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十年 十年生死两茫茫,望一望,费思量。 九死一生逃劫难,想一想,破天荒。 触电之伤难治愈,忆一忆,泪两行。 初生牛犊不怕虎,搏一搏,胜无双。 天若有情天亦老,沉一沉,凝故伤。 欲说还休哭无泪,数一数,情断肠。 句句是血情满泱,滴一滴,凝心房。 一曲长歌道心酸,解一解,味满缸。 病痛缠身十年疮, 看透世故心已凉。 人情冷暖己自知, 何必金钱粉黛妆。 忆一忆, 望一望, 思一思, 量一量。 人生如梦梦难醒, 梦醒时分是彷徨。 生不易,死无勇, 万般煎熬夹中央。 针尾顶穿指磨茧, 痛到不痛麻木伤。 梦中景物实虚幻, 看清却到心死凉。 忽如一夜春风来, 千事万事顿塞开。 回首遥望来时路, 心惊胆战直寒凉。 一念之差生死路, 一线生机竟抓住。 若有再次遇可否?, 无语无泪心颤抖。 ………… 问君心滴几多血?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第一章精神病人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精神病人的世界是天堂,也是地狱,而心情有时兴奋无比,但有时却万念俱灰,感觉不到常人的喜怒哀乐,让常人无法理解。就这样,快乐的,忧伤的,孤独的,无奈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周围人的眼光好奇怪啊!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爸爸妈妈?” “他们的眼神怎么会是那样?像受了惊吓,突然很害怕,突然很伤心,突然……很复杂的表情。” “前面走来两个人。他们要干什么?打我吗?” “干什么?他们要干什么?” “拉着我,是要带我去哪啊?是上刑场吗?他们要杀我吗?” “不要啊……” “跑,我要逃跑,我要逃命,我要……” ………… “这是什么地方?——精神病院。为什么要把我送到这里来?我没有精神病,我怎么会是精神病呢?他们想害我,对,他们想害我。我该怎么办?” …… “现在是逃不掉了。叫明明来帮我,我男朋友。我的男朋友,他聪明,睿智,能干……我都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词语怎样去形容他。他简直就是神话中的勇士,不对,不是神话中的,事实就是这样。嘿嘿,有这样一个男朋友我好幸福呀。嘿嘿。” “不过,现在该怎么办呢?他不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怎么办呢?他不知道。怎么办呢?给爸爸说,让他带话。我去告诉爸爸。”…… 医生来了,把爸爸叫了过去。(“他是杀手吗?他会让我安乐死吗?”)…… “他们在说什么?爸爸应该在做医生的工作吧,把我放了吧?” “但是……爸爸出卖了我,他和医院的人是一伙的。我上当了……” “怎么办?好伤心啊!亲爸爸出卖自己的感觉。我最最亲爱的爸爸。我好伤心,我好绝望。”…… “死,对,自杀!与其让他们折磨死,还不如自己自杀来得快,痛苦少。”于是,刚才还因为自己有个优秀男朋友而自豪的我决定自杀。——我努力挣脱爸爸的手,向旁边的墙上撞去。爸爸拦住了我,还有好多人。 “看来病的不轻,先住院吧!”一个医生这样说道。“这是单子,你们两个谁去楼下办下住院手续?” 爸爸妈妈相望了一眼,爸爸示意了一下,于是妈妈拿着单子下楼了。 妈妈走了。就只剩下爸爸了。我不再相信爸爸,因为他和医生是一伙的,认为我有精神病。 我很生气,于是我又一次的往墙上撞。 “拉住她!快,拉住她!!!” 于是,我住院了……。 古鼓的夏天特别的热,白天,大家都呆在屋子里,不大出门,只有晚上太阳下山后才出来散步休息。匆匆的河水从天桥下流过,河床边的花啊,草啊,树啊,都被滋润得郁郁葱葱。湿润的空气迎面袭来,凉凉的,潮潮的,让人痒痒的,只想去冲个凉…… 这晚,我没有出门,坐在床上,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喂?妈!我不想活了……” 对着电话那头的亲人,我终于说出这几天来自己一直在纠结的事情…… “怎么了?娜娜?你怎么了?……” “我,我,我……呜呜……” “啊?你怎么了?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你怎么了?” “哇……”我伤心地哭了起来…… “娜娜?娜娜?……快,快来,看娜娜怎么了?”声音很着急的样子。 “娜娜?娜娜?” “娜娜,你怎么了,跟妈妈说呀?你怎么了?”妈妈的语气渐渐缓和了下来。 “我知道,一个人在外不容易……有什么事情就跟妈妈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跟妈妈说……” “我在宿舍,一个人……”呜—— 宿舍里就我一个人,空荡荡的,哭声充盈着整个房间,让哭声显得更加撕心裂肺。这时,陪伴我的也只有自己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越哭越伤心…… “娜娜?娜娜?……娜娜…………” 不知道哭了多久,也许是累了,太伤心了,我竟然睡了过去…… 不知哭了多久,睡了多久,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唤醒了我——“这里,就这里,快把门打开!快!!!”咚的一声,门开了。进来了三个人,其中两个是我们的辅导员,另一个是我们的班长。“就是这个孩子吧?”其中的一位辅导员说,他们环顾了一下四周,仰头看了看门牌号,“对,就是这个了。”于是,就这样,我开始接受“监管”。 “哪个是你的床?” 我指了指正对凉台的那个床位,哽咽着说:“我的是这个。” “嗯,被子叠得蛮整齐嘛!”那个辅导员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就你一个人叠被子了。”简直没话找话。我会心的笑了笑。辅导员看见我笑了,严肃的神情放松了下来。于是她让我坐下,她也坐了下来。 “这幅字是你的吗?” “嗯,我前几天刚买回来的。这是隶书,我特别喜欢隶书,很有韵味。” “哦——是隶书体啊!我还不知道,看来你对这方面挺有造诣的。” 我又会心的笑了笑。 辅导员看见我又笑了,于是话题更深了一步—— “今天怎么了?为什么哭呢?” “我,我……”我又开始哭了起来。 “有什么事情跟老师说嘛!我们都在这里,看,你长得这么漂亮。” “是不是跟谁谈恋爱了?” “我……”我嘴巴动了动,想了想,摇摇头,很小声的说了句:“不是。” “那是为什么?” “我……是……是因为……因为……宿舍寝室关系不好。” 于是,我在他们面前开始抱怨起来。 “她们都不爱学习,我觉得上大学要么多学点知识,要么多交点朋友。可她们……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我觉得你就很有想法。挺好的。” 我笑了,“老师,过奖了。”我从上大学以来第一次听见有人当面褒奖我,好像又找回了高中时的优越感,话匣子一下打开了—— “上次考试整个寝室就我没挂科,她们几个都挂了。……” “嗯,嗯,嗯。”辅导员连连点头。 我的心境平静了下来,还想跟他们说些什么,这时,她们转身要走。临走的时候,两位辅导员跟班长悄悄说了些什么,隐约听到:“这几天,费点心,看好她。”我转过头,想多听几句。可是,他们却停止了,跟我说了声再见,于是,便出了宿舍。 后来的几天里,我一直都闷闷不乐。独自一人去食堂吃饭,独自一人去教室上课。 这条是从宿舍到教室的必经之路,也不知走了多少次。这就像一个窗口,每天都上演着不同的内容,丰富多彩。 宿舍门口是一条饮食街。街道两旁是饭店。清晨7点左右,饭店还没有开门,于是一些小商贩便趁机“占道经营”,排的满满的。卖什么的都有。包子、烧卖、油饼……好多我都叫不上名字。我最喜欢吃的是羽羽阿姨卖的包子,特别是香菇馅的。香菇切的碎碎的,拌着白菜馅,脆脆的,鲜香鲜香的。吃起来咯吱咯吱的,嘴里满嘴的香。闻起来就很香。 羽羽阿姨个子不高,比我低一点,但是很瘦,看上去很干练。每天,她都会站在自己的蒸笼旁边吆喝着:“包子!热包子啦!谁吃包子?热包子啦!”而我,包子几乎是除周末外早餐的必修课程。于是,没过多久,她便记住了我。每次只要看见我,便远远的吆喝。 快到教室的一个拐角,有一位卖报纸的阿姨。每天早晨在这里叫卖。不管你早上起得多早,都会看见她的身影,听见她的叫卖声。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起来了,反正你起得多早,都能看见她的身影。她是本地人,因为总是用本地口音叫卖着,温柔的声色加上本地口音特有的阴阳顿挫,使她的叫卖声特别悦耳动听,伴着清晨湿润的薄雾,润润的,像是在歌唱。 这天,我依旧走在去往教室的这条路上。也不知怎么的,脚下像绑了千斤重的铁块,好沉好沉,怎么也迈不开。看着周围的事物,曾是那样的熟悉,而现在,感觉又是那样的遥远。明明触手可及,但是又像是舞台上的戏剧,怎么也融不进去。我就像一个观望者,看着他们走来走去,个个匆匆忙忙,但是,这一切好像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甚者开始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那位羽羽阿姨看见了我,热情的摇摇手,向我打招呼:“快来,今天有你最喜欢的香菇包!”我一阵惊愕,无法想象当时自己的表情。木讷吧,诧异吧,就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于是,我挤出了个微笑,“阿姨,我今天不吃。明天吧?”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还是生活在这个世界当中的,这个银河系星球上的三维世界里。 而这天,我照旧听到他的叫卖声,但是却听不出往日的“歌曲”来,她的声音像是蒙上了一层纱,与我的世界隔绝起来,听不出节奏,也听不懂内容。 上课了,我坐在教室里,开始了一天的学习。我突然发现,老师的讲课声,学生的嘈杂声,都好像隔了一层纱,把我和外面的世界隔绝起来,我很难听懂老师讲的什么内容,也很难融入到同学的嘈杂的话题中,开始奇怪周围人的反应。这时,我发现好像有一个目光注视着我,原来是班长。 “她为什么要看我?她在看什么?我身上有什么吗?衣服没穿好?还是脸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开始害怕起来,于是低下头,不敢正视别人,正视别人的眼光,低着头,一个人,默默的坐在那个角落里。 该吃饭了,我一个人去了食堂。今天的饭菜特别的香,一份饺子另加了一份扬州炒饭,竟然都吃下去了。忍不住肚子打起了饱嗝,胃撑得难受,饭菜好像要从食管里涌上来。我实在吃不下来了,不过还是觉得饿。心脏忽忽的颤抖,感觉连呼吸都没有了,什么都不知道了,瞬间死亡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只持续一两秒钟,突地一下,心脏又开始跳动,整个人又都活过来了。就是这样的感觉,间断的持续在我的身体里,让人感到后怕,而我又不得不停的自我安慰。 以后的几天都是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大概两天的时间,也就是第二天的晚上,我突然接到妈妈的电话,妈妈坐火车从家乡赶过来了。妈妈的到来让我万分惊喜,心里暖暖的感觉。 终于看到了妈妈,抱着妈妈,哭了,大声地哭,大声地哭。 我已经记不清楚我为什么哭了,也许是因为很多问题积压了太久,太伤心,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也不愿意想了,竟然就这样哭起来了,很大很大声的哭起来了。为什么要哭,现在回头想想,竟也不愿再费脑筋去回忆了,因为在那里,那个时候,我已经身心俱惫。后来都发生了什么,已经说不清楚了,只是间断的记得几个间隔场景,几幅图画,映在我的脑海里,间断的,连贯不起来。 后来的几天,妈妈带我去看了心理医生,还在学校旁边租了间小屋子,让我静养。 太阳渐渐落了山,天凉了下来,一群蛤蟆像是起了劲,呱呱的叫。在床上躺了几天的我突然之间开始害怕起来,一种不安全感油然而生——“我要出去,找爸爸……”“抓住她,抓住她!”妈妈急匆匆的喊道,“不,我要去找爸爸,我要……”于是,我向学校的方向跑去…… 于是,便上演了开头的那一幕。 第二章精神病院里的生活是怎样的? 精神病人是不受尊重的,精神病院的生活是枯燥痛苦的,第一次试药的过程是漫长的,而等待康复的心是焦急难耐的。天灾往往出人意料,而期盼已久的结果也往往会意外的到来。 “送她去病房。”医生对旁边的护士冷冷的说。 我还没来得及回神,迎面走来了两位护士姐姐,直视前方,脸上没有笑容,死尸般的面庞,粗壮的手臂,半握的拳头,齐步走过来。“是她吧?”一位护士姐姐说,医生点了点头。 于是,这两位护士姐姐一人拉了我一个胳膊,要带我去病房,这时,我才意识到大事不好了。“怎么办?我逃不掉了。强硬威逼是不行了,还是换种方式吧。”于是我讨好的向其中的一位护士姐姐笑了笑—— “进去吧,里面很好的,有很多和你一样大的小姐妹。”护士姐姐笑着说。 于是,医办室中的一个大铁门开了……这时,我才注意到这有个能打开的大铁门——很大,有两米宽,打开后才知道,它也很厚实,有二十公分的厚度,砸都砸不烂。我伸头向里面看了看,很多女孩,有和我一般大的,还有比我小的,有的坐在那里发呆,有的手拉着手散步。前面两个女孩就是,手拉着手,披肩长发,但是走路却好慢,想放慢了的动画片。所有人的动作都好慢,说话慢慢的,走路慢慢的,举手投足都是慢慢的。我向四周环望,这里的气氛好奇怪啊,和外面像是两个世界。 “我不要!不要进去!里面好害怕啊!”我使出全身力气挣脱着护士姐姐的手,挣扎着想逃跑,但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挟住了我,劲好大,感觉比男人的力量还雄厚,“进去吧?听话!”我回头看着妈妈、爸爸,想让他们来救我,但是,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爸爸妈妈向我招了招手,“进去吧,过两天,爸爸妈妈来看你。”——我的心,死了。我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要靠我自己了。 无济于事,就这样,进去了。 终于,就这样,进去了。 我被绑在了床上,听说过两个小时才能松绑,获得自由。那是因为我刚才有自杀行为。 “我没有死。他们并不想致我于死地,结局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我暗自庆幸。“原来他们并没有恶意,是我自己想错了。