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双耳失聪的建筑设计师 故事开始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 “青亚,下班记得帮我买几支绘图笔回来!”程朴平站在门口大声地向拉着单车的女儿叫着,他有着宽阔的额,额头上有几道细纹,细纹里似乎隐藏着沧桑岁月带来的坚定与自信。 程青亚急匆匆地拉着单车,嘴里回应着,想起爸爸的耳朵听不见,回头向程朴平用力地点了点头,一头丰盛的乌黑长发随着点头的动作轻轻飞扬,白色的毛衣勾勒出她苗条的身材,线条分明。 邻居张姨把头探出门口,皱着眉,一脸的高兴,小声地发着牢骚:“什么知识分子、建筑设计师?嗓门大得象农村大汉,把我家小孙子都吵醒了。” 爸爸耳朵听不见,程青亚的耳朵却灵敏得很,她停下脚步向张姨抱歉地笑了笑,向她解释程朴平的嗓门大是因为他自己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张姨勉强地向她摇摇头,表示不介意,把门关上了。 一路按着单车铃声,把单车轮子踩得飞快,程青亚终于在七点五十五分赶到电力公司。门卫李伯笑咪咪地把车棚的单车挪近,帮她腾出一个放车的空位子后,挥手示意她快点上办公室。 还没踏进办公室的门口,程青亚就听见同事们的笑声象广播似的传开来。电力公司是国营单位,工资待遇好,福利也好,每年一次公费体检和省外旅游,年底还有一笔丰厚的奖金,就冲这几点,其他单位的领导们都利用关系将自己的太太或儿女安排进来工作。 新职工越来越多,本来一个人能完成的工作,安排两个人做,多余的时间自然就制造出八卦的一群女人,她们每天坐在一起闲话家常外,还传播一些小道消息,比如哪个领导有小蜜,公司的谁和谁又怎么了,你一句我一句,越说越兴奋。客户部的张经理曾苦笑着对程青亚说:“我是什么?我其实就一个妇女主任!这帮女人最难管,都是有后台的,工作偷懒也不敢说她们。” 程青亚从来都是笑咪咪的听,从不插嘴,爸爸是双耳失聪的,从小就听着别人议论她的家庭背景声中长大,对同事们讨论别人的隐私自然是不感兴趣。她悄悄地坐回自己的办公位置,拿起桌上的文件审核,看有没有错漏的地方。好在她的办公桌是在角落里,也落得个清静。 同事们还是不放过她,王大姐乐呵呵地向程青亚看过去:“瞧!我们的天鹅姑娘!”话音刚落,一帮女人默契地轰然大笑。相青亚诧异地睁大眼睛向她们看,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声不出,也会成为她们的笑料? 收费部的孙小清象猴子似的“嗖”窜了过来,两个部门相隔只一道墙,他早就听得清清楚楚。“没什么,她们是说财政局的全新连。他昨天来办事见到你后,回头就找我去吃饭,说看上你了,要我介绍你给他认识。这个全新连,跟我们的青亚一点也不配,你说这傻子是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又是你吹的风,”程青亚向孙小清摇摇头,“你嘴巴能不能不要这么损?让人家听见了,心里能好受吗?”所谓近朱者赤,近八卦者也八卦,孙小清混在女人多的收费部和客户部里,也爱说说这个,谈谈那个,按他的话说,是要融入群体中去。 程青亚不喜欢和办公室的同事们传三过四,同事们却都很喜欢她,得益于爸爸从小教导出的好教养,程青亚有热心助人的品行,有新同事来到,办公室里有“后台”的女人多是摆出一副高姿态,程青亚会主动地帮助和指导新同事的工作。相处时间长了,同事们了解程青亚的为人,都希望她能找到一个好男朋友。 电话铃声响了,是找程青亚的,同事们在她身后开玩笑,猜疑是不是全新连打来的?程青亚拿起电话,那边告知她自己是弟弟程天林的班主任,班主任的语气非常严肃,要她到学校走一趟,谈谈程天林的问题。 今天的工作任务不算多,相青亚交待过同事后,匆忙向学校赶去。爸爸耳朵听不见,不能和老师正常交流,妈妈毛桂香在食品厂工作,工作繁忙,每天早出晚归,程青亚从高一开始,就包揽了弟弟程天林和妹妹程丽亚的家长会任务。程丽亚还好,温良听话,是爸爸最疼爱的女儿。程天林就让一家人伤脑筋,学习成绩不好,还找各种借口隔三岔五地向爸妈要钱。他就只有两个优点:好口才和外貌帅气,毛桂香说这没用,对这个儿子的前程不抱希望。 毛桂香没有想到,这个让家人头疼的儿子,经过一番磨练后,他创造的成就,超越了身边的许多人,这是后话。 