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张平记得双红念小学时就长得很漂亮,和张平一样,双红的作文也写得好,有点婴儿肥,皮肤白里透红,杏仁眼,圆圆的鹅蛋脸儿红扑扑的,有两个酒窝,脸上有点浅浅的雀斑,一双眼睛又黑又大,眼睫毛长长的,好像总是望着人笑,乌黑的头发挽到脑壳后面扎个小马尾巴,说实话是个美人胚子。总之按现在的说话,双红就是沈家湾小学的校花。 张平知道班的上铁砣安华狗子都喜欢双红,都跟张平说想跟双红亲嘴,有的还说已经跟双红亲了。张平认为他们是扯谎,用现在的话讲就是YY,因为双红爸爸沈福山是沈家湾村的书记,跟省长只隔三级,土皇帝啊,脚一顿能震得全湾的屋檩子颤。 但张平喜欢的不是双红,是班上一个叫汪玲的女生,汪玲虽然长得不如双红漂亮,但她是天鹅街上长大的,从小不用放牛割猪草,出门碰到下雨天或者大太阳都要打伞,所以皮肤白,细嫩光滑,一白遮三丑,汪玲一看就不是天天跟牛啊泥水打交道的乡里孩子。 汪玲虽然在沈家湾村中心小学上学,但她妈妈是天鹅镇镇政府的妇联主任。对于张平来说,张平最喜欢的是汪玲身上散发的那股镇上人才有的洋气味道,不管是她穿的衣服,打的小花伞,穿的小花皮靴,还是她的头发梳出的款式,都无不让人感觉她跟张平他们这些农村孩子不一样,按张平的理解,就是城里人的味道。 天鹅镇位于江汉平原中部偏北,旧称巡检,自有志以来也算是个人文鼎胜的灵秀之地。镇子的西北角有个山名唤牛头山,形似牛头,且有两角一左一右伸出,汉江从牛头山下日日夜夜流过,江水清澈近似淡绿色。 某年发洪水,滚滚汉江冲过牛头山后在左牛角边拐了个急弯,在牛头上部形成了一个大豁口,大豁口经年累月,成了一大片沼泽,足足有4000多亩,按现在时髦的叫法是“湿地”,里面长着芦苇等各种水草,茂密的草丛里,除了各种野鸭白鹭等水鸟外,每天的冬季,还有从南方飞来美丽的白天鹅到芦苇丛中栖身,生儿育女。 牛头山下有个村子叫沈家湾,沈家湾就在牛头山和汉江之间的一片平原上,是一个不到三百多口人的村子,可谓依山傍水。60年代在毛主席他老人家大修水利的号召下,在牛头上打了一个横坝,把两只“牛角”连了起来,把大豁口给堵了起来,修起了一座水库,名字就叫天鹅水库。 这样,每年春汛的时候,就再不致于因汉江涨水而泛滥成灾了,而且还成了闻名江汉平原地区的鱼米之乡。一直到八十年代中期,这里还经常有雪白的天鹅从很遥远的地方飞过来过冬,进入九十年代后,因为人们经常用丝网、毒药捕杀,天鹅已经难得一见了,沈家湾人只能手搭起个凉棚远远的望着天鹅们从天上高高飞过,一直飞到天边。 张平家是外乡人,张平家一共三口人,父亲木生是上门女婿,祖父没见过,据他妈菊香讲是给国民党给当兵,后来被拉到台湾去了,祖母在他三岁的时候去世。木生是个跛子,在沈家湾是被人欺的角色,好在张平成绩好,在学校给木生挣回一些脸面。和张平同一年出生的双红是村支书沈福山的女儿,和张平是小学同学。 1995年农历五月间的一天清晨,对于沈家湾人来说,是个很平常的日子。水库边一口叫三角堰的野塘里荷叶田田,一颗颗硕大的莲蓬隐映在荷叶间。张平骑在牛上,在野塘荷叶间穿行,他在眼睛上方用手搭了个小凉棚,看了一下不远处的被绿林簇拥的沈家湾,绿树间露出一角角土墙青瓦,朝南处一片青青的水竹林子里有一间屋子,那是他的家。 此时半蹲在牛背上的张平光着后背,腰间只穿着件青灰色的布短裤,浑身上下晒得跟非洲人一样,黑得流油,这时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两颗门牙不多不少的正好空着,他轻轻的扯动一下套在牛鼻子上细麻绳,母水牛就很听话的按他的心里想要去的那个方向朝不远的最大的一枚莲蓬游去,塘水清澈,透出一种青黑色,那是塘中茂盛水草的颜色,一只黑鱼突然从水里直冲出水面,把水吓得摆了下头,凝神看了一下,一群群小青色鲤鱼飞快的游向水草深处。 张平的手正要伸到那枚大莲蓬上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把张平吓了一跳。他缩回手,把手搭到眼睛上遮住太阳光,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清村里跟他差不多同年的一个小女孩琴琴从水库的方向跑过来,正朝湾子的方向飞跑,一边狂奔一边大喊:“爸爸双红落水了!” 喊第三遍的时候琴琴被茅草绊倒,一失足跌进水田里,大哭起来。 正在旁边一块田里犁田的太平吼了一声:“莫瞎哭!我去看看!” 张平听清意思后,从牛背上站起,一个猛子扎里塘里,一扎眼的功夫就从挨着田埂边的水里钻出来,爬上埂子,风一样朝水库边跑去。 每年的夏天,沈家湾基本都有小孩在水库淹死。 琴琴刚爬上水田的时候,张平已经站到了绿草如茵的水库大堤上,用手搭到眼睛上方,四下里张望,可是他什么也没看见,这时,他隐约看见一只白色的天鹅在水面上静静的漂着,张平赶紧揉了揉眼睛,天鹅不见了,他看见天鹅出现的水面,有一洁白的胳膊冒出水面,转眼就沉了下去。 天鹅之于张平来说,是难得一见的。 张平冲过去,站在矶子上,两条小腿用劲一蹬,扎进离矶子足有五米的瓦蓝色碧清清的水面,冒了两串水泡,水面归于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只天鹅从水里飞出来,飞到了云彩之上,又分明垂下头看着这人间发生的一幕。 一只受到惊吓的白鹭飞到松树上,长腿在树枝上搭好后紧张的盯着水面,它以为刚才是条白条鱼跃出水面。 2 张平的水性很不错,水库边的孩子从小就跟水打交道,张平在一帮孩子里更是名列前茅。 且看他跳进水库,潜入水中,睁大着眼睛,不到三秒钟的时间,就看到双红正在接近于无限透明的碧水中慢慢沉入湖底的碧绿的鸭舌草中,他一双手一划,两条腿一夹,一下子就游到双水的身边,把她轻轻的拖住,凭借自己的方向感,力图浮出水面,往岸边游去。 快到岸边时,他先把双红放到矶子上,自己再两脚踩在硬硬的矶子壁上的一块突出的鹅卵石上面,用力一蹬,准备来一个完全的撑跃,没想到脚一滑,他又跌进水里,一到水里,他马上感觉到了异样,水里出现了一个一米见方的漩涡,正飞快的转着,张平正好掉在漩涡的中央,一落进去,不到半秒钟的时间,人就不见了。 这时在三角堰边犁田的太平吩咐他女儿琴琴把牛看好,正深一腿浅一脚的赶到水库堤上,刚好看见落水的女孩躺在岸边,呆呆的看着水面。 太平惊叫了一声:“唉哟我的妈,是双红啊!你没事吧?……哦,对了,是谁个把你救起来的啊?” “我也不知道……我一醒过来就坐在这里……”双红喃喃自语道。 这时太平的女儿琴琴正好跑过来了,说:“是张平,我看见他跳进从里面去了!” “哦,那就没事了,这小子水性好。” 湖面平静无声,只有风吹过水面,皱起一排排细密的波纹,太平看着有些青黑的深不见底的湖水,突然感觉一股凉意袭来,他知道,张平肯定是出事了。 太平对琴琴说:“你跟双红回湾叫人,我下水去看看。” 琴琴点点头,牵着双红的手往沈家湾奔去。 “张平!……张平!……张平啊!