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市委副秘书长的心事 （一）市委副秘书长的心事 十月的东川市刚刚经历过一场大雨的洗礼，街道处处都湿漉漉的，这场雨一下就是半个月，让人心惊胆寒。七月的那场大雨导致了严重洪水，冲垮了川江的大堤造成了重大人员伤亡，大家都不知道刚刚加固的大堤能不能抵御新一轮大雨的袭击。 一大早上，东川市委副秘书长冯天明仍然像往常一样来到位于中川区团结路8号的市委大院一号楼四层的办公室。工作人员已经把热水打好了，冯天明拿出一包今年的明前龙井泡了一杯茶，端着茶杯凝望着窗外出神。 进城工作八年了，对中川区他再熟悉不过了。八年前，刚满三十五周岁的他从香洲县长任上调到中川区担任区委副书记、区长，这个任命在当时的东川市甚至全省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三十五岁的区长在全省都不多见，全市上下纷纷议论，冯天明应该是重点培养对象，前途一片光明。干上一届的区长，接个书记肯定是顺理成章的，中川区的书记历来都是市委常委的当然人选，成为副厅级的省管干部指日可待。对于这种说法，就连冯天明自己都暗暗高兴，干上这一行，谁不想天天进步啊。 可是五年的区长干下来，书记也到点退到市人大了，眼看着要接书记了，省委却从声称空降了一个市委常委兼任中川区委书记，真让人不是滋味。就在新书记上任不久，市委就对冯天明的职务进行了调整，任市委副秘书长，保障市委副书记江志国的工作。这与冯天明自我定位有着很大的落差，他心里真是好不郁闷。 郁闷归郁闷，工作还是要干的，冯天明这个人就是心态好。志国副书记也是省委空降干部，来东川工作之前是省委组织部的副部长。当时，志国副书记来东川工作的时候，市里就在议论，他肯定是来过度的，一定是奔着市长去的。想到这些因素，冯天明还是感到很快慰，觉得自己的政治生命还是很多奔头。 说起冯天明的仕途经历，的确一路都是重点培养对象。当年二十五岁的他，从清华硕士毕业就主动要求回家乡基层工作，结果校领导亲自送他到东川市委组织部报道。东川在属于欠发达地区，好不容易来了个博士，市委当然特别重视，市委组织部专门开会研究，决定派他到香洲县下面的水洲镇担任副镇长，级别定为副科级。 水洲镇是香洲县下属的一个工业镇，冯天明只当了两年副镇长，就被破格提拔到东川团市委任副书记，二十七岁的冯天明成为全市最年轻的副处级干部，副处级不到两年，因为当时的团市委书记上调到团省委任职，冯天明就顺理成章的接了团市委书记。就在冯天明三十二岁那年，东川市爆发了震惊全国的“香洲窝案”，时任香洲县委书记、县长等六名县领导全部落马，市里下决心整顿香洲吏治，已经在团市委书记任上干了两年多的冯天明再次进入了市委的视野，一纸调令，冯天明就又回到了他的家乡也是他仕途的起点香洲县，不过，此时的他已经从一个副科级干部成长为一个正处级干部，回到香洲任职县委副书记、县长。三年的县长经历让冯天明视野更加开阔了，以至于就算后来到中川区任区长也是得心应手，成绩卓著。 一路走来，冯天明都很顺利，这样一个从仕途起点就备受瞩目，每两三年就有进步，创造了全市干部任职年龄一个有一个纪录的人，怎能不对自己以后的道路怀有憧憬呢？三十五岁之前的快速晋升跟三十五岁之后的停滞不前形成鲜明对比，这怎能不让冯天明忧心忡忡呢？一个市委副秘书长怎能满足冯天明呢？ 在冯天明心中，曾经有个大大的梦想，他当年清华硕士毕业，放着北京的国有企业不去，偏偏跑回家乡当个基层干部，就是想能在家乡干出一番事业，出人头地。他常常暗自思索，论能力，自己好歹也是个省部级干部的材料。 冯天明漫不经心的翻看着桌子上的材料，感到索然无味，这几天省委在开党代会，市里的很多领导都到省城开会去了，志国副书记当然也去了。中央八项规定实施之后，领导到省城参会都只带贴身秘书了，秘书长再也不用鞍前马后了，对于他这个保障副书记工作的副秘书长来说，倒是轻松了不少，办公厅也没有安排他其他的分工，所以这几天他就是看看简报和文稿。 这时办公桌上的那部红色电话突然响了，这部电话是内部保密电话，只有少数人有这部话机，也只有少数事情需要通过这部话机来说，所以冯天明第一时间很警觉的拿起电话就接听。 “喂，是天明秘书长吗？我是纪委陈祖清啊。”来电话的人是陈祖清，市纪委常务副书记。 “祖清书记你好，有什么保密的事情要给我传达呀？”冯天明打趣的问道。 “我们接到实名举报举报，中川区副区长胡福才和水利局局长周成在主持川江大堤建设工程中涉嫌重大经济犯罪，导致大堤建设标准降低，造成了七月的决堤事故。” 听到这里，冯天明心里咯噔一下，他下意识里觉得，该来的还是来了。 “市纪委准备怎么办？”冯天明迅速平复了心情，警惕的问道。 “我们觉得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不仅涉及到市管领导干部而且还牵扯到决堤的事情，必须要向志国书记汇报，请他来做定夺。”陈祖清说的很严肃，冯天明听得也很认真。 “祖清同志，请你赶紧派人把相关材料给我送过来，我看了之后再向志国书记具体汇报。”“好的。” 市纪委书记朱克海今年年初突然中风进了医院，至今仍在省城看病，市委决定由志国副书记代管省纪委工作，所以，陈祖清才打电话给冯天明。 放下电话不到十分钟，省纪委就把举报材料送到了冯天明的办公室。看到这份举报材料，他感觉有点沉重。递交这份举报材料的正是中川区水利局副局长黄亮，曾经是冯天明在中川区长任上的跟班秘书。 当年，冯天明从中川区长调任市委副秘书长，黄亮没有跟他一起到市委工作，而是按照他个人的意愿安排到中川区水利局担任党组成员、副局长，这样的安排主要是因为黄亮是清华大学水利系毕业，在水利方面是行家。几年前，在清华校友聚会上，刚从大学毕业不久，作为省委组织部选调生的黄亮认识了冯天明，这个小伙子让冯天明好不喜欢。为人正直，聪明伶俐，能说会道，这让冯天明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不久，黄亮就被调到中川区政府办公室工作，成为冯天明的秘书，多年的相处让他们俩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交。 这封举报信，其实冯天明不用看都知道什么内容，因为就在决堤事故发生后不久，黄亮就找过冯天明，将大堤建设中的猫腻跟他和盘托出。当时，冯天明就劝过黄亮，叫他不要轻举妄动，可是时间仅仅过了两个多月，黄亮还是忍不住写了这封举报信。虽然黄亮没有听冯天明的劝告，但是此时的冯天明还是觉得非常欣慰，因为他没看错人，黄亮确实正直，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尽管对举报的内容已经基本掌握，冯天明还是一字一句的看完了举报信，短短的三页纸，却触目惊心。中川区为建设大堤工程投入20个亿的资金，可是建设只花了10个亿，一半以上的建设资金被私分和挪用。这件事情如果属实，已经可以令举国震动了，千里之堤不是溃于蚁穴，而是被这帮硕鼠们掏的一干二净。 想到这里，冯天明马上拿起电话，拨通了志国书记的秘书刘杰的电话。 “小刘啊，我是冯天明，志国书记上午的会议什么时候结束啊，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领导汇报。” “报告秘书长，今天上午的会议暂时休会了，志国书记正在休息，要不要把电话给您拿过去？” “好的，谢谢。” 没过一会，电话里传来了江志国的声音，“天明啊，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啊？” “报告志国书记，市纪委接到实名举报中川区川江大堤建设中存在严重腐败问题，举报信在我这里，您看怎么办？”冯天明问的很急切。 “…………” 电话那头突然没声音了，冯天明感到了一丝异样，但是他仍旧不敢做声，他知道，志国书记现在正在思考这件事，他只能等待领导的回答。 “天明啊，事情我知道了，今天省委党代会就要闭幕了，刚刚进行了选举，现在是特殊时期，你先不要慌张，等我回来再说。”江志国沉思了良久，给出了回答。 “好的，请志国书记注意身体，再见。”冯天明放下电话，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二）谁来负责到底 下了半个多月的大雨终于结束了，市领导们也从北京开会回来了，刚闭幕的省委党代会选举出了新一届省委领导集体，东川市委书记李文海同志进入了省领导的序列，估计很快就要调到省城任职了，懂点政治的都知道，东川市的人事剧变马上就要来了。 昨天，志国书记刚下车就给冯天明打来了电话，要求他明天一早上班就带上举报信到他办公室。对于领导的指示，冯天明丝毫不敢怠慢，第二天上午，冯天明早早地就来到了办公室，从保密柜里取出那封举报信，又认真的看起来，同时很多念头也在他的脑海里打转。 