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天河，于科长有事找你，让你马上去她办公室一趟。” 周五下午四点钟的时候，天门市工商局办公室文员秦天河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局人事科的张涛推门走进来冲他道。 张涛口中的于科长是局人事科的美女科长于芷晴。 天门市是地级市，市直属局属于正处级单位，而局下辖科室负责人都是正科级。 人事科科长虽然只是正科级，但人事科掌管着全局的人事任免和工作调动，掌管着全局所有中层干部和各分局正副局长的前途和命运，局里中层干部和各分局正副局长以及下属单位主要领导头上的乌纱帽几乎全都捏在人事科科长的手心里，局里准备提拔谁，准备摘掉谁头上的乌纱帽，安排谁去哪个科室做什么，到哪里工作，除了局长和分管局长就人事科科长说了算。 而且，于芷晴和市里分管人事工作的市委副书记孙佳华有一腿。 就因为上了市委副书记孙佳华的床，抱住了孙佳华的大腿，成为孙佳华的枕边人，于芷晴三十不到就被提拔为天门市工商局手握人事大权的人事科科长，也是因为抱住了孙佳华的大腿，有孙佳华在后边替她撑腰，局长宋玉致都要给她几分面子，其他副局长和科室负责人就更不用说了。 在级别很严重的机关，任何事都要讲究程序，不能越级，作为手握人事大权的人事科科长，于芷晴有事需要办公室出面一直都是直接找局办公室主任黄梦然，像秦天河这种没有任何级别的不入流办公室小文员根本进入不了她的法眼，人家从来连瞅都不瞅他。 故此，听张涛说于芷晴找自己，秦天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张涛冲他招了招手，他才意识到张涛的确是在叫自己。 得知手握人事大权的人事科科长于芷晴找自己，秦天河心里竟然莫名地紧张起来，不知道于芷晴为什么会突然找自己这个不入流的小科员。 出门后，他陪着十二分小心，不无讨好地冲张涛道：“涛哥，能不能给兄弟透漏一下，于科长为什么找我？” 张涛和秦天河一年考进的工商局，身份也和秦天河一样，都是普通办事员，但张涛在人事科，接触都是局里的领导层，平时牛的很，两只眼睛只瞅着科室负责人和各分局长一二把手，像秦天河这种没有任何级别的小办事员，人家根本不放在眼里，但今天却一改常态，对秦天河的态度热情有加，秦天河话音一落，他接过秦天河的话，用一种比空调还要舒服还要温暖的语气冲秦天河道：“于科长这时候找你，当然是喜事了。” 听张涛如此说，秦天河心里不由一亮，心道：难道于科长找自己是为了办公室副主任或者文秘科科长人选的事？ 早在一周前，局里就已经开始有传闻，局里最近将进行人事调整，拟提拔一批副科级干部，而局办公室主任周剑飞调到市政府综合科做科长后，副主任黄梦然经过一番台前幕后紧锣密鼓的操作，最终战胜另外两名副主任接替周剑飞做了局办公室主任，这样一来，办公室正好缺少一名副主任，另外，文秘科科长的位置也一直空着，也就是说，如果局里提拔的话，光办公室一下子就可以提拔两个人。 故此，听张涛如此说，秦天河心里禁不住一颤，认为于芷晴一定是为了办公室主任人选或者是为了文秘科科长人选才找的自己。 002 也就是说，自己时来运转，局里准备提拔自己做局办公室副主任或者去文秘科做科长了。 秦天河等这个机会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三年前考上公务员到现在，秦天河在工商局办公室已经工作了整整三年。 三年来，秦天河在工作上一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每天都是第一个来到办公室，来到之后就提水、洒水、扫地、打扫办公室卫生、收发报纸和材料，什么都抢着干，每天下班后也都是最后一个走。 而且工作之余，秦天河把别人打牌逛舞厅洗桑拿的时间都用在了读书看报上，天文地理、政治历史、三教九流、阴阳八卦，没有秦天河不看的，课本上的东西秦天河看，课本上没有的东西秦天河也看，而且边看边反思。 一份辛勤，一份收获，许以未来，报之桃李。 经过两年多的辛勤付出，以及办公室前主任周剑飞的帮助，秦天河的写作才能得到了极大提高，潜力充分彰显出来。他的消息、通讯、散文、杂文全面开花，在报纸、杂志上连篇累牍地登载了出来，而且题材新颖，文笔老辣，分析问题深刻到位，见解非常独特，一时间成了局办公室最优秀的笔杆子，他写出的文章不仅见解独特，词藻华丽，而且行文如小河流水一般流畅，从他手里出来的稿子不仅有文采，政策性极高，备受周剑飞的认可和赏识。 