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发起第一轮冲击波的一线攻击部队强渡红河后,舟桥部队开始在河上架设浮桥。敌人的炮兵和零星部队以及被打散了的单兵,不断向舟桥部队骚扰射击。 231高地的炮九连便按指挥排的目标指示,进行单炮射击,以减少舟桥部队的伤亡。 杨军威在望远镜里就亲眼看见一名舟桥战士被冷枪射中,倒在红河中,把红河水染红了一大片。 从整个全线攻击的态势来看,SS军的中央突破,取得了预想的效果,而处在西线攻击段上的C师,却打的不近人意,紧贴河面的越军地堡由于伪装巧妙,没有被步炮侦察兵发现。全线总攻击发起时,C师的突击部队乘竹筏强渡到红河中间时,便受到越军强烈火力的阻拦。突击部队多次攻击都未能到达彼岸,而且伤亡很大,攻击到天明已有一名副团长战死,战斗打得异常惨烈悲壮。直到师长下令把师炮团八五炮营拉上来直接瞄准目标打,炮声一响,打得暗堡里的越军魂飞魄散,才使突击部队顺利登陆,强占了越军滩头阵地,为大部队开辟了攻击通道。 地处东线的A师是在吃到苦头后才想起了炮兵,他们幼稚的认为,炮击之后就是步兵耍威风的时候了。突破越军红河防线后,A师红军团在230高地受阻,这是越军二道防线的一个重要支撑点,五个暗堡火力点呈弧形的嵌在高地上的半山腰,组成交差火力。 攻击开始前,团长表情凝重庄严的将一把该团在抗日战争时期缴获的日本军官的战刀,亲手交到突击连长手中说:“刘连长,你一定要带着我们团英勇杀敌的精神,给我拿下230高地!” 突击连发起了第一次冲击,杀声震天的向230高地冲去。越军五个暗堡火力点开始居高临下的吐出火舌,肆无忌惮的对准突击连的冲锋战士一阵狂射。突击连队遭到阻击后是不会轻意就放弃进攻的,红了眼的士兵在军官的带领下,仍然高喊着冲杀口号猛打猛攻,企图一举拿下这个高地。然而越军的火力实在太猛了,我突击连第一次攻击失利。突击连很快就组织爆破组进行作业,并用40火箭筒,肩扛无后座力炮和火焰噴射器进行轮番打击,终于消灭了五个火力点,然后又迅速发起第二次冲击。十分狡猾的敌人又露出五个火力点,这五个火力点,不管刚才双方打得如何激烈,都没有暴露,轮到突击队第二次冲击开始时,它们才露出了狰狞的面容,打得突击连措手不及,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打红了眼的刘连长一下拔出战刀,命令司号员吹响冲锋号,突击连成扇型冲锋队形朝230高地发起第三次攻击。冲在最前面的刘连长被敌人的无数子弹掀翻在地,再也没有爬起来,身边的战士怒喊着“为连长报仇”的口号,前赴后继,还是没能冲上高地,反倒伤亡过半。 军炮团加强给A师的两个炮连的炮阵地,离230高地只有八百米,在这距离上,八五炮班通过直接瞄准,打方砖大小的碉堡射孔简直就是小儿科,能做到百发百中。但A师司令部就是不下命令,实施炮火打击。眼看着冲锋的步兵战士像砍断的树桩一样倒下,气得炮兵官兵咬牙切齿,大声骂娘。 天色已经放亮了,红军团的突击部队还在继续攻击230高地,但一直未能拿下来。而炮七连和炮八连此时已失去夜幕的掩护,炮阵地暴露在敌人炮火打击的射程内,已有越军的子弹向炮阵地飞来,偶尔也飞来几发零乱的炮弹在炮阵地周边爆炸。炮兵官兵义愤填膺,却又万般无奈,他们摸拳擦掌,纷纷请战,盼来的却是A师司令部要炮兵撤出炮阵地的命令,师首长担心两个炮兵连会遭到敌人更猛烈的炮火袭击。 接到师指命令,一直坐镇在这两个炮连的柯猛副团长骂娘了。 “他妈的,打的啥子吊仗!有炮兵不用,称什么能?!” 八五炮营营长许海山马上凑过来说:“副团长,我们干它几炮再撤?出出窝囊气。” “执行命令!快撤!”柯猛副团长没好气的说。 围在许海山身边的营连干部都感到脸面无光,没劲。 正欲转身离去,柯猛副团长突然喊道:“‘甘大炮’!你给我留下一门炮。老子今天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就是明天上军事法庭,老子也要打掉230高地的火力点!” 八连长甘宁清闻声胸脯一挺,敬礼答道:“是!” “你们都看着我干啥子?赶快回去组织火炮撤退,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执行命令!”柯猛副团长对还站着不动的军官们怒目一吼。 火炮刚刚撤下来,就看见红军团团长跑来,他大声的喊道:“谁叫你们撤的?给我拉回去打!把230高地给来它个泥土翻新!” 红军团团长脸色发白,双目怒射,暴跳如雷,反复的挥动着双臂意示炮兵回去。一面又紧急命令身边的参谋人员向师部请示,请求炮火支援。 突然从炮阵地传来炮声,只见230高地的一个暗堡被炸开了花,随着又一声炮响,又一个暗堡被摧毁,只打了十几发炮弹,步兵就顺利的冲上高地。他们举枪振臂高呼:“炮兵万岁!” 红军团团长兴奋得双脚直跳,握着七连长苏区的手说:“好!打得太好了!真不愧是‘战争之神’!对了,谁说‘大炮不能上刺刀’?我说能!我要为你们炮兵请功!” 第一章 战争之神 巴渝 这毕竟是载入共和国史册的一段历史,这毕竟是载入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史册里的一章。无论历史的长河如何向前奔流,它都不会卷走那朵已经产生了历史浪花。 ——题记 第一章 一九八四年的七月十二日这一天,在云南老山前线,那是一个炮声隆隆火光冲天杀声阵阵的日子,也是自一九七九年我军“对越自卫反击战”以来的最大一次规模的炮战。前线炮兵W团首次使用了一种新式装备——炮兵雷达仪,对越军的炮弹进行跟踪测距与打击,创造了“战争之神”新的神化。 