按照惯例，文海书记到省里工作后，省委就会马上调整东川市的班子，不出意料的话，现任市长秦志杰将接任市委书记，而江志国也将顺势升任市长，到时候估计冯天明的工作可能也要变一变吧。市政府秘书长？还是别的职务，冯天明不敢多想，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不管志国书记去哪里，都肯定会带着冯天明一起走，这一点是江志国表过态的。 当时，江志国刚从省委组织部空降到东川的时候，市委就在张罗为他挑选副秘书长，市委组织部提出了两个人选，一个是市委组织部的副部长陈金书，一个是市委办公厅副主任高进。市委副秘书长的级别可以是正厅级也可以是副厅级，但无论是这两个现在都还是副厅级的人选谁来担任，在实际意义上都是高升一步。唯独冯天明的任职不是皆大欢喜，作为中心区的区长，他担任市委副秘书长在很多人的眼里无疑是打入冷宫。 既然冯天明根本不是候选人之一，那最终为什么会选他呢？这个人事任命的主导人正是江志国本人。江志国作为空降干部，自觉对东川市情不了解，必须要选一个有基层工作经验的人来辅佐他的工作，因此，他把组织部的两个人选都否定了，而是自己亲自选。选来选去他确定了冯天明，事实证明，在江志国心目中，他的选择是明智的。而向江志国推荐冯天明的，正是市委书记李文海，这里面的深意大多数人都不懂，冯天明也是后来才知道其中的细节。 就在江志国去省城开会之前，他曾经与冯天明深谈过一次。在那次谈话中，江志国明确表态希望冯天明能一直在他身边帮助他的工作。对于江志国的这种态度，冯天明感到受宠若惊，这些年来，他在江志国身边工作，兢兢业业，没出过半点差错，但却也没得到领导的半点表扬和溢美之词。不过，冯天明深知，中组部出身的江志国最擅长的就是隐藏自己的感情和态度，不表扬自己，并非是因为自己工作不好，而是一种职业习惯。对于江志国的这种性格，冯天明十分受用。 实践证明，冯天明没有跟错人，在省党代会上，江志国最终当选了省委委员，也是全省唯一一个副厅级当选省委委员的领导干部。当选省委委员就是步入正厅级干部的入场券，几乎是十拿九稳。江志国今年刚满46周岁，比冯天明大3岁，46岁的正厅级干部在全省并不多见，将来一定是前途无量，冯天明跟着江志国一定也很有奔头，好歹这三年的鞍前马后没有白费，想到这里，冯天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冯天明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8点55分，志国书记应该是快到了，他站起身子，拿上笔记本和举报信走出办公室，朝江志国的办公室走去。 冯天明的办公室在三楼楼梯口旁边，江志国的办公室在四楼最东边，冯天明刚准备上楼，有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天明秘书长早上好啊。” 冯天明一回头，发现了前几天给他打电话的市纪委常务副书记陈祖清，不用说，他也是被江志国叫来谈举报信的事情的。 “祖清书记估计也是上四楼吧。”冯天明笑着说。 “我们是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陈祖清打趣的说道，说完两个人一起上楼来到了江志国办公室门前。 江志国的秘书刘杰已经早早的等在门前迎接冯天明和陈祖清，“二位领导先到办公室休息，志国书记马上就到。”说着，刘杰把二人引进江志国的办公室，安排到沙发上坐下，给他们泡上了两杯茶。 刘杰今年35岁，是冯天明亲自为江志国选的秘书，到市委工作之前，他是中川区政府办公厅一处的副处长，和冯天明的秘书黄亮是高中同学，人大毕业的高材生。冯天明在中川当区长的时候，刘杰所在的一处负责安排区长的工作行程，所以冯天明对他比较熟悉。 在等待江志国的时候，陈祖清和冯天明都没有说话，显然，接下来他们要向领导汇报的事情非同小可，二人都在酝酿。 9点10分，江志国准时走进办公室。 看到江志国走进来，冯天明和陈祖清从沙发上站起来，齐声向江志国问好。 “二位来的早啊，我还迟到了，东川实在太堵车了，红绿灯不知怎么的乱七八糟的，完全不起作用。”江志国放下手提包，抱怨着，坐到了二人身边的沙发上。 “二位同志请坐吧，我们说正事。”江志国招呼二人坐下，拿出一根烟点了起来。 冯天明和陈祖清应声坐下，拿出笔记本准备做记录。 “祖清同志，你先说说情况吧。”江志国抖了一抖烟灰。 “志国书记，我们市纪委三天前收到来自中川区水利局副局长黄亮的实名举报，信中详细举报了中川区副区长胡福才和水利局局长周成在主持川江大堤建设工程中涉嫌重大经济犯罪，导致大堤建设标准降低，直接造成了七月的决堤事故。”陈祖清说的不紧不慢，但是言辞中透漏出几分谨慎。 冯天明拿出举报信递给江志国，江志国边听陈祖清的汇报，边看举报信，神情异常凝重。 “川江大堤是中央挂牌的重点工程，建设历时两年半，财政预算15个亿，其中中央财政承担10亿，省市财政配套5亿，在工程进行中，因为设计改变，两级财政又先后追加了5个亿，工程款总计20个亿，今年2月正式完工投用，没想到7月就出现了决堤事故。”陈祖清一字一句的说着。 “决堤事故发生后，市纪委和市审计局组成联合调查组，进驻中川区对工程建设情况进行了调查，从账目上并未发现任何问题。承建大堤的是我市最大的民营建设企业大地集团，我们也对大地集团的账目进行了清查，同样也没发现问题。”说到这里，三个人脸上都露出了疑问。 “当时，调查组找中川水利局的相关同志谈话没有？”江志国问道。 “调查组进驻后，第一时间就找了当时区水利局和大堤建设指挥部的相关同志谈了话，但是没有任何同志反映情况，包括这次的举报人黄亮。”陈祖清赶忙解释道。 听到这里，江志国陷入了沉思，半晌才开口说话。 “看来这件事很蹊跷，川江大堤决口案造成了重大伤亡，在群众中影响很坏，调查组派了，现在还有这样的举报信，到底谁该来为此负责？”江志国在烟灰缸熄灭了香烟，把烟蒂捏的很烂，一脸严肃。 “天明同志，你看这件事情怎么办？”江志国把问题丢给了冯天明。 冯天明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但是也不敢轻易作答，他沉思了一下，“省党代会刚刚闭幕，现在是非常时期，建议这个问题还是先低调处理，可以先由市纪委找举报人进一步了解情况，然后派出暗访组具体核实一下举报信是否属实，如果确有问题，再行向市委常委会作具体汇报。” “祖清同志你的意见呢？”江志国再次征求陈祖清的意见。 “我觉得天明同志的意见很稳妥，我们纪委可以暗中先进行一些工作，确保了解事情，不打草惊蛇。”陈祖清笃定地回答。 “那我同意，市纪委的同志要赶紧动起来，天明同志要注意随时了解案件情况，向我汇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总该有人来负责到底。”江志国说着又点起一根烟。 （三）突如其来的饭局和艳遇（1） 从江志国办公室出来，已经接近11点了，冯天明下楼时顺便送走了陈祖清。半个多月的大雨让整个市委办公楼的木地板都湿漉漉的，虽然不是梅雨季节，但是整栋楼都蔓延着一股霉变的味道。冯天明决定到院子里走走，透透气，这几年副秘书长的工作，让他的腰落下了病根，坐久了整个腰都会疼痛难忍。他一边走着，脑子里一边在想，总感觉到今天有什么事情没做，使劲回忆还是没有结果。 “冯秘书长好，下来散步啊。”迎面走过来一个人，打断了冯天明的思绪。 这个人正是市委办公厅副主任高进，当年市委组织部提名保障江志国工作的副秘书长时，他是人选之一。同时，高进也是冯天明年轻是在市委党校处级后备干部培训班时的同学，两人住在一间房，是室友。这些年，二人一直保持着联系，后来竟成了市委办公厅的同事，真是有缘。 “老弟啊，我这老腰又在折磨我了，痛不欲生啊。”冯天明向高进抱怨道。 “又该去做理疗了吧？” 听了这话，冯天明突然意识到，今天是该去做腰部理疗的日子了，自从去年高进给他介绍了一个老中医之后，冯天明每月底都要去老中医那里做理疗，腰部按摩，拔罐和针灸。 “这几天工作多，差点把理疗的事情忘了，感谢你老弟的提醒啊。”冯天明笑着说道，“走，回办公室，晚上去做理疗，我这腰痛多亏了你老弟介绍的老中医啊，让我少受了很多罪。”说着，他拉着高进一起，又走回了办公楼。 回到办公室，冯天明害怕自己把理疗的事情忘了，特意在记事簿上写了一笔。 他转手拿起办公桌上的手机，刚才去江志国办公室没有带手机，这一个多小时了都没顾得上看。 有一个未接电话，来自顾明强。 顾明强是冯天明在团市委工作时的下属，当时冯天明任团市委副书记时，顾明强是办公室主任。在共青团工作的都是年轻人，工作任务重，经常加班，同事之间的关系都很融洽，这么多同事之中，数顾明强跟他关系最好。那时候每次加班结束，二人都要一起去喝夜啤酒，无话不谈。以至于后来，两家人经常一起相约自驾游，逢年过节也经常一起聚餐，关系十分亲密。 