而且，周剑飞一直在培养秦天河，准备让秦天河做自己的副手，并不止一次在局里分管副局长刘世民面前推荐秦天河做办公室副主任。 也就是说，无论是从资历、能力还是领导推荐这一块来说，秦天河都应该在这次提拔之列。 再说了，文秘科的主要职责就是负责领导讲话、报告请示、信函年鉴、会议纪要、计划总结和新闻简讯等材料的起草工作。文秘科科长必须文采好，有较强的写作能力，写的出一手的好文章，从这个角度来说，办公室所有的文员中只有他秦天河胜任这个职位。 另外，昨天上午，局里召开了全局干部职工大会，会议的中心议程就是公开推选副科级干部人选。 会议结束后，不少人告诉秦天河，他们都把自己手里最神圣的一票投给了秦天河。 有这么多人支持自己，自己提拔的事一定是板上钉钉子，铁定的事。 正因为如此，秦天河预感于芷晴找自己一定与提拔有关，很可能是任前谈话。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三年的辛勤付出终于得到应有的回报，预感于芷晴找自己很可能与提拔有关后，秦天河心情顿时变得无比舒畅，心情愉悦跟在张涛的身后，来到于芷晴的办公室门口。 在于芷晴办公室门口，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秦天河才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了两下于芷晴办公室的门。 时间不大，里面传来于芷晴悦耳动听却不失威严的嗓音：“门没锁，进来吧。” 秦天河这才小心翼翼推开一条仅能容下身子的门缝闪身走进于芷晴的办公室内，毕恭毕敬地冲坐在老板桌后面正盯着电脑显示屏玩电子游戏的于芷晴道：“您好，于科长！” 003 让秦天河做梦也没想到，一向高高在上的于芷晴这次竟然一改过去冷漠的态度，见秦天河从门外走进来之后，脸上立即绽放出比桃花还要娇艳的笑容，用那种只有下级对待上级，或者是情侣间才会拥有的比空调还要温暖还要舒服的语气冲他道：“哦，是小秦啊，快进来。”而且边说边从老板椅上站了起来，绕过老板桌，朝秦天河走来。秦天河受宠若惊，急忙迎上起来，一边往前走一边毕恭毕敬地冲于芷晴道：“于科长，您找我？” 见秦天河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于芷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毕，一脸柔情地冲秦天河道：“是的，姐没事找你聊会天。” 秦天河被于芷晴表现出来的那份热情和称呼彻底搞糊涂了，甚至有种找不到东西南北的感觉。 要知道，他秦天河只是局办公室小小的不入流的小文员，而人家于芷晴则是手握人事大权高高在上的人事科科长，他秦天河的身份和地位和人家关大科长的身份和地位相比可以说相差十万八千里还要多，正是由于这种身份和地位的悬殊，于芷晴之前对秦天河一直是不冷不热的，从来都没拿正眼瞅过秦天河，而今天她对秦天河的态度却是那么的热情，而且还和秦天河称姐道弟的，这可不是于芷晴的行事风格。 秦天河受宠若惊，一时有种找不到北的感觉，心道：难道自己以前误会了于芷晴？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难道自己是在做梦？ 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和不安，秦天河陪着十二分小心接过于芷晴的话，顺着于芷晴的话连声道：“于科长，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怎么？姐必须有事才能找你吗？如果没事姐就不能找你聊聊天吗？”于芷晴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不悦。 “能能能，不管什么时候，于科长随时可以召唤我。”秦天河急忙陪着笑脸道。 “真的？不会是哄姐高兴吧？”于芷晴脸上再次献出刚才的那份柔情，歪着头，冲秦天河风情一笑道。 “当然是真的，就是再借给我两个胆，我也不敢哄于科长您啊！”秦天河道。 “如果你正在陪你女朋友逛街或者正和你女朋友在一起亲热的时候呢？”于芷晴向秦天河抛了一个媚眼，娇笑道。 “只要于科长找我，保证随叫随到。”秦天河不无表态道。 “这才是姐的好弟弟，不枉姐疼你一场。”