两天后,昆明军区总医院院长接到了从老山前线指挥部打来的一个电话,一个叫杨军威的炮兵营长将在深夜送达该院。前指首长命令院长提前作好手术准备,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抢救好伤员,挽救他的生命。 杨军威从手术台上下来后,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他苏醒后,睁开模糊的双眼就看见病床边站着三个女人,一个穿着便衣,两个穿着军装,在互相讨论着什么。 他看了看她们的身影,心里除了一阵感动之外,还有一种难以愧对她们的感觉,于是轻轻的说了一句:“让你们牵挂担心了,都回去吧,你们都有自己的工作。” 杨军威没等她们反应过来,说完就紧紧闭上了眼睛,他在努力回忆,自己为什么从血与火的战场上,又突然躺在了病床上?…… 时空倒回到七十年代末期,在SS军炮兵团当兵四年的杨军威,那天傍晚一个人心情非常失落的站在炮棚的悬崖边上,目光迷惘的望着前方的山峦发呆,给人以就要结束青春年华“革命到底”的悲壮感觉。 他刚刚连续经历了两次打击,一次是解放军仪仗队来部队挑选仪仗兵。身高一米七六,一身戎装,英姿挺拔,相貌堂堂正正的他一眼就被仪仗队首长相中。正当他沉浸在“翻江倒海”的欢乐幻想中时,最后却被上级告知“名额有限”,而被迫留了下来。事后他才知道自己没当上仪仗兵的原委,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指挥排长高云和连长苏区的“杰作”。 也难怪首长的一片苦心,他们觉得一个经过精心培养训练了四年的炮兵侦察兵,而且又是一个有相当天赋的技术尖子,去当“木偶”一样的仪仗兵,那可是玩笑开大了,没准就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才小用,人才乱用。 高云是最不愿意杨军威去当仪仗兵的,他是舍不得这棵难得的好苗子,他早就有心把他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了,那可是他当初在上百人的新兵里一眼看中亲自选定的。起因是他四年前路过新兵连时,正好碰见一群新兵队列训练后在休息。大伙南腔北调的侃起大山来,谁也没注意到一只小麻雀落在杨军威对面的营房屋脊上。 杨军威用“跳眼法”比划着自言自语的说:“三十米左右。” 旁边的一个山东新兵和他抬起杠来,说:“俺看有四十米!” “只有三十米,直线距离误差不会超过0.2米。”杨军威自信而又冷静的说道,他没有与战友争执的意向,从地上站起来,随手捡了一块土坷垃在手里掂了掂。 “四十米!不信叫班长来评判,他可是计算兵出身。”山东兵跟犟驴似的,也站起来大声说道。 “我说三十米就三十米。”杨军威说完一甩手,土坷垃直奔目标而去。 在土坷垃逼进小麻雀的刹那间,它才惊诧的扑打着翅膀飞走了,恰好土坷垃正好落在它刚才栖息的地方。围坐在一圈的战友们看到后“唰”的一下都站起来了,还“啪啪”的鼓起掌来叫好。 “真他娘的神了!”一个河南兵率先叫了起来。 “格老子!硬是百步穿杨啊!”一个四川兵吼起来。 “不会是当羊倌练出来的吧?”一个自以为是的陕西兵问道。 “你晓得个屁,别个虽然在农村呆了两年,却是个城市兵!”一个和杨军威一起当兵的四川农村新兵说。 高云排长刚好路过看到这一幕,便在心里认定这小子是棵好苗子,是个可造之才。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第一感觉和第一判断能力,他在心里暗暗评价道:“这小子文静带威,双目有神,沉着冷静,自信而不自负,是个干侦察兵的料。” 第二章 可能没有人知道,杨军威曾是江都市射击学校的运动员。只是因为知识青年要上山下乡,他才不得已离开了射击队,来到了一个叫安居山的小山村落插队落户。 他住的是一排破草房,左边一间是猪圈,右边一间是牛棚,中间一间才是他住的房间。 他把铺盖卷和提包往破床上一扔,环视了一下房间自嘲的说道:“龟儿子,简直就是个羊圈嘛,就等我这个小羊(杨)来住啰。格老子,这个朱队长也太会给我安排住处了嘛。” 草屋对面有一扇大石磨,杨军威没事就喜欢靠在石磨上“练枪法”。离石磨距离三十公尺的草房顶上,常有麻雀光顾,这就成了他最好的靶子。 在新兵连的时候,就因为偶然露了一手,不想与他十分向望的“祖国的心脏”——首都北京擦肩而过。这能不让他气恼嘛? 年青的士兵,虽然穿上了军装,但也不乏缺少自己的理想抱负。作为炮兵这样的陆军兵种,在杨军威看来还是感到非常自豪而荣耀的。不知为什么,那时那些带着十分神秘色彩的兵种军种总是喜欢亲睐炮兵部队。这不,选拔仪仗兵的前脚刚一走,选拔飞行员的空军又大驾光临了。 杨军威过了目测关、体能关、文化关,但是没有过人际关,高排长和“苏格拉底”连长(老兵们都这样叫他)不知又使了什么花招,让他被刷了下来。 杨军威觉得在战友们面前很没面子,闹了几天情绪,躺了几天床扳。 高云排长心知肚明自己在杨军威这两件事上出了损招,所以一开始就对他采取了不理睬政策。后来听说杨军威扬言要退伍,这才有点慌了神。 那天出完早操,他提着人造革军官皮带走进侦察班,对着柏木做的高低床就是一阵乱打。 “起来啦,起来啦!妈那个波子,我看你还反了不成。当兵的遇到想不通的事,闹上两天情绪就得了,你还成大爷了,啊?告诉你杨军威,你也别烦我,老子最近心情也不好!”高云冲着睡在床上的杨军威吼道。 杨军威翻了翻身并不答理他,这个亲如兄弟的高排长,现在就是他要捕作打击的“目标”,他早就在心里对他恨得痒痒的了。 “哟呵,你还爱理不理的。