总心里最清楚。今天晚上,罗总百忙之中抽出一些宝贵时间,来到我们演播室,将与大家共同探讨企业发展之路…… 吻牌食品公司老板罗建业就是一个情人节端坐在家里的伟岸的男人。守在液晶电视前,看着晚间新闻重播,这似乎有种特殊的寓意。 “哇噻,表姨靓呆,爸爸酷毙啦!” 小女儿罗玉珠搂住罗建业的脖子,道贺般地亲了他一口,然后,剥一枚越南贡蕉递给他作为贺礼。 旁边,坐着富态的中年女子白美玲,她就是白美妙的姐姐,罗建业的正牌夫人。 这女人平素格外讨厌表妹谭雁龄,不过,这回太阳好像从西边出来了似的,看着电视上的谭雁龄,她居然一反常态地保持着镇定。就见她一边吃零食,一边说道:“你这孩子,好话说不出个好味道来,你爸不是美死的,那叫意气风发。” 白美玲难得拍一回罗建业的马屁,尤其是看到表妹与丈夫面对面谈笑风生,她更是不温不火地连拍了几下巴掌。 听她说话,观她表演,罗建业肤浅的微笑久久地挂在脸上。 他不是在享受老婆的恭维逢迎,他在想,这个女人一定留有半截话没说出来,兴许,她以为他身在曹营心在汉,怀疑他与谭雁龄暗地里做着偷鸡摸狗的勾当呢。 罗建业这种表情常见于他交际场合逢场作戏的时候,给人的印象总是这么笑眯眯地平易近人。虽说已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的体形依然保持得相当阳刚俊健,这归功于他平素合理饮食与坚持锻炼。他的头顶虽然挽留不住飘逝的岁月而变得发根疏朗,并且得到一个“罗秃子”的不雅绰号,但是这个没有一根白发杂陈其间的至高世界,依然揭示着一位成功男人洒脱勃发的生命潜能。 他的原本寒碜贫瘠的面部,被成功的事业镀烙出一层炳炯,又被富贵的生活殷勤地在里边填充一些迷离,在胖与瘦之间中规中矩。那双抹着棱角的卧而精明的三角眼,永远保持足够的弹性留有可退之路,与眉心接壤的地方,永远呈现大于一百二十度的钝角。 这个世界,你不能看得过大,否则,你就会因为攀比不敌而扭曲坚韧不拔的个性,所以,罗建业的眼睛很少扩张到目眦尽裂的状态。 自从两年前开起青屏市第一家豪华量贩式娱乐KTV“皇冠丽都”,白美玲就开始与酒结下了不解之缘。不过她只喝干红,听电视里养生专家介绍,干红有降低血脂、预防动脉硬化以及防癌抗癌等诸多功效,这个歆慕繁华的女人深信不疑。这两天,“皇冠丽都”的生意太火了,各包间客人爆满,情歌爆棚,她这一高兴,也就多贪了几杯。 这女人红光满面,胃口看上去非常之好,吃完一袋话梅以后,意犹未尽,她又从冰箱里取出来一盒腰果。 罗建业睃了她一眼,说道:“别再吃了,瞧你这身段,再不注意,当心变成炮弹。” 罗建业本为好心地对妻子发福的造型提出忠告,只是他的话说得不太中听。白美玲以为丈夫存心笑话她,怏怏不乐,刚刚吃下的酸梅反刍似的,又平添了几多醋味。再一看电视里那个漂亮的女人,在她的心灵深处,就有一棵恚恨树开始无休止地向上生长,只听她说道: “我还能变成核武器呢。我不就老一点嘛?你也年轻不到哪里去,两股绳拧成的油灯捻儿,一天天同时耗熬。又拿我跟她比!她长得再漂亮,你也只能靠边站,看多了,当心她那牢头禁子男人出来后封你眼珠!” 一边冷冷地说,一边仇视电视里的表妹,她那似刀嘴皮对准丈夫也是毫不留情,然后,她打开塑料包装盒,伸进去抓了一把腰果,拨开后将果仁掷到嘴里,“嘎嘣”、“嘎嘣”,咬合力之凶狠,能听见上下牙齿剧烈的磕碰声。 这就是传说中的咬牙切齿啊。 