于芷晴脸上的柔情又多了几分，再次冲秦天河抛了一个媚眼，妩媚一笑，道，而且边说边走到秦天河身后，把门带上了，并随手把门上的暗锁摁了下来，然后走到办公桌前，像变戏法一般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来，向秦天河招了招手，道：“张弟，你过来，姐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秦天河踌躇了一下才走过去。 走到于芷晴身边后，秦天河立即闻到一股混合着香水味的成熟少妇特有的气息，而且就在这时候，于芷晴飘散的几根头发不经意间扫过他的脸颊，痒痒的麻酥酥，令人心旌浮动。 秦天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靠的太近了，或许是害怕自己的行为引起于芷晴的反感，急忙后撤了一步。 就在秦天河往后撤步的瞬间，于芷晴从文件夹里取出一份文件，随手递到秦天河的手中。 秦天河接过一看，是局里任命干部的红头文件，文件上面赫然写着：经天门市工商局党组会议讨论决定，兹任命秦天河同志为天门市工商局办公室副主任兼文秘科科长（行政级别副科）。 看完红头文件，秦天河就像台风卷过的洋面一样掀起了滔天巨浪，激动地心都快要飞出嗓子眼。 004 作为机关中人，哪个不想得到领导的赏识和认可，哪个不想得到提拔和重用，哪个不想升官发财成为人上人？哪个不想扶摇直上九万里坐上官场直升飞机？ 从通过公务员考试考入天门市工商局那一天起，秦天河就立下凌云壮志，一定要努力工作，为自己的美好前程和未来而奋斗。 今天，这个梦寐以求的事终于实现了。 这一天，他已经苦苦等了三年，三年的辛勤付出终于得到了应有的回报，而且，他不仅被任命为局办公室副主任，同时还兼着文秘科的科长。 怪不得刚才张涛对自己和颜悦色，怪不得于芷晴对自己态度也是热情有加，和自己称姐道弟的，原来自己高升了，做办公室副主任了，而且还兼着文秘科科长。 他越想越激动，要不是在于芷晴的办公室里，他没准会蹦起来…… “天河，醒醒，快醒醒，开会了……” 就在秦天河把于芷晴压倒在沙发上的瞬间，他耳边突然响起对桌徐春光急切的声音，而且感觉有人用手推了他一声。 秦天河一个激灵，“噌”地一下坐直了身子。 坐直身子之后秦天河才发现，自己还在那间四个人一间的大办公室里，根本不是在于芷晴那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而且徐春光就站在他的旁边。 直到此时他才知道，刚才所有的一切都是南柯一梦！ 什么同事献媚，什么领导关怀，什么一夜升官，都他妈的是自己的日思夜想，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虚无缥缈的黄粱美梦而已。 意识到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虚无缥缈的黄粱美梦而已，秦天河郁闷到了极点，想要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的心都有…… “走了，天河，马上就开会了，再不走就迟到了。”见秦天河呆呆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徐春光不无提醒地冲秦天河道。 秦天河这才站起来和徐春光一起走出办公室，向位于局办公大楼十楼会议室走去。 秦天河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刚才的一切要不是在做梦该有多好。 要不是做梦，也许明天自己就走马上任做办公室副主任了；要不是做梦，现在自己正和于芷晴在一起恩爱，或者与于芷晴刚刚缠绵完，于芷晴正光着身子躺在他怀里和他说情话，都怪徐春光把自己吵醒了，打扰了自己的美梦。 不，应该是怪局里开这个会，要不是局里通知开会，徐春光也不会吵醒自己，局里开这个会真他妈的不是时候，早不开晚不开，偏偏在这时候开。 带着满肚子的怨恨和对梦境的留恋，秦天河边走边埋怨道：“局里最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老是开会，这不，昨天刚刚开完会，今天又要开会，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的会。” 徐春光道：“还不是为了人事调整的事？” “什么？为了人事调整的事？你听谁说的？” 