今天不起床带兵训练,你这个侦察班长就不用当了!我还得处分你!” 一阵沉默后,杨军威咕咙道:“你撤了我也没用,当个和平兵也没啥意思。” “你要再这个吊样子,老子关你的禁闭!你信不信?!” “我信,你也不用吓唬我,咱俩从小都是在军营里长大的。真这样我还巴心不得呢,那我就可以明正言顺的睡大觉啰。” 高排长以为“三板斧”砍完后,自以为应该“伤”到杨军威“想不通”的“胫骨”了,不想杨军威根本不卖他的帐,给他来个以柔克钢。 “你!……好好好,我们两个今天好好谈一下心,心平气和的谈一谈。趁指导员到军里学习去了,我先当一回指导员,怎么样?”高排长改变了策略的说道。 “好!我就想知道我为什么两次都不能入愿已偿,是成份不好?还是政审不合格?我家祖宗三代,两代贫农,一代军干。你们凭什么不让我去?!” “呃,杨军威同志,不是我们不想让你去,是革命需要你留在炮兵部队。”高排长尴尬的找了一个非常流行的理由解释说,接着又别有用心的说道:“仪仗兵有什么好?一个个像木偶似的,在解放军里的诸兵种中军龄也是最短的。再说了,飞行员有什么了不起,‘活棺材’一个。” “咦,你怎么这样说话呢?排长同志,仪仗兵代表的是国威军威,空军是代表最现代化的兵种。再说了,人家是来陆军选拔优秀士兵到他们部队去。知道什么叫选拔吗?就是优中选优,就没听说我们炮兵到他们部队去选拔炮兵。” “好了,我不跟你争这些。”高云排长自知理亏,然后一下激动的说道:“炮兵怎么了?万炮齐发,排山倒海,连空气都在颤抖。你小子别瞧不起我们炮兵,知道我们叫什么吗?战-争-之-神!”他一字一顿的说出这四个字,“这可是苏维埃最高统帅斯大林同志为我们炮兵冠的名,听起来够气概吧?其实我也不是说仪仗兵和飞行员不好,那是……” “那你刚才还说人家仪仗兵木偶似的,飞行员是‘活棺材’一个。”杨军威得理不饶人。 “你不要抓小辫子好不好,我的意思是他们恐怕捞不上仗打。你没见指导员到军里学习去了,听说是学习什么战地思想政治工作和战场纪律方面的东西。你说不打仗学那玩意干嘛?” 杨军威一听到这里就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激动的问道:“这是真的!” “你激动啥?就你这样,到时我也得关你禁闭。你想打仗,门都没有。” “排长,我看禁闭就不用关了,留着关怕死鬼吧。我今天就带兄弟们训练还不行吗?” “思想病好啦?好了就行,去当仪仗兵吧,看我们打仗得了。”高云讥讽道。 “我看我还是当空军掩护你们炮兵得了。”杨军威说完走出宿舍,扔下发愣的排长。 “他妈的,老子要不是看你是个人才早就‘放虎归山’开闸放水了。”高云嘴里骂道,心里还是很高兴,提着皮带也跟着走了出来。 第三章 高云和杨军威所以这样“融洽”,其实两人是惺惺惜惺惺,都出身于军干家庭。高云是北京军区的干部子弟,是走“后门”参的军,年龄也比杨军威要大六岁,军龄也也要长几年。杨军威则是正二八经走前门参的军,正如他自己编的顺口溜一样:“老子曾经上过山下过乡,现在挎的是冲锋枪,就差一点跨过鸭绿江。” 最要命的是高云新交的女朋友是杨军威一个大院的,名叫田园,在军医大三院外科当护士。只是高云当时并不知道杨军威和田园两人的关系,他只知道杨军威的父亲也是部队上的,却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战士的父亲竟是自己军的副政委。 而杨军威呢,从来都不以父亲为荣,他认为父亲就是父亲,并不代表自己,所以闭口不谈父亲,因此团里没几个人知道他的父亲在军里是个德高望重的人物。 有一次田园顺道来部队看高远,杨军威见了叫她姐,这让高云很是诧异。 田园走后,高云问杨军威为什么叫她姐。 “她没告诉你?”杨军威感到有些意外。 “没有啊,问她也不说。”高云也感到有点奇怪。 杨军威想了想决定作弄一下排长,“那我今天实话告诉你吧,她是我们一个大院的,她比我大三岁,我不叫她姐叫什么?你老兄还是抓紧点吧,千万不要掉以轻心,不然让‘目标’溜了,可别怪我事先没给你打预防针。高排长,你可能还不清楚吧,追她的军官不下一个你领导的指挥排,你老兄只是区区几十分之一中的一个,况且又不在她身边转,未必‘前景似锦’呐,稳操胜劵啰。” “难怪她对我不冷不热的,没有激情,原来是在矮子里面选‘将军’,还摇摆不定唆?”高云的京腔里总爱夹杂一些四川调,听起来还另有一番风味。 “你要是对我‘好’一点,我能帮你把她摇到你这边来。”杨军威不露声色的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去去去,还轮不到你帮我说话呢。小家伙!”高云有些心烦意乱的说,他根本还没有意识到杨军威的“能量”。 “不信?那你等着瞧,没准我能帮你梦想成真。” 就是这么一句看似玩笑的话,让杨军威在以后的日子里承受着巨大的内心压力,也由此而被他人误解。 第四章 战争的乌云并没像高云说的那样说来就来,相反从团司令部却传来命令,各营连做好野营训练和实弹射击的准备。 杨军威的所在部队,自从一九六八年从云南边陲调防到四川盆地以来,在完成了“三支两军”的光荣任务后,几乎每年十一月,全团都要开赴到地处大凉山的军区炮兵靶场去野外训练和实弹射击。 部队大多数官兵并没有意识到一场战争就要来临,只是严格按照上级命令,认真做好野营训练的各项准备工作。 这几天,杨军威每次看完《解放军报》,脑海里都呈现出两个字——战争。他仿佛从报纸里嗅觉出带有火药味的硝烟,因为报纸老是连篇累牍的刊登越南政府如何掀起反华排华的浪潮,越南公安又是如何的变本加厉疯狂的迫害和驱赶华侨。中国外交部的严正申明和中国政府的强硬态度,无不宣染着这场战争的即将到来。 