这些年，顾明强提拔的很快，冯天明从团市委走后，向市里推荐顾明强担任团市委副书记，几年后，当冯天明从中川区长任上调到市委之后，顾明强也被安排到中川区担任区委常委、组织部长，前段时间刚刚调整为中川区常务副市长。顾明强担任常务副区长这半年间，二人的联系少了，一来顾明强的工作越来越忙，二来跟所有的秘书长们一样，冯天明也变得越来越深入简出，八项规定之后，他也少有出席什么饭局。 看到顾明强的来电，冯天明心里略过一丝喜悦，心想，这家伙终于想起他了。他回拨过去，电话没想几声，顾明强就接了。 “冯大秘书长啊，想打电话找你可真不容易呀。”顾明强说话还是一贯调侃的语气。 “顾区长，最近工作不忙了，想起我了吗？”冯天明顺着他的话回答道。 “老领导啊，今晚有没有安排，我想请你吃个饭，叙叙旧啊。” “老顾啊，最近中央八项规定查的严，到酒店吃饭不太妥吧？”几年的秘书长工作，让冯天明越来越谨慎。 “我有一个好地方，保证安静，没人打扰，我们兄弟俩聊聊天，说说知心话，顺便介绍一个朋友给你认识。” 听到顾明强打了包票，冯天明的担心放下了一半，办公室主任出身的人安排这些饭局还是行家里手，应该没问题。 “那好吧，你老顾请我吃饭，我必须到啊，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今晚五点半，我亲自到市委接你。” “好，那我等你。”冯天明说完放下了电话。 要是别人请他吃饭，冯天明还真不敢乱答应，但是顾明强是多年的老朋友，绝不会害他。 想到今晚突如其来的饭局，把他晚上去做理疗的计划打破了，但是腰痛让他不得不去做按摩，于是他拿起电话，给老中医打电话，准备中午先去把理疗做了。 “陈大夫你好，我是冯天明。” “冯秘书长你好，最近腰痛好点没有？” “估计是办公室坐多了，腰痛好像又有反复，今天我想来做理疗，中午就做，你看好不好安排？” “我现在在外地，要晚上才回来，要是秘书长晚上真有事来不了，那中午我就安排我的新徒弟给您做理疗，她以前是市人民医院推拿科的医生，手法很好。” “那好吧，我中午12点半准时到推拿中心来。” 吃完午饭，冯天明步行来到推拿中心，这家推拿中心就在市委大院的背街巷子里，老中医陈守成退休之后开了这家店。自从高进介绍他到这里来，冯天明已经在这里做了一年的理疗了，腰病也好了不少。 冯天明走进推拿中心，前台小吴带他来到了熟悉的房间。“冯秘书长，陈大夫已经安排好了，安医生马上就过来，您先换好衣服，休息一会儿。”小吴很熟悉的帮冯天明安排好一切就出去了。冯天明也换上了熟悉的推拿服，在推拿床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咚咚咚，冯秘书长您好”一个轻柔的女声伴随敲门声从门外传来。 “请进。”冯天明应声答道。 门打开了，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冯天明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第一印象是惊艳。只见这个女人穿着一袭白大褂，一头黑发随意的在颈子后面束着，刘海遮住半边额头，眼睛大而明亮，脸颊白皙泛红，五官精致，还有那粉红色的嘴唇，大褂下摆边上露出修长的玉腿，这一切都让冯天明沉醉，清纯的就像清晨的露珠，让人不舍得触碰。 “冯秘书长您好，我是新来的理疗医生，我叫安静，很高兴为您服务。”来人声音轻柔，就像她如水的样貌。 过了半晌，冯天明才回过神，“安医生你好，我的情况陈大夫都跟您说了吧，我这把老腰就交给你了。”说着，冯天明脱了鞋子上了理疗床，俯身趴了下来。 安静走到床边，“请您放松。”说着把冯天明的上衣掀开撸到背部，开始给他做腰部按摩。 冯天明闭上了眼睛，鼻子里都是安静身上的清香，他真想让时间就在这一刻停滞，让他一直躺在这温柔乡里再也不要醒来。 说实话，冯天明的确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一个女性了。去年，妻子张欣办了移民，到加拿大陪女儿冯悦读书了，只有今年过年的时候回来了十几天，一家三口只有冯天明一个人在国内，这一年，冯天明没有在家吃过一顿饭，都是在外面解决，没有活动的时候就在市委食堂吃，现在已经习惯了单身汉的生活。可是，今天，安静让他的心绪不太平静。四十出头的男人虽然不像二十几岁的小伙子那么精力充沛，但对于像冯天明这种独居男人来说，夫妻生活的缺失让他不太适应这种与女性在封闭空间独处的感觉，有一团火在他的心底燃烧。 