生活就像三级跳,当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凌空飞过的,往往都是春天。 罗建业感觉浑身越来越不自在,好像被一只蜘蛛吐着丝一匝匝缠绕着神经,过了半晌,他慢腾腾地说道:“好歹她是你亲表妹,你搧一巴掌她的腚,就等于打一下自己的脸,这个为人处世的道理,难道你不懂吗?” 白美玲生鼓着闷气,正坐等跟丈夫吵嘴呢,一听他说这话,就更加生气了,反唇相讥道:“谁伤害谁呢!你别颠倒黑白。亲戚!从她身上还能闻到亲戚味吗?当初她教唆她男人剁掉我哥哥一只手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刀刃对准的是她亲表哥?怎么没有想到她伤害的不是她表哥一个人?这种人纯粹恩将仇报,她恨不得把对她有养育之恩的白家人全都害死,她就是只白眼狼。还腚不腚的,你天天往那里想呀?” 第9章:酗酒闹事 十几年前的那场强奸案,罗建业也是目击者,白俊杰之所以被砍,他再清楚不过了,因此,当白美玲骂谭雁龄是白眼狼的时候,他觉得她不讲道理,就说道:“事由两着,莫怪一人。我大舅哥犯错在先,你又不是不知道。” 白美玲一听丈夫偏袒谭雁龄,就更不高兴了,也不顾小女儿罗玉珠在一旁受到不良影响,撇嘴说道:“母狗不撅腚,公狗能往上爬吗?那个贱货,你还替她辩解。哦,我知道,她公爹裘民风本事大嘛,吻牌公司有大红伞罩着,难怪能糊弄个明星企业的头衔。胳膊肘往外拐我不反对,不过,我奉劝你一句,要是拐过火了,胳膊弄脱臼了,或者闪了腰板什么的,可别想从家里拿钱看病。” 这个女人有点借题发挥之意,扯着扯着就扯远了,逻辑推理条理分明不说,想象力看起来也十分丰富。猜疑与事实一旦对接,难免迸发一些火星儿,引燃与火有关的东西,欣喜或是愤怒。 罗建业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有人侮辱谭雁龄,一听白美玲口喷脏话,凿枘相遣,说道:“亏你还受过高等教育,瞧这话说的,一点水平都没有,要是让你娘家人听到了,不找地缝往里钻才怪——” 白美玲一直以为科班出身是她永恒的荣耀,这时,一听丈夫说她没水平,立马打断他的话,说道:“我再没水平,也有张大学文凭,总比你这个部队里混出来的兵痞强一万倍。” 这话说得也够重的,玩对掐啊,真要给他俩一人发把枪,说不定能对射起来。 罗玉珠实在坐不下去了,这时气嘟嘟地站了起来,抱怨道:“别吵了,都少说两句吧。人家情人节送温馨浪漫,你俩情人节送讽刺挖苦,有意思吗?真没情调!”说完,她就回书房去了。 眼见气氛搅合得一团糟,罗建业哪还有心情看电视? 可他又害怕邻居听到他闹家包子笑话他,因而不敢关电视,也不敢抬高嗓门。 实际上,既然老婆对谭雁龄抱有成见,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他就不应该看这档节目。荧屏上跟表妹有说有笑的,他是故意炫耀呢,是相思难耐呢,还是幻想着与表妹的情人节团聚? 这些,只有他罗建业自己清楚。 罗建业更换了电视频道,憋了好一会儿,他到底没能压住火气,最后冒出一句:“你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 心里装着别的异性,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念想厮混怎奈机会甚少,望眼欲穿,配偶拦路,于是就向配偶找茬发火,这是所有婚姻出轨人的通病。