杨军威从报纸的字里行间里研究出的结论是,这场战争将不可避免,开战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与他同时得出同样结果的还有副指导员付湘陵,这个看报喜欢用放大镜的“白面书生”,看起报来就像在在研究中国革命的未来。他不仅文化高,皮肤也白,长得又白白生生的,像个大姑娘。他是湖南安仁县人,毕业于衡阳师范学校,是个孔夫子挂腰刀的主——秀才当兵。连里几个连排干部都喜欢拿他开玩笑,说他是女扮男装,花木兰从军,不该留平头,应该蓄长发扎辫子。 付湘陵的独到之处在于过目不忘,尤其是对社论看了两遍后可以倒背如流,并能逐句逐段加以引伸发挥,对社论的内涵和精髓尤能深刻理解。仅此一点,全团独一无二。杨军威和战友们都很爱听他的政治课,既通俗易懂又不枯燥乏味。杨军威对他总的评价是,“副指导员很伟大,就是说的一口湖南话。” 杨军威把对战争的敏感与渴望隐藏在心里,不敢喜形于色,流露在外表,他怕有人说他在部队即将开拔的时刻扰乱军心。直到上了军列后他才把自己的看法告诉了排长高云,两人靠在闷罐车厢的角落里,一边抽烟,一边嘀咕着对目前中越形势的看法。 付湘陵看见两人神神秘秘在一起交头接耳的谈着什么话题,于是也走过来凑热闹。 “你们两个在谈么子事呀?能不能公诸于众呀?”他的湖南话有点像炮弹发射后在空中飞行时所发出的尖锐声。 杨军威知道副指导员是无线兵出身,所以轻声的叽咕了一句:“真是个‘顺风耳’。” “谈老婆孩子热炕头,你感兴趣吗?”高云清楚副指导员的老婆来队探亲刚走,就和他开起玩笑来,同时把伸直了的腿收了收,让他在对面坐了下来。 “开啥子玩笑哟,全连百来号人只有我和连长指导员有资格谈老婆孩子热炕头,谁不知道你高大排长的个人问题才刚刚起步,这个时候谈老婆孩子热炕头是不是为时过早啰。啊?”副指导员听出话锋,不硬不软的回击道。 杨军威抛了一支烟给他,故意一本正经的说道:“副指导员说的太对了,军人在一起不谈打仗的事,讨论老婆孩子热炕头,也太英雄气短了。讲花前月下谈情说爱呢,又太儿女情长了,都不是军人的性格,你说是不是副指导员?” “你小子,年龄不大还会含沙射影一箭双雕。我告诉你,你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个光杆司令,要是你耍了女朋友和结了婚,有了牵挂,你就不会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你刚才说的也对也不对,军人也是人,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他们也有七情六欲。只是由于身处特殊职责,不能像常人那样与亲人长相守,有时就只有靠美好的回忆来排解心中的牵挂。当然,军人的恋爱也比老百姓要浪漫得多,虽然没有花前月下,可是多了‘两地书’,等到老了拿出来看看,虽为历史,但可以见证当年作为热血军人的恋爱风采。” “你跟我讲那么多没用,我又没得女朋友。你跟我们高排长谈吧,他的女朋友对他还摇摆不定呢,处在观望和爱昧的态度中。他有情绪,你给他‘对症下药’吧。我走了。” “你小子,干啥去?”高云一把摁住他。 “撒尿行不行。”杨军威笑嘻嘻的回答道。 高排长知道杨军威想开溜的真实原因,他也很不安逸副指导员不知趣的“闯“了进来,听了他一番高谈阔论,他想没准是他听到了什么,旁敲侧击的来做自己的思想工作。 “坐下!还没到兵站呢。撒什么尿!”副指导员拿出当官的派头提高了嗓门说道。 靠在不远处的侦察班副班长侯捷这时说话了,他装得十分真诚的说道:“班长,你要撒尿我帮你,你只要一只手抓住门框,一手掏出JJ,我在后面抱住你,那样就安全了。这还是去年我总结出来‘军列撒尿法’。” “去去去,啥子‘撒尿法’阿尔法哟,好好养你的神。”杨军威被副班长侯捷弄得哭笑不得,转过头来又对两位首长说,“你们谈这类话题我不爱听。” “那你喜欢什么话题?”副指导员望着他问道。 “战争!战争可以让女人走开!” “好!这个话题好。咱们就谈战争。其实战争和女人历来是人类社会历史上的一大永恒主题,自有文字记载以来……” “副指导员,你又讲这一套了,我真的要去撒尿了,我遭不住了,副班长!你快来帮我……”杨军威开始向侯捷求援。 “你慌个么子,我这才刚开始呢。来来来,坐下。”副指导员伸手拦住杨军威,生怕失去一个忠实的好听众。 “你就让他去吧,我看这仗打不起来。”高云对杨军威太了解了,知道他在耍滑头,所以如是说。 “恰恰相反,以我对报纸上的内容研究,我们和越南的争端非用武力来解决不可。”副指导员说出“恰恰相反”四个字后,忽然降低了声音,也不知道是怕打搅了有的战士的休息,还是故弄悬虚装神秘。 “英雄所见略同,我不撒尿了。”杨军威重新坐了下来。 “哪小越南岂不是蚍蜉撼大树。谁不知道他那几个主力师是我们军教的学生,再说远一点,他们当年打法国佬和美国佬哪点游击本事,还不是我们兵团司令陈赓大将手把手教的。”高云一说起打越南,那就如数家珍,不屑一顾,因为他老爸就曾是陈赓大将麾下的一员战将。 ………… 第五章 军列昼夜急驶,把八五炮营送到了西昌。尽管已是十一月中旬,西昌的天气仍是艳阳高照,和风绚丽,只是昼夜温差很大。 八五炮营没有像去年一样住在城外的礼州电站,而是住在西昌军分区的一座军营里。军营的不远处便是著名的邛海,它的旁边还有一所刚刚新建的省水上运动学校。 凉爽的海风徐徐吹来,夹带着从大凉山上带下来的一丝寒意使人心旷神怡。 晚饭后,高云带着杨军威、侯捷和无线班长程锐,正漫步的走在海边的沙滩上。