不过这是什么地方?”我平躺在床上,四肢敞开,想动动胳膊,动动腿。“怎么?动不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挣扎得厉害,绳子就越紧。我被绑在了床上,能动的只有脖子和头。过了一会,觉得有点无聊,于是我扭动着脖子,四处张望。 我抬头看看。低头望望;斜着看看,仰头望望。左边是墙,右边也是墙,上边是墙,下边也是墙,我扒着头使劲向远看,有一扇黄色的门,外面是楼道。 终于…… 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哪!天哪!天哪!————精神病院,我懵了。这是什么医院?什么人来这里?精神病,这是什么病?什么时候和我扯上了关系?怎么会和我有关系?泪奔…… 在盛胜 于是,就这样,我住进了古鼓盛胜精神卫生中心。 这里是女病房,一整层都是病区。在这个整层里,有病房,活动室,饭堂,洗手间,一应俱全。中间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这些病房啊,活动室啊,饭堂啊、洗手间的就依次分别分布在它的两旁。走廊东西贯通,但是却没有窗户。我记得东边是病房,中间是活动室,再过去分别是是饭堂、休息室和洗手间。走廊很长,大概有50米,两旁是长椅。因为太长,太阳光射不进来,所以从我进病房到出病房,一直都是长明灯。由于晒不到太阳,呆久了就觉得心烦,想大喊大叫的发泄出来。但是,谁都不敢喊。因为大家都知道,如果在这里,有一丁点的“不听话”、“不正常”,护士姐姐就会认为你状态不好,医生会给你加药,离“释放”的日子就会越远。 平时没事的时候,大家会在走廊里来回走动,打发无聊的时间,以此排遣心中的郁闷。我刚开始并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走来走去,觉得他们很奇怪,不过,一星期之后,我便和他们一样了。 病房里都是恒温,据说是吃药的药物副反应太大,病人受不了太热太冷的天气,而且吃药期间不能感冒,一感冒或者发烧就会掩饰药物副作用,影响医生对病情的判断,所以,病房里都是恒温。当然,住院费也是相当高的。 我住在东边第二个房间里。一共有四张床,依次排列,十分整齐。门对着窗,干净整洁。太阳光直射进来,南北通透,很是舒服。我的病床是靠门数第二个。雪白的被褥上猩红的印着:“盛胜精卫中心”。本来十分整洁的病房顿时变了味,就像是监狱一样。猩红的“血迹”涂抹在雪白的被褥上,也涂抹在我的心上,浸满了我稚嫩的心,也浸满了整个房间,只有玻窗透过的阳光才能让人感到依稀希望。 活动室在中间,有电视、长条凳。这里空间挺大的,可以能容纳整个病区的病人。一般下午就会有活动,是进行康复训练。康复训练的内容丰富多彩,有跳舞、做游戏、朗读比赛、听新闻、进行精神卫生知识普及等等。我记得周三和周五的下午有老师教跳舞,做游戏。周五晚上活动室的电视会开一会儿,可以看看电视,当然,电视节目可以自己选。 教跳舞的是位50岁上下的女老师。虽然50多了,但是根本看不出年龄。她跳舞时摇曳的身姿,对病人耐心细致的讲解,充满爱心的她看上去比她的实际年龄小了10多岁,让人很是羡慕。她会跳很多舞,其中恰恰,蒙古舞跳得最好。看她跳舞简直是一种享受,让人看了还想看,情不自禁的随她翩翩起舞起来。 因为音乐可以缓解病人的焦虑情绪,也是一种很好的康复治疗方式,所以,每个星期三下午都会有舞蹈课。今天是星期三,照例是舞蹈课,听音乐跳舞。——音乐响起,悠扬至极,老师站在长条凳上,翩翩起舞,给我们表演示范。跳什么舞我忘了,大概是蒙古舞吧。我们站在台下,音乐响起,伴随着悠扬的音乐,不自觉的跟着跳了起来。忘记了愁苦,忘记了忧伤,也忘记了自己是一名“精神病人”……这是住院期间中最快乐的时段,所以每次总觉得有点短暂,结束时有些不舍,但是自己却无能为力。这样,在住院期间,我唯一有盼头的可能就是这星期三的舞蹈课了,总是盼着星期三的到来。 一个星期三的下午,舞蹈课结束之后,护士姐姐教我们做游戏。那是一个叫做兔子舞的游戏。大家围成一个圈,互相搭着肩膀,和着音乐,换着左右脚,一边唱一边跳。每到这时,我才感到一丝丝的快乐。因为在精神病院的生活简直太无趣了。 早上6点左右起床,然后排队洗漱、吃早饭,等待主治医生的到来,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然后就是发呆,中午吃午饭,发呆,下午吃晚饭,发呆,睡觉。天天如此,而且不能去哪,只能在医院里呆着。想大喊大叫发泄一下自己心中的郁闷,却只能被护士姐姐贴上“不正常”的标签。 周三的集体游戏后是自由活动,大家会自由成组做自己喜欢的游戏。记得有一次,游戏结束之后,我们就坐在长条凳上聊天。大家在讨论的是关于对精神病院的种种看法。我记得有一个小姑娘,大概13、14岁的样子,皮肤白皙,面庞清秀,鸭蛋脸,眼睛大大的,穿着一件白色外套,特别的美丽。我很喜欢她的气质,喜欢的有点嫉妒。她跟我们攀聊起来。她说这是她第三次住院了,第一次是在盛胜,第二次是在天天医院,第三次就是这次了。她得的是抑郁症,已经自杀了三次。但是三次都自杀未遂。有一位女孩说:“琦琦,你长得这么漂亮,有什么想不开的啊?”因为当时人们对精神疾病的认识有限,说不清发病的机理,所以都不明白病人为什么要自杀,更不能理解病人的感受,就是得病的人都觉得得病是件很丢脸的事情。 当时我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去怎么样形容那女孩的笑容,是自信,是开心,是痛苦,是无奈。于是她拉开自己的袖子,伸出手臂,让我们看她的胳膊。玉柱一样的胳膊,竹笋般的手指,看背面,是何等的好看,迷人,看一眼,忍不住还想看第二眼。但是,当她翻看手掌,让我们看内侧的时候,我们惊呆了。胳膊内侧三道红色的缝针印,摆在那里。让人觉得有点可惜,有点失望。这么好看的手臂竟然被这三道疤痕破坏了。望着这个小姑娘,感觉就是上等的瓷瓶有了裂痕,顿时失去了原有的价值。这么好看的美人就这样破坏了。有点惋惜,又有点庆幸,心里的妒嫉渐渐消失,于是,暗下决心,无论怎么样,都不会付诸行动,伤害自己。 周五的晚上活动室的电视会开一会,可以看看电视,当然,电视节目可以自己选。有时候,会有男医生进来看球赛。这是我们唯一在医生早上查完病房后能见到异性的时候,所以,每到这个时候,我总是很兴奋,主动去和那些大夫聊聊天。尽管我不太懂球赛,尽管他们对我很冷漠,爱理不理,对我很歧视,我很生气,很不满,但是,对于当时的我,一个精神病人,却没有任何权力去生气,去发泄。我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感受,想生气,却没权力生气,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很无助,很无奈,眼泪只能往肚子里咽,而这气,咽又咽不下,吐又吐不出,时间长了,累积的多了,就像是一个苦果卡在喉咙里,卡在那里,就在那里,也就在那里了。 还有饭堂,饭堂里整齐的摆着几张桌子、凳子,吃饭的时候大家排队打饭,有专门的阿姨打扫卫生。在古鼓盛胜,基本上每天都要吃米饭。一人两个小钢盅盆,一个打米饭,一个打菜。古鼓的饭菜总体来说还可以,有肉吃。但是是大锅饭,没什么味道。开始的几天还行,后来就觉得不行了,吃的让人发恶心,但是别无选择,必须得吃。吃饭的时候,总有几个护士姐姐监督吃饭。因为吃药有很大的副作用,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伤害,特别是对肝、肾、心脏都有很大的影响,有时甚至要发烧,所以,病人必须好好吃饭。吃的饱饱的,才能有体力抵抗着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可怕副作用。 两三天后,我开始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早上9点,医生在开完会后会准时查房。因为精神病是不能用仪器检测出来的,只是通过病人的诉说自己的感受来判断病情,所以主治医生会跟你谈话,以此推断你病情的发展,药物对你是否起了作用。其实这里的每位精神病人都是害怕他们的主治大夫的,因为对病人来说,一句说不好,医生就会给你加药,让你忍受巨大的副作用。所以病人很怕自己的主治大夫,也怕和主治大夫谈话。而每天的谈话感觉就像是警察在审问犯人,医生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能反驳,不能说出自己的不同意见。如果说了,有很大的可能性你会被加药,然后就是随之而来的副作用,让你和死神搏斗一回。 查完房后,这一天基本上就没事了。中午12点和晚上6点吃个饭,饭后再吃个药,临睡前洗个澡,就又睡觉了。每天都这样,天天都这样,简单的、机械的、依旧着,重复着。 说真的,刚开始进去的时候特别的无聊,时间就像凝固住了,把人捆住,做什么都觉得没劲。后来,渐渐的适应了这里的环境:机械、无聊、失去自由。其实什么都还可以干,没人会觉得你懒,不上进,因为这里就是不正常的人呆的地方。怎么休息都可以,睡觉,来回走动,打乒乓球,反正所有的事情都和玩有关。怎么发疯也可以,想喊就喊,想叫就叫,但是当然,会贴上精神不正常的标签。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左看看,右瞧瞧,环顾整个病房,“这里和监狱有不同吗?我该怎么办呢?我该如何摆脱这一切呢?恢复以前的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我思索着。 过了几天,临床来了个小妹妹,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短发头,瘦瘦的,清瘦的面庞上标致的五官,干净利落,十分精干。她穿着红色的病号服,就躺在我的临床。从来的那天起嘴里就念叨着什么,不停的说话,晚上也不停,有的时候还吵得我没办法入睡。跟她说吧,她顾不上搭理你,继续自言自语,不断的反复说着同一件事情,具体什么事情,你也听不清楚。不跟她说吧,自己本来药物反应就大,需要静养,在安静的环境里都会觉得恶心,难受,再别说有个人在你身边吵吵闹闹的。后来才知道,这个小姑娘得的是躁狂。所以一直说话,说个不停。 我们是同一个主治医生,她当时大概24、25的样子,刚刚研究生毕业吧。长头发,戴着眼镜。她每天都会问我一些问题,跟我聊天。这些问题我刚开始不大适应,因为这些不是正常的话题。而是你今天情绪怎么样?你有听到什么声音没有?有没有人跟你说话?你害怕吗?你想哭吗?你感觉自己很伟大吗?等等。反正就是些和实际生活没有任何关联的话题,有时让你莫名其妙,有时还要费脑子去想。但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语,后来困扰了我整整十年。 我们的谈话是单独进行的。我不知道我们的主治医生给那个小妹妹谈的什么内容,那个小妹妹也不知道医生跟我谈的什么内容。她不知道我服用什么药,我也不知道她服用什么药。只知道她和我的病情不大一样,是单相躁狂,而我是双相躁郁。现在我才明白,当时大家都很小心翼翼,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的病情,就算是病人与病人之间,可想当时社会对我们是怎样的一种歧视,就连自己也歧视自己。 后来,服了一段药物之后,她的嘴巴终于闭住了,你说话她也能和你聊上几句。于是,某一天的下午,我和她攀聊起来。原来,她上初中,上课的时候发了病:老师在台上讲课,她忍不住不停地插嘴,然后就被送到这里来了。谈话中,她很懂事,她说她家就她爸爸一个人挣钱,这次住院一个月就要花好几千块,她不想住在这里,因为太贵了。而且药也很贵。“没关系,病好了可以去挣钱的。把花的钱都挣回来。”我安慰她说,把爸妈送来的荔枝给她吃,她很高兴,很快就吃完了。其实很多病人都很懂事的,心肠也很好,但是在那个时候,一旦贴上了精神病人的标签,你的思想,感觉,情感,动作,一切的一切,都与“不正常”画上了等号。你只有忍,忍下所有的痛,忍下所有的气,然后对他们致以微笑,他们才愿伸手相帮。 小妹妹的父母很少来看她,我的印象中就是入院来了,出院来了。中间只来了一次,给她送的是一瓶自己家腌的咸菜。她很羡慕我有很多好吃的,每次爸妈给我送来的零食我都会给她分一点。她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她,因为她很懂事,也很有礼貌。可以看出来,她每次吃我东西尽管很想吃,但也只是礼貌性的吃一点,教养很好。 过了几天,她出院了。我本来并不知道,是医生告诉我的。我想起来,医生跟她谈了一次话,医生问她以后上课还打断老师的话吗?她说不了。于是,她被带走了。那天没有回来,第二天也没有回来。我很想她,毕竟这个陌生的环境里,还有她的陪伴。后来我问了医生,才知道她出院了。我畅想着自己也尽快出院,想着她,我心里很是期待。我想着也许过上几个星期,或者一个月,我也就出去了。但是,当时我并不知道,这对我来说,只是个奢望而已。 第三章药,吃还是不吃? 精神病药物治疗的副作用是巨大的,得病的感觉是痛苦的,治还是不治,吃还是不吃,纠结在心里,纠结着……吃吧,副作用再大也得吃,这就当是为了自由付出的代价。 在医院里,吃药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不管是对于医生还是对于病人。但对病人来说,也是一个残酷的事情。因为大家都知道,最有效地治疗手段就是吃药。药吃准了,就可以痊愈出院了;药吃不准,就会换药,直到吃准为止。药物会带来很大的副作用,各种各样的都有:痴睡、流口水、视力模糊、镇静、心跳加速,还对肾脏和肝脏有损害。这样的副作用有时会引起生命危险。而在当时我国的法律规定下,精神病人是要被强制治疗的,所以,护士会监督你吃药,如果你不吃,她们会强制,甚至还会打你。一边是药物副作用的巨大风险,另一边是不听话的拳脚相加。所以每次吃药都会有一点小小的惧怕,有一点点小小的恐慌,有一点小小的纠结。 每次吃药的时候,所有的护士都会到场,一个让大家排好队维持秩序,一个发药,还有一个提着水壶给病人的杯子里倒水,剩下的就站在旁边,随时听命。这时会见到几个男护士,提着两个拳头杵在那里。而病人们就像犯人一样,排队去吃药。与犯人不同的是,犯人受的是歧视,而病人收到的不仅仅是歧视,还有人格上的侮辱,自己侮辱自己,自己觉得自己不是正常人,还有就是要面对生命危险。因此,病人们吃药的时候,会有两种态度,一种是很配合,有的是因为马上就要出院了,副作用也能承受,于是很愉快的把药吃下;有的是因为害怕,知道反抗也是没有用,怯怯的,无奈的吃下药。而另一种却是反抗,挖空心思的不想吃药。把药藏在舌头底下,骗过护士,然后把药吐掉,不吃。每到这时,护士姐姐像换了个性别,特别凶悍。有时大打出手给别的病人予以警示。我想大多是因为这些病人实在是忍不住了。