罗建业虽然向来沉稳,这会儿被逼到墙脚,他也会发出爆炸的声响。 罗建业话未落音,这时,白美玲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皇冠丽都”总台的电话,大堂经理打来的。 “老板,你快过来吧,这里有人喝醉酒闹事。纪经理劝说不成,被他们打了。” 那声音听起来十分急促,夹杂在鬼哭狼嚎般的飙歌里,嘈杂处有种别样的凌乱。白美玲一怔,心思一下子转移到了生意场上。心想:谁吃了豹子胆?敢砸我的场子!不想活啦? 自恃根基如磐枝繁叶茂的白美玲先叫大堂经理别慌,又问他报警了没有? 对方说道:“大家都拿不定主张,要听老板您的意思。” 白美玲沉吟片刻,又问道;“知道他们来头吗?” 对方回答:“不知道,不过他们看上去不像混混,若论年龄,都有三十好几了,穿衣打扮都像是有钱人,领头那个人的脸特别大,像个磨盘似的。” 脸大?那就是面子大呗。青屏大街小巷,面子大过她白美玲的会是谁呢?白美玲不想不来气,往这一想,说道:“报警吧。” 挂断电话,白美玲接着打电话给她的哥哥白俊杰,告诉他,“皇冠丽都”有人闹事,要他抓紧赶过去压住场子,尽快查明闹事者来路,并且一再叮嘱他不得打架,一定要等“110”来人拿出处理意见再说。 白俊杰带着几个徒弟去蒸桑拿,刚脱下衣服,就接到妹妹这个电话。 一听说有人砸妹妹的场子,这还了得?这不是公然挑战白家帮的雄威吗?白俊杰澡也不洗了,赶忙穿上衣服,一边打电话给大徒弟云豹,叫他火速发出通令,聚合手下帮众,诸如八大金刚、十三太保之类,带上家伙,他要活剥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云豹接到电话,也不再率领他的捉奸别动队当什么情闹了,赶紧按照师父指令行事。不久,各路人马带着砍刀、铁棍、斧头之类,浩浩荡荡地开进了“皇冠丽都”。 “哪些杂碎闹事?人呢?”白俊杰见到大堂经理,劈头盖脸就问。 大堂经理说道:“派出所来人给带走了,刚刚带走。” 云豹在一旁插话道:“是东城派出所吗?” 大堂经理“嗯”了一声。 “皇冠丽都”地段隶属东城派出所管辖,白俊杰料定那些人是被该所的“110”出勤警察带走了,也不听大堂经理多言,什么总经理纪开放被打了,服务女生被虐了,那些都是小事,留由以后再说,正在气头上的他现在只想弄死人! 就见他单臂一挥,号令众徒子徒孙:“走,跟我去把东城派出所围了,若按爷的意思处置还好说,若要把人放了,连执勤警察给我一起打。” 云豹叉腰站在一旁帮衬,瞪大眼环视众人,大声问:“师父的话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 说着,众人出了“皇冠丽都”,上了车,浩浩荡荡地驶向东城派出所。纪开放害怕天被捅破,捂着发青的眼圈,赶紧将这个情况告知老板白美玲,然后,他又让人通知东城派出所所长,希望他可以巧妙地化解矛盾。 那东城派出所所长是“皇冠丽都”的常客,唱歌、喝酒、包小姐,白美玲秘授总台从不要钱,来的次数多了,便跟这里的高管混成了兄弟。所长一听纪开放说白家帮的人来了,早已站在派出所门口迎接,等到白俊杰一到,他忙上前给其打开车门。 “白老板,哪阵风把你吹来了?快到我办公室喝茶。这帮兄弟是?” 眼望面前浩大的阵势,所长故意装起糊涂。 白俊杰沉声说道:“来取几个狗头。” “哦,是在白姐店里闹事的那几个人吗?