在秦天河的印象中，局里每次进行人事调整之前都要进行民主测评，民主测评完之后一周左右的时间才能最终确定提拔哪些人，听徐春光说今天的会议很可能是关于人事调整的，秦天河颇感意外。 徐春光道：“应该是关于这次人事调整的事，刚才我去户外广告科送材料，听户外广告科的赵科长说，这次提拔哪些人已经定下来了，估计今天开会就是公布这件事的。” 听徐春光说这次拟提拔人员名单已经定下来了，秦天河大脑嗡的一声，一阵昏眩，因为他非常清楚人事调整程序。 人事调整的一般程序是，提拔之前先召开全局干部职工会进行民主推荐，推荐出候选人员，候选人员推选出来之后，局长召开局党组会研究并决定最终提拔哪些人，拟提拔人员确定下来之后，由局里统一安排人员对拟提拔人员进行任前谈话。 直到现在，也没有人同他秦天河谈话。 005 既然没人和他秦天河谈话，就说明这次提拔没自己的戏，也就是说，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又都付之东流了。 他心里一阵钻心的疼痛，突然就像是被刀子割了一般，失声道：“不会吧，昨天不才刚刚进行完民主推荐吗？哪能这么快？” 徐春光知道秦天河是这次提拔的热门人选之一，而且他也知道秦天河非常在意这次提拔，他不无安慰地冲秦天河道：“赵科长又不是局领导，他说的不能算，再说了，他只说这次一共提拔七个人，至于哪七个人，他也不知道，你这么优秀，而且民主推荐的时候，大多数人又都推荐了你，这次局里一定会提拔你，你就等着请我喝酒吧。” 虽然徐春光一再强调赵世峰的信息不一定准，但秦天河心里还是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 带着一肚子的迷惑和不安，秦天河跟在徐春光身后走进了位于办公楼十楼的大会议室，在会议室靠后边的位置找个空位坐了下来。 秦天河和徐春光两人刚坐下，坐在他们旁边法制科的陆小川就把头凑了过来，一脸神秘地冲他们道：“你们听说了吗，局里提拔人员已经定下来了！” 听陆小川说局里拟定提拔人员已经定下来了，秦天河心里禁不住一颤，不过他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顺着陆小川的话道：“是吗？都有哪些人？” 徐春光也在一旁道：“是啊，都有哪些人？” 或许是为了炫耀自己人脉好，和局人事科有关人员走得近，消息来源广，陆小川咳嗽了一声才开始发布刚刚从张涛那里窥探来的情报：“人事科的张涛和赵岩，法制科的蒋兆军，执法督查科的林树果，办公室的陈家轩，还有政宣科的周雨薇和孙启明，一共七个人。” 见陆小川说的名单中并没有自己，秦天河心中一凉，不过，他还不能表现出来，而是顺着陆小川的话道：“什么？政宣科的周雨薇也在这次提拔之列？她……她不是去年才刚来吗？” 陆小川道：“是的，她是去年才来的，但人家后台硬得很，据说，她老子是省里的领导，而且和市委组织部的罗部长的关系非同一般……” 正在秦天河他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时候，在局办公室主任黄梦然和局里分管人事工作的副局长李伟两人的陪同下，局长宋玉致就从会议室外边走了进来，紧跟在宋玉致身后是局里分管办公室工作的副局长刘世民和其他几名副局长，接下来是局工会主席苗广才和局纪检书记肖亚东，走在最后面的是人事科的美女科长于芷晴。 宋玉致等人坐下来之后，主持会议的李伟立即拿起身眼前的话筒放到嘴边，咳嗽了两下，道：“大家肃静下，现在开始开会，今天的会议的中心议题就是公布局党组会议研究通过的人事任命公告，下面，请人事科的于科长把局里的人事任命公告向大家通报一下。” 李伟说完后，坐在李伟旁边的于芷晴立即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对着话筒开始大声宣读起来：“经过全体职工的民主推荐和局党组研究决定，并报经市委组织部同意，兹任命张涛为人事科副科长、赵岩为培训中心副主任、姜兆军为法制科副科长……” 正如陆小川所说，这次一共提拔七个人，分别是人事科的张涛和赵岩、法制科的蒋兆军、执法督查科的林树果、办公室的陈家轩与政宣科的周雨薇和孙启明，唯独没有他秦天河。 见于芷晴公布的提拔名单中没有自己的名字，秦天河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整个人就像掉进了冰窖中一样，从头冷到脚后跟。 