见到班主任的脸色,程青亚就预感到没好事情,肯定是弟弟又闯祸了。这次的“祸”真让她想不到,班主任告诉她,程天林已经有一个月没来学校上课了,还有一个星期就要高考了,问她是不是要帮程天林办退学手续? 每天早上看着弟弟拿着课本出门,放学时候又准时回来,不是班主任亲自跟她说,程青亚一点也想不到弟弟竟顽劣和狡猾到如此的地步。清脆的预备上课铃声响起,程青亚耐心地跟在气呼呼的班主任背后,和他说明自己的家庭情况,说了许多的好话,老师才放缓紧绷着的脸,答应给相天林一个高考的机会。 “不过,你对他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这次他如果能考上大学,那就是世界十大奇迹之一!”老师撂下话后,脚步匆忙地走进教室。 相青亚到教室的窗口仔细观看,果然不见弟弟的身影,和他最要好的同学王一作也不见在教室。这事情对于程朴平来说,可不是一件小事情,想了想,程青亚骑着单车往家的方向去。 爸爸程朴平从小就学习成绩优秀,高考的时候考上了北京大学,轰动了当时的小城。命运有时会对人开残酷的玩笑,大三的时候,程朴平得了肺病,医院在治疗过程中给他用了过多的庆大霉素,导致他的双耳失聪,几经治疗无效后,程朴平仍坚持在大学读完了哲学系的课程。 附近几间大学的教授得知他的事迹后,对他深表同情,知道程朴平还喜欢建筑设计,清华大学的钱教授劝说他到学校自修建筑设计课程。程朴平的性格十分坚毅,花了几年的时间,在双耳失聪的情况下,半摸索半交流地学完了课程,毕业时,他的成绩比那些听力正常的学生还要好。 回到小城,建筑设计室的领导早已闻知程朴平的大名,也佩服他的自强精神,主动找到他,安排他到室内做建筑设计师。 这样的一个父亲,儿子却是与他天南地北相差甚远。程青亚有点担心,爸爸知道了程天林逃学,肯定会大发雷霆,他从小就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 程青亚买了绘图笔,回到家,气氛正热闹,人民医院的林院长和第一中学的杨校长围坐在程朴平身边,正分别用笔和程朴平交流,研究着医院门诊楼和学校实验楼的设计方案。 台上放着两袋水果,程青亚猜想是林院长和杨校长买来的,她挑选了几个水果出来洗干净,又泡了一壶茶水,给客人端上。 趁客人正在专注看设计图纸的时候,程青亚找来一张纸,简单的把程天林逃学的事情写上去,递给爸爸看。程朴平看完,脸色铁青,他瞅了瞅林院长和杨校长,不好意思说什么,要程青亚去找王一作的家长了解清楚真实的情况。 第二章 离家出走的弟弟 笔直的街道将整个小城分成几个区域,每个区域里多是一幢幢紧挨着的楼房,行人道边栽种着行道树,这就是有着典型小城特色的建筑群。 程青亚站在玉兰树下,凝望着对面那幢设计严谨的建设大楼,爸爸的办公室就在六楼。岁月的风雨将大楼外墙的藏青色瓷片刷洗为淡绿色,茶色的玻璃象是阳光的接收器,光线照射后瞬间无踪影。 一辆吉普车在程青亚身边停下,宋南一边打开车门一边问她:“什么事找我找得那么急?” 宋南一走下车,马上吸引了路人的目光,在这个南方小城市里,很少能见到身材如此高大、皮肤又如此白皙的小伙子。他和程青亚是在工作接触中认识的,从第一印象的好感再到进一步的约会,两人谈恋爱已有三个月了,还没正式见过双方的父母。 宋南的父母都是北方人,由于工作需要,父母调动到小城工作,两人都在小城的机关单位任领导职位。宋南的交际手腕很了得,年纪轻轻,已经靠自己的能力做到交通局的科长。 拥有宋南这样条件优秀的男朋友,是很令人羡慕的,可两人在价值观的看法上有分歧,融合度不够高,程青亚没有带他回家介绍给爸妈认识,她想也许是两人家庭背景不同造成的,观察多一段时间再确定。 “你认识的人多,帮我查查王一作的家在哪里?”程青亚把程天林逃学的事情简单告诉宋南。宋南安慰程青亚几句后,到电话亭里打几个电话,不多时,电话铃声响起,吴华拿起电话后聊了几句,挥手叫程青亚上车,向河南路开去。 王作一的家是一间电器维修店,店里堆满了电器的旧零件。程青亚要宋南在门外等她,自己进去,才走了几步,差点被地下的几圈铁线绊倒,她及时伸出手扶住玻璃柜台,避免了尴尬的一跌。 王作一的父母正在店里摆弄一部电视机。程清亚和他们说明来意,交谈过后,才知道王作一的父母也不知道儿子逃学的事情。 他们的反应出乎程清亚的意料,王父淡定地拿起布条抹干净手:“这个儿子,我对他的学习成绩要求不高,算了,能混到高中毕业就不错了。”