放心吧,白老板,我们一定秉公办理,会给您一个满意结果的。” “我不要你的处理结果,现在,你叫人把他们放出来,我要当着你的面,拧断他们的脖子!” “对,弄死他们,拧断他们的脖子……”马弁们跟着起哄。 “这?” 所长犯起难来。白家帮的人,市局领导都不愿意得罪,何况他一个小小的所长呢?真要是白俊杰当着他的面把那几个肇事者打死了,他这位光荣的人民警察也难辞其咎啊。 所长想了想,然后低声恳求白俊杰,要其设身处地替他考虑一下社会影响,在派出所门口少以造势,先让帮内弟兄找个地方喝茶去,接着,他力邀白俊杰进所长室叙旧,说那里备有上等的茶叶。 这家伙敬畏白俊杰的声威,平素一直以小弟自居。白俊杰也不是一意孤行的人物,见他一口一个白老板,如此恭敬谦卑,不好再说什么,就叫四徒弟翼龙先将人马开到一个叫“够味”的茶楼等候,那里是他白家帮的地盘,接受白家帮的保护,喝茶向来都是免费的。 白俊杰带着大徒弟云豹、二徒弟黑虎进了所长室。那所长拿出一块褐色普洱熟饼,要沏茶孝敬他们。此时的白俊杰哪有闲情喝茶,叫嚷不休,执意要见那几个不知好歹的混账。 所长深知白俊杰暴戾有瘾,那些人要是给他见了,不打死也得扒掉一层皮。这若在派出所里当着值班警察的面将人打了,传扬出去岂不笑话?再者,刚才韩功课已经跟他打过招呼,说裘乾是他的一个好兄弟,要他关照一下,这要真给打了,还谈什么关照?两边的势力俱是大得吓人,哪一方他都得罪不起啊。 所长费劲脑筋,连说肇事者正在接受约束醒酒,正捆在禁闭室呢。 “什么约束醒酒?带我过去把他们一个个打醒!” 白俊杰不依不饶,一边发话,一边摆头示意云豹、黑虎,吵吵吆吆,屁股还没把板凳焐热,就急不可耐地出了所长室,往禁闭室方向而去。 这若硬闯禁闭室,你说,所长拔枪还是不拔?眼看就要硬闯禁闭室的门禁,这时,多亏白美玲慌慌忙忙赶了过来。 熟悉白俊杰脾性的白美玲对这个兄长一直放心不下。她原本让兄长带三五个人过去压压气焰就可以了,不想他集结了那么多帮众,八大金刚、十三太保都到齐了,吓跑了好多客人。 刚才接到纪开放的电话,说众人开往派出所去了,她料想兄长必定闹出不小的动静。悍然冲击公安机关,这是重罪,稍不留神再弄死几个人,后果就更加难以想象了。 第10章:披挂上阵 这白美玲是个守法的生意人,又接受过高等教育,她所考虑的,既要狠狠教训一通肇事者,又得依法处置,不能给“皇冠丽都”带来负面影响,否则,真要传出去,说那里是个黑老大开的夜店,是土匪窝,谁还敢去消费呢?一场好戏,已经被哥哥演砸了一半,她不能眼看观众悉数失望离席,再加上对假想后果的深度害怕,因而,她就忙操操地赶了过来。 白美玲及时拦住了兄长一行,制止了他们的鲁莽行动,表情严肃,让他赶紧带着手下离开,说余下的事情由她亲自过问。 别看白俊杰飞扬跋扈,站在这个精明能干的妹妹跟前,他却是十分敬重,三两句话,他就被妹妹打发了。 白美玲赶走了众人,又给所长赔起不是,等到了所长室,两个人单独面谈的时候,她忽然脸色一沉,要求严办肇事者。 白美玲一直猜想那几个混蛋是某个竞争对手特意派过来砸她场子的,为此,她做好了硬碰硬的准备。不久,从所长嘴里,她获悉始作俑者叫裘乾,是原来老百顺农药厂的追债办主任,现在在青屏农资城开了个农资门市卖农药。 白美玲哦了一声,自言自语:“一个小小的个体户!不会吧?”紧接着,她问:“那人背景怎么样?” 像白美玲这样的一位中年妇女,能够在青屏黑白两道的夹层叱咤风云,没有超凡的智慧显然是不行的。白美玲首先关注的是对手的社会背景,然后选择进一步攻击还是退半步防守,因而她对裘乾的后台十分在意。 