不过，他还不能表现出来，还得强颜欢笑与徐春光和陆小川他们一起机械地鼓着掌…… 006 散会后回到办公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秦天河的心里就像灌了铅一样沉，脑子里老是想着这次提拔的事。 在他看来，自己从三年前考入工商局到现在，工作上任劳任怨，兢兢业业，生活上团结同志，和同事之间的关系融洽，打成一团，而且成绩优异，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在这次提拔之列。 不过，他很快就想清楚了，这次提拔之所以没他的份，还不是因为自己没后台没背景，在工商局没根没底。 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朝里无人靠边站，在官场上混必须有背景有靠山，而且背景和靠山还必须过硬。在官场上，你要是有过硬背景和靠山就会前程似锦，未来一片光明，芝麻开花节节高，甚至会像做直升飞机一样一步登天，没过硬背景和靠山就得靠边站，想提拔想升官简直比登天还难，甚至会坐一辈子的冷板凳。 再说了，他不是办公室主任黄梦然的人。 官场是讲究圈子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们相近的境遇和相同的情绪爱好聚集到一起了，形成了一个个的“圈子”，有穷人圈子、富人圈子、平民圈子、男人圈子、女人圈子、还有工作圈、生活圈、娱乐圈、麻将圈等。在官场上也有一个圈子。这个圈子虽没有名称、章程和组织机构，但绝对等级森严，分工明确，运作有序，且有内外之分，讲究远近亲疏。大凡进入这个圈子的干部，彼此形成了默契，圈内兄弟好办事，你的事我办，我的事你办。 在工商局办公室，以黄梦然为首，早就形成了这样一个圈子，这个圈子除了黄梦然还有陈家轩和唐怀玉，他们三个人沆瀣一气，结成一伙，抱成一团，盘根错节，形成一张巨大的无形的关系网和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坚强堡垒。 秦天河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黄梦然自然不会用他。 最为关键一点，他曾经得罪过黄梦然。 那还是他刚来工商局上班不久发生的事。 就在秦天河考进工商局办公室不久，局办公室主任孙家树调离工商局，升任成津县县纪委书记。 孙家树调离工商局办公室后，时任局办公室副主任的周剑飞和黄梦然都把觊觎的目光盯在了孙家树离开后空下来的局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上，而且两人都知道，要想顺利登上办公室主任的宝座，除了要过局长宋玉致这一关，在民主考核这一关也不能出现任何幺蛾子，故此，两人私下里都找到了秦天河，让秦天河在民主考核的时候投自己一票。 秦天河虽然到工商局的时间不是很长，但对黄梦然的印象却不怎么样，在他的印象中，黄梦然除了会拉帮结伙、排除异己搞小圈子和溜须拍马说段子哄领导高兴之外，别无所长，写出的材料更是狗屁不通，根本不能胜任办公室主任一职。 而周剑飞恰恰相反，周剑飞不仅为人谦恭，待人和气，而且文采极高，堪称工商局第一支笔，甚至说在整个天门市各局部委的文职人员中的文采都是最高的。 为此，在民主推荐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手中的最神圣的一票投给了人品官品和能力都非常出众的周剑飞，周剑飞就因为他这宝贵一票最终击败黄梦然，顺利登上局办公室主任的宝座。 后来，黄梦然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信息，秦天河把手中的一票投给了周剑飞。 就因为秦天河没把自己手中的一票投给他，他才意外败北，于是，他恨死了秦天河，一直视秦天河为眼中钉肉中刺，不止一次在背后给秦天河使绊子，好在有周剑飞和处处护着秦天河，他才不敢把秦天河怎样。 现在周剑飞离开了工商局办公室，黄梦然成了工商局办公室的一把手，自然不会用他。 007 想清楚了这一点，秦天河突然感到莫名的悲哀，为自己的出身而悲哀，为自己不能适用这个社会而悲哀，他不由得想起上大学时学友经常发一句牢骚，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 当时，他还和学友理论，并举了很多例子反驳学友。 