安静的手很滑，摸在冯天明的腰间，痒痒的。尽管心里不太平静，但是他还是故作镇定，一个多小时的理疗过程中，没有说一句话，他不想让身边的这个貌美的女医生看出他的心理活动，当然，安静也应景的一言不发。 不得不说，安静按摩的手法特别好，减轻了冯天明腰部的疼痛，几乎是手到病除，他在心底为这个女人竖起了大拇指。 理疗结束了，安静终于开口说话，打破了沉默，“冯秘书长，下次记得要按时来做理疗，希望还有机会为您服务。” 冯天明坐起身来，看着这个女人，心里不由得又赞叹起来。安静向冯天明伸出手来，示意与他告别，冯天明也伸过手去，“谢谢你，安医生，你这一按，我的腰真的好了很多，感谢了。”说着二人的手握在一起，冯天明从安静的手心感受到一股暖流，让他像浑身过了电一样，酥麻酥麻的。 走出推拿中心，冯天明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至于原因，也许是安静按摩的手法太好了，也许是安静这个女人太温柔了，也许……冯天明心中想了很多也许，可是，他骗不了自己，是安静把他吸引了。 回到办公室，冯天明又开始了像往常一样的工作，下周一市委要召开常委扩大会议，集体学习省委党代会的精神，志国书记要在会上领学党代会报告。领学的提纲常委办已经弄好了，冯天明要事先审阅，再送给江志国。还有志国书记下周的安排，秘书刘杰也起草好了，也要冯天明事先过目。他的工作就是这样，为了保障江志国的工作顺利开展，他都要事先考虑好，斟酌好，不容有失。 今天是月底又是周五，江志国下午早早的就走了，他要回省城的家里度周末，尽管刚从省城回来，他还是依旧保持这个习惯。省城来的干部很多都是走读干部，每周都要回家，一个月光是邮费都要用掉三四千，像江志国这样每个月回家一次的，很少见。把一系列的材料看完，已经是下午5点20了，顾明强的电话也如约而至，冯天明马上收拾好东西走出办公室。 走出市委大院，冯天明就看到顾明强的车在门口的花坛旁边停着。顾明强透过车窗看到冯天明走出来，马上摇下了车窗，伸出了脑袋，招呼冯天明上车。 顾明强的车穿过闹市区后，很快上了二环路。这条路是机场专用道，所以没什么车，顾明强的车以150码以上的车速在路上奔驰着。在东川，市、区领导的车是不计入交通违章的，所以领导们的司机都养成了开快车的习惯。 开了约摸40几分钟，顾明强的车在机场的特别通道门口停下来。车一停稳，顾明强赶紧拽着冯天明下车，冯天明走出来，发现到了机场，满腹疑惑，“老顾，我们来机场干嘛？” “老领导，你还怕我把你卖了不成，跟我走就对了。”顾明强边说边把冯天明拉着走进了特别通道，穿过一条很长的长廊，二人来到了一片停机坪，一架小型飞机映入眼帘。 “走吧，上飞机。”顾明强三步并作两步把冯天明引到了飞机登机桥下，见此情景，冯天明也满腹狐疑，但是想到已经到了这里，走就走吧。 二人说话间就登上了飞机，舱门也随即关上，很快，飞机引擎声响了起来，随着塔台的一声号令，这架飞机在空中划过了一条优美的曲线，扶摇直上，绝尘而去。 （四）突如其来的饭局和艳遇（2） 飞机飞行的非常平稳，机舱里只有冯天明和顾明强两个人并排坐着，满眼望过去就只有四张座位，舱内装饰豪华，角落处有一个吧台，酒柜里放满了各式各样的中外名酒，一股土豪的气息扑面而来。 机舱一边的顶上挂着一个显示器，上面显示了飞机的飞行信息，冯天明仔细的看着，目的地是大地岛，他搜索着脑海中各种关于岛屿的信息，可是终究没有这个大地岛的任何蛛丝马迹。这更加增添了他内心的疑问。 “怎么样，老领导，飞机不错吧？”顾明强悠闲地走到吧台处，拿起一瓶洋酒问冯天明。 “嗯，飞机很稳，感觉比民航飞行高度要高，你老弟什么时候过上了这种土豪生活？”冯天明说着也走到了吧台旁边跟顾明强并肩而立。 顾明强从酒柜里拿出两个高脚杯，倒上刚刚拿出的洋酒，递给冯天明，“我哪有这么奢侈啊，都是托您的福，今天要不是我这个朋友专门请你这个大领导吃饭，我也坐不上这么豪华的飞机啊。” 顾明强的回答让冯天明更加不解，在他印象中，自己好像不认识这么一位朋友，为什么他要请自己吃饭呢？“究竟是哪位朋友这么大方，对我这么青睐啊，老顾啊，能不能提前透露一下啊？”冯天明仍旧不依不饶的问着。 “其实，只要我们到了，谜底就揭开了，让我先卖个关子吧。，你非要我先透露的话，我只能告诉你，他是一个可以通天的人。”顾明强的表情有点神秘，似乎也的确不愿多说。冯天明也不再追问，既来之则安之吧，反正都已经上了贼船，也不怕再遇上强盗。 