因为这些药物的副作用很大,会引起很大的躯体反应,甚至会产生生命危险。因此,从某一种角度来说,吃这种药就等于慢性自杀。不管是躯体上副作用的反应,还是人格上的侮辱,还是因为她们确实病了,不想吃药。我不知道,除了她们自己,谁也说不清楚。 在这里,每个病人都会清楚地记得自己每天吃什么药,一天吃几片,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医生给换成了新药,最近身体上的不适是不是和这些药物有关,有的连自己在医院呆的天数都能背得出来。 住的有一段时间了,你就会了解,一种药的试用期是两个星期,两个星期过后,如果症状没有好转,就需要换药。在这两个星期内,副作用是最大的,有的会吐,有的会嗜睡,有的会抽筋,有的会头疼,有的视力模糊……各种不适反应都有,现在回想起来,脊背还冒着冷气。 我记得我刚开始吃的是维思通,那是那时最先进的药,价格也很贵。7块钱一粒,一天吃一粒半。(那时爸爸的每月工资才一千块,妈妈六百,一个月下来就300多的药费,还不算住院治疗费。)刚开始吃的时候,看着周围的人吃药的种种反应,心里有些后怕。真不想吃。但是,看到医院的规章制度,管理的又这么严格,逃也逃不掉。所以,我第一次想到了自杀。但是,想自杀,也是没有条件实施的。这里是治疗抑郁的封闭式病房,连个刀子利器什么的也没有,自杀也没有了条件。怎么办?这药吃还是不吃?吃了,有可能死,不吃,受人歧视,被人排挤。还有,这药也太贵了,我不能自理,更不能自立,这怎么办?爸妈怎么办?最后,为了能够早日出院,获得正常,我还是把它吃了。因为与失去自由,被人歧视相比较,我宁愿选择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不适的症状终于来了,就在吃药后的第三天。我的头开始针扎一样的痛,整个脑子像炸了一样。我很难受,也很害怕。因为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不适,不知道后来到底将会发生什么,也没有人会知道,因为每个人和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反应也各不相同。我给医生说了我的症状,我原本以为她会给我做些处理,但是她的态度让我很是失望。他笑着对我说,“没关系,过几天再看。”“过几天再看?”我懵了,我身体极度不适,她作为一个医生,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我当时特别气愤。但是,在这里,你是没有生气的权利的,进了这里,就意味着你是一个精神病,没有人格,没有尊严,没有……你所能做的就只有一个——服从。当时我真想打她,但是我忍住了。想想只要她同意了,我就可以出院了,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所以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这样忍住了。 接下来的日子很让我害怕,想想自己的情况:父母不在身边,医生又是那样,这些不适反应都要我自己一个人去一一克服,这些可能出现的不良后果都要我一个人去一一面对。没人的时候,我一个人在病房,对着窗户,定了定神,握紧拳头,故作镇定的对自己说:“娜娜,勇敢些,不要怕,相信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由于害怕,我每天开始大量喝水,希望通过尿液把血液中的药物尽快排出,使自己的症状减轻一点。“我会不会有事?这种症状会导致什么呢?”恐惧填实着我的心。我开始害怕吃药。我不想吃药,“如果不吃药,我的身体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不适。”我这样想,于是我开始想办法不吃。 医院里的吃药是有人监管的,按时按量。时间到了,会有专门的护士推着分好药的车子来发药。发药的时候,本来是要当着护士姐姐的面喝水咽下去的,而我,把药藏在舌头底下,想着瞒她过去,然后把药吐掉,这样我就不用活受罪了。可是没想到护士姐姐非常有经验,她对我吼道:“把舌头抬起来!把药咽下去!舌头再抬起来。”我害怕了,害怕她们打我,我好害怕,我只有一个人,身单力薄,根本打不过,于是我想了想,纠结了一下,鼓着自杀的勇气,把药吃了下去。 我回到病房,躺在床上。两小时后,身体上的不适又开始出现了。我真后悔。觉得自己特别懦弱,所以才会让自己受这样的苦。我开始掐自己,用指甲掐自己的胳膊,以惩罚自己刚才的懦弱。我很纠结:吃药吧,除了会很难受外,自己还要冒生命危险,慢性自杀。比咽刀子下去要难受很多。不吃药吧,想想自己现在身处的情况,精神病院。活着,没有尊严,没有人格,受人歧视,连累家人:我真想去死。怎么选择?进退都很难,难受的要死。我该怎么办?怎样才能摆脱?我到底是死还是活?是死还是活?……活下去,我要活下去!生命是脆弱的,但也是顽强的。不管什么时候,生的期望远大于死的勇气,尽管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受很多的折磨,还是想活下去,还是要活下去。怎样才能活下去?我掂量着。吃吧,虽然很难受但还有一线希望,不吃吧,就这样痛苦的老死在这里。终于我选择了吃药。虽然冒着生命危险,但是还有好好活的一线希望。但是,如果我吃,就要面对不良反应,这些反应都有生命危险。每吃一次药,我就等同于要面对一次死亡,并且,这些是我“自主选择”的结果。所以,吃到底还是不吃,选择“被毒死”还是选择被折磨死?每吃一次药,我都要纠结一次。而每次的选择结果都是一样,也必须一样,(因为当时中国的法律规定病人必须强制性吃药,和美国不一样,美国人重人权,可以选择不吃。)那就是吃药——自己自愿的,主动地选择死亡,然后人心惶惶的静待着死神的到来。每天吃药的时候,我都先会把药看了又看,然后闭上眼睛,喝水,苦笑一下,把药吞下去。就这样的动作,过程,每天机械的上演。这样的恐惧,每天就这样重复着,延续着。 两个星期后,头疼的症状消失了。我暗自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关。但是,新的症状又来了。我头昏的厉害,走路的时候头直栽,看什么东西都发黑,头昏的吃不下饭。中午午睡起来测心跳的时候,护士姐姐终于开口了“娜娜,你难受吗?”我躺在床上,弱弱地说了一句“我头昏。” 护士小姐走了。下午的时候,他们拿来了吊瓶,我打了三天的丹参,情况还没有好转,于是,医生给我换了药。 停了维思通,给我换上了另一种药,新一轮的战斗又开始了:惧怕,担心,苦逼自己,纠结,一切又重复上演……我不知道这一仗会不会打赢,下一仗又要何时开始,我不知道……我开始麻木了…… 就在我什么都不想想,什么都想不出来,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护士长把我叫了过去,拿来我的衣服,让我换了衣服,然后对我说“娜娜,你今天出院了。”我很疑惑的看着护士长,然后她开口了“你爸爸说把你接回你们老家去看,这里离你们家有点远,照顾不方便。”“哦。”我轻轻地应了一声。 要出院了,我十分高兴,因为我已经在这里关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感觉就像要见天日一样。我走出那个大铁门的时候,心情是无比的激动,但看看周围的人,他们的眼光完全变了样。眼神里充满了嫌弃,鄙视和异样。目光只交汇了不到一秒的时间,我就低下了头,只能看到自己的脚底。有谁会想到,这一低,就是十年。在以后治病的这十年里,我的头始终没有抬起来过,低头走路,低头吃饭,低头跟人说话。 我终于见到了爸爸妈妈。已经将近两个月了,我第一次见到爸爸妈妈。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爸爸妈妈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两个人都换新面孔,差点没认出来。他们的脸都小了一圈,特别是爸爸,他骨瘦如柴,腿上都能摸得到骨头,小腿上的青筋满爆。妈妈也消瘦了好多。穿着裙子,露出的小腿肚小了很多,并且松弛了不少。我的心,像被人揪了一下,好疼,疼的我都说不出话来了。妈妈提着她自己做的大布兜,乳白色的花点点。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沉沉的,靠在椅子腿上。 还没来得及跟我说话,爸爸就对妈妈要水喝。于是,妈妈把布兜解开,里面的东西我才看清。一卷卫生纸,还有一个大桶的雪碧瓶子。瓶子里装的不是水,因为那水看起来十分浑浊,瓶子底下还有渣滓。妈妈给爸爸递了过去,爸爸接过来,大口大口的喝起来,水顺着口角流下来,滴在衣襟上,但是爸爸却没有去擦,只是大口大口的喝下去。我问妈妈瓶子里的是什么液体?为什么那么浑浊,而且瓶底还有渣滓。妈妈说是糖盐水。我问为什么要喝那个水,爸爸怎么了?她说,因为天热,吃不下饭。我想哭,眼睛充满了泪水,妈妈见我的表情,又跟我说,“不要管,这是我和你爸的事情。”当时我的心好酸,想要说什么,但想不起说什么,所以什么也说不出来。 爸爸说话了:“我们带你去天天看病,火车票买好了,你在天天的小舅都安排好了,明天早上的火车。给这边的大夫就说是回老家了。”“怎么?要去北京?这里看不好我吗?是不是我很严重?”“你不要多想,一切去北京再说,那里是省城,估计医术也好。”我还想说什么,“就这么决定了,今晚你妈把你的东西准备好,明天一早就去。你宿舍的东西已经托运到老家了,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爸爸说道。就这样,我踏上了去天天的路程。 在去天天的火车上,我发现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这让我很难受。我低下头,不再生气,学会了忍耐,因为我知道,反抗没有用,生气也没有用,只得把这口气咽到肚子里,自己消化。谁知,这一忍,便是十年。 第四章人生跌入低谷,觉得自己的人生乱七八糟,特别了无希望,该怎么面对规划未来的人生? 人生无非就是健康、学业、工作、恋爱、家庭,我们先排排他们的顺序。首先是健康,然后有学业、工作,然后有爱情、婚姻。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把自己的生活理一理。健康,学业,等等都处于什么一个状况,是什么约束了你的发展,突破口在哪?如果失去健康,那先恢复健康再说…… 从古鼓出来,我踏上了去天天的火车。一天多的时间,我来到了天天医院。 接我的是我的小舅。出了火车站,我看到了小舅,我照常跟他打了声招呼。小舅见了我,先是一愣,眼神里充满了异样和惧怕还有疑惑的神情。大概两秒中以后,他故作镇定对我笑了笑。于是,我把一路上都低下的头抬了起来,对他笑了笑。但是很快头又低了下去。因为余光告诉我,我还是和以前不一样的。我把眼神不自觉的专注小舅,不敢环顾四周,但是余光的感觉让我害怕,于是,我还是又低下了头。 我们就这样坐上了前往天天医院的的车。不一会,我们就来到了天天医院。我被领上了楼,我记得很清楚,楼梯的右侧是走廊,他把我领到了走廊的旁边。安慰我说,你就是长期把烦恼憋在心里,日积月累,就成这样了。不用担心,让医生给你调调药,吃上药,一到两个月,就可以恢复正常了。听到这样的话,我心里有了一丝的甜意。已经好几个月了,我第一次笑。 走廊的旁边有两扇门,两扇门紧紧地锁着,从外面看,像是药房的门。过了一会,一位年龄稍大点的男护士走了过来,舅舅向他点头示意。于是,门打开了,我被拽了进去:里面是沙发和茶几,还有几盆花。我原本以为那是医生的房间或是病房之类的,可是,门打开之后,又是一道门。我有点诧异。然后那个男护士拽着我的胳膊,打开了另一道门。于是,我被推了进去。 迎面走来的是一个护士姐姐,年纪看起来和我相仿,穿着粉红色的护士服,笑盈盈的。“你好!来,带你参观一下病房。”她挽着我的手,一一介绍,“这里是卫生间,这里是护士站,这里是病房,这里是活动室,这里是洗漱室,这里可以洗澡,这个楼梯的下面是一个小花园,每天吃完晚饭后开放。每周星期四家属可以在小花园里探视。”“地方真大,环境确实比盛胜的条件好。”我心里感叹道, “这里是男女混合病房,病房里有规定,男女病房不能相互串门。”护士姐姐继续说道。“嗯。”我轻轻应了一声。“你挺乖的。”护士姐姐说。 我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发生在洗漱室里的事情,那就像一根刺,扎进我的心里,扎进去很痛,拔出来更痛,让我久久不能忘怀:洗漱室里有一面大镜子,下面是水龙头,就像大学里的洗衣房。“你可以照照镜子,梳梳头,洗洗脸。”护士姐姐说。我抬起头来,瞥了一下镜子里的我。我惊呆了,我的眼睛!!!好可怕!!!没有神,看不见瞳孔和眼白,浑在一起,黑黑的,一圈一圈,很难形容是什么样子,总之,很怪的眼神。我不敢再看第二眼。“这就是传说中疯子的眼神吧?”我想。“怎么会这样?我真成了疯子?怪不得大家的眼神都怪怪的。”我来不及伤心,来不及感叹,只觉得很恐怖,是自己把自己给吓住了。于是,我拽着护士姐姐的胳膊,把她拽出了洗漱室。 “这是你的病床,这是你的主管护士,他叫马麻。”护士姐姐指着一张床和床头的小卡片说。“这是饭碗,一共两个,筷子等吃饭的时候发,饭堂就在外面。这床底下是脸盆。”护士姐姐一一介绍道。“如果没有其它事,我要回去工作了。”“好的。”我对她笑了笑。 我躺在病床上,想起刚才在洗漱室里的那一幕,久久不能忘怀。镜子里的那个眼神,就像一根绣花针,我每想一次,就扎我一下。那个眼神,像个影子一样在我的脑海里徘徊,于是针也在我的心口划来划去,直到麻木。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有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就这样,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只听见外面一阵嘈杂。我被吵醒了。大家拿着自己的饭碗往外走。我于是也跟了过去。原来吃晚饭的时间到了。我终于打到了自己的饭。我这才知道了病房的大体情况。整个布局像一个“中”字形。中间是长长的走廊,走廊一头是病房,另一头是护士站。饭堂夹在中间,两边是病房和护士站。饭厅还行,不是很大,大概能容纳30个左右的人吃饭。饭堂两旁整齐地摆放着桌椅。饭堂的一边有报纸和黑板等娱乐设施。 吃完了晚饭,我跌跌撞撞的回到了病房,就感觉自己双脚像是踩了棉花,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走路的,我还会走路吗?我躺在床上,眼泪依旧在流,很久很久……突然有一个词,在我脑海里闪了一下——“疯子,我竟然是个疯子。