现在看来，学友的说法是对的，现实生活就是这样的，纵使你真的有前知五百你，后算八百年的本事，就算你有经天纬地平天下的才能，就算你是诸葛孔明转世，王羲之附体，太白金星下凡，没有一个好爸爸也是枉然，人家也不会用你。 要怨只能怨自己生不逢时，怨恨自己没有一个好老子。 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现在这个社会就这样，有个好爸爸比有什么都强，真没有一个好爸爸，有一个好哥哥、好姐姐、好丈母爹好丈母娘也行，如果这些都没有，你就只有自认倒霉。 因为提拔一个人看的不是你的才能，而是你的关系和背景，以及你和领导走的怎么样，还有就是你会不会送，舍得不舍得送。 提拔一个人，领导说他行，他就行，不行也行，领导说他不行就不行，行业不行。 就在秦天河思绪起伏看着电脑发呆的时候，办公室的老科员曹德江推门走了进来。 曹德江已经四十三岁了，在工商局办公室也已经工作近二十年头，但由于没有社会关系和背景，而且又不善于溜须拍马讨领导的欢心，一直没得到提拔重用，始终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办事员。 在所有的机关单位里都会有曹德江这样年龄在四十岁以上，工龄在二十年左右，职务定格在副科长以下的机关老油子，符合这三样条件的机关老油子在机关单位俗称老板凳。而老板凳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大错误不犯，小错误不断，而且不少人还有乱七八糟的关系，这让许多领导对老板凳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事们对这些老板凳也都不怎么待见。 同事们对曹德江这样的老板凳虽然都不怎么待见，但秦天河对曹德江一向很尊重，不论是公共场合还是私下里一直尊称曹德江为曹哥，不像同办公室里的陈家轩和唐怀亮他们，自恃清高，有人没人都直呼曹德江其名，顶多叫一声老曹。 正因为如此，曹德江对秦天河一直心存好感，平时也都把秦天河当成亲弟弟一样看待，也正因如此，在民主推荐的时候，他不仅把手中最为宝贵的一票投给了秦天河，而且主动替秦天河拉票，鼓动所有与自己关系密切的人都把手中最为神圣的一票投给了秦天河。 本来他以为，有周剑飞在分管局长面前的极力推荐，又有这么多人支持秦天河，秦天河提拔是板上钉钉子铁定的事。 然而让他做梦也没想到的是，提拔提拔名单出来之后，并没有秦天河的份。 得知这次提拔又没有秦天河的份，他在心里大骂领导都他妈的瞎了狗眼，而且打心眼里替秦天河鸣不平。 见科室里就自己和秦天河两个人，他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愤慨，愤愤不平地冲秦天河道地说：“小秦，你说这他妈的什么世道，像你这么踏踏实实干工作的人，做领导的他妈的竟然没有一个看到的，竟提拔些只会溜须拍马的庸才，我看领导的眼睛全都他妈的瞎了。” 秦天河非常清楚，事情已经成为定局，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008 再说了，隔墙有耳，如果有人听到曹德江的牢骚话并搬弄是非传到领导的耳朵中，曹德江和自己就惨了，故此，他道：“曹哥，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再提也没什么意义，再说了，提拔谁不提拔谁不是某一两个人能够决定的，需要局领导集体研究决定的，既然局里这次没提拔我，说明我做的还不够好……” 曹德江也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而且他也非常清楚，自己的话一旦传到领导的耳朵中，领导一定会迁怒与他，而且还会迁怒与秦天河，继而给他和秦天河的小鞋穿，自己年龄大了，再干个三年五载的就可以退休回家安度晚年了，领导给不给小鞋穿，他不在乎，但秦天河还年轻，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他长叹了一口气，不无告诫地冲道：“小秦了，不是曹哥我说你，在机关里，光埋头工作是不行的。关键得学聪明点，你也知道，生命在于运动，当官在于活动，该舍得一定要舍得，不该吝啬的一定不能吝啬，有付出才能收获。你看人家人事科的张涛，来工商局才几天，就被提拔为人事科副科长了，是凭本事吗？屁本事，还不是他那有钱的爹拿钱孝敬来的？但是，我看人家值，当官了，有权了，也就有钱了。当然了，没有钱，会溜须拍马也行。陈家轩不就是会拍领导的马屁吗？