……” 远远的传来菊香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张平掉进漩涡后,求生的本能让他拼命想往外挣,但是他感觉小腿像被鸭舌草缠住了,他怎么蹬也摆不掉,回头一看,那些半米来长的鸭舌草在水中妖娆起舞,像被魔笛赋予了生命一样,死死的把张平的两条腿缠住,然后水草深处拉,这时张平感觉自己好像渐渐开始无力,头部因为缺氧,意识开始模糊,无力的垂向湖底,沉在了水草上面,把水草都压平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平躺的那片水草下面,突然一道亮眼的光芒射出来,张平整个身子弹了一下,一下子被刺激醒了,他也看见了那道亮光,是从自己身体下面的水草丛里散射出来的,亮光虽然很眩眼,不过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这时张平的意识慢慢有些清醒了,他感觉自己好像并不是在水中,而是坐在一片草地上,他甚至能看到蓝蓝的天上飘着的白云,只是那些白云走得非常快,就像他在电影里看到的那样,他又感觉有些头晕了,这时才发现自己仍然是在水中。老坐在水中也不是个事儿啊。想到这里,张平慢慢站起来,但是刚要站起来的时候,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他看到离他不到两米远的地方,两个人,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他妈菊香和村支书沈福山抱在一起。 张平血直往头上涌,他早就听村里人说了很多福山是个坏种,没想到这个畜生竟然欺负到他妈身上来了。 张平三步并成二步朝他妈和福山走过去,他决定一脚把福山从他妈身上踢下来。 当张平走过去时,福山和菊香竟然凭空消失了,水里什么也没有,他们难道水遁了?张平百思不得其解,这时他才突然想起来,我怎么在水里这么久,一点也不感到呼吸困难呢?这也是让他感觉不可思议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先出水再说吧,不然成了水鬼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里,张平突然就浮了起来,一头冲出水面。 这时岸上的太平还在那里呆坐着,他突然感觉有人在他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一看,是张平。 太平吓了一跳:“……张平,你没事吧?” 张平看了太平一眼,没理他,朝自己的牛走去。 至于一边哭晕过去的菊香,张平一眼都没看。 太平一拍脑袋,才想起他才犁了一半的田,赶紧朝三角堰的方向跑去。 这时,湾里的人也也赶到了,大家看到张平正骑在牛背上,也松了一口气。 有人不怀好意的说:“这下福山书记肯定要好好感谢一下菊香。” 第二天上学时双红远远看到张平一个人在小路上走,跑着赶上,一把拉住张平,说:“谢谢你昨天救我,你怎么就走了呀,我爸爸要你去我家吃饭呢。” 张平看她一眼,慢慢腾腾的说:“早晓得落水的是你,就不救了。” 双红一听这话,低下头,眼泪花花的。 双红说:”张平,老师说我们两个作文写得好,我们以后当作家好不好?” 张平白了双红一眼,没说话。 “那你要当什么呢?” “关你屁事啊,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宽!” 双红一笑,低着头,看着田里水稻刚吐出来的稻花,蹲下来闻,边闻边说:“好香的稻花啊。” 张平眼睛一翻,丢下双红走了。 上课的时候张平不好好听讲,老是在那偷看汪玲。 汪玲皮肤很白,穿着干净的碎花白紫连衣裙,短发,长得很像《城南旧事》的英子,这让从小就被太阳晒得黑皮样的张平很是神往。 乱糟糟的教室突然一声尖叫,肖波的小胖脸惨白,他脚边睡着一只死老鼠。 张平没想到肖波的声音这么大,吓倒了他一跳。 正在黑板边板书的语文老师德旺捡起死老鼠说:“哪个做的好事?报上名来。” 双红站起朝张平一指,说:“除了张平还有哪个?” 张平结结巴巴地站起来说:“你莫瞎嚼,不不是我搞的。” 德旺把老鼠从破了几块玻璃的窗子甩将出去,转头朝张平吼:“跟老子搬块砖头站到大太阳底下晒,晒到出油为止!双红,你代表我去监督他一下。 3 张平被双红押出教室,自己很自觉地在操场边捡了一块红砖头,把砖头侧立着放好。 双红看着张平站到砖上,说:”张平,以后不要这样作弄人家肖波了好不好?你还是班长哎。” 张平白她一眼:“关你屁事啊汉奸!你是他媳妇?” 双红脸一红:”张平你再说脏话我读老师去。” 张平说:“你个狗腿子,汉奸,你吃巴巴去!” 双红急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是沈家湾惟一不会骂脏话的小姑娘。 双红脸红了,说:”张平你放屁!” 张平朝双红身上吐了一口唾沫,刚吐完远远就看见福山朝这边走过来,吓得一抖,两只脚赶紧站到砖头上。 沈家湾大队办公室就在小学旁边,里面有个小黑屋,德旺经常威胁:“再调皮,关你两天小黑屋!” 福山走到张平旁边摸摸他后脑勺说:“小伙计,又不听老师的话了是罢?” 张平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没有不听话。” 福山拍拍张平后脑勺说:“人家都在屋子里读书,你在这里搞日光浴,还想不想考大学噻?跟老子回教室去好生读书,莫调皮。” 张平小声说:“我怕德旺打我。” 福山呵呵一笑:“怕个么子?你就说是我叫你进去的。” 张平下了砖头到教室门口喊“报告!” 德旺往外看了一眼,说:“进来罗小拐子,老子怕了你。” 进教室时张平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福山还站在窗外望着自己,那眼光很奇怪,是老子看儿子的眼神。 张平在那里摇头晃脑跟着德旺读课文时,斜眼看到福山站在窗外笑眯眯地望着他,当然就显得很不自在,脸红得像猴子屁股。 放学后张平回家经过天鹅水库大堤时听到四喜和贵生坐在堤坡下面说话,张平走过去站着听。 四喜说:“我入你妈听说今年一个人搞20个方!比去年还多两个方!” 天鹅水库也是血吸虫重灾区。镇里经常组织人取泥固堤,说是可以把泥里的血吸虫弄死。 贵生说:“入你妈就福山书记最舒服,他就只晓得搞人。” 四喜笑:“入你妈就你晓得?” 贵生说:“入你妈老子半夜出来解手时看见菊香被福山压在竹林子里搞得直哼哼……。” 四喜笑眯眯的摸摸站在一边的张平的头:“平伢你妈妈跟不跟木生在床上打架啊?” 张平“扑”地吐了四喜一脸口水,顺着水库大堤就往家里跑,风在耳朵边吹得呼呼直响。 这时,张平想起了他在水中看到的那个画面,他慢慢的回想画面的一点一滴,越来越清晰,清晰到甚至能看到那一片片青青的竹叶。 张平想到他家的后院,因为那里真的有一片水竹林。 