王母点点头,接过王父的话:“要找错,也是他们的老师错,我们把孩子送到学校,一个月没上课,现在才通知我们,太没责任心了。”她扭头转向王父,“有这样的老师,怪不得孩子要逃学。” 程青亚不想放弃劝说,“老师有责任,可是责任更大的是家人,你们就不担心他们的去向吗?”王父对她挥挥手,“不用担心,他们有手有脚的,到时间自然会回家。” 陆续有客人送电器上门等待修理,王父与王母顾着接待客人,无暇再与程青亚细谈,程青亚无奈,唯有向他们告辞。王母送她到门口,“不要想太多,没事的。” 宋南把车开到程青亚家的路口,没有再开进去。 和宋南告别后,程青亚一边走一边想该如何教育这个弟弟,从小时候起,弟弟和妹妹犯了错误,爸爸总是第一个惩罚她,开始她觉得很委屈,对爸爸不理不睬,爸爸找了一个机会,耐心地跟她讲道理,她是姐姐,有教导弟弟和妹妹的责任,要做好榜样,“如果有一天你在单位坐到领导这个位置,你就会明白,下属犯错,上司一样有责任。” 还没到家门口,她听见爸爸响亮的声音,语调中失去往日的平静。程朴平激动地在屋内走来走去,“奇耻大辱啊!简直是我程朴平的人生污点,我儿子居然是个逃学的小混混。” 程天林有着清秀的眉毛和高挺的鼻子,穿着一身磨白的牛仔衣和牛仔裤。沙发上斜放着他的书包,里面的书本散落在地上,大半的书本是崭新的,象是没翻阅过一样。 他双手插在背后的牛仔裤袋里,脸上是一种与模样不协调的桀骜表情,“你知道什么?和你说也没用,你又听不见!”坐在沙发上的毛桂香站了起来:“不准这样说你爸!我们把你养育成人,你以为是一件容易的事吗?”毛桂香十分倾慕程朴平的才华,虽然许多人取笑她嫁了个残疾的老公,在她心里,程朴平的位置还是一样重要。 听到推门声,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程青亚,还没等她开口,程天林已指向她,愤恨地说:“是你和他们说的,你就一小人!” 面对这样的指责,程青亚生气得说不出话来。 飞快地提起沙发上的书包,程天林冲过程青亚身边,回到房间“砰”一声地关上门。程天林与程青亚擦身的一瞬间,程青亚闻到一股香烟味道,吃惊过后,急忙敲门:“天林,你快开门,告诉我你身上的烟味是怎么回事?” 房门打开,程天林当着程青亚的面,从裤袋里抽出一根烟和一个打火机,点燃后,向程青亚喷了一口烟,又用力关上门。 程朴平泄气地坐在沙发上,书有言“身教胜于言教”,自己一向爱学习,参加工作后仍不放弃学习,考取了建筑工程师证书,可一向寄于厚望的儿子,却让自己伤透了心。另外,今天收到二女儿的来信,信中说她大学毕业后要留在珠海工作,他一向最喜欢这个温柔体贴的女儿,前几天还和建筑设计室的室长说情,让她毕业后在设计室当会计,现在她却说要真的离开这个家,真让人不省心。 晚餐时分,程天林仍然呆在房间里,没有出来吃饭。毛桂香把他的那份饭菜热在电饭煲里,她心情不好,煮菜时把糖当成了盐,程朴平吃了两口,放下筷子,想说今天的菜难吃,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这样的状况,就算是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大家也吃不出味道来。 第二天,程天林留下书信一封,和王一作一起离家出走。书信的字里行间充满对这家庭的不满和自己有一个双耳失聪的父亲所带来的羞侮,他决定和王一作到大城市找工作,自己养活自己。 书信犹如一个炸弹轰炸在这个平静了二十多年的家庭。 第三章 突如其来的求婚 程朴平拿着信纸,难过地坐在沙发上,儿子以他耳聋为耻,深深地刺疼了他的心。“爸爸,你是一个优秀的建筑设计师,我们为你感到骄傲。”程青亚把这句话,写在纸上,放到程朴平面前,她记得自己小时候也向爸妈抱怨过爸爸的耳聋,长大成人的她,至今仍为伤害了爸爸感到愧疚。 女儿的贴心,让程朴平的心情平缓不少,毕竟经历的世事多,那份难过的情绪很快被他抛开,把信纸放入信封,他淡定地说:“放心!我敢断定,过不了多久,他们会自己回来。他们一没学历二没工作经验三没人脉关系,能找到工作吗?” 毛桂香却不认同他的话,三个儿女都是她的心头肉,哪一个出事她的心里都不好受,一想到从小娇生惯养的儿子现在漂零在异乡,她的心就像被人挖了一块似地疼。她把程青亚拉到一边,商量如何去找程天林,“一定要把天林找回来!”看着毛桂香的泪水滴滴地流下,相青亚的心也变得沉重起来。 