他们四人在排里被战士们暗地里叫做“四人帮”,几个人有事无事爱聚在一起神侃乱吹,在军事训练中也喜欢出点超前的“花花点子”,因此也被连长苏区戏称为指挥排里的“三个臭皮匠和一个诸葛亮”。 几个皮划艇男女运动员从他们身边走过,让杨军威不免想起了自己在射击学校的生活,他非常喜欢这个专业,那七百多美元的进口步气枪,拿在手里虽然沉甸甸的,可是每次他都像似搂着自己心爱的姑娘一样。 “唉!我要是晚出生几年就好了,没准就跟他们现在一样。”杨军威感慨的指着向前走去的运动员。 “怎么?还想回你的射击学校。没出息!”高云大声的说道。 杨军威刚要回答,正好有几个女子水滑花样造型运动员从他们身边跑过。 “嘻嘻,没想到当兵的还有我们的同行。”其中一个身姿矫健的姑娘笑着对同伴们说,她还特意回头看了看杨军威,这才与她们嘻嘻哈哈的一起跑开了。 这让杨军威目瞪口呆,这姑娘似曾相识,可又一时想不起在那里见过。 “行了,行了,别看了,跑远啦。”程锐跳到他面前,举起双手在他眼前一个劲的晃动,就像一个急着搭车的赶路人。 高云也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并嘲讽的说道:“你小子不是口口声声提倡当光杆司令最荣耀吗?怎么一看到美女也傻眼啦?看来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我没别的意思,你们别这样好不好。你们不知道,这姑娘我真的认识,只是暂时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面。”杨军威辩解道。 “我看你就别找借口了。认识?那为什么叫不出名字?我看你是情窦初开,一见钟情了吧?”高云继续讽刺调侃道。 “去去去,哪有你这么当排长的。我可告诉你啊,你要对我‘好一点’啊,不然,哼哼,我看你到时候你就是五十步笑一百步了。”杨军威威胁道。 “行了行了,军威,说正经的我看你还是多做点田园这丫头片子的工作,我见过她后的第一感觉就是性格挺内向,不像我们排长大哥,是个革命的乐观主义者,天生一个乐天派。我可不愿我大哥孤身一人打单吊,我还想早点看到他俩的‘小炮弹’呢。”侯捷之所以这样说,是他也知道排长最近的烦恼。 高云排长近一段时间里的确是烦躁不安,都快满二十八岁的人了,个人问题八字还没一撇。他提干后谈过三次恋爱,第一次是他初中的一个女同学,七五年到南京当上工农兵学员后,就从此“泥牛入海”无消息。第二个是他探亲时,他在地方上的男同学为他介绍的,据说还是厂里的“一支花”。两人一见钟情,彼此爱慕,激情投入,都快谈婚论嫁了,就在一夜之间,那女的却倒在了他男同学的怀抱里,气得高云差点没提着手枪去找那小子算帐。 正当高云精神上痛苦不堪的时候,住院归来的苏区连长为他带来了一丝“曙光”,把住院时认识的田园姑娘推到了他的身边。 苏连长在住院期间把高云吹得是天花乱坠,把所有的光环都往他头上套,说他是军干子弟,怎么有文化,身材英俊高大,才干出众,是难得的将才,不可多日将飞黄腾达,对自己也将是取而代之。还说等到你们结婚的时候,他搏到个正连级哪是小菜一碟。 苏连长摇唇鼓舌的把高云介绍得唾沫飞溅,反到让文静内向语言不多的田园疑心重重,但经不起苏连长的软缠硬磨,只好答应在适当的时候见见面再说。 第六章 田园的确是个美人胚,身材高挑不胖不瘦,那身军装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只要她在医院里出现,那回头率准是最高的。她最大的弱点就是有些腼腆害羞,对谁都抱以一丝天使般的微笑,那病人见了倒是病好得快,那军官军医见了就不一样了,谁都以为她的微笑是一种眉目传情,于是自作多情的追求者甚是众多,就像杨军威所说的不下一个排。 田圆的父亲是一介武夫,最烦男女之间的儿女情长。一到星期天,看见那些提着水果和营养品上门来的军官,对着他点头哈腰的找些不伦不类借口来相亲,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娘的!真是一女百家求啊!老子女儿还没到嫁出去的时候呢!搞啥子明堂嘛?”有一天他烦了就这样骂开了,完了又对着站在一边温良恭俭让的老伴说道:“小园他妈,我告诉你,我得打击一下你的积极性,对哪些求婚者要严肃点,别老是笑脸相迎,心里暗自高兴,小心女儿真的嫁不出去。” “你这死老头子,怎么这么说话呢?要是小园听见了还不得几天不理你。”妻子瞪了他一眼埋怨道。 “我这不是看她没在才这么说嘛。”田副军长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滑头的辩解道。 “女大不中留哇,她也老大不小了,也得让我帮着挑挑哇。” “挑什么挑?是挑枪呢还挑炮啊?孩子的事让她自己做主,你少当参谋。”田副军长又来劲了。 “这是女儿的终身大事。哪就兴随便拣一个就行了?”妻子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说道。 “那可不行,当然还得首先过我当爹的这一关。你传达我的精神,我看军炮团哪小子就不错。”田副军长武断的说道。 “哪一个呀?这么多,我可记不得了。”妻子在一旁装糊涂。 “就是今天下午来的哪个,礼物也没带,饭也没顾得上吃就要赶回部队的哪个。我就喜欢这样的军人!有性格,知道部队比家大,比家重。” “要是姑娘不愿意呢?我看还是挑周医官吧,跟小园又在一个医院,离我们也近,结了婚也互相有个照应。”妻子轻言细语的说出自己的意见。 “军人嘛,就应该志在四方。什么愿不愿意啊?都窝在城里对年青人有什好处,这一点你是最清楚不过的。好了,不要争了。