我是个疯子,我现在变成了一个疯子……”眼泪终于哗哗的流了下来。“不,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我怎么会是个疯子呢?我接受不了啊,我怎么可能接受这样一个现实呢?我真的接受不了啊……”我抱着头,蜷缩在床头,大声痛哭起来。刚才的那一幕,不停地在刺激着我的心,不间断的,甩也甩不掉。 我不知哭了多久,也许是哭累了,还是嗓子哑了,出不了声了,还是……总之,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入院后的第一个晚上我没有睡好。与其说没睡好,其实压根就没睡。“疯子,疯子,疯子……”这个词一直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反复的出现,反复……我甚至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意思。反正满脑子的它,足足持续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上我起的很早,不仅没有睡意,反倒是很精神。我开始吃药,从进医院的第二天开始我就开始吃药了。吃的药和在长沙的不一样,在长沙是紫色的长粒药片,这里却是白色的小圆片。我知道我换药了。但吃的什么药我却不知道。我问过护士姐姐,但是她们没有告诉我,只是让我乖乖吃药。 住进了天天医院,我开始绝望,我真成个疯子了,“疯子是什么?被人歧视的人。被人骂的人。”因为那个时候大家对精神病的认识还很有限,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得病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于是,下意识的我倒是喜欢吃药起来,因为我有不想活的念头了。反正都是一死,怎么死都还不一样。 刚开始那个星期发生的事情我一点也没记住,因为我根本没有心情去理会周围的事物,在我的脑海里始终徘徊者两个字——“疯子”。它一遍一遍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触痛着我的神经。我不知道它到底意味着什么,“疯子!疯子!疯子!!!我现在是个疯子!!!!!”我想自杀,但是找不到自杀的工具,:“干脆让药给毒死算了!”这是我唯一的选择了…… 刚开始的一个星期,除了吃药,吃饭,我都躺在床上,不知道干些什么,也想不来干些什么。我躺在床上,大脑一片空白,我懵了!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想不出来。甚至连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都没有意识。我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长时间,我渐渐有了知觉,感觉,触觉。 我躺在床上,开始用自己的五官去感触周围的一切。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发生的原因、经过、结果;健康、爱情、家庭;工作,学习,生活;金钱,爱情,婚姻……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只是机械的记住了这些小学死记硬背下来的几个词语。我伸开双臂,张开嘴,深呼吸。我在哪?手臂首先触碰到的是床沿,原来我躺在床上,发生什么事了?我坐起来,环顾四周:一间病房,8张病床,被子枕头很是整齐。每张病床的床单上都印有“天天精神卫生中心”的字样。 “精神卫生”,我看了很久,心里一阵酸楚,说不出什么滋味。我定了定神,向窗外望去。 窗子就在我床的旁边,窗外有棵大树。透过树枝,蓝天,白云依稀可见。夕阳的余晖透过树枝,洒向玻窗,映照在病床上,很是温暖。风吹树叶,沙沙的响。 天天精卫中心,傍晚,病房,8张床,我一个人。就这些了。直到吃完晚饭,我的脑子里还是这几个影像。 夜晚,我躺在病床上,开始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我抱头痛哭起来。我说不清楚,想不清楚,从品学兼优到疯子,从貌美如花到“洗漱室”,这中间发生的事情我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这样的反差我怎么也接受不了。我的心情跌到了低谷,疯子,意味着什么?除了身体上精神上的折磨,还有外界的很大的社会压力。“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样呢?是什么?是什么让我有这么大的变化呢?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老天在惩罚我吗?”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想了,一点想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只知道从品学兼优到疯子,从貌美如花到“洗漱室”,这样的反差我接受不了,疯子的事实我无法面对。 就这样,我哭了很长时间,直到欲哭无泪,嗓子干哑,说不出话来。活,还是不活;死,还是不死。这样的选择又一次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斟酌着:活,要面对治疗上的风险,经济上的压力,社会歧视的压力,死,毕竟自己以前是那么的优秀,还没活几岁,还没成家,就这样死了?……我想不下去了,哭了起来——即使没有眼泪,即使没有声音,就这样哭起来了。 人的生存欲望是很强烈的。即使进退两难,即使身心俱惫,还是想活下去。“活下去,我要活下去。”经过了几天的纠结,经过了思想上的斗争,我决定要活下去。于是我开始想方设法的活下去。 我的脑子很乱,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理不出头绪来,我现在还拥有什么呢?需要解决的问题都有哪些?这些问题轻重缓急怎么分类?应该解决的首要问题是什么?把首要问题解决了,一河水就开了。 我还拥有什么呢?什么都没有了,就连身体都没有,自己都变了。我列了一张清单,分门别类。健康、爱情、婚姻;人常说,健康是1,其他的都是后面的是0;只有有了1,后面的0才有意义。所以,首先要把病治好才是解决的首要问题。这病怎么治?又治不好。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就只记得这么多。因为就是现在回想起来,心情沉重的连想的力气都没有。 “先想办法出院吧!像正常人一样可以自由自在的在大街上行走。”我这样想。于是,我积极的配合医生治疗。 副反应比我想象的可怕多了,我当时根本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多的副反应。现在想起来,就像在大雾天登黄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看不到,黑灯瞎火的就那样不知怎么的就过来了。 在天天医院一共换了几次药我忘了,记得第一次的那个药,我吃完后身上就发冷,发抖,持续每次持续大约半个小时。8月份的天天,怄热怄热的,但是我每次吃完药后就觉得很冷,盖着毛毯,浑身发抖。我不知道是什么状况,找护士姐姐,护士姐姐给我量完心跳和血压,都没什么大碍后,就走了,什么也不处理,只剩下我一个人在病床上发抖。一连发抖了好几天,麻烦了护士姐姐好几次后,护士姐姐“习以为常”了,就再也叫不到跟前来了,因为她很忙,整个一层的病人也就是两三个护士照应。 我躺在病床上,冷气再一次的袭来,感觉很冷,接着,周围的一切都听不清楚了,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我仔细认真的呼气吸气,确定自己还活着。突然周围的空气好热好热,被子里滚烫滚烫,懒得伸手,懒得伸胳膊,接着就是发抖,感觉自己像是在发烧。我好害怕,眼泪顺着脸颊流出来了。我望着窗外,看看绿树,看看蓝天,我最勇敢,我最坚强……大概半个小时之后,感觉渐渐正常了,这才缓口气来。就这样,持续了整整两星期。 这个医院和盛胜医院不太一样。在盛胜,我住的是女病房,整个一层都是女的;而这里是男女混住。整个一层楼有男也有女;在盛胜,我们穿一样的统一的病号服,粉红色的花布做的,很好看。在这里,只要穿病号服的裤子就行,花纹是竖条的。上身可以穿自己的衣服。我觉得这样很好,可以根据每天的心情换衣服,如果整天老穿一样的衣服,会感到很不舒服,而且还是精神病人的特制服。 医院也是全封闭式的,楼底下有一个小花园,花园里有树,花,草,还有篮球场,羽毛球场。还有一个娱乐室,里面有钢琴,围棋,象棋,舞厅。如果你愿意,可以在里面跳舞,唱歌,下棋。 听起来还不错,不过时间呆久了,也会觉得很闷,很闹心。每天就那么几个空间,那么几种娱乐方式,时间长了,真的很闷。 有一个大叔,是天天某菜市场的承包老板,大家都调侃的叫他“李三”。有件事情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一天早晨,他穿好衣服,擦亮皮鞋,跟我们说他今天可以出院了。我们面面相觑,很是诧异,因为他还穿着病号服的裤子,只是比平时多换了一双皮鞋。我们问他,“你怎么出去啊?医生同意了吗?”他说,“医生不用同意,一会我兄弟来接我,把我架出去。管他同意不同意。”我们哈哈大笑。原来他是在这里呆烦了,才会这样想。 每个星期四是探视时间,地点就在楼下的小花园。刚开始,爸爸来过几次,后来就回老家上班去了。所以,我基本上每个星期看到的是妈妈和舅舅。一看到妈妈和舅舅,我都会想到出院以后的生活,憧憬着。出院以后,我都要面临什么问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歧视,我对舅舅说,我害怕出院后大家歧视我,舅舅跟我说,美国人不歧视,将来也不会歧视。“将来?美国?那是多么遥远的事情啊?有多远?十年?还是二十年?”我不敢想了,因为我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下一个想到的就是学业了。我想好好看病,尽快看好,尽快回到学校完成学业。(因为我办了一年的休学)像医生跟我说的,调好药,我就可以去上学了。再多的就没有什么了。毕竟那个时候还小,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我的临床是一个大姐姐,比我大两岁吧,一个大学生,那时上大三,和我一样,休学来看病的。她个子很高,有一米七几,身材也好,人也长得漂亮。她比我住院早,我刚进医院就见到她了。听别人说,她是大连理工大学的高材生,年年拿特等奖学金,人长得漂亮,学习也好,就是不会处理人际关系,人际关系没有处理好,遭了周围女生的妒忌什么的就发病了。大致情况就是这么多,我也是听说的,没有怎么问,毕竟这也是人家的伤心事。 一天下午,我正在走廊里散步,路过自己病床的时候,不经意的向我的病房里望了望,阳光透过玻窗,懒洋洋的撒在病床上,照的人耀眼。突然,我看见一个人用病号服的两个袖子绑在暖气管道上,吊在那里。我先愣了一下,像是在看电视剧里的情节一样,愣了一下。然后定了定神,揉了揉眼睛,确是有个真人吊在那里。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个大姐姐。当时我吓都吓死了,急忙大喊道:“有人上吊了!有人上吊了!!!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上吊了!!”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大喊起来。护士听到我的叫喊声,连忙跑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个大姐姐从暖气管道上抱了下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人上吊,以前也只能在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情节,就算现在想起来,记忆也是模模糊糊的,像在梦境里一般。 因为她有了自杀行为,所以医生要求她的妈妈来到医院做陪护。过了几天,她妈妈就住进来了。她妈妈长得也漂亮,东北人,个子高高的,圆圆的脸,长头发,穿着真丝的职业套装,很有气质,而且风格也是我喜欢的类型。我现在还记得她妈妈给我的鼓励:“看看蓝天,看看大树,你最勇敢,你最坚强!”也就是因为这句话,在我药物反应最厉害的时候,我挺住了;也就是因为这句话,让我顺利出院,逃过了得病后的第一场劫难。此外,她妈妈还会说些逗人开心的话,常常惹得我和她哈哈大笑。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那个大姐姐受不了医院的管理模式,和她妈妈出院了。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她们的消息。直到后来,听病友们聊天,才知道她们的情况。原来出院后,她们住在天天的一个出租屋里,进行门诊治疗(门诊治疗不用住院,不是封闭式的,比封闭式的住的舒服)。可是,就在一次她妈妈出门买菜的时候,她跑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不知是死是活……这是我后来听病友们聊天说到的。听了她的故事,我一方面替她惋惜,真的好漂亮,真的好聪明,又是花季少女,就这样消失了,真遗憾,咳……;另一方面我又为自己庆幸,觉得自己确实很“幸运”,还呆在这里。还有,是我住院3个月以后才体会到的,她受不了这里的种种“虐待”,“逃”了出去,才葬送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这里的生活很单调,也很无趣。每天早上6点半起床,7点吃早饭,7点半吃药,8点医生来和你聊天,看看你的状况,聊聊你的病情。中午11点吃药,11点半吃午饭,然后是午睡,你可以从一点睡到三点。中间两点的时候护士姐姐会给你量次体温、血压和心跳。下午四点通往小花园的门就打开了,一直开到晚上八点。六点的时候,会通知你吃晚饭和吃药。日复一日,就这样重复着。 早饭每天都是牛奶和鸡蛋,午饭按星期为周期变换着。我记得星期三会吃炒饼,星期四会吃虾,星期二是鱼排,星期天是杂酱面,还有烧茄子等等。晚饭就是稀饭馒头,很正宗的北方饮食,不像在古鼓,顿顿都是米饭。我最喜欢星期四,因为这天不仅能吃到虾,而且是家属看望的时间,每到这个时候,妈妈会带来很多好吃的零食。