经过近1个小时的飞行，飞机明显开始下降了，冯天明和顾明强回到座位上，系紧安全带。冯天明抬起手来看看手表，蓝色的指针刚好指到7的位置，七点整了。 这块手表是妻子张欣今年春节从加拿大回来的时候给他买的，看到手表，冯天明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妻儿，已经有一个星期没通电话了，不知道他们在加拿大好不好。 妻子张欣是冯天明的研究生同学，也是东川人，家境相当殷实，研究生一毕业就回到东川帮家里打理家族企业，搞进出口贸易，做得风生水起。说实话，当年冯天明硕士毕业从北京回到东川也有张欣的原因，要知道大学时，他们俩可是学校著名的模范夫妻，男才女貌羡煞旁人。 无论冯天明做到什么职务，张欣也从来没要求他给自己的生意提供什么便利，甚至在冯天明当上中川区长之后，张欣直接把公司在东川的业务出售了，把公司总部迁到了加拿大，自己在家里专职照顾冯天明，这些都是张欣作为一个领导家属的智慧，也是这么多年来冯天明一直欣赏她的主要原因。 女儿冯夕月自从小学就到加拿大读书，是个名副其实的小留学生，平时都是外公外婆照顾，倒也是让冯天明两口子少操了不少心。只是近两年来，岳父岳母的身体都不太好，所以，张欣才移民去了加拿大，照顾女儿也也照顾父母，让冯天明也成了名副其实的裸官。 没过多久，飞机起落架的声音开始响起，经过一阵俯冲，稳稳的落在了地面上，冯天明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飞机停稳之后，顾明强和冯天明走出机舱，走下舷梯，看到远处有个人在向他们招手，冯天明睁大了眼睛，想看看这人究竟是谁，感觉有印象，但是却又有点模糊。 那人满脸笑容，径直向他们走来，可是关于他的身份，冯天明还是想不起来。 “欢迎两位领导莅临指导啊。”那人向冯天明伸过了手。“冯秘书长，久仰大名啊。” “天明秘书长，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市里最大的民营企业大地集团的董事长刘天金，你肯定听过他的名字吧。”顾明强热情的向冯天明介绍来人。 “大地集团？”冯天明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就是川江大堤的承建方吗？刚接到关于川江大堤的举报，刘天金就请自己吃饭，难道今天是鸿门宴？ 他愣了一下，还是满脸笑容的和刘天金握起手来，“原来是刘董，我才是久仰大名，今天得见本尊真是三生有幸啊。” “我们这些民营企业要是没有各位领导，尤其是像冯秘书长这样的市委领导大力支持，可是举步维艰啊。”刘天金一边说一边拉着冯天明朝前走。 前面的景象再一次把冯天明震惊了，就在他们下飞机不远处的地方，宛然有一栋四层的小楼，周围绿树掩映，还有假山和喷水池。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小岛，远处可以清晰的看到蓝色的大海，海风轻轻的吹拂着，的确是个好地方，跟三亚比，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三人经过一座小桥，走进了之前看到的四层小楼的底楼，“这座小岛是我早年租下的，租期是50年，我这个人就是喜欢休闲，所以自己建了停机坪和度假别墅，专门作为招待朋友和各界领导的会所，还请各位领导多提宝贵意见啊。”刘天金自豪地介绍着。 会所的第一层是大厅，门口站着两个身着旗袍的迎宾小姐，身材高挑，相貌姣好，都是选美小姐的档次。门内显眼处挂着一幅巨型书法，用金边框装裱着，刘天金领着冯天明和顾明强来到画框前，继续介绍，“这是省委王老的题字，王老来过我这里一次，我就邀请他赐我一幅墨宝，老领导欣然应允，大笔一挥就写了这幅桃花源记。” 冯天明走近了仔细看着这幅桃花源记，“王老在当东川市委书记的时候就喜欢写字，可是从来没有提过字，后来当了省领导也没见他在哪里题过字，可是他却破天荒的给刘天金题字，这个刘天金真的不是一般人啊。“冯天明暗自想到。 大厅的金碧辉煌更是不用多说，全欧式的装修让冯天明想到了自己曾经看过的欧洲宫殿和皇家园林，在这种海中孤岛上竟有如此奇观，真是令人讶异，怪不得王老要题一幅桃花源记。 说话间，三人已经经过旋转楼梯走上了二楼，明显，二楼是餐厅，沿着圆形的栏杆大概分布着三个包房，单看表面，这里就已经胜过了东川任何一家五星级酒店。 