所长说道:“大背景没有,不过,他的叔叔,白姐你一定熟悉,他就是我们老县委书记裘民风。” “裘民风?他是裘民风的侄子!”白美玲一听,又气又恼,难怪纪开放说领头闹事那人脸特别大,原来是裘家人,果然面子不小。 钟馗捉鬼偏偏小鬼缠身!看来白家真的和裘家怼上了。 听说裘乾是现任唐州人大主任裘民风的亲侄子,白美玲脑海里浮现裘民风那张又大又圆的猪食盆脸,一脸憨相,像个清官,其实憨脸刁心。那裘乾想必同样货色!想着想着,白美玲一下子想到了裘民风的儿子裘坚。剁其兄长白俊杰一只手的正是裘坚那个恶少——谭雁龄的丈夫,因而她气不打一处出,有意无意间,又迁怒到表妹谭雁龄的身上。 不过,幸好白俊杰现在不在场,不然,以他的个性,知道裘乾与裘民风这层关系以后,正搁气头上的他非得闯进禁闭室弄死裘乾不可。 白美玲考虑十分周详,为了不把事情闹大,她叮嘱所长,暂时别把裘乾的家庭背景告诉哥哥。她非常了解兄长的处事风格,兄长虽然被她轰走了,但她料定他并没有走远。 事实确也这样,白俊杰带着云豹等人正在不远处候着呢,一者,出于对这个身价高贵的妹妹的声援,再者,他要看看派出所处理结果到底怎样。 要说那个裘乾自恃有些社会背景,也是个牛皮烘烘的人物,看着农药商店不好好待,今天要给这个人拉业务,明天要给那个人托关系,到处招摇撞骗。 今晚,他和几个酒肉朋友喝过闲酒,酒足饭饱以后就来“皇冠丽都”唱歌。本来他们一行都是浪荡之徒,加之酒老爷怂恿,见包厢女服务生长得白嫩水灵,就起了邪念,生拉硬拽,非要女服务生给他们跳脱衣舞不可。 几个男服务生和两个保安过来劝说,遭到他们一阵辱骂。裘乾口口声声要老板出来见他,说要把这个女服务生带出去消遣,并要求给出一个价码。 他的话说得比天还大,场边的人都给镇住了。很快,总经理纪开放赶了过来,这个纪经理也不知道裘乾是哪路大神,不敢得罪,连连解释没有这一项服务。 纪开放先是好言相劝,见劝说不成,这时绵里藏针,说道:“这是白老板的场子,请先生给个面子吧,要不,等白老板回来,陪您一起去夜总会,到那里给您安排一个,你看这样可以吗?” 纪开放以为裘乾是个大人物,因而说话十分谨慎。 裘乾显然被酒劲拿高了,一听白老板几个字,还以为小白菜、小白鞋之类的烟花女子或者青楼老鸨,这时大声叫嚷道:“我不管什么白老板黑老板,我就认准这丫头是个小姐,今天晚上,你们必须叫她陪我玩,不然,就叫服务台那个收钱的过来,她长得也很水灵。” 一语既出,惹得同行几人生机勃发。 纪开放见好言相劝不成,这时说话的语气也不再柔和了,就听他说:“那是白老板的亲戚,先生说话请注意分寸!” 裘乾越来越盛,听得有些不爽,便呵道:“你在跟我斗气吗?”话没说完,他竟然摇摇晃晃地掣了纪开放一记拳头…… 目击证人的描述与裘乾一行的录供差别不大。白美玲听到这些,满腹愤懑,说道:“必须严肃处理,必须!先把他们拘起来,我的人被打了,是起诉他们寻衅滋事罪、流氓罪还是故意伤害罪,明天我会给你一个回复,你们也要给我一个说法。” 她跟所长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就告辞了。才离开派出所不远,白俊杰等人迎上前来,拦住她的车,问她见到那几个人没有,搧他们的脸了吗,又问她想公了还是私了。 白美玲没有下车,只是摇下车窗玻璃敷衍几句。她不希望白家帮的势力掺和进来,因而只说容她考虑考虑,明天再说。 