同时,我也有了和外界正常交流的机会。 有一次,还是小舅舅来看我,一个女病人对小舅说:“咳,你真帅!”。我小舅礼貌的招了招手,说了一句。“你好,谢谢!”。其实我小舅长得不好看,这样的回答让我感到很诧异,因为如果放到往常,他肯定会很生气,但是今天的反应,让我感觉到,我被推到了一个群体,一个受人们异样眼光关注的群体。这天,我第一次感到了我和以前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 几星期后,舅舅又来看我了,给我聊起家里的事情。“你小舅妈说,我跟你结婚这么多年了,还没有一个人说过你长得好看。最后说你长得帅的,倒是一个精神病。”说完后,周围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这里面,包括我的亲妈妈。我笑不出来,感觉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别人娱乐的谈资,不仅仅是笑柄。看到周围的人这样笑着,如果你不笑,那就说明你有问题。所以,最后,我也附和的笑了笑,但心里确是酸楚楚的。 在医院里住的不仅仅是我们这种精神上有残疾的人,还有厌食症患者和酒精依赖者。(酒精依赖实际上就是酒鬼,他们来这里戒酒。) 厌食症比我们精神病可怜多了,只是他们不受歧视罢了。因为当时还没有研制出治疗厌食症的有效药物,所以厌食症只能保守治疗。治疗厌食症的方法是:护士姐姐每天会监督他们吃东西,除了一日三餐外,每天下午四点会加一次餐,并且每次吃完饭都要绑在床上两小时,为的是不让她们运动,避免消耗多余的脂肪。如果他们不听话,不吃东西,就会被使用一种很极端的方法,具体名字我忘记了,就是用一根橡皮管子从口腔插进胃里,然后通过管子向里面灌半斤的牛奶。这个很难受,一般做过这种“治疗”的厌食症患者都会乖乖听话吃东西。我见过最严重的一次,是一个高三女生做完这种治疗后大口大口的吐血。其难受成度可想而知。此外,他们每天都要打吊针,小瓶子的脂肪乳。脂肪乳是白色的,像酸奶一样。这个比起来,算是好受点了吧。 英英妹妹今年16岁,上初三,就是一个厌食症患者。刚来的时候,脱下衣服都不敢去看:骨头很明显,脂肪很少,皮肤都快成透明的了,透过皮肤,不仅血管清晰可见,就连血液的流动都能看得到。有两个字形容是最恰当不过的了——活鬼。我跟她一起洗了一次澡,她搓澡的时候我都害怕,害怕她把皮肤搓烂,然后血管中的血流出来。我半晚上没睡着觉。只要想起她的身躯,我就吓得半死。 我在医院,前前后后见了5个厌食症患者,她们都是女生。年龄最小的16岁,最大的22岁。他们都是因为减肥导致。他们觉得自己很胖,所以要减肥。慢慢的就得了这种病。有一个从山西来的小女孩,上高三,考上北京邮电学院,报道那天,学校老师嫌太瘦,说是治好病了再来上学。于是就来到了这里。他也是同样的治疗方案:监督吃饭,然后灌胃。在灌胃后的第一个星期四,她爸爸来看她,那个撕心裂肺的哭声,叫人听了心酸,就连他的父亲的眼也湿润了。后来,因为长期不吃东西,消化系统不好,一次又灌了那么多的牛奶,她得了阑尾炎,拉肚子。本来就很虚弱的身体,哪能经得住那样的拉,于是,他被转到了天天五院。医生说他的身体情况太差,开了刀怕伤口没有办法愈合,另一方面又不吃东西。于是,在转到天天五院的两星期后,她离开了人世。我见她的最后一面也许就是那天在花园里她爸爸看望她的那一次了。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到今天想起来还萦绕在我的耳畔,印记在我的心里。 还有一个大姐姐,是北京航天航空大学的大学生,我见她住院的时候她已经是第四次住院了。她妈妈本来已经放弃她了,但是她爸爸心软,又把她送来了。她家里已经没有钱了,于是她来医院做义工,就是给医院打扫卫生,不掏住院费,只出药钱。我见过她的,虽然很瘦,颧骨高高的,但是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标志的五官,轮廓依稀可见。据说她刚上大学那会是110斤,(其实也不胖)后来大二的时候和男朋友分手了,就开始减肥,直到现在这个样子。我们都替她感到惋惜,但是病已经得了,也就没什么办法了。 不知是为什么,精神病人都很聪明,没事的时候还在一起下棋,聊天。跳健美操。我记得有个叫播博的男的,40岁左右,人很聪明,没事的时候跟我们在一起对对联。他给我们讲什么“老虎联”,就是把联子排成一个圆环,不论从哪两个字中间劈开念,都是一对对联。我很清楚的记得,他很喜欢这个,跟我们说了好几遍,每次跟我们聊天的时候都要说起。 在这里能找到一个喜欢的人谈恋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因为这里的生活太无聊了。没有自由,没有活力,没有生气。整天就是吃饭、吃药、睡觉,日复一日,不停的上演,机械的重复。而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这里,我还遇到了北贝君。 他跟我一个姓,是在一次舞会上认识的。舞曲开始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没有被邀请,他邀请了我,于是我们就认识了。他和我不住一个病区,我住三楼,他住二楼,认识他以后,我天天都盼着每天下午小花园能开,见到他,然后和他一起跳舞。这是我在住院期间唯一一件有过盼头的事情。一段时间以后,我们就互留了电话,准备出院联系。我很高兴,现在想起来,那是在医院里最快乐的时光。 突然有一天下午,我照例下了楼,来到小花园,但是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他,我急了,跑遍了所有的地方,找遍了所有的角落,还是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上楼的时候,我问了二楼的护士姐姐,护士姐姐告诉我,他已经出院了。我失望的走开了。后来我出院了,在舅舅家还打了几次电话,刚开始还是他接,后来就变成一个阿姨了。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医院里的生活不仅仅是无聊,而且还有焦急的等待以及最后的无奈。 现在回想起来,我已经不记得我换了几次药了,只记得每次换药的时候,都希望它是最后一次。但是,每每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吃了很多药,可就是控制不住病情,我很急,也很烦,都快失去了信心。但是,这是治疗的必经阶段,每一个康复的病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以当时的医疗水平,药物还不够发达,不仅仅副作用很大,而且很难控制病情,而且我的病情又很复杂。一会躁狂,一会抑郁,又有点分裂。所以医生很难用药。不是这不合适,就是那不合适。并且我的身体也很敏感,经常会出现血压低、心跳慢的症状,所以很烦人。一次次地换药,一次次不良反应的出现,又一次次希望的破灭,又一次次的克服恐惧,继续治疗。 我记得出现的副作用中难受的就是便秘了。大便干燥,每天我都要蹲在厕所半个小时以上,如果大便没有出来,就要吃芦荟胶囊。有一段时期我每天都要吃那个药。有一次我忘了给护士姐姐要这种药吃,第二天就出现了便秘,一直持续了两三天。我很难受,一身汗一身汗的往出盗。我感觉我快憋死了。护士姐姐给我了一瓶开塞露,是那种很大的那种,管子特别长,可以伸进去好里面的那种。我不想用这个,因为会很痛,但是当时的情况又不能不用。我忍着痛,把管子戳了进去,刚开始流出来的是血,戳一下就痛一下,然后就流血,我咬着牙,忍着,坚持着。我也不知道痛了几次,流了多少的血,总之,最后,大便终于出来了,可是我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腿脚麻木,走也走不稳。 1月1日是我的生日,这天我满十八,成人了。想起初中时代,每周一早上会升国旗,然后就是学校组织的成人礼宣誓。那个时候,我看着那些大姐姐,大哥哥举起右手,向党旗宣誓,很是神圣,憧憬着自己的十八岁也要那样。但是,一切不尽人愿,我根本不会想到,我怎么会想到,我的十八岁,我的成人礼竟然是在——精神病院。这意味什么?我不想去想,但是,傻子都会明白。这一天,我成人了,成为一名精神病人,这个社会上的特殊群体中的一员。我欲哭无泪,根本没有意识到以后的日子我将要面对什么,将要受多少罪,将要克服多大的困难。反正我是知道,别人的十八岁,独立自主的开始;我的十八岁,人格的歧视,疾病的折磨,漂泊的生活,无助,无奈……这一切,像泰山压顶一样空袭而来,还来不及反应就把我打倒在地。 出院前吃的最后一副药是冬眠灵和氟西汀,那个药不仅使我的眼睛恢复神采,还让我获得了自由——出院。但是,我却遭受了现在想起来都很难受的折磨——打针。冬眠灵本来是打肌肉针的,那个针打了之后先开始是猛睡,刚开始的一个月,我除了吃饭就是睡觉,不到一个月,我就胖了5斤。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症状渐渐消失了。不过我的血压又开始低了,心跳慢,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医生告诉我,让我不要走动,躺在床上静养。这样又持续了一个月。第三个月开始,我的屁股就开始硬了,打针都没有痛的感觉,是麻木的感觉。我忍着,因为这也是逼不得已的选择。直到有一天,突然感到痛的感觉,原来是护士打针的针头歪了,屁股划烂了,流血了。于是,这个药就不能在这样用了。于是,我开始口服,又两个星期过去了,我的眼睛重新恢复了神采,我快要康复了。我十分高兴,哭了。 过年了,我还没有出院,我已经在这里呆了将近9个月。这九个月,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就像蹲监狱一样。焦虑,无奈,充实着我的心。看来这辈子也只能这样了,我开始考虑我的未来:谋划新的生活方式,争取生活过的充实、有趣。于是我开始参加各种康复运动:跳健美操、下棋、看新闻等等。刚开始做这些还耐不住性子,坐立不安,做什么都做不久,而且心烦的很,正常人可以做一个小时,我坚持十分钟都觉得困难,特别的烦。我努力克制自己,可还是烦。那种烦就像毛毛虫,充盈着你的心,血管,脑子里,你会很烦,很燥,但是又很无奈。你能做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忍耐。有时候我烦得要死,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但是现实又很无奈,你还得那样坐着,那样站着,那样照旧生活。我真想去死,因为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受,但是,为了活命,我努力克制自己,忍耐着。后来,我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每天早上按时起床,然后认真洗漱,吃饭,吃药,和医生交谈,午睡,下楼跳操,跳舞,下棋,晚上洗澡,睡觉。我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打算在这里就这样住下去了。 突然有一天,医生告诉我,可以出院了。我不能确定我当时的感觉——高兴,还是难过。但总体是高兴的吧,应该是高兴的吧。 终于,我实现了我发病后的第一个愿望,出院,获得自由。 第五章得了精神病,旁人都怎么对你? 陌生人都离你远远地,没钱的亲戚也离你远远地,有钱的亲戚帮你但是还是会笑话你。接受他们的帮助吧,但不接受他们的嘲笑。人生就像球赛,有赢有输,输得起,才能赢得回。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以成败论英雄。 出院后的第一站,并不是马上回到我的老家,而是到我北京的小舅家进行康复。我当时并不知道为什么不直接回老家,但是现在想起来,可能是因为当时状态不太好,又还没到上学时间,不好向邻居交代,不好向周围的人隐瞒我的病情吧,不去多猜了,反正家人为我着想。 小舅家在顶层,并不是很大,三间房子,两间朝阳,一间向北,还有有个小厨房。没有客厅,只有一个小过道。妈妈和我睡一个房子,妹妹单独睡一个,舅舅打地铺睡在另一个屋子。舅妈不在,在外地出差去了。 在小舅家总体来说是挺快乐的,因为妈妈每天都会带我出去玩,出去吃好吃的,给我买很多新衣服穿。在小舅家,在北京,我玩过很多地方,故宫、颐和园、植物园、动物园、八达岭长城,好像所有的景点都玩过了。大约每隔一个礼拜妈妈都会给我买一件新衣服,那时是在冬天,妈妈给我买了好几件毛衣还有外套,我很高兴。但是其实我家并不富裕,妈妈做这一切就是想让我高兴,因为当时我吃着老药,副作用很大,医疗条件又是那么有限,所以,当时妈妈可能认为,我活不了多久了。也许,家里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还记得快要出院的时候,在医院里,有一个叔叔调侃的问妈妈,“你家娜娜这次看病得花你们家一两年的积蓄吧?”妈妈抹了抹眼泪,说,“咳,一两年,哪里一两年,将近半辈子的积蓄啊!”我听了,当时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随之,是一阵后怕,这种病不知什么时候就又犯了,那我是不是就因为没钱住院看病疯跑在大街上,被人欺负啊?再说,我们家在中西部地区,当时人均年收入也就六、七千块,而我住院一个月就要花五千,前前后后加上在盛胜我一共住了9个月,住一次院四五万块钱哪?哪来那么多的钱啊?当时我并不知道几万块钱到底是什么概念?和多少劳动量的价值等同。只是知道我们家不可能再拿出那么多的钱了。 在北京玩了很多地方,令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北京八达岭长城。站在长城之上,山脉之巅,看着它蜿蜒曲折,看着它坚固无比;一次次的担心它会被风刮倒,一次次的惊讶它的坚固无比。赞叹长城的雄伟,钦羡古人的智慧。不是自己亲自登上长城,就不会理解美国人为什么会这样评价长城:“伟大的墙”。是啊,我难以想象以当时的科学技术水平,单靠人力,怎么把这一块块石头搬上来,砌出来,这么平整,这么坚固。这需要多大的耐力和毅力啊。看到它,我真的惊呆了。我到现在还被先辈们的这种精神所感动。 当然,在舅舅家的日子,并不是总是快乐的。因为我发现,出院后的生活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简单。出院后的我和正常人还是有一段差距的。 首先就是药物的副作用——便秘。由于冬眠灵有很大的镇定作用,除了会嗜睡流口水之外,还会引起便秘。刚出院的时候,因为吃的时间不是很长,倒也不是多明显,但到后来,问题越来越严重。