张平回家后穿过堂屋去后面厨房拿铝瓢子到大水缸舀水喝,他口一时有些渴,正喝时听到屋后面的竹林子传来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张平以为是老鼠打架,在屋子里找来找去都没找到这对老鼠躲什么地方。 张平顺着声音一直找到后院,站在后院的土墙边朝竹林里面望,青青的水竹林里有棵碗口粗的栀子树,一看到栀子树下边,张平头轰了一下。 张平看见他妈妈菊香睡在栀子花树下面的空地上,福山压在菊香身上拱。 这跟他在水中看到的竟然一模一样。 菊香说:“……木生的任务少搞点,他身体不好。” 福山说:“……他不多搞点,我们怎么做这个事?听说你又怀毛毛了?” “……木生想再要一个,他老说平伢不是他的。” “……这样不得行罗,现在计划生育抓得紧,他是不想让我这个书记再搞下去罢?” 张平心乱跳,生怕被他妈妈发现了,很小心地退了出去。他轻手轻脚走回稻场,解开牛绳牵着牛朝水库那边走。这也是他每天放学回家的任务,把牛放饱,不然的话就有可能挨木生打骂。 张平家的母牛很温顺的在前面走,他失魂落魄的跟在后面一阵乱走,牛绳从手里掉了也不管。牛绳一松,母牛兴高采烈的跑到田里吃起嫩嫩的油菜来。 等张平醒过神来,牛已经吃了一大片了,他四周看了一下,还好没人。 这时也在堤边放牛的双红把张平家的牛扯到他跟前。 “你家的牛又在吃我家的油菜。” “吃了又么样?” 张平一副很不友好的样子。 双红说:“你想不想看少年文艺啊,我给你带了两本,我爸新买的。” 张平斜她一眼:“……你要不要栀子花?” 张平知道双红一向很喜欢白白香香的栀子花,姑娘伢就这么回事。 这时候,在张平的眼里,感觉双红就是一朵白白香香的栀子花。 双红笑:“我不要,你送给汪玲的吧。” 张平说:“汪鬼咧!……你到底要不要?要就跟我去拿。” 双红跟着张平朝他家稻场走去。 张平家的稻草垛在屋前的稻草西边,跟小山一样的,他带着双红走到左边脚落坐下来,扒开一个小洞,从稻草里面掏出一大把碧绿叶子白白花苞的栀子花来。 双红接过来拿在手里闻,说:“好香啊。” 张平伸手摸双红的脸。双红的脸摸起来软软的,杏儿眼又黑又亮,淡黄的头发上沾着根淡青的稻草,心里一荡。 张平吸了口气,小声说:“双红……我……我想亲你一下。” 双红脸红了,说:”张平你流氓!” 张平一把抱住双红,双红竟然没有动,小嘴翘起来,等着张平去亲,张平一下感觉没意思透了,松开双红,情绪低落的说:“你走吧……” “……张平,你怎么了?” “你滚!” 张平大吼一声。 这时双红看到张平眼里满是泪水,双红退了两步,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张平一眼。 双红走远后,张平躺在草垛后面一直睡到天黑的时候,被他爸爸木生的破锣腔给吼醒了,从稻草堆钻出来一看,发现家门口围了好些人,他妈坐在地上哭。 4 张平站在人堆后面往里看。 福山望着木生说:“伙计,你还要生几个儿子?我没得儿子不一样的过?” 木生说:“老子想生几个就生几个,跟你没关系!” 福山笑笑,拍拍木生肩膀:“伙计你生100个都跟我没关系,跟政府有关系。” 木生抬手把福山的手扒开,吼:“你罚老子的款就是的!你看老子交不交一分钱?” 福山把张平扯到木生跟前说:“你说黄浑话罢?张平是不是你的儿子?你说……” 旁边围观的人都笑了,他们明显听出福山这话说得有点中气不足。 张平想跑开,福山的手钳子一样夹住他,把张平扯到木生脸前。 “伙计,这么漂亮的儿子,你还嫌不好?” 木生脸色发白,飞起一脚,张平在稻场上打了几个滚。 菊香爬起来拦住木生:“你发魔气啊?踢伢做什么呀?” 张平爬起来摆摆脑袋,头有点晕,站不稳,被人扯得站直了,后脑壳还被轻轻摸了一下,抬头一看是福山。 福山吼道:“你有病罢?” 木生说:“老子的儿子该老子打!你管得宽!” 福山怒道:“我看你是喝黄浑了罢?小伢是国家的未来,日你妈真的是个犟脑袋,老子是来跟你做工作的,要是沈家湾都像你这样,那还有没有王法?” 木生说:“你莫跟老子说王法!你晓得王法?你是沈家湾的王爷!” 福山脸一变:“伙计看样子我硬是盐酱不进了!”福山命令旁边几个民兵:“跟老子捆起来送到市里结扎!把扎结了再跟他讲道理!” 菊香哀哀的上来扯福山,被福山推到一边,一个民兵抬腿照住木生屁股就是一脚,木生一下跪到地上,旁边的民兵上前用麻绳子把木生捆了个结结实实。 木生一边挣一边怒吼:“福山!老子捅你的娘!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菊香哭叫:“福山,你莫这样好不好?” 跪地上的木生翻身飞起一脚踢到菊香肚子上:“你个婊子养的,怎么不去跳水啊,你还有脸在这里哭?” 菊香被踢昏过去,下身流了一地的血。 福山给另外两个民兵下命令道:“把菊香送到市里引产!” 民兵二话不说就把木生摁在地上,一棍子下去,张平听到一声惨叫,木生像一条被打断了腿的狗一样哀嚎不已。 掉光了牙的朱家婆说:“唉,男人要是结了扎,还算男人吗?” 四喜附和:“是哦,那就是给阉了,只能叫太监啦!” 贵生嘴一张,露出一口黄板牙,说:“你们晓得个**,这叫草狗子!” 张平心里疼,一口气跑到水库大堤上躲在堤坡子下面哭,正哭得起劲,有人推他。他抬头一看,是双红。 “滚开去!”张平吼了一声。 双红把一条白里透青的黄瓜递过来,说:“莫哭了张平。” 张平边抹眼泪边说:“哪个说老子哭了?” 他接过双红的黄瓜,一扬手就甩到水库去了。 张平哭累了,望着水里面的黄瓜发呆,双红在他旁边坐下。 “张平,你能不能不哭了,你一哭我就心里疼,其实我也不喜欢我爸爸,他太霸道了。” 张平转头望着双红,眼神让双红害怕。 过了一会儿,张平听到有人说说笑笑的从远处走过来,仔细一看,是汪玲跟肖波。 等汪玲走近,张平站到堤当中说:“此树是我裁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肖波斜张平一眼说:“我告诉老师去。” 张平说:“日你妈你是不是男人啊?什么都跟老师说。” 汪玲说:“哎,肖波你看,水里有条黄瓜。” 张平看了看说:“你想吃?” 汪玲点头。 张平说:“那我下去捞给你吃。” “你会游泳吗?” “不会游还算是男人吗?” 肖波脸一红。 双红拉住张平:“你莫发神经。” 张平挣脱双红的手一把扎进水里。 张平刚一进水,汪玲就对肖波说:“我们走吧。” 肖波说:“你不吃黄瓜了?” 汪玲摇摇头:“我妈妈说了,吃生黄瓜会拉肚子的。” 张平手里拿着那根黄瓜,手忙脚乱地爬上来,望着汪玲和肖波有说有笑走远的背影发呆,把手里的黄瓜递到嘴里咬了一口,发出脆生生的响声。 一转眼张平和他的小伙伴到天鹅镇上中学了。 双红还当着她的学习委员,扎个马尾巴一天到晚眼睛亮亮地看着黑板。汪玲的衣服基本每天都换,穿的依然是很洋气。不幸的是这个时候张平移情别恋了,他爱上了他的英语老师。 英语老师叫李云,省城师范大学的优秀毕业生,长得很丰满,短发,皮肤白。 张平发现,自从李云到了天鹅中学后,他们班班主任吴光明往经常去李云寝室借书看,有几次张平都碰上了,但过了一段时间,吴光明就不去了。张平这时发现镇教育组组长万德成来学校来得很勤快。 