过两天我还得下部队去,第一站就是去哪小子的军炮团。” 田副军长下部队后的那天晚上,老伴向女儿传达了父亲对她个人问题的意见,也顺便讲了自己的看法。 田园缄默了一阵说:“爸爸真霸道。”看见母亲满脸高兴又说道,“不过,我尊重同意爸爸的意见。” “唉!我这辈子算是服你父女俩了。”母亲失落的叹服道。 “妈你放心,我会按你的意思好好考察他,考验他,看他是不是个像老爸一样的军人。” “听说扬副政委的儿子军威也在他们团,有机会你遇见了也可以问问他。你们打小就在一起,就跟亲姐弟一样。” “知道了,妈!” 这就是田园“摇摆不定”的原因,这也是让高云心烦意乱,食不甘味的原因。 第七章 八五炮营在第二天就开跋了,他们要赶去大凉山靶场,与一五二加榴炮一营以及一二二加榴炮二营汇合,这两个营和团部已先期到达了指定训练位置,这块营地大慨是让今天下午才赶到的火箭炮四营接驻。 杨军威临上车之前,也没见到他渴望再次见上一面的“女同行”,让他带着遗憾的心情跨上了战车,随着车身的摇晃,朝着大凉山上开进。 军炮团在方圆一百多公里的大凉山上,摆开了训练战场。今年的训练是否有别于去年的训练,一切统统按实战要求来训练。那当官的脾气也大,新兵们的动作要领稍有不到位或是慢了一点都要遭到一阵训斥。还有军里的军区的首长也走马灯似的前往各营连训练营地视察指导,仿佛真的有一场战争在等着这支英雄的炮兵部队去战斗。 杨军威的炮连开始驻训在普格县的拖木沟,在技术训练后又随营转至平川参加团的战术演习,紧接着又赶往冕宁的复兴,进行坦克拖靶的间接描准实弹射击。 连队在大凉山里来回的整整折腾了一个月,战士们都显得十分疲惫。在休整的时候都盼着早点回营房去过元旦和春节,老兵们也想着回去就该解甲归田了。 团部的命令终于下达了,各营按战斗序列依次乘军列返回驻地。不知为什么原因,上级却把八五炮营的七连留了下来,让他们原地待命。团里却指名点姓的要高云随大部队回营房,任命杨军威为代理指挥排长。 “你回营房后,八成是要高升了吧?”程锐对马上就要离开连队的高云说。 “废话。哪还用说,未来的老丈人都亲临一线来沙场点将了,回去不捞个连长营长的干干。”杨军威在一旁调侃道。 高云放下还没打完的背包,站直了身子看了杨军威一阵说:“我说杨军威,你都当排长了,说话也不注意影响啊?” “是代理排长。”杨军威纠正道。 “哪代理排长就不是排长了?哪你说,你想当什么?” “我想当你的营长,怎么?不可以。” “你拉倒吧,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小小野心家。好!等老子当了团长就封你一个上校团副。” “哪我呢?”侯捷也故意问道。 “封你一个中校参谋长,如何?别咧嘴呀,嫌官小?” “不是,我在想,我干不干得了。”侯捷嘴里这样说,心里却在想这“官”是小了一点。 “排长,别忘了,还有我呢?”程锐也来凑热闹的说道。 “你要不嫌官小,就给你弄个少校营长干干,怎么样?” “哈-哈-哈!”四人同时放声大笑起来。 “好了好了,说真的这次随大部队回营,我也不知道真正原因。只是军令如山倒,我也没办法。”高云也说不清上级这次调动自己的意图。 “是不是与军炮兵处要人有关?上次演习时我在观察所听连长说,田副军长亲临炮团的目的与此有关。”杨军威想起那天的情况说道。 “如此看来,我分析不外有两点,一是调你到军炮兵处,二是借此了却你和田园的军人姻缘。田副军长可谓用心良苦,一箭双雕啊。”程锐自以为是的说道。 杨军威听了也在心里却犯嘀咕,这不是田叔叔的为人性格呀?记得那天他们班从观察所回来,在营指挥所正好遇见田副军长走出来,他很随意的向杨军威问起了高云的情况。杨军威想起对排长的承诺,大大的把高云向田副军长夸奖了一番。田副军长听完后只是笑了笑,就匆匆坐车走了。现在看来田副军长真有“一箭双雕”的意图,他很为排长高兴。 高云打好背包,这才对程锐说:“你别自作聪明当诸葛亮,真哪样,我宁愿不去,也宁愿不娶。说真的,我非常舍不得离开军炮团。”然后又对杨军威说道,“军威,我走了以后,你要把指挥排好好管理起来,该交待的我昨晚都对你说了。军威,以后遇事多请示连长。好,我还得到连长指导员那里去告别一下。” 高云说完就快步走出房间,到连部去了。 然而,高云的离去并非是按程锐分析的那样,是上调到军炮兵处。高云调动的真正原因是奉命回营组建更加适应战争需要的营指挥连,简而言之,就是把各连和营部的指挥排像揉面一样揉成一团。营部指挥排长陈文杰任营指挥连连长,高云任副连长,八连副指导员熊自能调任指挥连当指导员。 高云的任命下达后的第三天,军情急变。军炮团也和其他兄弟部队一样开始了扩军备战,团司令部侦察参谋周文彪上调军炮兵处,本来要下地方武装部任职的八五炮营营长柯猛,也被任命为副团长,一五二炮营教导员陈云昌调团政治处当主任,就连九连长钟锚也一跃破格提拔为团副参谋长。 军营里战争气氛陡增,尚待执行的转业退伍计划均被冻结,部队已悄悄进入一级战备。全团上下都在厉兵秣马,等待着开往边境的那一紧张时刻。 在等待作战命令的那段日子里,三营的一名连长被北京来的一个长途军线电话,就调离了炮团到军区去坐机关了,他是一个师级干部的儿子。全团官兵都认为这是军人的耻辱,怎么战争还没打起来就有人不光彩的退出战斗序列呢?对于军炮团来说,历来是个藏龙卧虎的部队,不仅有中央级的干部子弟,那军师级的干部子弟一抓就一大把,他们却在战前没有调走,几乎都参加了那场举世瞩目的“对越自卫反击战”。 第八章 军部的命令终于下达了,团部命令远在大凉山的七连为全团的先遣队,务必按命令的规定时间向指定地点集结。 由于七连前段时间是原地待命,所以那天命令来的时候,杨军威正带着侯捷和程锐还有另外两个战士到复兴去赶场,回到住地的粮所,脚还没踏进大门,副指导员就迎了上来。 