刚开始的时候,我每天都要蹲坑蹲上半个小时。小舅家的马桶是坐便器,有时候为了用上劲我干脆就蹲在坐便器上,两手抓住水管用劲。每天,都要弄到我筋疲力尽为止。后来的一段时间,情况更糟。我每天都要用手指去抠,把它抠出来,很恶心的,还要流一大摊子血。我哭了,越想越伤心,感觉这种情况很糟糕,想想自己会变成这样,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但到底什么滋味却怎么也说不上来。这种身体上的不适大概持续了一个多月,情况开始好转,好像神经系统已经适应了这种药物,渐渐地有所好转。 除了躯体上的痛苦,还有一件事很让我头疼,那就是——我看不进去书了。我的注意力无法集中。看书的时候,书上的东西对我来说很难懂,要看上好几遍,才知道个大概。还有,只要跟我说的事情转身就忘,我的记忆好像停住了,只记得过去的事情,新的事物一点也记不住。你刚才跟我说的话说的事情,一转身就忘了。我现在是什么?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了——傻子。我当时并没有“傻子”这个意识。也许是这个词太悲惨了,我实在不能面对它。但是,不想面对也得面对,不敢面对也要面对,不能面对也必须得面对。这感觉就算用尽所有的词汇都说不尽它,它就像一把刀子,不停地在你心口划,疼痛难忍,却不能叫,不能说出口。因为,你就是个傻子——不能自理,不能自立,没有尊严,没有人权,低人一等,被人另眼相看。别人的歧视是正常的,别人欺负你也是正常的,就连别人侮辱你的人格它也是正常的——因为在他们眼里,你根本就不是人。比起身体上的不适,精神上的折磨和周围的压力让我不能呼吸。 我走在大街上,时不时转过头来看我的人们的异样眼光让我感到不适,我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你得接受,而且不能生气,你如果生气了,打人了,大哭大闹,别人会以为你情绪不稳定,会再一次的把你送进医院。所以,只有一个字,忍。忍不住,也不能哭。因为一哭,妈妈会以为你抑郁又犯了,又会带你去看医生,你又得住进那个监狱一样的医院。 其实外人的歧视你还可以忍,但是亲人,你周围的人,和你在一起生活的人歧视你那就不是忍能解决的事情了。 记得在北京住院的时候,小舅妈来看我,我当时有妄想状态,幻想自己是佛。我说,我的脸圆圆的,手指下粗上尖,就像佛祖一样。我给病友们都说了,然后医生说我有妄想。正好小舅妈也来看我,她也是个医生,但是不是精神科的。她问我,“你为什么说自己是个佛啊?”我说,“因为我的脸圆圆的,手指下粗上尖,就像佛祖的手指一样,所以我是佛。”小舅妈又说了,“那佛祖吃东西吗?”我说:“不吃。”然后她又问我:“你吃东西吗?”我说:“我吃。”“那你还是不是个佛了?”“不是了。”周围的人笑了,异口同声的说,“你小舅妈真厉害,比医院的医生看的都好,你小舅妈做什么的啊?……”我笑了笑,“我小舅妈是医生。”后来,舅舅探望我的时候跟我说,“昨天你小舅妈回家跟我们说了医院里发生的事情,你妹妹素素说,看病看到精神病院里了!”我当时说不出来的滋味,那是讥讽,歧视,还是嘲笑。虽然我原谅了他,我的舅舅,但是这确实是我必须面对的事情——歧视。 后来我回到了家乡,周围的邻居虽然表面上不说什么,但是很少跟你说话。如果你想跟他们打招呼,他们会把脸侧过去,装作没看见,然后就是用那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你,叫你很不舒服。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年,直到我习惯了那些鄙视的眼神,习惯不和人说话,不和外界交流。每天不说话,一个人静静的呆着,想自己的事情,一个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还有一件事,是我后来听说的,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是酸酸的。我发病的那天晚上,爸爸妈妈竟然被房东半夜赶了出来,就是因为我得了精神病,疯跑在大街上。异乡,半夜,两位老人,自己唯一的女儿还在医院,就这样,手挽着手,面面相觑,四处观望。凄凉的心情可想而知……还是爸爸有主意,找了我们学校的校领导,才勉强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6月份的古鼓,潮热的厉害,家家户户都在家里吹着空调,而我的父母,两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却要在这里度过……后来的事情我就只能靠想象了,可能是因为父母实在受不了古鼓的天气,才在我住院后的一个月后带我去天天看病。 因为当时人们对精神病的认识有限,所以自从我得病后,家里人都把这事归结于妈妈,说妈妈把我带成这样了。每次去姥姥家,舅舅姨妈们就会把妈妈训斥一通,说妈妈的教育方法有问题,然后用那种口气跟我说话,就好像我是不良少年。我现在不敢想象当时妈妈身上的压力有多大,只有妈妈每次哭红的双眼和留下来的鼻涕,那种神情,那个神态,那张脸,在我脑海里一直徘徊。 妈妈家的亲戚对我们还是可以的,虽然因为认识的有限对我们的态度没有想象中的好,但是还是愿意出手相帮的。自从我得病后的那天起,舅舅姨妈们还是很关心我的。给我买好吃的,给我买好看的衣服穿,还给了妈妈一些钱,只是唯一要忍受的是他们的教唆。 爸爸家的亲戚态度就很一般了。刚得病的时候,说我们家一定是干了什么坏事,老天给的报应,后来好一点的时候,他们又教唆爸爸跟妈妈离婚,反正他们觉得我得病是件很丢脸的事情,恨不能早点跟我划清界限。 除了在医院里进行的封闭式的康复训练外,出院后,我也还坚持社会功能的恢复。在小舅家,我的康复训练的任务就是扫地和洗碗。这本来是很简单的劳动,但我却很难做好。为此,我的信心也遭受到了打击。因为我发现出院的我和发病以前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动作迟缓,反应迟钝,说话慢慢的,走路慢慢的,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和别人有点不一样。动作迟缓,反应迟钝,这些变化我根本不能接受。想想以前的我,我气得哇哇大哭起来,“为什么我会得这样的病?为什么我要吃药?为什么老天这样对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服,我不服!!!” “这到底是为什么?”我开始回想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 第六章每位躁郁症病人心里,都装着一个“过去”。 正是因为这段过去,让我走上了这条“精神病”之路,它在我们的人生中具有的意义是什么?我们该怎样面对这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说出来——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 第一次恋爱 蓝蓝的水,蓝蓝的天,蓝蓝的泳衣,蓝蓝的回忆。 在这里——我开始了我人生第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那年,我14岁。(现在才知道,痛苦的生活就在那一年渐渐拉开了帷幕。) 中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由于没有作业,我和好友们办了一张泳池的通卡,每天都去那里游泳。若若、近近、怡怡是我的好姐妹,在初中,班里的前三名轮流当;淘淘、佳佳、飞飞也是我们班的,这三个男生也很要好,俗称第五中学三剑客。若若身高一米六八,96斤,瘦瘦的,高高的,她家和我家住一个小区,小时候我经常去她们家里玩。从托儿所到初中,满打满算十年了吧,都是同班同学。感情超好的那种。近近女孩身高1.75米,105斤。够高吧?是我们班身高最高的女生,身材超好,特别是腿,长长的。我和她也有三年的交情了。怡怡有点胖,不太爱运动,所以那年暑假她没和我们一起游泳。我嘛,当然就是我了。该说淘淘了,淘淘和我的交情和若若跟我的差不多,淘淘是我小学、初中的同班同学,在一起上学九年了吧。(我高一因为他转学了,算起来和他在一起也上了十年的学,咳,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啊?)淘淘是三剑客中个子最矮的,不过,也1.76吧,皮肤很白,圆脸,腿型俗称“XO”。他从小有心脏病,但是体质还可以,每次学校运动会短跑都拿奖。他是个花花公子,据说再漂亮的女生在他手上三天准搞定。佳佳当时是我们班的班草,因为爸爸是我们中学的校长,妈妈是我们的物理老师,人长得又帅,很多女孩都喜欢他。后来他第一次高考的时候落榜了,又考了一次,考上了交通大学计算机系,最后据说是在腾讯工作。喜欢飞飞的人也挺多的,1.82的个头,瘦瘦的,高高的,爸爸妈妈都在外地,他从小跟爷爷生活在一起。后来高中的时候和一个女孩私奔了,沿海玩了一圈,钱花完了,就回来了,分手了。也是个花花公子。 故事要开始了。当时我的好友若若跟淘淘在谈恋爱,当然,那个年龄哪能那么明目张胆的,家长看得又那么严。所以我就给他们之间传信。有时候,淘淘会让我给若若带些东西送给她。一天早晨,大概九点多的样子,我去吃早点,突然间,有人叫了我一声,我一惊愕,顺着声音的方向找去,找来找去,没有见到我认识的人。“怎么回事?”我摸不着头脑,这时,一只手在我的眼前晃,等我反应过来,原来是淘淘,他冲我笑着说道,“把这个送给若若,他知道的。”“好。”我应和着。也许是他长得太帅,还是那天天气太好,还是那打招呼的方式太意外,总之,从那天开始,我开始对他产生了好感。 之后的几个月,我们都回去游泳池游泳。 一天下午,太阳像往常一样毒,我们躲在石伞下嬉戏,若若和淘淘并排坐着。这时,淘淘对若若调侃地说“你知道MARRY是什么意思吗?”若若低下头笑了笑,脸庞泛出一点红晕,“将来我要跟你说的,将来,一定会说的。”若若先笑了一下,然后红着脸,双手划着水,不好意思的说:“MARRYISAVERB,NOTANOUN.”淘淘君什么也没说,把头转了过去。我当时心有点酸,但是想想自己,是没有心酸资格的,我为淘淘感到伤心,但是,想想是十年要好的闺蜜,我还是克制了一下自己,没多想。 不知怎么回事,若若的妈妈发现了他们俩在谈恋爱,所以,两个月后,暑假一结束,YR就被她妈妈转到省城去上高中了,所以,留下了我和淘淘在第十中学上学。 很巧,我和淘淘分到了一个班,而且他就坐在我身后。刚开始,他老找我问YR的事情,我们也就开始说说笑笑的,渐渐地,我发现我爱上了他,而且不止是爱上他,而是已经深深爱上他很久了,不能自拔。为了讨好他,告诉了他若若在省城学校的地址,把通讯地址、邮编都给了他。我现在还记得那天他站在教室的讲台上很激动的,很高兴的对我说:“娜娜,谢谢你,万分感谢。” 一学期很快就结束了,我迎来了寒假。这天,我去涵涵家里询问寒假作业的事情,涵涵是我们班的物理课代表,手头有班里同学的考试卷。她去给我倒水了,我坐在那里,无意的翻着那些考试卷。突然,我见到淘淘的笔迹,他的名字,我心里一阵惊喜,又不敢惊喜,很朦胧的爱慕,我不自觉的用手摸着他的考试卷,特意摸了摸他的名字。这是,涵涵回来了,她看着我的样子,惊讶的问道:“你在做什么?”“哦,哦,哦,我没干什么。”我的手迅速缩了回来。就这样,我思念、想念、挂念了整个一个假期。 新学期开始了,我能见到他了,但是我被他迷住了。上课的时候不自觉得去看他,写作业的时候不自觉的去想他,就是每天晚上睡觉前脑子里也满是他的身影。我每天晚上都会幻想,幻想他笑的样子,幻想他跟我说话的内容,我真的像丢了魂一样,被他迷住了,深深的被他吸引住了。终于,我忍不住了,一天下午,晚自习前,我记得是上化学课之前,手上攥着叠了几天的纸鹤,等着他的出现。我空手握着,生怕把纸鹤弄皱了,弄破了,不时的低下头往桌兜里看。我的心里一阵阵紧张起来:“他什么时候才能出现?他出现的时候该是什么样的状况?我看到他我会不会脸红?……”我的心乱起来了,脸上烧烧的……终于,他出现了,我的心竟然异常的平静,我看着他走向坐位,我站起来,朝着他的座位走去。他看见了我,感觉到我好像要跟他说些什么,于是,他先开口了:“娜娜,什么事?”这时,我拿起手中的纸鹤,对他说:“这个,送给你。”他愣了一下,然后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我想为我的单纯画上句号了。”我红着脸,说道。刚开始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几分钟过后,他的脸红到了脖子根。我看到他那个样子,有点害羞,有点害怕,期待着他给我说什么,但是到最后,他什么也没有说。也就是从那天起,我的心开始一直吊着。这就是我第一次对男生表白的情形,就算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是有点余悸。最终,他什么也没有回答我。 一学期过后,我发现他并不爱我,依旧爱着YR.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呢?我长得比YR好看,学习和她差不多,家境也和她差不多,为什么他就不喜欢我喜欢她呢?”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我哭,整天哭,我不想面对他,因为我不愿接受他不喜欢我的这个事实。我的学习成绩也一降再降。终于,我跟爸爸妈妈说了这件事情,恳求爸爸给我转学,刚开始爸爸并没有答应,但是,我害怕见到她,害怕上学。终于爸爸给我转了学。后来听爸爸给妈妈说,当时我眼睛都开始发直了,爸爸见我那个样子,有点害怕,于是就给我转学了。其实当时并不知道,这其实就是病态,不敢上学,整天哭,抑郁了,只是当时并不知道。 我去了我们市中心的一个高中上学,几天新鲜感过后,我又开始想他了。一想到他我就会哭,心情就会不好。我记得当时我好几天晚上都失眠,后来就是哭,每天晚上哭到半夜,或者是凌晨。第二天擦干眼泪,顶着那个懵懵的脑袋去上学。大脑如果一休息,我就会哭,很伤心,两个手的手指头都是麻的。所以,我把我全部的精力都投到学习中去,像个书呆子一样,整天脑子里就那几本课本,其他的什么都装不下。我把注意力集中到书本上,因为一静下来,脑子一停下来,就会想他,然后默默的流眼泪。 记得一次我们亲爱的语文老师要走了,大家都很难过,停课送别,但是我还是在那里看书,因为我知道我一停下来就会想他,就会伤心,就会流眼泪。所以,在大家看来,我有点异类,很多事情大家不理解。现在想起来,其实那个时候就是抑郁的一种病态,是需要吃药的,但是我当时并不知道,必须依靠自己的意志力全部去克服。