万德成能说会道,一表人才,在天鹅是很有名的人物,自从他当上教育组长后,天鹅镇的中考、高考上线率一直排在全市第一名。不过,万德成是有老婆的人。 这天正在上语文课,张平突然打了个冷颤,眼前出现了一幅画面:一对男女在一个套间里,女的穿着漂亮的白色连衣裙,坐在沙发上,是李云,男的正在里面的房间倒水,一直低着头,倒完水,那个男的好像往水里放了一点什么,然后抬起脸很YD的笑了一下。这时张平看清楚那个男的脸了。 张平嗖的一下站了起来,对正在讲台上讲得唾沫横飞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吴光明喊道: “报告吴老师,我要解大手!” 他的声音很响亮,把吴光明和教室里所有的同学都吓了一跳,躲在最后一排呼呼大睡口水都流到桌子上的肖波也给吓醒了,吴光明有些吃惊地看了他一眼,愤怒地说:“给我忍着。” “再忍我拉裤子了!” 吴光明一想,真拉到裤子里,那种臭气肯定搞得满教室都是的。 5 吴光明无奈的挥挥手:“懒人屎尿多,给你十分钟,快去快回!” 出了教室,张平开始奔跑起来,他风一样的跑出了学校大门,朝学校北边的镇教育组办公小楼跑过去,这里是万德成的专用办公室,一般情况下他都是一个人在这里办公。 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张平就跑到了小楼的楼下,他往一楼办公室一看,里面一个人也没有,看来在二楼。 张平急忙跑到二楼,果然看到万德成正在倒水,看来还没来有进行下一步,张平一直吊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了下来。他站在外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况,鼓起了勇气,朝里面吼了声: “李老师,办公室说你家里来电话了,说有急事找你!” 说完,转身就跑了。 万德成本来是以年终考核的事情把李云叫到他的办公室的,他说李云的年终考核不太理想,他想跟李云谈谈心,这当然是猫哭老鼠,没安好心,李云本来不想来,但因为是工作上的事情,她也没有办法,万德成对她的热情,她也感受到了。 一听到张平在外面这么喊了一声,她好像得到了救星一样,马上站了起来,对正准备放药的万德成说:“不要意思啊万组长,我要先回去接着电话,可能是我家里有事。” 万德成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但一想到要真是李云家里要真的出了什什么,如果他不让李云老师回去接电话,到时李云肯定会很恨他的,这样也不好,想到这里,他点点头,装出一副很体贴的样子说:“那你赶快去接电话吧,要是家里出了什什么,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大哥我哦。” 李云马上站起来,对万德成说:“那谢谢万组长,我先走了。” 话说这边张平飞快的跑回学校,等他站在教室门口上气不接下气的喊了声:“报告!”时,吴光明看了看手表,说:“算你小子走运,刚好十分钟。” 这天张平下了课正和同班的人抢着打乒乓球,好不容易抢着球拍,肖波过来推了他一下:“把球拍给我,李老师喊你!” 张平头也没回,说:“想骗我。” 肖波又推他一把:“不信你回头看啊!” 张平扭头一年,小身子一颤。 李云真的正笑吟吟的看着他,不仅如此,还朝他招手呢。 张平那个激动,整个身子都打起抖了,他把球拍往肖波怀里一塞,就跑过去了。一边跑,一边想,一会我怎么跟李老师开口说第一句话呢?他还从没想到李云会单独这么喊她,当然,梦里倒是有过比这更加让他激动的事儿。 张平跑到李云跟前,打着结巴,胸口小鹿乱撞啊。 他红着脸问:“李老师,你喊我有什、什么事吗?” 李云指了指张平的下面,笑而不语。 张平开始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李云。 李云捂嘴笑:”张平,你那儿没扣好哦。” 张平立马往下身看,我的妈啊,裤子拉链没拉,门洞大开,他恨不得一头钻进那个洞里,他赤红着脸,一转身就跑了,一边跑一边把裤链拉上了。 晚上睡寝室时张平一直琢磨这个事儿,最后的结论是,李老师还是对他有意思,不然,怎么会往他那里看呢,而且隔那么远,都能看到。 其实张平想得多了点,主要原因是上课李云让他回答问题时,他一站起来李云就看到了,当然为了照顾张平面子,才打算下了课单独跟他说。 从此,张平想李云想得更勤奋了,这当然是白想。 这天下了晚自习,张平睡到二更的时候,被尿憋醒了,他爬起来出去站到宿舍门口就尿,厕所在学校东边角,他嫌远不去,正拉的时候,他听到猫叫了,应该说又听到猫叫了,他连着好几晚都听到猫叫春了,不过今晚叫得有些不同往常。 张平尿完尿蹑手蹑脚弯了个圈朝寝室后面走去,学生寝室跟教工宿舍连着,一排大平房,张平弯到平房后面,一会就走到吴光明住的那间屋子窗台后边。趴那儿听了一会,没什么动静,正准备顺着墙跟溜走时,猫又叫了起来,他顺着方向侧转脑袋往东边看,原来真有一只猫躬着身子在河边的油菜地里叫,一边叫还一边扒拉着什么。 张平从小胆子就大,他好奇心起来了,正想起身过去看看,远远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朝猫儿那边过去了,借着月光仔细一看,竟然是李云,李云走路几乎要跌倒的样子,张平差点忍不住去扶她。李云一走近,猫儿就跑了,接下来,让张平震惊的事儿出现了,他看见李云竟然慢慢跪那儿了,身子不停地在抽动,很明显,是在哭,又不敢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两只手使劲捶打着地上。 这时张平就很紧张,深更半夜跑到河边哭,这是为什么呢? 张平一动不动趴在那里,刚好他前边有棵大香樟,他就在香樟树下愣愣地望着他暗恋的李老师,一直过了差不过半个小时,李云起身走了。张平慢慢过去,走到野猫子扒拉也就是李云跪的地方,他发现这里的土明显松动过,上面虽然有一块草皮,但是是从别的地方移过来的。他把草皮拿开,拿起地上的一根枯枝撬起来,撬了一会,他看见里面竟然露出一只小手,一下子魂都飞了,他终于知道是什么了,身上的汗毛都炸了,一回头,一双闪着蓝色光的猫眼正在油菜花丛里幽幽地望着他。 张平这时好像不怕了,他把婴儿慢慢从坑里抱起来,抱到河边一个小山坡的地方,那里有一棵大香樟树,他在树下用手刨出一个坑儿,足有半米深,把婴儿放进去,把土培好,回寝室了。 第二天上语文课,来的是吴光明,他用低沉的好像死了娘的语气说:李老师生病了。 第三天上语文课,李云来了,脸白得像张宣纸。 高三上学期,万德成老婆死了,上吊死的。出殡的那天场面相当的大,万德成在地上走一步跪两步。张平也挤在人堆里看热闹,听有人小声说话,他竖起耳朵听。 任国明愤怒地说:“程老师是被万德成活活逼死的,便宜这狗日的了!” 6 吴光明摇摇头说:“死了白死,老万市里有人,你还能抓石头打天?你不知道现在官场流行一官话,升官发财死老婆,现在老万不仅送走旧娶新,还马上就要升官啦,听说要到镇上当副镇长了。” 