这不，人家拍成了副主任。哎呀，这世道啊，变了。还有那个于芷晴，你知道于芷晴那骚娘们的主任是怎么当上的吗？还不是陪领导睡觉睡来的。女人嘛，有天生的资本，只要有漂亮的脸蛋，只要有诱人的身姿，比什么都强。想入党，和领导床上躺；想提干，让领导多干。这就是付出啊，有付出才能有收获嘛。当然了，不付出也行，得有关系有后台，上边有人捧你，你看人家周雨薇，老子是省里的领导，什么事都不用自己忙，有人替人家忙，这不，才来几天，就提拔为办公室副主任了……小秦啊，如今的世道就这样，像我们这些没有钱没有关系的，干什么都得靠自己，我都四十好几了，已经所谓了，你还年轻，作为年轻人，你应该努力一下看看。机关里的游戏规则是不公平的，提拔干部不光是凭本事，有时是因为一个电话，或一张条子，或一叠票子，所以，今后你一定要学的聪明一点，该跑的时候一定要多跑跑，该送的时候一定不要吝啬，如果需要用钱，尽管跟曹哥我说。好了，不说这些了，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也抓紧回去吧。”曹德江边说边走出办公室。 曹德江离开后，秦天河收拾了一下东西，也走出了办公室。 从办公室出来后，秦天河迎面遇到了刚刚从政宣科调到办公室并被任命为办公室副主任兼文秘科科长的周雨薇。 周雨薇比秦天河晚来一年，两人虽然也不在同一个科里，但大家都是年轻人，平时联系的比较多，而且周雨薇不仅人长得漂亮，性格也非常活泼大方，和局里的年轻人都非常合得来。 如今，周雨薇又调到办公室做了副主任，而且还兼着文秘科科长，等于秦天河的直接领导，如果不和周雨薇这位直接领导搞好关系，以后还如何在一起工作。 故此，遇到周雨薇后，秦天河强压住心头的烦恼，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主动同周雨薇打招呼道：“你好，周主任，祝贺高升！” 009 周雨薇淡然一笑，道：“什么高升，也就提个副主任而已，有什么值得祝贺的，对了，以后我们在一起工作，你这个做大哥的可得多支持我的工作，尤其是材料这一块，我是外行，可就全靠你。” 秦天河不无表态道：“必须的，只要是周主任安排的工作，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因为大家年龄相仿，在此之前，周雨薇经常和秦天河等年轻人在一起，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彼此间都直呼其名，如今突然听秦天河一口一口一个“周主任”，周雨薇竟然有种不适应的感觉，脸上随之升起一缕火辣辣的感觉，禁不住冲秦天河道：“秦天河，你是不是在埋汰我？” 秦天河忙道：“没有啊，埋汰谁也不敢埋汰主任大人啊。” 周雨薇道：“既然没埋汰我，就别主任长主任短的，和以前一样，直接叫我周雨薇。” 秦天河道“那怎么成？” 周雨薇道：“有什么不成的，就这么定了，对了，晚上有时间吗？有时间的话，我们一起出去找地方吃顿饭，聊聊天。” 周雨薇年轻漂亮，性子又好，而且又是新提拔的办公室办公室副主任，自己的顶头上司，秦天河应该答应才对。 但因为这次调整没自己的份，他心里失落到了极点，根本没有心情陪周雨薇一起出去吃东西。 再说了，今天是最好的朋友倪步武新公司开业的日子。 倪步武是秦天河上大学时最好的朋友，上大学时两人就好的穿一条腿的裤子，而且大学毕业后两人又一起分回老家定远县工作，直到秦天河通过公务员考试考进来天门市工商局，两人才分开。 不过，就在秦天河考进工商局第二年，和倪步武谈了三年的女朋友向倪步武提出了分手，倪步武为此跑到女孩家解释了八次，结果被女朋友的母亲奚落得体无完肤，说倪步武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门都没有。 后来，倪步武从朋友那里打听出女朋友之所以同他提出分手，是因为家里给她重新介绍了一个对象，在县土地局工作，而且家里很有钱，在强大的金钱和权势攻势下，女孩是那样的软弱无力，一点经不起对方的诱惑，见了两次面就变了节，原有的海誓山盟早丢到了爪哇国。 时隔不久，家里又给倪步武介绍了个女朋友，但女方听说倪步武是教师后，二话没说，转身就走，把倪步武一个人晾在了那里。 再加上学校提拔又没他的份，倪步武的自尊心受到了强烈刺激，当天晚上就撕了大学毕业证，只身一人来到天门摆起了地摊。