他把杨军威拉在一边,兴奋的悄悄对他说:“要打仗了!一会要开支部扩大会,你也参加。” 会上苏区连长传达了团长的命令:根据军委军区和军部的指示精神,你连在完成战备拉练任务后,随时做好一切准备,以团先遣队的名义,向云南开进!…… 这就意味着七连不仅回不了营区,还得以先头部队的名誉直接开赴云南前线。 命令传达完毕后,王指导员安排了连队内部的保卫和思想工作任务,支委也作了分工,分别负责各排战士的思想政治工作,主要是防止有的战士在听了命令后发生逃跑、自杀、自残和精神失常等现象。 最后王指导员还宣布了一条战前保密规定:全连任何人都不准向外发送邮件电报,违令者一律送交军事法庭。 苏连长最后强调:“从现在起,我连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杨军威听完命令的传达是热血沸腾,心想自己四年兵没有白当,如今轮上了打仗,这是何等激动人心的事。 因为给全连传达命令是在晚饭后,所以下来后他找来侦察、无线和有线班长高兴的说道:“你们都听好了,现在轮到我们大炮上‘刺刀’了!” 晚饭时,战士们仿佛都从军官们凝重而又严峻的表情上看出了什么,所以几乎都只顾埋头吃饭,少了平时的玩笑和乐观,吃得又快又急,好似谁先吃完谁就可以先上战场一样。 全连大会是在一间空着的粮仓里召开的,门口放了双岗,外边还有两名游动哨,老百姓不能进入三十米禁地。仅凭这阵势就足以让战士们感到紧张、刺激、神秘、神圣。 “苏格拉底”连长面无表情的传达了上级命令,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从军十年,居然就要义无反顾的走向硝烟弥漫的战场。望着下面那百十号战士,那一张张年青的面孔让他身感责任重大,因为他们很快就要面对死亡的威胁,他深知战争是需要流血和牺牲的。 他不敢继续想下去,因为战争的魔力太大了,它可以倾刻之间使一座城市化为一片火海,也可以使一个村庄化为乌有,也可以随时吞噬无数生命。除此而外,还可以迫使对手坐在谈判桌上来,而历史上的两国边界的争端,又往往是靠战争之后来维持它的和平。作为炮兵,在近代战争中无不是发挥了不同凡响的重要作用。想到这里,苏连长提出了几点要求,一是火炮牵引车要进行维修,这是去打仗,而不是去游戏。二是火炮要擦拭保养调试,不能到了战场上成为聋子的耳朵——摆设。三是所有枪支弹药和侦察通讯器材都要进行严格认真的点验。四是个人装备按战时要求越精越好。 指导员的动员要显得空洞一些,他也从来没有真正作过真实的战争动员,然而却是激情燃烧,声如虎哮,双手不规则的狂舞,有些张牙舞爪样子。他说的那些几乎都是战士们听惯了口号似的顺口溜,什么“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呀,只有一点“我SS军是全军战备值班军,是祖国的战略铁拳头!”让战士们听了多少产生一点自豪感以外,另外就是他说的“一炮一发放,回家用不上”还有一点小幽默。 王指导员在口才方面自然不能与副指导员同日而语,假如换成他来给战士们作战前动员肯定效果要比指导员好。指导员的云南腔讲起话带有唱歌的味道,副指导员的湖南话虽然湘味很浓,却也字正腔圆,上起政治课来极富感染力的。 所以动员会后,杨军威对他开玩笑说:“你呀,永远都当不了正职。虽然说的比唱的好听。” 副指导员一听就明白他的意思,在拿他开心,“你这家伙,大战在即,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副指导员,这你就不对了,你总不能让我装哑巴上战场吧?就是到了战场上我还得发号司令呢,即使上了战场我也要笑对死亡,也要放声大笑。” “老兵油子!” “不对,我可是代理排长哈。没准打完仗,我还能捞上个连长营长的干干。” “做你的美梦吧。快去,回排里检查武器装备,今晚有行动。” 为了保密,连队于当晚深夜,趁住地老百姓熟睡之机不辞而别,悄悄拔寨而行。连队按照预先在地图上确定行军路线,直奔西昌城外,尔后向东南方向迅速移动。 炮队在大山里转悠了起来,公路两旁的大山连绵不断,没有人家,没有灯光,只有一条鸭肠似的公路在月光的照亮下,蜿蜒的伸向远方。 天亮了,炮队驶进一个汉彝族参半的山寨,不远处就是雅砻江水运局的所在地。连队正在开饭时,一名水运局副局长带着技术员和五名汽车修理工来到连队,他们是奉地方上级命令来帮炮七连修理炮车的。 当年的八五炮营都是装备的苏联六十年代生产的嘎斯63牵引车,该车当时的最大优点就是有前后加力挡,底盘设计较高,适用于野外战地,所以人坐在上面有一种左摇右晃“飘”的感觉。嘎斯63牵引车到如今“入伍”都快三十年了,别看外表新,可是内部已老掉牙了。在这次的野营拉练中,嘎斯63牵引车就暴露出不少问题,电路油路故障不断,行进中途中常有掉队,这也是家常便饭了,弄得指挥员和驾驶兵头都大了。现在可不是训练,而是去打仗,要是走着走着就熄火,那是要死人的,如果贻误了战机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那是要上军事法庭掉脑袋的事。 因此苏连长在接到命令后,就该问题立即电告了团首长,作了请示汇报,所以连队来到雅砻江畔后,才有此一段这样的小插曲,部队也借机休整了两天。 地方上的汽车修理工,可能接到的也是个死命令,他们昼夜奋战,轮流休息,用了整整两天时间终于把炮七连的七台军车来了个“脱胎换骨”,让驾驶兵们面带笑容,也使苏连长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 随后要做的事情就是把汽车军牌用红纸严实的遮挡起来,这样就没人知道是从那里冒出来一支炮兵“轻骑兵”了。 