转眼就到了高考,张平因为偏科名落孙山,转铺盖回了家,这一届成绩都考得不太理想,双红和汪玲也落了榜,肖波落榜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这小子却一出校门就进了镇政府,张平听人讲这主要是因为肖波他妈跟镇委书记吴万林的关系不错。 张平回家后正赶上农村“双抢”,干了几天农活,浑身是泥,从上到下跟个农民没什么两样了,一想到自己一辈子要做农民,张平就有些绝望。他打算过完这个暑假就去广东打工,上班的地方已经让先到那边的五喜联系好了,五喜来信说进厂很辛苦,所以他打算好好在家玩一下再说。在学校时坐在教室里都是一般高,一出社会,高低就马上看出来了,这就是现实。 这天木生叫张平把牛牵到水库边吃些野草,他把牛扔在松树林子里,让它在田坡上慢慢吃草,自己拎起鱼杆朝水库走过去,他先是跳进水库里洗了个澡,然后就站在水里钓起鱼来。 水库的水真清啊,可以看到里面墨绿色茂密的鸭舌头草,一条条小鲫鱼在里面很欢乐的游来游去。 张平把用米糠和着谷子酒做的鱼窝子扔到两米远的有一丛水草的地方,然后把鱼线解开,在鱼钓上穿好鲜红柔嫩的小蚯蚓,站起用竹秆把钓放到那丛水草旁边,正准备开始享受钓鱼的乐趣时,抬头看到一个姑娘牵着一条牯牛朝他这边走过来。张平仔细一看,是双红,双红回家后靠福山的关系到沈湾小学当了一名民办老师,所以张平对双红也是一肚子的鄙视。 双红远远地叫:“平平你家的牛又吃谷了。” 张平头也没回,说:“吃就吃吧,只要不是吃的你家的。” 双红帮张平把牛从谷田扯到松树林的坡地上,她家的牛看见张平家的母牛,跑过来闻母牛的屁股,双红脸红了一下,打了一下自己家的牛,小声骂了一句:“流氓”,把牛牵开后让它在山坡上吃草,她自己则沿着一条稻田埂子朝钓鱼的张平走过去。 张平眼睛死盯着鹅毛杆儿做的鱼漂子,不到一刻钟的工夫,嫰黄色小水草花旁边的鱼漂子轻轻动了一下,有鱼在啄钩啦。 鱼漂子向上轻轻地动了两下,过了三秒钟,就突然浮起打横漂在清翠色的水面上,张平手一沉,知道鱼上钩了,拉出水面一看,一条一指长的鲫鱼被鱼线吊着挣来挣去,在太阳的照耀下鱼鳞的银色光芒一闪一闪的。 张平举鱼杆一甩,鱼被抛到了草坡上,双红蹲下来伸手捉住鲫鱼,取下钩,蹲下来帮张平很小心地放进他浸在水中的竹鱼篓子里。 张平上了岸边,蹲下来给鱼钩上蚯蚓时闻到一股香皂的香味,回头看了双红一眼,她穿着件白色T恤,干净明亮,脖子细白,头发很随便的扎了个马尾巴,下身露出圆润细嫩的小腿,很好看的样子。 “平平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双红一边蹲在那里洗手一边问。 张平呵呵一笑:“无所谓,我现在蛮舒服的,当农民其实也不错,实在不行就去广东打工。” 张平说这话心里有点酸溜的,妈的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啊,当官和不当官,关键时候不用比就能看出结果来了,听说肖波汪玲都进了镇政府上班了。 张平顿了下,说:“你现在当了人类灵魂工程师,感觉不错吧。” 双红说:“其实我最怕当老师,我不会说话,上讲台心里就慌。” 张平说:“是吧?当老师不错啊,起码不用戳牛屁股啦。” 双红发自内心的说:“其实你去最好了。” 张平笑笑:“我去只会误人子弟……还是你爸当官好啊,你家一天到晚都是车水马龙的。” 双红没作声,过了一会说:“我好烦镇上的那些鬼人,一跑到我家里来只晓得吃喝打麻将,一抹就是一晚上,吵得人觉都睡不好。” 张平说:“是罢?” 双红说:“平平你不要灰心,你能写会画还怕出不了头?” “我爸爸会跟你想办法的,他一向很看重你,老说你是我们湾最有出息的伢呢。” 张平听了这话,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点感动,也有点难受,我灰不灰心关你老爸什什么?只是人穷志短,一时又不好说什么。 双红蹲在那里观察张平钓起的鲫鱼。她上身穿着一件白色带荷花的T恤,下身穿一条蓝色裙子,脚上穿着一双绿色的半透明的塑料凉鞋,脚跟白而圆润,上面有一个小红包,应该是被蚊子叮过了的。总之搞得张平心里有点心猿意马的。 张平正要在把上好蚯蚓的鱼钩甩进水里去的时候,双红说:”张平给我钓一回好不好?” 张平说:“你不会钓的。” 双红翘起鲜嫩的小嘴说:“我会钓!不信你给我钓得试。” 张平把鱼钩放进原处后把鱼杆递给双红,说:“你莫跟我把鱼赶跑了就是的。” 双红望着张平,杏眼弯弯的笑笑,露出雪白如玉的牙齿。说:“你放一百个心吧!” 双红钓了一会,鱼漂轻轻动了一下,他俩都屏住了呼吸,很紧张地盯着鱼漂。 这时双红小声说:”张平我的后背好痒啊,帮我抠一下好不好?” 张平心里一热,把手放到双红的后背上,问:“哪里?” 双红说:“中央,对,就是靠边边的那个地方呀。” 张平轻轻地抓起来,像有一股暖流从他身上流过。 双红说:“你抠得好舒服啊。” 双红的后背滑滑的,张平摸起来也很舒服。 双红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清香味,张平知道这是少女的体香,一想起那天在他家草垛边的事,张平浑身就有点发胀。看着双红饱满好看的鹅蛋脸,张平很想亲她,但又很矛盾,这种感觉无法言说。双红望着张平,脸红红的,不说话,嘴唇鲜嫩得像剥去皮的桔瓣。 7 双红扭头看了张平一眼,小声说:“张平,我们到松树林子里去坐坐好不好?” 张平心里一跳,看了一眼双红,喉咙有点发干。 他想了想说:“你先去,我等下子过来。” “好的,我在白鱼矶那边等你。” 过了一会儿,张平扭头看见双红有凸有凹令人销魂的身影进了松树林,往白鱼矶那边走去。 张平心一横,把鱼杆放下,也朝那边走去,因为心里有点激动,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的。不管怎么说,双红毕竟是福山的姑娘啊。 张平一边走一边闭上眼睛,他想试一下能不能看到即将发生的那种让人神往的画面,结果什么也没看到,还差点被一根松树桩绊到地上,爬起来,有些伤心的想,为什么这样的好事也不在我身上发生一下呢? 张平穿过松树林,看见双红正坐在水库边的石矶子上面朝他招手。 “张平,过来,这边。” 张平微微点点头,表面上显得很严肃的样子,走了过去。他还朝后面看了下,这个地方很野,一般没人过来玩。他走过去,站着。 双红仰起白净的脖子,说:”张平,坐下吧,我想跟你叙下家常。” 边说边拍拍她已帮张平垫好的一张塑料纸。 听到这话张平略微有点失望,他挨着双红坐下。 “张平,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呀?” 张平眯起眼睛笑笑:“你问两遍了,我能有什么打算?又不像你,有个好爸爸。” “我也只是个代课的,不晓得几时就会被下回来。” “呵呵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不准备再复读一年吗?” “没得那个兴趣了,再说,复读也要钱。” “要不了几个钱啊。” “嘴巴要吃饭啊,关键是我爸不想供我了。” 