摆地摊不久，倪步武就淘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这两年，倪步武凭借敏锐的目光和独特的洞察力，果断借了十几万，又从银行贷款三十多万，开了家旧货交易中心，狠赚了一把。 当初倪步武向秦天河借钱时，秦天河手头一分钱没有，但最好的朋友已经开口了，秦天河感觉很不好意思，就给倪步武担保从银行贷出了十万。取钱的时候，倪步武特别地感激，拍着胸脯向秦天河承诺说：“以后，只要有困难尽管来找我。” 最好的朋友公司开业，秦天河不能不到场。 010 秦天河谢绝了周雨薇的邀请，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一个同学的公司今天开业，今晚我得赶过去给他捧场，改天吧，改天有时间，我做东请你吃饭，向你表示祝贺。”在工商局的诸多年轻同事中，周雨薇对秦天河印象的最好，也和秦天河最谈得来，秦天河不仅工作勤勤恳恳，而且还是局里的一支笔，性格也非常柔和，为人谦逊，和大家都很合得来，不像陈家轩和张涛等人，仗着有个老子，家里有几毛臭钱，平时头都抬的高高的，就像谁都少他们几万元钱一样，不大和大家来往。 而且她一直认为，这次提拔怎么说也得有秦天河的份，然而，让她做梦也没想到的是，提拔名单出来之后，并没有秦天河，而平时在单位里吊儿郎当，成绩一般，人品和官品都不怎么样的陈家轩和张涛等人全都榜上有名。 她很替秦天河惋惜，并决定抽个时间和秦天河单独聊一聊，安慰一下秦天河，顺便向秦天河打听一下办公室里的情况，做到知己知彼，以便到办公室后更好的开展工作，正因为如此，听秦天河说没空，她很心头陡然升起一缕莫名的失望，不无失落道：“那好吧，有时间再聚。” “好的，有时间再聚，到时候把徐春光和李金雷他们一起叫上，大家聚在一起好好聊聊。” “还有我呢？”陈家轩就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突然出现在他们身边，并插上一句。 周雨薇不仅出身好，而且长的漂亮，在天门市属各单位，也算是是有名的美女，追求者甚众，陈家轩也是其中之一，这在局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俗话说，君子要有成人之美，再说了，秦天河也不想夹在陈家轩和周雨薇之间做电灯泡，见陈家轩突然冒出来之后，秦天河很识趣地同陈家轩打了声招呼，就想向陈家轩和周雨薇两人提出了告辞。 告辞陈家轩和周雨薇后，秦天河来到车棚，骑着自行车，来到倪步武事先订好的酒店。 酒店包间内，倪步武正和一帮狐朋狗友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见秦天河进来之后，倪步武放下杯子，快步走上前，把秦天河迎接包间内，并指着秦天河向那伙人热情地介绍道：“来来来，伙计们，我给大家介绍下，这位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我最好的铁哥们，秦天河，我先声明一下，我这位哥们可是大才子啊！人家现在是工商局的笔杆子，哥几个以后有需要鼓吹的事情尽管找他，保管把你们夸得花团锦簇，黑白不分！哈哈哈！” 在座的都是在生意场上混的，平时做生意的时候难免要和工商局打交道，得知秦天河在工商局上班之后，一个个都端起酒杯开始敬秦天河酒。 秦天河心里正憋得慌，也就来者不拒，酒到杯干，不一会儿工夫就喝了个五六分了。 倪步武看出了苗头，见秦天河情绪不大对劲，在别人喝酒中间把秦天河拉到一边问秦天河怎么了。 因为是最好的朋友，秦天河也就没有隐瞒，唉声叹气地把自己在机关里处处遭人排挤，郁郁不得志，这次人事调整又没自己的份全都告诉了倪步武，并说，要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初和倪步武一起下海算了。 倪步武是一个爽快人，得知秦天河在单位里郁郁不得志，立即接过秦天河的话，说秦天河早就应该下海了，在那个鸟机关呆着有毛的出息？还拍着胸脯向秦天河承诺，只要秦天河辞职下海到他公司来，他保证给秦天河一个副总当当，而且保证秦天河一年下赚个十万八万的。 本来秦天河只是发发牢骚而已，听倪步武如此说，竟然真的心动了。 不过，这么大的事，他必须回去和女朋友左筱雨商量一下再说，故此，他告诉倪步武，等他回去后和左筱雨商量完之后再说。 倪步武说也好，等你和左筱雨商量完后尽快给我回复。 说完，两人重新回到包间中，和大家一起继续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