连队神秘的朝着第一个指定地点前进,那是成昆铁路的一个小站,名叫摩挲营。地名听起来很奇怪,从字面上理解揣摩,这里也许是某个朝代的大军出征横扫平定泰国、老挝和越南时的驻营地。 而此时的营区大部队,则按战斗序列,也先后乘上军列,经川黔线鞭指云南前线。 第九章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十七日,军炮团七连接到命令,乘坐军列继续往昆明方向开进。命令还明确了达到集结地后部队的代号,SS军行进中的代号是Y60,抵达云南后又叫Y8223部队,军炮团:Y61-Y8224;高炮团:Y62-Y8225;A师:Y01-Y8227;B师:Y11-Y8228;C师:Y21-Y8229;看来这场战争是非打不可了!车号的封闭,部队代号的频繁变换,使部队指战员的紧张情绪陡增,也使向战区开进的各部队笼罩在战争的气氛中。 西南的两条铁路大动脉――成昆线和川黔线此时都在高速脉动,所有南下的军列都在这两条铁路上昼夜飞弛,让路人目不暇接,目瞪口呆。参战的军队似千军万马,似千钧雷霆,直指中越边境。仿佛是二十八年前的抗美援朝的实况,只是经过了时空的转换,从北方又回到了南方而已,真实的再现在人们的眼里。 军炮团八五炮营的七连,在下午十六时才全部登车完毕。车炮全部固定在军列的平板车上,炮口高昂的指向前方焰火般的天空。 闷罐车厢里,杨军威和侦察班长侯捷以及程锐,背靠在车厢板上闲聊调侃,那个“不识时务”的副指导员又凑了过来,想加入到他们的谈话中来。 大家一阵沉默,这引起了副指导员的不满。 “怎么?我来了你们就哑巴啦。小心这时不放‘屁’,到了战场就只能放炮啰。”副指导员想用自以为幽默的话语来使气氛活跃起来。 “对,我正好要放屁,不过得到门口去放,免得臭了你们,不然你们又要说我不文明了。”侯捷说着真的站起来向门边走去。 这侯捷在全团可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一到新兵连就打架,差一点儿没有把对方的鼻梁打歪啰。被关了两天禁闭放出来,像似一个关在牢笼里的困兽,两眼充血,让人望而生畏,都不敢与他搭话,只有杨军威走了上去,把他紧紧的搂住和他称兄道弟起来,亲密得跟一个人似的。他老爸是江宁军分区的司令员,战争年代就以爱打硬仗闻名,虎父子威,没想到这点“小遗传”,他一到部队就撒在了战友身上。 侯捷刚走到门边就大声咋呼起来,“你们来看!哪个人是不是越南间谍?!” 这可是个爆炸新闻,大伙闻声一下就围到了门边,只见一个黑衣人抱着一个黑家伙对着军列不停的“扫射”。 有两个战士还商量飞身跳车下去活捉这黑衣人,梦想还没出境就立它一大功。 “毛包傻气的瞎咋呼啥,哪是摄像机!人家是化了装的军事摄影记者。”见多识广的副指导员解释道,随后又招呼战士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回去,都别剂在这里,有危险!” “我就说嘛,还没天黑呐,越南间谍哪能那么明目张胆的,除非吃了豹子胆了!”程锐事后诸葛亮的说道。 “格老子,侯大班长警惕性满高的嘛,把军事摄影记者当间谍,不是一般人的水平哦。”有线班长郭仁富也趁火打劫道。 “侯捷啊侯捷,你这洋相出大了。你屁没放出来,一咋呼让全排跟炸营似,还有两个傻蛋闹着要学铁道游击队的刘洪王强,真要哪样,我这排长也不用当了,削职为民!”杨军威也开着玩笑对大伙说。 “哈哈哈!!”车箱里想响起战士们久违的笑声。 接着杨军威又走到侯捷身边小声说道:“记住,无论任何时候都要沉着冷静。” “是!排长同志,我一定记住你的英明教导。”侯捷腰板一挺,一本正经的故意大声回答道,他要“以牙还牙”。 “哈哈哈!!”侯捷的“神样”又引起了战士们一阵开怀大笑。 夜幕降临,月光透过车厢的门窗撒了进来。大多数战士都是眯糊着双眼,听着身体下面的火车轮子有节奏的碾压着铁轨的声响,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战争在以前只是在每个人嘴里说说而已,显得抽象或遥远,谁也不会在意它的真正到来。如今它随着军列的向前狂奔,使每一个官兵都心知肚明,战争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军列每发出有节奏的一声“哐噹”,都表明军列上的每一个军人正在与战争接近,与炮火连天和枪林弹雨接近,与敌人接近,与胜利接近,与荣誉接近,更与死亡接近。 夜深了,军列停靠在一个小站进行补给。一列满载军用物资的军列也停在那里,每隔两节车箱都有两名押车的军人,他们抱着冲锋抢半躺在物资上,想必这一路上也真够他们受的了,肯定是饱经风霜。 大多数战士并没有因为列车的停站而起来看看情况,杨军威则感到没有困意,他是个精力过剩的人。看见军列停了下来便唤起身边的哼哈二将,来到门边张望起来。 “喂,弟兄们,从哪里来的?”他朝着离他最近的两个押运兵喊道。 “大庆。”两个押运兵听见喊声,其中一个坐直了身体回答说。 “乖乖,走了几天?”侯捷在一旁问道。 “六天六宿了,你们呢?”一听口音就知道是东北人。 程锐一听来劲了,他的老爸就是东北人,马上抢着回答:“刚上火车几个小时。”接着用东北话又问道:“老乡!拉的啥宝贝玩意?用得着你们荷枪实弹如临大敌一般?” “野战输油管儿。老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