数理化不好,再复读也不行,张平知道自己的弱势在哪里,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张平这个人就是很要面子。 “我前两天听我爸爸讲要是我要是个男伢就好了,可以把我弄到镇政府上班,他们现在缺个通讯员。” “通讯员搞什么的?” “跟着领导跑腿的。” 张平说:“哦,跟着领导就能吃香喝辣。” 张平往后面一靠,平躺在草地上,伸手掐过一把狗尾巴草,放在嘴里含着,一股清甜的味道弥漫着整个口腔,他看着天上的云。 “张平,我回去跟我爸爸说说。” 张平摇摇头:“你以为那种地方是能想去就去的?” “昨天海生爸爸还来找他了,想让海生去。” 海生跟张平平时玩得还不错。 张平说:“那好啊,海生嘴巴比我甜些。” “我想你去,你天天窝在屋里也不好,会憋出病来的。听说搞通讯员还是蛮有前途的,要是领导喜欢的话,还可以转正呢。” “转正?” “就是可以转为干部身份,有编制的,相当于吃皇粮。” “这个恐怕比登天还难吧?” “有什么难的,镇上的吴书记以前也是搞通讯员的,听我爸爸说的。” 听到这话,张平心动了。 不错啊,这样看的话,搞个通讯员,还有可能搞个镇长,男人有几个不想出人头地的。 “你爸爸会答应帮我这个忙吗?” “我会再跟他说的,张平你放心。” 一直望着水库远处夕阳发呆的张平回过头看了看双红,白净的脸上,明亮的眼睛,红润的嘴唇,张平一时有些心荡神迷。 张平握住双红的手,说:“为么子对我这么好?” 双红一动也不动,低着头,脸红红的:“……我不想看着你受苦,你不是干农活的人。” 张平心里一颤,把双红抱在了怀里。 忽然听见远处有人喝骂:“谁家的牛啊,又在吃老子家的稻子,老子砍死它!” 张平听出是贵生的声音,魂都吓飞了,赶紧松开了双红。 双红说:“莫怕,他不敢砍的,他认得我家的牛。” 张平说:“我们走吧。” 双红说:“你等一下再走。” 双红理了理头发,走过松树林。 不一会张平听见双红说:“贵生哥,刚才走开去了,牛吃你家的谷了吧?” 贵生呵呵一笑:“是双红啊,要看好自己的牛呀,小心它游到水库对面去了。” 张平睡在地上,两手垫着头,仰面望着蓝蓝的天空,眯起了眼,眼前的一切都漂渺起来,他好像看见一片海市蜃楼,仔细一看,是被人叫做“小白宫”的镇政府。 这天晚上吃饭时菊香问张平:“你真的要去广东打工?” 张平不耐烦的说:“我想去国务院人家也不要啊。” 菊香看了木生一眼,说:“要不就去街上学个手艺,还是去你堂哥镇上的家俱店做徒弟。?” 张平一听,就不高兴了,说:“我不想去。” 木生眼一翻,说:“会打几个柜子有屁用!” 菊香不说话了,她知道张平脸皮薄,是怕碰上同学。张平宁愿跑远点,也不想呆在他堂哥那里听他呼来喝去啊,又说他同学进了镇政府上班,到时万一碰见,多不好意思,都是同学,一个镇干部,一个小木匠。 木生扒了一碗米汤泡饭,把碗朝桌上一顿,黑着脸说:“打工?你今天跑出去,明天爬回来!” 张平不吭气了,他心里也没底,每年过年,五喜他们从广东回来,都会说一些他们打工的事,特别是五喜呆的那种台湾工厂,台湾佬基本上都是把大陆人当猪对待,搞不好还一身病,听了确实让人心惊胆颤。 张平嘴上硬道:“我去了未必就一定要做普工啊?” 木生眼又一翻说:“那你能上天?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张平把碗一放,就回厢屋生闷气去了。 菊香骂木生:“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木生自从张平读高中后就不怎么打他了,木生脾气虽然不好,不过就是嘴巴讨人嫌。 可是,要张平去镇上给他一向瞧不起的堂哥当徒弟学打柜子,是他做梦都没想到的,难道老子这一辈子就做个小木匠?这太搞笑了吧? 张平刚躺下菊香就在堂屋说:“平伢,双红来了。” 张平预感到双红会带给他好消息来,双红进门的时候他听到门口梧桐树喜鹊窝里的喜鹊叫了。 双红穿着件红毛衣,菊香正从黄泥茶壶给双红倒水喝,木生下地干活去了。 8 双红双手接过茶说:“昨天镇里的领导到我家吃饭,说办公室要个通讯员,我爸就推荐了张平,我爸跟吴镇长说张平能写会画是个人才哎。” 这当然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张平不知怎么搞的心里有点慌,硬装出一副平淡的样子:“我要考虑一下。” 菊香说:“你这个伢!这么好的事你还考虑个什么?” 双红点点头,脸上很高兴的:“我爸明天让你去大队部找他,他带你去镇上见镇里的吴书记。” 张平心里虽然很激动,不知怎么有点畏怯,冲口而出,说:“我怕自己不是那块料。” 双红看着张平,眼睛睁得溜圆:“你怎么就不是那块料?你就是那块料!” 双红这副口气把张平吓了一跳。 菊香在一边也很着急:“双红你不跟他说,他是个活哈巴。” 张平听了他妈这么说,突然有点恨菊香,她太没骨气了! 可是当着双红的面,张平又不好说什么。 这时木生突然从门外见来了,他可能一直在蹲在外头抽烟。 木生进来后吭出一句说:“你不去试怎么晓得你搞不好?比你跑出去打工强!” 张平心里有点感动,他知道木生是为他的前途着想才这样说,木生这样等于就是把自己的脸扔到地上了。 张平在心里叹口气,要是他爸爸是村里的书记该有多好,福山那个王八蛋对他张平再好,他内心里也不会感激他啊。 张平看着双红说:“我不想去大队部,我就在小学门口等你爸爸好不好?” 双红听了一笑,脸上现出两个好看的酒窝,说:“也好啊。” 双红是个很懂事的女孩子,她想得到张平为什么不愿意去大队办公室,福山就是在那里把木生的脚打跛的。 菊香说:“双红,替我多谢你爸啊。” 木生蹲在门口磨刀石旁边捏着一根烟,朝双红笑笑,不说话。 张平心里一阵悲哀。 双红走时菊香说说:”张平你送下双红。” 出了门走到稻场上时双红小声说:“你一定要坐我爸租的车去呀,现在做什么都讲面子的,不要让人瞧不起呀。” 张平想了想,点点头答应了。 双红家在下湾,沈家湾是个大湾子。送到下湾湾口,张平就回来了。进屋时张平才想起他都没有亲口跟双红说声谢谢的话,从内心来讲,他还是感激双红的,可是又不想让村里人看出他跟双红有什么关系,毕竟木生的腿是福山打跛的,还被搞去结了个扎,这是奇耻大辱,是个人,都会想办法报仇,这是人之常情。 第二天福山到镇上租了个小面包车,看见张平他显得挺高兴的。 车上他拍拍张平的头说:“平伢去了那里好好干,吴书记就是搞通讯员出身的!” 张平点点头,说实话有点拘束,也不知道说什么,只知道瞎笑。 福山接着说:“听双红说你作文写得好,我跟吴书记讲了,去了后多写点材料,材料写得好领导就会喜欢你,领导一喜欢什么都好办,晓得啵?” 张平说:“晓得的福山叔。” 沙石路有点颠人,路边的白杨树一行行飞快退去。 以前张平去镇上都是走路去,这一次是坐车,心里隐隐有些兴奋,毕竟对于张平来说,这恐怕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几分钟后车子就开进镇政府了。 