晚上,程青亚翻开电话本,打电话给分布在各个城市的同学和朋友的电话,拜托他们帮自己留意弟弟的行踪。毛桂香早已跑到小姑家,小姑的大儿子开客运汽车公司,汽车开往附近的几个城市,也许可以要他想办法,嘱咐司机们查找程天林的踪影。 疲倦的程青亚倚在床上,床头电话响了,她象弹簧一样跳起来,飞快地拿起电话,希望是有人告知程天林已找到。 “睡了吗?”是宋南浑厚的声音,他要程青亚陪她一起去参加朋友的娱乐派对。程青亚皱皱眉头,说心里话,她有点抗拒加入宋南的朋友圈,他的朋友多是爱交际的一群人,爱说爱玩,自己爱安静,不爱应酬。她把程天林离家出走的事情和宋南说明,告诉他自己没有心情出去玩。 “就是这样才更加要出来,你呆在家里等也是等,不如出来放松一下,免得在家里胡思乱想。”宋南继续劝说她。程青亚仍是坚持不想出去,电话那头的宋南沉默了一会,没再强求,只要求她一个小时后出来路口跟他见一面。 程青亚到爸爸的书房里看了一会书,不知不觉间,墙上挂钟的时针已转了一圈。 围上毛巾,穿好外套,踏着朦胧的灯光,走过小巷,程青亚远远就看见宋南的身影,他倚靠在电灯柱上,一米八七高的身上一袭米色风衣,更总得他英俊潇洒。“你喝酒了?”走近宋南,程青亚闻到一阵浓烈的酒味,伸手扶住脚步有点踉跄的他。 小城的酒文化和麻将文化是一大特色,官场的宴席中,酒更是重点,谁不喝别人敬的洒,以宋南的话说,就是没有酒品。除了工作做好之外,还要懂得讨好上司,周六或周日约上司和同事们打麻将,让上司赢钱赢得开开心心。程清亚对宋南的这番理论从不认同,她认为做人要踏踏实实,工作做好才是重点。 宋南伸手入风衣内袋,拿出一枝娇艳欲滴的玫瑰花递给程青亚。街道两边的商铺已关门,程青亚好奇地问宋南,如此夜深,他是在哪里买的花?宋南呵呵地笑着向程青亚解释,花是刚才从路边的一幢私人楼房花园外侧边摘的,看到程青亚吃惊的反应,宋南更加乐了,程青亚就是太一本正经,和他身边那些性格张扬的女孩完全不一样。 “你放心,我已经把钱压在花盆底下。”宋南再次把身体倚在电灯柱上,手里的玫瑰再一次递给程青亚,“嫁给我吧!” 第四章 不靠谱的男朋友 一弯淡白的月亮透过蝉翼般透明的云钻出来,把清辉洒在电灯柱上,与路灯的光溶合在一起,将宋南酩酊的神态照射得清晰入目。 程青亚不喜欢宋南现在这个样子,就算他真没喝醉,才三个月就谈婚论嫁,那和速食爱情有什么分别,她的恋爱观是要起码要了解清楚大家的习性与爱好,看大家是不是真的合适在一起生活,才去考虑结婚的事。在她心中,婚姻是一件神圣的事,她不想轻易承诺结婚。 被程青亚婉拒后,宋南不依不饶地说了一通甜言蜜语。 “花我收下,结婚的事以后再说。”相青亚叹气,取过他手中的玫瑰花,“你喝醉了,我打电话给钱伟,让他来开车送你回去吧。” 十分钟后,宋南的同学钱伟过来了,相青亚和他一起把宋南半扶半推的弄上车,“放心,我会把他安全送回家。”钱传从车窗里向程青亚挥一挥手。 望着吉普车渐远,程青亚拢紧身上的外套,转身回家。快到家门,看到家门口的灯光亮着,她心里泛起一阵阵暖流,这就是他们一家人的习惯,无论谁夜晚出去未归,家里其他人都会为他点上一盏灯,包括性格反叛的程天林,也有这个习惯。 程朴平与毛桂香正在客厅内用纸笔交流着。相青亚没有回房间,趁着妈妈去洗澡的空档,她也拿起纸和笔,写了对程天林的看法和自己工作上的事情给爸爸知道,爸爸原来是读哲学系的,爱探讨人生哲理和为人处世的艺术,程青亚每次和爸爸倾诉完后,总会在他的谈话中得到独到的见解。 程朴平高兴地戴起眼睛,逐字逐句细看,家人肯和他交流是一件开心的事,最怕象程天林一样,从小不肯和他沟通,也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儿子离家出走,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程青亚房间的床头电话又响了,她放下笔,飞奔上三楼的房间,顾不上平息急促的喘息声,拿起电话。是宋南的声音,他在电话里向程青亚解释他真的没有喝醉,刚才的求婚也是真的。和喝醉酒的人讨论严肃的事情,表示自己也不清醒了,程青亚苦笑着和他依哦了几句,叮嘱他要早点睡。 电话刚放下,铃声又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声音,“你是宋南的女朋友吧?你知道宋南今天晚上是和我在一起吗?我想你对宋南这个人不是很了解,所以劝你不要答应他的求婚。”没等程青亚的回应,对方就挂了电话。 “青亚,是不是有天林的消息?”听到频繁的电话铃响,毛桂香满怀希望地在楼下大声问女儿。听到程青亚说不是,她失望地把换下的衣服扔到桶里,继续到客厅和程朴平商量如何寻找儿子。 第五章 细心的爸爸 担心的情绪和猜疑的心理,令程青亚一向平静的生活笼罩了一层晦光。 记得有一次,要好的几个同学聚会,会中谈起爱情的问题,她说过,爱情是自私的,容不下第三个人,如果对方不以同等忠诚来对待你,那么他对你的爱就不是真爱。也有同学持不同观点,说她的恋爱观有点洁癖。 她也不是一个耳根浅的人,曾打过电话向钱伟求证,钱伟明显是站在宋南这一边的,对于那一晚的情形,他支支吾吾地不肯说清楚。钱伟暧昧的态度令程青亚的疑心更重了,一连几天,都没接宋南的电话。 程天林还是没有消息,两件事就象大山一样压在她的心头,导致工作一向认真的她工作出了差错,居然把错的文件送到市政府去了,好在市政府的樊姐和相青亚的关系一向要好,在张经理还没发觉之前,让相青亚把送错的文件拿回去。 细心的程朴平观察到女儿的情绪不稳,吃完饭后,特意把程青亚叫到身边和她谈心。 “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赞同你学建筑设计吗?”程朴平用手轻轻抚摸着他花了一个月才画好的设计图,象是艺术家在欣赏一件刚完成的艺术品,“你是一个过于感性的人,情绪容易被人事影响,工作就会出错。建筑设计是一件缜密的工作,一个数目计算不对,就会影响整幢大楼的构造。” 二女儿程丽亚有学建筑设计的潜能,不过她却喜欢学财务,看来自己的技艺无人可传授,这是他心头的一件遗憾事。 “不要钻牛角尖,什么事都会过去的,你想,爸爸当年面临着那么大的一道坎,咬着牙也跨过去了。”程朴平回想起在北京的那几年,一幕幕犹象昨天才发生一样。 谈心过后,程青亚觉得心里象是推开一扇窗子的敞亮,压抑的情绪消失在风中。 程青亚几天都不接宋南的电话,面对妈妈怀疑的目光,只对她解释说是朋友的电话。 自从程青亚参加工作后,毛桂香知道大女儿的追求者是不少,曾经有人寄情书到家里,还有的老找借口往家里来。丈母娘挑女婿的眼光比程青亚还要高,除了外貌,家境也要好,按她的话说,这是为程青亚好,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郞”,入错行可以改行,嫁错人可是关系到一辈子的幸福。 程青亚有一个要好的男同学是在小城医院做内科医生的,人还不错,就是身材太瘦小了,毛桂香总是劝告女儿不要接受他。程青亚无奈极了,本来单纯的朋友关系,被妈妈弄得复杂而尴尬,她向妈妈发出郑重声明,他只是要好的异性朋友,毛桂香这才罢休。 这天,宋南在程青亚回家的路上堵住她,固执地要她上车,程青亚冷淡地拒绝了。宋南冲下车,按住她的单车头不肯放。 有个小伙子路过,见到这个场景,停下脚步,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着他们笑。 宋南的自尊心一向很强,这下他按捺不住了,指向那小伙子说:“你小子,笑什么笑,再笑信不信我抽你?”小伙子见他身材高大,料想是不好惹的一个人,小声的碎骂了一句,挪开脚步准备离开。 宋南虽然听不见他骂什么,从表情也推测出他说的不是好话,他松开按着单车头的手,一个箭步上去揪住小伙子的衣领,“你知道我是谁吗?连我你都敢惹,是不是嫌命长了?” 旁边商店里的客人看到这一幕,接二连三地走到不远处,指指点点地看热闹。程青亚快步上前,拉住宋南想打人的手,答应跟他上车好好谈谈。 小伙子吓得脸色青白,等宋南放开手,马上撒步奔跑,仿佛后面有鬼在追魂一样,那速度,简直比得上世界短跑冠军。 接下来,宋南开车的速度,比风还要快。 “你把吉普车开得象跑车一样快,违反交通法规了,你是交通局的,这不是以身犯法吗?”程青亚按住被疾风吹起的长发,把车窗慢慢摇上,“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宋南气呼呼地沉着脸,没理睬她,半晌才回应:“就因为我是交通局的,他们看到我的车牌不会开罚单。刚才不是你挡着我,我会真的揍那小子一顿,我现在憋了一肚子气,我们到KTV唱歌散心去。唱完我再跟你解释刘虹的事。” 第六章 灯红酒绿的歌厅 歌厅里坐满了人,天花板上的旋转灯洒下五彩缤纷的光线。和宋南要好的几个朋友早已坐在中间的圆桌边等候。桌子上放着几个色盅,这是来歌厅的人们常玩的一种游戏,哪个输了就要喝一杯啤酒。