见这几个人看车不坐,站在冷风里等她,有两个衣服单薄的小子还冻得瑟瑟发抖,她感其心诚,想了想,拉开LV手袋,拿出钱包,从中捏出一沓钞票递给白俊杰,要他带这些人喝羊肉汤暖暖身子,剩下的作为小费赏给他们。 众徒侄有感这位大师姑的大气,连声感谢。白美玲不像她的妹妹白美妙,她根本不跟他们废话,她认为他们全都是粗人,与她相较,根本不是一个文化层面的,也不属同一阶层。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些只知道砍砍杀杀的东西,当狗喂还行,狗很忠诚,又能咬人又能吓人的,可要当人看,她还真的不愿拉低自己的身价。 交代过哥哥几句,她就开车回家去了。 其实,生意人以和为贵的道理白美玲比谁都明白。裘乾那货,行政拘留几天尚可理解,真要起诉他把他送进监狱,量刑标准够不够暂且不说,就这么屁尖大的事,也太他妈的小题大做了,真若这样去做,只能说明她白美玲太没肚量了。 白美玲满腹不畅,想得越多,她就越是烦恼。等她回到家里,只听罗建业正在跟人通话。 “正好,她回来了。美玲,你快过来接一个电话。”白美玲刚一进门,罗建业就跟她说。 白美玲问:“是谁呀?” 罗建业回答:“环保局的裘局长。” 白美玲一听,脸色瞬息间难看得无边无际。其实,纪开放一说领头闹事那人脸特别大,她就该往裘才或者他的近亲身上去想。在青屏所有的干部当中,能比环保局长裘才面子还大的也没有谁了,不是说他的人情面子大,而是指他那张实实在在的磨盘脸,长得跟他叔父裘民风那样,又大又圆,远看是磨盘,近看就是一个猪食盆,在青屏土语中,又叫牛屎拍子脸。 白美玲明知这个青屏环保局局长裘才替他弟弟赔礼来的。刚才,裘才接连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都没有搭理,不料电话居然打到家里来着,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扒到她家的座机号码的。 白美玲本想拒而远之,这一经罗建业暴露,她又不能不接。 “你好,白姐,我是环保局的裘才。给你打这个电话,我是替那个不争气的弟弟给你赔礼的。”裘才的大脸盘一经高挂,开门见山地说道,卑亢莫辨,却是带着先声夺人的故意。 他早知白俊杰对他堂兄弟裘坚恨之入骨,这回二弟裘乾在“皇冠丽都”闹事,无疑拔了老虎的胡须,刚好让白家帮找到一个向裘家举刀的机会,又听说现在还有白家帮的人守在东城派出所门口,单等裘乾出来活剐,他的心里就更为惊悸了。 裘局长替那个不争气的弟弟殷忧不已,先声夺人过后,赔情时的语气极度恳切。 “哦,那个大人物是令弟?我说因何那么横呢,原来有后台呀。”白美玲冷冷地说道。 “白姐见笑了,哪有什么后台,他就是一个只认得酒老爷的混蛋。白姐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跟二流子一般见识。若不是考虑天太晚,害怕影响白姐休息,现在我就想登门拜访,当面给你谢罪。” 只听裘才白姐长白姐短喊得特别甘美,然后又说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我裘才一层薄面上,今晚咱们息事宁人,明天我带他过去给你和罗大哥磕头赔礼,至于店里的损失,只要白姐你报个数,我一定如数赔付,白姐你看这样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