下了车福山领着张平往白色的镇政府大楼走去。 镇政府大楼是新盖的,白色,八层,算是天鹅镇的最高建筑了,一眼望过去,有点美国白宫的味道。所以天鹅的老百姓给他给了个外号,叫小白宫。 福山问:“第一次来这里吧?” 张平说:“嗯。” 福山说:“莫紧张,这个地方也是人住的。” “嗯,我晓得的福山叔。” 领到二楼的天鹅党政办,一个脑袋上没多少头发的中年男人看见福山,站起来,笑着说: “哟呵,福山书记大驾光临。” “汪大主任,我找了个伢送过来你看看。” 福山跟张平介绍说:“这是党政办公室的汪主任,喊汪主任。” 张平结结巴巴地说:“汪汪主任您好。” 汪主任大名汪中平,头发有点稀,鼻子大,皮肤白,手握起来有点发软。来时张平听福山讲汪中平年轻时候是个阉猪佬,后来进了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能说会道,一口气干到主任,就再升不上去了,副镇级一干就是十几年,从福山的口气里好像不太瞧得起汪中平。 汪中平看了眼张平,说:“小帅哥啊,几岁了?” 福山看着张平,那意思是让他自己说。 张平说:“刚从天鹅高中毕业,19岁。” 汪中平打了个哈哈说:“高中生啊,怎么不考大学?当通讯员可惜了吧?” “成绩不行。”张平谦虚道。 张平这么回答让福山有点着急,补充说:“伢是个好伢,能写会画,主要是偏科,这小狗入的人老实,心窿眼儿还是蛮多的,人也灵活。” 汪中平笑笑:“你福山书记看人几时走眼了的?”然后朝张平说:“小伙计,要作好吃苦的准备哦,通讯员不是那么好干的。” 张平笑:“我晓得的汪主任。” “你认得汪玲不?” “认得,一个班的。” 汪中平笑笑,望着福山说:“我姑娘的同学。” 福山说:“那您汪主任以后该说的就说,该骂的就骂,你就只当是你自己的儿子啊。” 汪中平:“福山书记,我不得客气的,欺穷不欺少,好好搞,年轻人前途不可估量!” 听了汪中平这话,张平一时有些激动。 福山说:“吴书记那边我就不过去了,还有点事,先走了。” 汪中平说:“好的,你忙你的。” 其实福山昨天为张平的事已经请吴万林上镇上的桃源酒店吃饭了,他跟吴万林是初中同学。 说了几句后福山走了,走时还给了张平一百块钱。 “你自己去街上买件衬衣吧,放灵活点,晓得吧?” 张平推着不要钱。 “叫你拿着就拿着,人是英雄钱是胆,拿了工资再说也不迟。” 张平就拿着了。 9 福山坐上车回沈家湾了,张平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目送福山,他想表现出很恭敬的样子,他也搞不清自己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反正是条件反射,现在他才感觉,福山这个书记不是当得玩的。 正式上班的这天阳光不错,人生真是不好说,张平心里不由有些感慨,没想到现在他也成了这里面的一员了。 巧得很,刚进去,就看见汪玲从镇政府办公大楼里走出来,穿着一件湖蓝色的衬衣,下身穿一件牛仔裙,两截腿在阳光下白嫰得有些耀眼,越来越漂亮了,张平心里一颤。 张平喊了一声:“汪玲。” 汪玲一时没认出他来,看了好几眼,才说:”张平,你怎么在这里啊?” “呵呵上班啊,我在这里上班了。”这么突然就看到自己暗恋的人,张平难免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他更不好意思的还是在这里当通讯员,汪玲肯定清楚通讯员是个什么玩艺。 汪玲说:“听我爸爸说办公室来了个新通讯员,不会是你吧?” “就是我,你爸爸是哪个?”张平道。 “你不晓得?”汪玲笑的样子很性感,张平都不敢看她的眼睛。 “汪主任?” “哎,没想到我们班一下子进了三个镇政府。” “还有哪个?” “肖波啊,他进财办了,现在当上秘书了。” 听汪玲这么说,张平没法不自卑。 “呵呵,他肯定比我强,不像我,通讯员。” “哎,他就是一张嘴巴,你又不比他差,”汪玲安慰他。 这让张平心里有点感动。 张平说:“那以后还要你爸爸多多关照,你在哪个办公室上班啊?” “我?我在这里打字,就是个混呗。” “不错啊。很轻松吧?” “轻松个鬼哟,一天到晚要打那些讲话稿,还要校对,纯粹就是当苦力,有什么用呀。” “呵呵,没事,以后我有空帮你校对。” “那你不成了我的秘书了啊?”汪玲媚笑。 汪玲长得漂亮,要是给领导当秘书肯定不太安全。 “唉,要是真能当个秘书就好了。” 汪玲说:“放心,你能写会画,肯定有前途的。” 张平说:“怎么没看见肖波?” 汪玲说:“他啊,一天到晚忙得帽子不见顶,肯定又下乡去了。哦,对了,你也住这院子吧?” “是啊,就住后面的礼堂二楼。要不来坐坐。” 这个时候张平胆子特别大,也不管上班不上班了。 “呵呵好啊。” 进了房间,张平说:“地方太小了,你们家肯定大。” 汪玲说:“也挤得很,我姐姐刚生毛毛,吵得很。” 汪玲打量了一下,说:“你的书好多啊。” 张平说:“还有一半没从屋里拖过来呢,我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买书。” 汪玲把手放到嘴上掩着笑:“我爸爸的书也多,他以前还是个文艺青年呢。” “呵呵,我也是啊,不过现在文学不吃香了就是的。” “我能不能借本书看看啊。” “没问题,你尽管拿就是的。” 张平注意到汪玲葱一样白嫩的手指在书上滑过,心里一荡。 汪玲抽出一本书说:“你也喜欢韩寒啊。” 张平说:“是啊,他不错。” “我还是喜欢郭敬明些,喜欢他的《梦里花落知多少》,其实我最喜欢看知音了。” 张平说:“知音上的那些文章都是哄人的,我一眼都能看出来,你们女孩子真的太好骗了。” 汪玲说:“呵呵,谁叫我们是女孩子呢。女孩子都是小白兔。” 张平呵呵一笑:“在我眼里你真就是只小白兔。” 汪玲说:“你蛮坏哦,你读小学时喜欢欺负肖波,以为我不晓得。” 张平嘿嘿一笑,说:“你晓得么事?” 汪玲低下头,脸慢慢红了。 张平伸手握住了汪玲的手,汪玲的手竟然没有动,张平心里一股热流流过。 汪玲说:”张平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搞得我心里蛮慌你晓不晓得?” 张平把手松开,说:“对不起,我只想摸摸你的手。你怕不晓得,从小学起就这样想了。” 汪玲说:“你在小学时好调皮的,我跟肖波蛮怕你的。” 张平其实想说的是他想亲亲她的手,想想觉得不妥,这样一说就显得自己有点下作了。 为了表现出自己像个君子,张平站起身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看见汪玲好像有点失落的样子,张平心里暗爽。 把汪玲送到她家楼下,张平仰起头,望见满天的星星,这个时候的张平把双红丢到脑壳后头去了,他的打算是这样的,在镇里上班,和汪玲结婚,这才叫梦想啊。 过了两天,老汪让张平把一份材料送到镇政府新上任的副镇长万德成家里,这算是张平上班以来做的第一件工作了,他敲开万镇长家门,开门的人竟然是他的语文老师李云,李云一眼就认出他了。