也有人用猜枚的方式喝洒。摇色盅的声音、猜枚的声音、唱歌的声音,充斥在歌厅的各个角落,将这里与外面安静的世界完全隔绝。 “南哥!轮到你唱了。”皮肤黝黑的王海伟此刻看上去更黑了,他把一杯啤酒放到吴华面前,“喝一口,唱得更加大声。”王海伟毕业后一直没有找到工作,是宋南利用关系把他安排到交通局当临时工,他对宋南怀着一种感激与敬仰的感情。 上台后,霓虹灯映射在宋南身上,为他增添几分神秘色彩,再加上他深厚的歌声和高大出众的外貌,就象是一个专业歌手,歌厅内的人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住了,等他唱完,全歌厅的人都鼓掌赞扬他的歌声。 宋南神情倨傲地坐回原位,众人怂恿程青亚也上台唱一首,盛情难却,她勉强答应唱一首。 她很少来歌厅唱歌,自然放不开声音唱,一首歌唱下来,居然有几个地方走音。 带着窘迫的表情坐回座位,宋南身边的朋友竟然一一拍手说她唱得好听,“哪里?我唱歌真的不怎么样。”相青亚知道他们都是给宋南面子。 估计自己也坐了有两个小时,程青亚提出要先回家,王海伟睁大眼睛,“青姐,大家兴致正高着,再坐一会才回去吧?”坐在王海伟身边的钱伟拍了拍他的肩膀,“青亚的家教很严,一到深夜就宵禁。” 玩笑过后,宋南穿好风衣,送程青亚回家。途中,宋南主动和她解释刘虹的事情。刘虹就是打电话给相青亚的女孩,她喜欢宋南有几年了,性格外向活泼,爱玩爱闹,知道宋南在哪里她就会赶去凑堆,那天晚上她听钱伟说宋南准备向相青亚求婚,妒恨之下就打电话向相青亚造谣。 “什么女孩适合在一起玩,什么女孩适合做老婆,这点我还是分得清的。你就是适合当老婆的人。”宋南说完,眉毛扬了一扬,盯着前面一辆白色面包车,“这家伙,开车都不会,慢吞吞的,挡住我的去路。” 用力按响喇叭后,前面的面包车仍是缓慢的开着,宋南低声咒骂一句,踩下油门,把车子驶到面包车侧边,对那个开车的小伙子瞪眼,“不会开车就不要出来摆!” 还不等面包车司机有什么反应,宋南的吉普车已飞快超过面包车。 “宋南,你能不能收敛一下你的脾气?也许那个司机刚学会开车,技术不熟练的情况下,他也不敢开快车。”程青亚回头看了眼那辆面包车,攸地已拉开一大段距离。 “男人没脾气就没有本事,你以为我走到今天容易吗?”宋南把车驶入园林路,就快到程青亚的家,“我想见见你的父母,把我们的关系确定下来。” 程青亚沉默不语,宋南有点急躁了,埋怨程青亚为什么老是这么安静? “我跟你说过,我爸爸是耳聋的,除了我妈妈和我弟弟话多,我和妹妹都是这么安静,我们姐妹都爱和爸爸交流。”程青亚想了想,象是下了决心似的,“明天晚上到我家吃饭吧?不过,这不代表我答应嫁给你了,结婚的事,还是两年后再考虑吧。” 第七章 不欢而散的结局 得知女儿要带男朋友来家里吃饭,毛桂香原本烦躁的心情舒缓了一点,她不停地向大女儿打听她男朋友的情况。那天,毛桂香买了许多好菜回家,在厨房忙碌个不停,程朴平换上他的西装,穿得整整齐齐等待宋南的到来。 宋南拎着两袋水果进门后,出奇地没有象往常那么多话,只是和毛桂香聊了几句。毛桂香对宋南上下打量,又问了他的家庭情况,程青亚已经和她说过一遍,她还是想亲自考证,直到程青亚扯她的衣尾,毛桂香才转了话题。 程朴平也主动和宋南聊了一会,多年的失聪,让他练就能从人的口型猜测出话语的本领,大抵懂个八九不离十,但是对话时间长了就没辙。为了让爸爸对宋南有更深一步的了解,程青亚把茶几下的纸和笔放到宋南面前,让他们交流。 拿起笔想了想,宋南最终还是把笔放回茶几上,对程青亚解释自己的文学功底从小就不行,最怕的就是拿笔写字,“我的工作总结和计划都是下属帮我写的,真没有写字的习惯。” 看到程青亚有点生气的表情,程朴平把茶几上的纸笔推到一边,开玩笑说:“不用为难人家了,弄得人家象个哑巴一样。” 送宋南出家门后,程青亚顺便和他在街上散步。宋南感到奇怪地问程青亚,她爸爸是建筑设计师,听说设计一栋办公大楼就能拿到不菲的设计费用,怎么家里的摆设都很清朴? 程青亚去过宋南的家,自己家和他家的阔气装修没法比,笑了笑说:“我爸爸是一个很正直的建筑设计室,不象某某设计师一样,和项目经理串通好,老是把设计图改来改去,好私下要多一点设计费。他画设计图很认真,从不要多要别人的一分钱,而且设计费用都是单位打到设计室的账号上,再提成给爸爸的,所以他拿的钱没你爸妈多。” “这年头,这样做不是正直,是太迂腐了!”宋南不赞同程青亚的说法。 