伤心,一直伴随着我,自杀的念头,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伤心也好,自残也好,所有的这些症状我必须都得用意志力和毅力去克服,有时候筋疲力尽,但是还要鼓起精神,继续战斗。我不愿放弃,我想,只要我考上了好的大学,他还是会喜欢我的。 放暑假了,我找到了若若,把所有的心事说给她听,因为她是我的好朋友,闺蜜,我相信她。她当时的表情和反应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我拜托她去给淘淘代话,说我还喜欢淘淘,看看淘淘什么反应。现在想起来,我真得很傻,对情敌说自己的心里话,让情敌给我代话。一天下午,电话终于打来了,是淘淘打来的,我心情有点激动,拿起电话,声音有点哽咽,但是又故作镇静,“你好!”电话里一阵沉静,我刚要开口,没想到淘淘捷足先登了。他说“我听别人说你有点想不开?”我心里有点暖,为了争面子,淡然的说了句:“没有。”“那就好,那就好!”他笑了,我的心也笑了。接着。又是一阵子沉静。“再见!”我故意很淡然的说。“那就再见了。祝你好运。”一句再见了,让我的心彻底凉了,我把这三个字斟酌了好久,久久不能忘怀,不能理解它的意思,也不敢明白它的意思,更不愿意明白它的意思。 这个电话就是我对淘淘最后的记忆,之后他好像再也没有出现过我的生命中。 于是,我开始退出这段三角恋,成全他们俩。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对于YR,,她好像一直都没有原谅我,甚至到出国前她都没有原谅我。她总是表面上对我很好,但是老是用言语伤我的心,在我面前总是提起淘淘,看我哭了,又回来主动劝起我来,让我对她爱不起来,也恨不起来。总之,自从知道我喜欢淘淘后,我们之间像有一根刺,总是扎到我。我想,也许是我的不对,我不该抢闺蜜的男朋友,是我的错。但是她给我扎的这根刺,永远也拔不出来,永远也咽不下去,就在那扎着,只要我一想起来,就会伤心,就会流泪。 就这样,在痛苦和美好憧憬的交杂中,我考上了古鼓大学,一所国家“211工程”重点大学。在这里,我又开始了一段美好爱恋,也就是在这里,我的人生从这里开始了真正的转折。 第二次恋爱 大一的时候,意料之中,惊喜之外,淘淘给我写信了,拿着信我哭了。其实也不是信,就是一封邮件,一张贺卡。贺卡的内容我不记得了,但是,我真的哭了,据宿舍的舍友说那天晚上我做梦了,说梦话了,并且还笑了,笑得咯咯的,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哭过之后,我又对他产生了一种反感,因为淘淘的学校并没有我的好,所以他就回心转意了?我想了想,就没有回信给他。 偶然的机会,我发现我初中同学明明和我在同一个城市上学,所以就联系了。一个女生到了外地,无依无靠,很恋家乡的感觉。有这么个同学在这里,我心理上很快产生了一种依赖感。于是很快我们便恋爱了。其实也不能算是恋爱,由于他当时上的是军校,又是大一,别说见面,就是电话也很难打通。说实话,前前后后就打了三次电话。前两次是我打的,最后一次是他打的。最后的那一次,就是我抱头痛哭,跟爸爸妈妈诉说我想自杀后的那个五一节。之后我就住院了。 明明是我的初中同学,大概176高吧,瘦瘦的,腿挺直,不像淘淘那样XO。很帅气的小伙。跟他的记忆没有多少,只是记得他是第一个让我产生好感的男生,第一个。那是我第一次来例假后的第二个星期,一个女生刚刚发育,就在那时,我不经意的回头一眸,便发现他和我是那么的熟悉。所以对明明的感觉虽然没有淘淘的记忆难以忘怀,但是却有一种很亲很亲的感觉,就像自己亲人一样,特别的熟悉,但是也特别的平淡,只是在失去的时候才感到刻骨铭心的痛。不过,五一节跟他通话了过后,又突然跟我没了联系,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也不想不清楚。我相当的失落,也很伤心,感觉自己又一次的被抛弃,于是就发生了开头的那一幕。 发病后我很长时间没有和明明联系,直到大学毕业,若若出国前我们为她践行的时候才见到了明明,当时若若是这样问我的,“我10号过生日,你有时间没?来吧?”作为十年内的闺蜜,我当然是要去的了,就算没时间也要挤出时间去。“好的,我去。”“明明也去。”“哦,那太好了。”我想他也要去,说不定可以再续前缘,我这样想着。“你知不知道,明明和瑶瑶现在是男女朋友,双方父母已经知道了。”我听了这话,实在不想去了,但是,已经答应闺蜜的事情也不好反悔,再说我这人说话算数。“那好吧。”我挠挠了头,答应了。一切就像应该的那样,他带着她出现了。她也是我的初中同学,我不知道怎么跟他去打招呼,等该打招呼的时候,当我的眼泪就要掉下来的时候,他向后退了一步,微微笑着,深深的对我鞠了一躬。这一躬,收住了我的眼泪,也收住了我那份想占有他的心,却收不住他离开我的脚步。微微一笑,是歉意,但也是撒在我心口的一把盐。我们只能做普通朋友了。后来,我们一起吃饭,在若若的撮合下,他俩当着我的面接吻了。我不愿回忆当时的具体细节,就算努力去想,也不知道从何想起。它就像一把剪刀,剪碎了我与明明的未来之梦,剪碎了我的心,剪断了我与明明之间的情谊,也把我和他的记忆剪得支离破碎。我当时没忍住,哭了。现在想想,也许这是若若故意安排的吧,让我伤心,让我难过。我知道她恨我,也应该恨我,但是我已经退出三角恋了,为什么她还不放过我呢?我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 对明明的记忆也就停留在这里了,接吻,别的女孩,我只有把它镶上最好看的镜框,端详,每翻一次,灰尘就会扑一次眼睛。我现在也不知道明明知不知道我在古鼓城市犯病住院的事情,也许他知道吧,装作不知道。只因为给我留个面子,让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不要很尴尬。直到现在,我还会不时的会想起他,想起他给我的那份亲切感,但是,我们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 第七章人为什么要痛苦的活着? 有人说人生重要的是过程,但是有很多人过的浑浑噩噩、狼狈不堪,背负着痛苦却还是要活下去,这样的人生到底意义在哪? 你得找出你痛苦的原因,然后努力解决问题,这才是关键。 在小舅家住了有大概有三个月左右的时间,我的病情基本上稳定了,就随着妈妈回到了家乡,开始着手准备我上学的事情。因为我发病的时候是六月份,修了一年的学,次年1月多才出院。所以在第二年的9月份,在妈妈的陪伴下我再一次的来到了古鼓大学。 在妈妈帮我办完入学手续后,我被分到了新的班级。班里的同学我几乎没什么印象,现在只记得一、两个跟我玩得好的。因为当时我的状态很差,痴痴呆呆的,记忆力和反应能力都很低。为了很好地照顾我和隐瞒我的吃药情况,妈妈在校领导的帮助下跟我在校外租了间小房子,安顿了下来。房子不大,最多有三四个平米,靠里面很放着一张很简陋的双人床,然后靠窗的位置横放着一张写字桌,写字桌对面是一个长条长沙发,中间的位置便是我们在房里活动的范围。我们平时就住在这里,在这临时之家里,妈妈给我做饭,洗衣,监督我吃药。我记得我们是9月份到达古鼓的,虽然是秋天,但毕竟是南方,气候和北方不一样,特别的热。我们住的房子只有一面有窗子,其余三面都是墙,所以到了晚上,特别的热。唯一能带来凉意的是一台风扇,而且是从房东那里借来的旧风扇。异乡,异客,漂泊在外,现在想起来,鼻子酸酸的。 现实又一次的打击到我,一切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由于药物的副作用,我无法安下心来学习,我的注意力最多只能集中10分钟,就是让我坐在同一个位置半个小时,在那里看上半个小时的书,或者在课堂上听老师20分钟的讲解,我都坚持不下来。那种坐立不安的感觉就像是有毛毛虫在我的血管里爬,身上极不舒服,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充盈在你的脑子里,血液里,你的身体中,让你烦躁,让你不停地想动,无法摆脱,并且感觉自己怎么动都不舒服,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离开这个现有的三维空间。大脑一片空白,注意力不能集中,说什么,看什么,大脑都没有反应,只残存下犯病之前的那些记忆,不停的出现在脑子里:数学题、XYZ、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地球是椭圆形的。反正大脑无时不刻在转动,在想,但是,思维又很混乱,不能准确概括出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以前的记忆,杂乱无章的,无厘头的出现在你的脑海里,一会蹦出个这,一会又蹦出个那个。 我很着急,但是力不从心,一边又烦躁,一边又着急。我很痛苦,我很烦躁,我想努力摆脱这一切,但是一切不如人愿。我摆脱不了,不管我怎么努力,怎么挣扎。 一天的下午,上完课,我照旧坐在房间里看书,我记得那是那是一本英语书:《新编大学英语2》,我像往常一样努力克制着自己,用意志力去克服坐立不安的烦躁情绪,看一遍没记住看第二遍,看第二遍没记住看第三遍,总之,我用意志去力克服坐立不安,用勤奋努力来克服大脑迟钝。那天,我再一次的翻到了那篇英语文章,我看了看,读了读,没有一点印象,一切又像新课篇一样。这已经是上两周老师讲的内容了,这到第三个礼拜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况且这几个礼拜我只看了这一本书。看着这本“天书”,想想又多又重的学业负担,我终于崩溃了。我真的尽力了。我完成不了这里的学业了。真的不能了。这是事实,虽然我不想面对,但这确是事实。 终于,一向倔强好强的我在这样的残酷的现实面前不得不低下了头,对妈妈弱弱得说了一句:“妈,我念不下去了。”妈妈哭了,接着给爸爸打了电话,过了几天,爸爸从老家赶来,说了一晚上的话。说什么我现在已经不记得了,现在想起来只有爸爸那张愁苦的脸和妈妈无奈的唉声叹气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我们在这个小屋子里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我们便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出发前的这天夜里,我一宿没睡。我明白,这次的离开不是像上次那样只是和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学短暂的离别,而是永久的离开了。我哭了,心想:“自己哭着,累着,苦撑着的高中三年,终于考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学,来到了美丽的校园,就要这样的离开了,就要这样永别了。不是仅仅用可惜两个字可以形容的。这是事实,永别的事实,无法让人接受的事实,但也是不得不面对的事实。我不服,不服,不服!想想自己在高中三年吃过的苦,想着自己起早贪黑,抹着眼泪去上学,克服巨大的悲痛去学习,而且为了这个考上这个大学忍痛割爱,失去了自己最心爱最心爱的初恋。而今天,就要这样的离开了。我接受不了!”这就像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突然死亡,这就像誓死不渝的爱情突然情变,我接受不了,更不愿承认这已经既定的事实。 我真的接受不了,这对我来说不仅仅是高中三年的努力全部白费,不仅仅是失去心爱的初恋而大失所望。这意味着我必须以我不熟悉、不擅长的生活方式去生存。不熟悉的人群,不熟悉的环境,不熟悉的人生观,不熟悉的方法论,不熟悉的人际交往法则。总之,周围的一切彻底改变,你必须学会的,做到的,就是用自己的短处去生存,用自己不熟悉的方式去生活。但是,现实是残酷的,不管你想不想面对,敢不敢面对,都要面对。 我很痛苦,真的很痛苦。想想我当时的处境吧!一个刚过18岁生日的女孩,正是努力学习的年龄,是要完成学业,踏进社会的时候。继续上学吧,简直比登天还难。不上学吧,以后的出路怎么办?加之有病,工作、婚姻都怎么解决?我不敢想以后的路,不是不敢想,是没有以后的路。怎么办?自杀?还是……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每想一次未来,我就想自杀一次,但是现实还是一次次困扰着我,我不得不担心自己的未来,也一次又一次的想自杀。 那段时间,我是这么过的。鼓足勇气想到一个出路,努力去争取的时候,又发现自己根本办不到,干不了,于是就会不自觉的想到自杀,然后生的本能又把我从死神那里拽过来,就这样,顽强的,纠结的,坚韧的,痛苦的活着。 人为什么要痛苦的活着?那段时间我想了很多类似这样的问题。但最后,我还是在一次次纠结中,一次次选择中活了下来。因为我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坚持学习,考证。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三年,三年不行五年,总之,不管多久,我都要考。 第八章最低谷的时候,是怎样发泄的? 人生哭也是过,笑也是过,只是人家笑着过,你哭着过而已,反正都是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坚持哭下去,总有一天,这一切终将过去。坚持、努力、向上,这样才能走出迷途。 我回到了家乡,继续疾病的治疗。在家里大约呆了一年的时间后,爸爸给我转了学,转到了我们市的一所大专,走读生。当我拿到接转函去上学的时候,现实又一次的触动了我的神经。我看着接转函,就像死刑犯拿到了执行书,就像炎热的夏季让人盼望已久解渴的西瓜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自己的辛苦努力就这样白费了,211重点大学的机会就这样失去了。如果读完211,工作根本就不用发愁,就想如何做个成功人士,而现在,大专生,而且是一个很普通的大专,出去找工作应聘人家基本上是不会考虑的,看都不看一眼,这要失去多少机会啊?这仅仅是用可惜两个字来描绘的吗?就是用惋惜、痛惜两个字,也不能充分表达出我当时的感受。 大专的学习课程很轻松,一学期也学不了多少内容,老师讲的也很详细,比在大学里确是轻松了很多的,课堂上就能消化70%,课后再看一看,或者不用看,考试就能过了。要是认真点,问的问题都能把老师难住。 刚到学校的时候,同学们都很好奇我这个“插班生”,“她是谁?为什么要插到我们班里来?”我不知道当时老师是怎么介绍我这位“插班生”的,只是记得当时大家都以为我是委培生。其中有一个老师,还以为我就是那种“官二代”,不停地向我打听我的父亲,母亲是做什么的,还向我投来那样的眼光。