她对张平印象本来就比较深,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张平,你怎么来了?” 张平一时有点百感交集的感觉,他稳定好情绪,慢慢地说:“李老师,我到镇上做通讯员了,给万镇长送一份材料过来。” “哦,好啊,快进来吧。” “呵呵不了,我还有事儿,材料就给您吧。” 李云眼里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情,说:“那下次有空来玩好不好?” “好的好的。” 出了单元楼,站到镇政府大院的空地上,张平有点欲哭无泪的感觉。 不过张平也不是傻子,现在万德成是副镇长了,张平这点分寸还是有的,好不容易来镇上上班,得好好干,别的事不要瞎想,张平这么告诫自己一翻,把心放到原位,老老实实地在办公室里端茶倒水送口信,忙得不亦乐乎。 这天张平正上班,守门的吴老头说门口有人找他,出去一看,是双红。双红背着个双肩包,穿着件带白条的棉运动衫,扎个马尾,脸蛋儿红红的,两只桃花眼水灵灵的,显得挺俏丽的样子。看到双红,张平下意识地往小白宫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明显是怕被汪玲看到了。 10 “张平,”双红叫了他一声。 张平问:“你怎么来了?” 双红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玻璃罐子递给他:“你妈让我带过来的,剁鱼块,她怕你吃不好。” 张平脸一红,接过来说:“这里的饭菜比学校食堂强多了,……你不会是光为送这个跑一趟吧?” 双红说:“我是来找万镇长的。” “哦,找他有什么事?” “听说镇小学招代课老师,我爸爸叫我来问问他。” 其实是她自己想来问的,但不好意思这么跟张平说。 “问他?” “你看你,两耳不听窗外事,他分管我们镇文教卫,管校长。” 双红想调到镇上来,其实是为了跟张平在一起,当然她不好意思跟张平说明白。 聊了会儿天,张平觉得老站在院子大门口不太妥,就骗双红说:“我这会儿有点事要忙,你先去找吴光明吧,等我有空回湾了再去找你玩。” 双红有点失望,微笑着说:“那你先忙去吧,我这就走。” 张平回到大楼上,给书记镇长们打开水时看见双红小小的身影在天鹅街上慢慢走着,心里有点过不得,他凭直觉,双红肯定还有话跟他说。 中午张平推着辆镇里给他配的自行车刚从下面的管理区办完事回来,一进大院子门就听见有人喊他,一看是万德成。 这时万德成手机响了,从腰间掏出来边接边说:“好的好的,我看到时有空没得,我再叫个人。” 放下电话对张平说:“小孙,肖波打电话叫我下午到老街那边的小桃园餐馆吃夜饭,说是有人请客,一起去?” 见万德成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张平笑笑说:“我听您的指示。” “好!”万德成拍拍他的肩膀去了四楼的宣传办。 下了班张平赶到老街那边的小桃园一看,坐在肖波旁边的是双红。 张平一笑:“搞了半天是你请客啊?” 双红说:“还不是为调动的事想麻烦下万镇长。” 肖波说:“什么调动,说这个就生分了,万镇长以前是教育组长,我们这纯粹是师生聚会啊。” 万德成点头说:“是啊是啊,不容易。” 双红举起杯敬万德成的酒,还说:“万镇长,你要帮忙啊。” 万德成说:“没得问题,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张平说:“还是万镇长对我们好。” 肖波又举杯望着张平:“伙计,今天我们俩个多敬万镇长两杯。” 张平笑:“听你的。” “怎么,你们是想合谋把我搞醉啊?” 张平说:“我们只想万镇长喝好不喝倒。” 当了几天通讯员的张平也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 双红脸红得像苹果,两眼含笑,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酒桌是男人的世界。 万德成指了下肖波说:“现在么事都靠关系,要说关系硬,肖波的最硬。” 肖波笑:“万镇长,我哪有什么关系啊。” 万德成说:“你有个在组织部搞副部长的舅舅,以为老子不晓得?双红,你爸爸跟吴书记熟得很,还找我啊?” 双红说:“您是分管我们镇教育的,现官不如现管呀。” 万德成知道这是尊重他的话,呵呵一笑:“教学方面你还得多积累,你年纪轻,这只是个时间问题。” 肖波说:“双红你要多跟万镇长学啊,万镇长是我们镇的教育专家。” 张平又说:“哥子你说错了,万镇长是专家中的专家。” 万德成听了这话,很高兴,说:“说这些做什么,当了个鸡巴副镇长,事一忙,都荒了。” 双红白嫩光洁的脸上,嘴唇桔瓣一样新鲜红嫩,张平看在眼里,心里想,双红其实并不比汪玲差,美中不足的是只是个代课老师,唉。 双红红着脸举起杯子对万德成说:“如果真的能调到镇上来,要多谢万镇长哦。” 万德成说:“放心,会跟你想点办法的。” 四个人东扯西拉,一直吃到晚上10点多,吃得差不多了,双红上了个卫生间回来说: “不好意思万镇长,我要回去了。” 万德成摸出手机说:“那我让车送送你吧。” 双红说:“不用了万镇长,我叫个麻木算了。” 万德成站起来,严肃地说:“那怎么行?这两天很不安全,这段时间镇上有一个流氓团伙害了好几个女孩子了,还都是初中学生。” 听万德成这么说,肖波朝张平眨眨眼。 张平说:“双红你先走吧,我来结帐。” 他是想还双红一个人情。 双红说:“账我刚才已经结了,你晚上很忙吧?” 张平随口说:“嗯,有点事。” 双红没说话了。 双红被万德成硬拉上车,朝背街开去,那个方向也是往教育组办公楼去的方面。 肖波和张平在街上朝镇政府那边走去,说些不咸不淡的话。 “你们汪主任对你怎么样?” “还可以吧,汪玲的爸爸嘛。” “哎,你这家伙也不要太单纯了,老汪这人很阴的,我劝你多长个后眼。” “哦,我一个小通讯员,会听话就行了,不像你肖大秘书啊,现在都是正式编制了。” “张平,不是我说你,在镇上混,人要放灵活些,有事没事,多往领导家跑跑,看见有什么需要帮忙做的,就做一下,比如买菜啊拖地板啊,这些事虽然都是小事,可你干了,领导心里高兴啊,一高兴,你这小通讯员说不定就可以有转正的机会啦,我们是同学,我才跟你说这些……” 两个人正在黑灯瞎火的街上胡乱聊的时候,张平心里一沉,马上不作声了,任由肖波在那里张着嘴巴海吹一气。 张平拍拍肖波的肩膀说:“伙计,我们不扯淡了,你想不想看点新鲜东西。” 肖波突然明白过来了,说:“走吧。” 走到镇政府办公楼,张平看到二楼老万办公室的灯果然亮着。 上到二楼,肖波把张平拉到一个窗子底下蹲下来,然后朝窗子指了指,张平伸长脑袋从窗缝望进去。只看见双红抱住的胸部低着头说:“万镇长不要这样好不好……我怕。” 张平在心里骂,这个狗入的真的是狗改不了吃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