程青亚停下了脚步,脸色微愠,“不许你这样评价我爸爸,不许你说他的坏话!”她说完扭头就走。 宋南的性格也要强,他不明白只这样说了几句有什么不对,女孩就是小心眼儿,也没追上去。 不欢而散的结局,是程青亚没有估计到的,不过,宋南的表现真让她不满意,虽说人无完人,如果能让自己欣赏的只是外在的东西,这样的爱情能维持多长时间? 电灯柱下,一对情侣正亲密地依偎在一起,不知道正在说什么,女的不时娇笑,完了还轻轻扭男的耳朵。程青亚的嘴角微翘,浮起一抹浅笑,他们的幸福感染了旁人。 回到家,刚打开门,毛桂香狂喜地拥住她,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有消息了!你大表哥的司机找到程天林在哪里了!” 第八章 意外的一家团圆 据报告行踪的司机说,程天林和几个朋友在南海市合租了一间房子,听说其中一个工作时间不长的朋友是老大,租金和伙食主要是靠他支付。他们住的地方是南海市的廉价租房区,那里聚集的人有三教九流,多是工厂的打工一族租住。 大表哥在电话里再三叮嘱毛桂香,要尽快把程天林带回家,“听说那一带还有人吸毒,你要快点把他带回来,不然表弟的一生就毁了!”母亲和大舅的感情一向很好,他也不想大舅一家人因为程天林的问题闹得都不开心。 出乎意料的是,程朴平制止了毛桂香和程青亚要去把相天林带回来的行动,“重点是知道他在哪里就行了。他虽然难管教,他的性格脾气我还是清楚的,你们就算找到他,他也不会轻易跟你回来。这个儿子从小骄生惯养,哪里吃过什么大苦头?我就是要他那充满幻想的脑袋清醒一下,让他自己回家!” 毛桂香哪里听得进程朴平的话,她两岁就没了父亲,母亲一个人带大四个孩子,生活的劳累使她对四个孩子的成长疏于关心,感受到缺少父爱与母爱的遗憾,毛桂香从小对三个儿女疼爱有加,按她的话说,是不想他们受自己受过的苦。 第二天,她向厂领导请了假,坐上大表哥的车到南海市去了。 如程朴平所料,毛桂香这次去扑个空,程天林的朋友说他前几天就去了另外一个城市,是哪一个城市他们不肯说。毛桂香磨破了嘴皮,那两个小子居然说要讲义气,怎么也不透露程天林的真正行踪。 毛桂香伤心地回到小城,踏进家门,坐在沙发上流泪。程朴平拿过纸巾给她擦眼泪,安慰她不要想太多,他从小对三个儿女灌输正面思想,要相信儿子再顽劣不长进,也不会吸毒。 一家人继续等待大表哥的消息,第三天盼回的,不是程天林,是程丽亚。自从知道弟弟失踪的消息后,程丽亚也着急得不得了,听说王作一和她的姑姑关系很好,曾经去他姑姑工作的城市找过王作一,可是也没有找到王作一和程天林的踪迹。 看到二女儿回来,正合程朴平心意,他态度强硬地要求二女儿去建筑设计室当会计。程丽亚很少对爸爸的要求提出反对,这次却坚持要留在珠海工作。 晚上,两姐妹挤在一张床上,聊工作的事,聊家里的事,聊朋友的事,象毛桂香一样,变成“话篓子”。除了担心程天林的行踪外,程丽亚要程青亚帮忙劝劝爸爸,不要强迫她回来小城工作,她觉得在珠海工作,能长见识,也能让人真正成长。 为了庆祝二女儿的回来,毛桂香准备了一桌子的菜,吃饭的时候,四个人坐在饭桌边,大家的心情都不轻松,他们平时都是坐自己固定的一个位置,现在程天林的位置空出来,多希望他能回来,一家人又象以前那样,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地吃饭。 大门响起开锁声,“妈、爸!我回来了!”程天林象是从天而降,轻步走进饭厅。他的脸瘦了一圈,戴着一顶鸭舌帽,一绺长发从帽子下跑出来,不变的是一身牛仔衣,只是裤子上满是小洞洞。 第九章 阴霾散去后的晴朗天 “啪”一声响,毛桂香手中的碗落到地上,她先是瞪目结舌,反应过来后,张口就骂:“你还知道回来?你以为你还是三岁小孩吗?你到底去了哪儿?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些天都是吃不好、睡不好的?” 程天林没有象往常一样和毛桂香顶嘴,他用手摸了摸帽顶,扯着嘴角笑着反问:“妈,你这么多问题,到底让我先回答哪一个?” 坐在毛桂香旁边的程朴平沉默了一会,伸手制止毛桂香即将对程天林发起的第二轮责备,语气平静地对程天林说:“回来就好,快吃饭吧!” 也不管自己脚上穿着拖鞋,程青亚和程丽亚一前一后飞奔进厨房,一个装饭,一个拿筷子,以闪电的速度放到饭桌上。她们不停地挟菜给相天林,看到他清秀的脸瘦成那样,她们都心疼。 程天林没有了往常的口齿伶俐,只低头默默扒饭。