我无法确定的说出那种眼神里包含的全部释义,总之,有种怪怪的感觉。不是像先前在学校里因为品学兼优老师那种赞赏的眼光了。这让我感到极不舒服。他一直那样“看”我,后来为了“报复”他,课堂上,我故意问了一个边缘性的问题,把他问住了。我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我十分恭敬的向他“请教”,他一头汗水,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过了大概有半个小时的样子,他还是答不上来。他开始紧张起来,一只手摸着额头,另一只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好。我看到他十分紧张的样子,便不在问了,因为已经达到目的了。我给了他个台阶让他下了,含含糊糊的结束了这个问题。从那以后,不是我怕他,而是他怕我了。 因为大学基本上所有的同学都住校,因为我自身身体的原因,爸爸妈妈决定让我走读,住在家里。我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情景:爸妈带我去宿管科,我坐在那里,宿管科的大爷看了又看,周围的人也看了又看,那眼光,那神情,让我感觉极不舒服。他们像看熊猫一样看着我,眼神灼热的烫在我的身上,巴不得烫出个金字。我第一次不敢看别人的眼睛,目光闪烁,不知道眼睛到底应该看哪里,找不到我的位置。过了一会,就见宿管科的大爷把爸爸叫了出去,然后爸爸向妈妈招了招手,示意了一下,妈妈便带我离开了那个小房间。我当时的心感觉就像刚被审讯过一样,巴不得快点离开。直到出了房间,逃开了那些人的眼睛,我的心情才平静了下来,得到了释放。也是从那时起,自卑一点点的占据了我的心,直到全部。 过了段时间,同学们大概知道了我的事情,他们开始害怕我,疏远我。有的见面只是打声招呼,有的干脆就不理我,大老远见到我就绕道而行,我想跟他们打个招呼都没有机会。后来我想跟他们深入话题却不肯接,就连班会都不叫我。大概是因为走读的原因,还是其他的,我现在根本不想想这个问题,只知道我和大专同学的交往很少。大专同学我没有认识下一个,至今想起来,还有点小小的遗憾。 我很孤独,我很无助。孤独笼罩着我的心,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听课,连同桌都没有,就这样,一个人…… 每过一段时间,我就会哭一次——晚上,待爸妈睡着后,夜深人静时,我躺在床上,皎洁的月光影在我的床前,我的眼睛湿润了,眼泪充满着我的眼眶,然后一滴一滴顺着脸颊从眼角中流出。我不敢出声,连抽泣都要咬住被子。因为我怕惊动爸妈,怕把她们吵醒,怕他们看见我哭泣。要是他们看到我流泪,第一个反应就是我抑郁了,需要吃药了,然后我就要忍受巨大的副作用。 那段时间里,愁苦,哭泣就像是家常便饭,每天都有,顿顿都是。同样的问题,同样的愁苦,同样的心情。想笑一下简直比登天还难。但每次哭完以后,我都会安慰自己,人生哭也是过,笑也是过,只是人家笑着过,我哭着过而已,都能过。三十年河东,三是年河西,这一切一定会过去的。 就这样,我一边上学,一边治病,完成了我的大学学业。 快毕业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讨论毕业就业的问题。这时,我才认识到我的境遇与以前的有多么大的不同。像我现在这样三流大专的文凭,在茫茫招聘会中等于一张废纸。根本就和以前的那个大学不能相比。记得我对其中的一名同学说,我们找不到工作可以去当家教,那个同学瞥了我一眼,“找我们当家教?第四师范院校的都没人要呢!还会轮到我们?像我们这样的毕业生,多如牛毛,又不是211重点大学的。咱这学校上了等于没上。”听了她的话,我心里一阵酸楚,特别是提到“211”三个数字的时候,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就卡在喉咙,怎么也吐不出来,眼睛里湿湿的。 现在想起来,她说的的确很现实,因为后来状态好一点的时候,我去校外辅导机构去应聘辅导老师的时候,才知道这个文凭根本就不中用。不是不中用,就连看人家都不看一眼。 那年我22岁,到省城里的一家培训机构应聘代课老师。到现在我还清楚的记得,接待我的是一位年轻貌美的文员姐姐,看到了她仿佛就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我有点羡慕,也有点妒忌,还有一点点的惆怅。她看了看我的学历证书,只用一只手交给我,冷冷的说了一句,我们这里已经招够了。我本来还想再跟她说一说我的具体情况,证明我还是很有才华的,但是嘴刚张到半开,她就转身离开了。我没有生气,没有无奈,而是不甘心,不服输,不相信自己找不到满意的工作。可是后来我,我拿着这个毕业证又应聘了几家单位,最好的岗位也只是文员,还有售货员之类的,我有点灰心,但是我不甘心自己这辈子就这样算了,谁知就是这不甘心三个字让我痛苦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纠结也就从这里开始—— 第九章无法自理的残疾人,该怎么办? 先治病,提高自己的自理能力。在恢复自理能力的这段时间,只有靠人照顾了。但是要积极配合治疗,不要放弃,相信有一天自己一定能够自理。 拿上毕业证之后,我在家里呆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是我心理情绪最低落的时期。因为待业在家,不仅每天需要吃药,承受着巨大的药物副作用,而且更可怕的是就连自己的亲身父母,就连他们,他们也改变了对我的态度。我开始感觉到他们会像其他人一样歧视我,觉得生我很丢脸,甚至想抛弃我,但最终还是没有被抛弃。 我每天吃药,承受着巨大的药物副作用:因为状态一直不稳定,所以需要不停的换药进行治疗。而每次换药都有生命危险。我忘了自己到底换过几次药,爸爸妈妈陪我一起受到过多少次惊吓,只是知道到了后来炒股的时候自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买的股票一直往下掉,就算掉到50%,30%,心里却什么感觉也没有,还能笑得出来。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换氯氮平的时候,发生了恶性综合症。氯氮平是第一代抗精神药物,副作用很大,用药以后不仅整个人都痴痴呆呆的,而且晚上还会流口水。我记得在吃氯氮平的第二个礼拜的有一天晚上,浑身盗汗,特别是上身,然后流口水,发烧。妈妈发现了,(自从我得病后,几乎每天晚上都有妈妈的陪伴,现在想起来,特别感谢她,感谢她对我的精心照料,才让我有可能恢复到现在这个状态。)半夜把我带到了医院,给我抢救。由于当时这种病很少见,大家都不了解,一提起精神病这三个字首先第一反应可能就是“害怕”两个字。于是我们走了很多家医院,都没有医生愿意接下我。爸爸妈妈很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是一种干着急,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边是十万火急生命的危在旦夕,一方面却是实际操作的困难重重。前面几乎没有路,后面却有可能失去至亲的悲怆,压力非常大,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难以想象当时父母亲的心情如何,但在当时,我承受着巨大的药物副作用,稍微清醒的时候还确定自己还活着,等待着急救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帮助。依稀看到活着的希望,依稀听到上帝的召唤。就这样,交织着,迷离着,昏昏沉沉的,昏睡了过去。我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到底在天堂还是地狱,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周围的一切已经死去,唯独只有大脑还在想着什么,进行最后的挣扎。后来,当我依稀看见几个白大褂在我眼前晃动,手背上的针头触动我的神经,我竟然昏睡过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是清晨六点多钟了。我不能确定我自己是在地狱还是天堂,直到看到了爸爸妈妈,了解了事情的缘由,这才沉下了心。原来,在天大夫的指导下,爸爸在医院找的熟人,给我打了4大瓶吊针,终于救回了我的命。我望着病床前双双疲惫不堪的父母,心里暖暖的,心潮澎湃,热泪盈眶。我终于确信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于是我又睡了过去。后来听妈妈说,恶性综合症是最严重的一种副反应,危及生命。好险啊! 我每天吃药,不仅承受着巨大的药物副作用,并且心理上也是一个低潮期。我没有健康,也没有工作,没有朋友,甚至还要受到别人的歧视。 夏天的一个傍晚,天黑黑的,我一个人在外面散步。脚步飞快。周围拥挤的人群,匆匆从我身边闪过,我却不知道要去哪里。干热的空气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自杀吧?”我这样想,“活着真痛苦。”其实,很久以来,这种想法始终充盈在我的脑海里。是啊,活着真痛苦,一方面是药物的副作用,它让人整天懒懒的,打不起精神干任何事,不近近能用空虚来描述。想做什么,却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犯病,刚做了一点,病犯了,就又做不了了。但是大脑还是清醒的,懂得像自己这么大的人都在做什么,应该做什么。所以,心里还是着急的,干着急,没办法。自杀,本是个多么敏感的话题,多么可怕的话题,说一次就要人心惊胆颤,每提一次,那就是很多把刀子在你心上划了又划,割了又割,吐不出,又咽不下,最后实在受不了了,才会想到自杀。但是,我明白,活着,就有希望。于是,我不想死,但是,活着,就意味着要每天用刀子在自己的心尖上划了又划,割了又割,吐不出,又咽不下。就这样,就这样,我挣扎了好多年,好多年,月月如此,日日如此,分分如此,秒秒如此。现在想来,其实就是身体不好在作怪,只要身体好了,一切问题就解决了,所以,现在想来,当时确实是想得太多,只要把病养好,什么都会有的。不用着急。 别人异样的眼光,你会心痛,而亲身父母亲的歧视,你会心碎。这使我的情绪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心情跌到了低谷。那是一种说不出口的难受,因为和父母之间都会避讳说那三个字,自己感到不满,却又不能说出口,不能发脾气,不能……总之,那就是像一个苦果,卡在喉咙里,咽不下,也吐不出,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偷偷的抹眼泪。 长时间给爸爸妈妈带来的压力、愁苦终于爆发了。是妈妈,她实在受不了精神、经济、舆论的压力,所以,把我丢给了姨妈,自己去南方打工了。夏天的太阳特别的毒,我和爸爸在河边散步,突然之间,我的病又犯了,努力想挣脱爸爸的手,跑出去。爸爸一只手举着电话,另一只手尽自己全身力气使劲拽着我,以防止我跑出去。但是,我的劲太大了,爸爸没有办法,后来把表哥叫来了,才控制住了我。回到家里。爸爸拉着我的手,要给妈妈打电话,姨妈不给爸爸电话号码,爸爸打到了妈妈打工的厂子里,经过询问了解找到了妈妈。把妈妈叫了回来。 从这以后,我对妈妈的感觉了变了。有点恨她,但又本能的爱着她,就这样爱恨交织着,自己也说不出自己对妈妈的感觉。这件事对我的触动还是很大的,我真不愿意见到妈妈,因为从内心里感到忿恨,但是又不能向她发火,为了能活着,我还是咽下了这口气。妈妈回来后,表情很无奈,眼神里愁苦和愤恨交织着。我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望着妈妈,勉强的叫了声“妈。”那天我心里很难受,心里空落落的,失去的不仅仅是妈妈的心,一个精神支柱,自己最亲最亲的人对自己的态度竟然是那样。我忘了当时是什么感觉。也许是记得吧,但是现在却很难再用言语表达出来了,就是现在回想起来,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感受。那几天,我没有睡好,我想起了基督,超脱,对,是超脱,就是明知道别人对你不好,你本来可以反击,但是你都没有那么做,就是为了超脱。那时的我憧憬着未来:“等我好的那一天,我要笑着看别人哭。” 状态一直不稳定,只有晚上能出去,每天傍晚,夕阳用自己最后的微薄的力气尽力洒在人们的脸上、身上,像是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虽然没有中午的太阳那么烧人,但是还是能感觉到它剩下的仅有的热量。想惋惜,但是茫茫黑夜马上就要来临;不舍得,但这确是每天的必经之路。也就总是在这个时候,爸爸会牵着我的手趁着昏暗的路灯,出去散步。每到这个时候,我都在尽力感觉夕阳带给我的最后余辉,然后回家,面对着即将到来的漫漫黑夜,抹着眼泪,然后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又要面临新的、照旧、照例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这样的日子,不知不觉的持续了五年。就是这样的日子:家、医院,医院,家。看病,吃药,副作用,换药;换药,副作用,换药;爸爸,妈妈,医生,我;我,爸爸,妈妈,医生。一次次梦想的破灭,一个个希望的诞生,波浪的起伏,重复的前进,我就在这样的日子里,生活了整整五年。五年的日子实在难熬,就像坐监狱一样:病情的折磨弄得我什么都干不了,心情很是着急,伴着疾病的焦虑,心中的那种滋味就像是把焦急、煎熬、无奈、痛苦、伤心五个味瓶全部打翻,乱乱的绞在心里,不能用一个准确的词汇表达出来。在这五年里,我的生活显得特别有规律,睡觉,看电视,吃饭;看病,吃药。重复着,特别的乏味。特别的无聊,特别的寂寞,特别的无奈。我尽量做着自己想干的事情,比如看书、看电视、上网。但是,不管我做什么,我的注意力最多只能集中5分钟,短短的5分钟时间,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到底在干什么,一种焦虑不安的情绪马上涌上心头,困扰着我,折磨着我,让我不能自拔。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我这5年,度日如年。不,这五年,我是读着秒度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