毛桂香是直肠子,这些天的担心此刻象火山爆发一样,变成了唠叨的话语,不停地碎碎念,程青亚两姐妹互相打了个眼色,把毛桂香拉到一边,用其他事情分开了她的注意力。 吃完饭,程天林主动拿起笔,把自己这段日子的经历写在纸上给爸爸看。 正如程朴平所推测,他这几个月在不停地找工作,可是负责招聘的工作人员一听说他没学历又没工作经验,都不肯聘请他,甚至还有人冷言冷语的嘲笑他,贫困,窘迫,迷茫,令他倍加怀念家里的温情。住在朋友的租房里,花了人家不少钱,自己都觉得脸上过不去,思前想后,还是打道回府。 “你打算以后的路怎么走?高考期已过了,毕业证都没拿到,你啊……”程朴平叹气。 程青亚拉了张凳子过来,加入了他们的谈话。 小城的中学还没有取消高三复读制度,她有一个要好的同事,名叫姚楚蓉,她的丈夫就在第一中学高中部某一班任班主任,找他们说说情,也许可以让程天林到第一中学复读高三,让他重新拿起课本,温习以往的知识,就算考不上,也算是正式高中毕业。 “好啊!这个想法不错!”程朴平放下写满字迹的纸张,抬头看着程天林,用眼神探究他的想法。经过求职时的一连串碰壁,程天林了解到没有学历的难处。创业吧?年纪还小,钱没有,经验也没有,经过一番思量,他抿一抿嘴唇,用力点头同意程青亚的建议。 姚楚蓉夫妻都是热心的人,听程青亚说明程天林的情况后,都答应帮他这个忙。经过一番走动,程天林被编到了一个教育方式颇为民主的班上,再次开始他的学习生涯。 笼罩在家里的阴霾终于消散,恢复从前那种和谐温馨的气氛后,毛桂香的笑声都比以前响亮了。程青亚叫隔壁的小妹帮他们一家人照了一张合照,放在书房里,一家人再次团聚,当然要留下纪念。 第十章 坚持要端玻璃碗的妹妹 天际边,缓缓飘来阵阵乌云,一瞬间,倾盆大雨落下。雨点“劈劈啪啪”敲打着书房的玻璃窗,朝外一面的玻璃窗立即密集大大小小的雨珠。 程青亚放下手中的报纸,把窗户拴紧,程朴平的设计图画板就在窗边,如果被雨水打湿了,又要重新画一张。 “不行,这一次你要听我的安排!”楼下响起程朴平的声音,那声音的高强度在楼层间荡着一阵阵回音。毛桂香和程青亚都循声下楼,猜想是不是淘气的程天林又惹程朴平生气了。 楼下只有程朴平和程丽亚两个人,毛桂香这才想起程天林还没放学。“你吼什么吼?吓得我们身上的细胞都死了好几千万。”毛桂香慢慢用唇语对程朴平说完,恼了他一眼。 程丽亚安静地坐在沙发上,苹果般的圆圆脸庞上,那双大大的眼睛闪着以往没有的坚决光芒。程朴平用手指着程丽亚,又放下,在客厅里来回走着,浓眉间几乎皱成一个“川”字。程青亚挨着妹妹坐下,问清缘由,原来程朴平已经帮程丽亚的工作铺好路,建筑设计室为她买了一张新的办公桌,温和的程丽亚这次态度强硬,就是不肯去上班。 “你呀你!你们几个年纪还轻,都不知道在大城市工作的辛酸,到公司打工没有出路,工作不稳定,时刻有被人炒鱿鱼的危险,制度严格,福利不好,哪有公务员的幸福指数高?”程朴平用手挡开程丽亚递到他面前的纸条,继续对她洗脑,“有铁饭碗你不用,偏要去端一个玻璃碗,愚昧啊!” “铁饭碗用久了会生锈,玻璃碗不会。”看着妹妹可怜兮兮的样子,程青亚小声的说了一句,反正爸爸也听不见。程丽亚“扑”的一声笑了,用手捂住嘴。 看到程丽亚的笑容,程朴平火气更大,他用力拍了一下茶几,茶几上的茶杯与茶碟剧烈震荡,当当作响。程青亚连忙按住茶杯,爸爸平时不轻易发火,一旦发起火来,会引来“七级大地震”。 程丽亚马上敛住笑容,“姐,爸爸一向听你的话,你帮我劝劝他。我上楼去了,免得他看见我火气更大。”在程青亚耳边说了这两句,她低下头,拿起行李箱转入楼梯间。 “我回办公室了,欠室长的人情还没还。”程朴平板着脸,拿起公文包,走到门口,象是想起什么,转过头盯着程青亚,“青亚,丽亚一向听你的话,你帮我劝劝她。你是做姐姐的,要做好榜样。” “外面下着大雨呢。”毛桂香小跑着到杂物间,拿出一把黑色雨伞给程朴平,他听不见屋外的“哗哗”雨声,也不知道下大雨了。 倚在门边看着程朴平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灰白色的大雨世界中,毛桂香才轻轻关上门。 “你爸火气是大了一点,出发点也是为了丽亚好。”毛桂香对正在整理茶具的程青亚说,她弯下腰捡起程朴平丢弃在地下的纸,都是程丽亚的笔迹,仔细看完,她叹了口气,“外面的世界就那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