顾明强在前面大步流星的走着，显然是对这里很熟悉了，冯天明就跟着刘天金后面慢慢的挪动步子，三人来到了其中一个包房。门口的两个服务员拉开房门，又是一番奢侈华丽的景象映入眼帘。 华丽的水晶吊灯，大幅的欧式壁画，深色的欧式沙发，就连天花板的勾缝间似乎都镶了金色，这一切都让冯天明再次惊叹不已，他当了这么多年的领导，今天的见闻真让永生难忘。 最吸引他的可不是这豪华的包间，而是迎面走来的一位美人。只见她身着一袭白色抹胸裙，精致的花边衬出白皙的双腿，修长挺拔，玲珑的曲线完完全全的勾勒了出来。不经意间，她抚上自己的唇角，划出抿住的发丝，指尖的轻灵仿佛精灵的活泼。发丝划过的地方还残留着淡淡的余香。她的目光仿佛秋日横波，款款深情，一颦一笑，风姿绰约，少女的楚楚动人，少妇的素雅风韵，在她身上似是天成。没有额外的装饰，她盘着青丝，大气的水晶发卡一挽，清秀典雅，发丝自然的垂落下来，划过耳际。白皙红嫩的左耳，隐约可以看见带着小小的耳钉，她的脸庞却始终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明眸皓齿。 今天是怎么了，白天见到安静，晚上又见到这般天仙美人，真是充满艳遇的一天啊。 “冯秘书长，我来给你介绍我们集团的副总何亭，她可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啊。”刘天金兴奋地说。 “秘书长好，我叫何亭，何日君再来的何，亭亭玉立的亭，很高兴见到您。”何亭望着冯天明，两颊带笑，目光顾盼生姿，说着一把抓住冯天明的手。 冯天明感到从何亭手心传来的温暖，就像第一缕朝阳，让他周身沐浴着圣光。 “啊”何亭居然在用手指扣自己的手心，这是什么意思，他觉得这个动作充满了暧昧，自己又不知如何回应，只能抬头看着她，半天憋出一句话，“你好，很高兴见到你，何总。”说着尴尬的挣脱了何亭的手，在旁边的椅子上就近坐下。何亭见状冲冯天明笑了笑，也顺手在紧挨着他的位置坐下。 落座后，男人天生的欲望，却让冯天明的眼光一丝也离不开何亭的身体，他更加仔细端详着眼前的这位美人。安静是清新脱俗的出水芙蓉，而何婷却是坠落凡间的天宫仙女，尝遍了红尘的悲欢离合，但始终不缺灵气和那一份高贵。 此时，顾明强和刘天金也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桌子上的菜已经上齐了，刘天金呼唤服务员到旁，耳语了几声，不一会服务员就拿来了一瓶红酒给在场的四人倒上。 倒酒完毕，刘天金站起身来，举起酒杯，“让我们一起举杯，欢迎冯秘书长赏脸光临，祝冯秘书长步步高升。”刘天金的祝酒词让冯天明感到诧异，为什么不提顾明强呢，看来顾明强已经跟刘天金是自己人了，今天他们三个都是主人，而自己是客人。 说着，四个人举着酒杯向桌子中心聚拢过来，“干杯”，杯中酒顷刻间被一饮而尽。 （五）谜底揭开 不一会，已然酒过三巡，四个人的兴致都很高，冯天明感到自己脸上已经泛红，身边又坐着一个尤物，自然浑身燥热。而顾明强是个喜欢喝酒的人，酒量也很大，似乎喝不醉一样。为了不喝醉，冯天明一开始就要了矿泉水在旁边摆着，这会已经喝下两瓶矿泉水了，也许是肚子饿了，他吃菜特别卖力。 正在冯天明拿起筷子准备吃菜的时候，顾明强和刘天金端着杯子走到他的身边，看样子是准备给他敬酒。冯天明马上站了起来，也端起了杯子。 “老领导啊，刘董早就说要找机会认识一下你，可是一直没有时间。最近省委刚刚开了党代会，市委主要领导要变动了，大家都不想干事了，这才有时间请你一聚啊。”顾明强拉着冯天明的手放到了刘天金的肩膀上。 “刘董的哥哥可是江海市的刘天水市长啊，搞不好什么时候，就要到东川来当书记啊，咱们可得好好敬一下刘董，这位未来书记的好兄弟啊。”顾明强边说边把杯子举得高高的。 听到这里，谜底终于揭开了，冯天明也搞懂了，为什么顾明强之前说刘天金是一位可以通天的人物了。刘天金的哥哥如果真是刘天水的话，那他这个人真的不容小视。刘天水是现任江海市市长，是省里老领导刘老的儿子，刘老曾经是解放后很长一段时间省委的主要领导，刘天水的前途自然也不可限量。至于刘天水要到东川来任市委书记的传言，冯天明自然也听说了，今天居然刘天水的弟弟请他吃饭，真是匪夷所思啊。 “来，明强，我们两个敬刘董一杯，感谢他今天的热情款待。”冯天明和顾明强一起举起杯子给刘天金敬酒。 “不敢不敢啊，我来敬两位领导。”刘天金笑着喝完了杯中酒，放下杯子，他马上把何亭拉过来，“何总啊，顾区长你很熟了，冯秘书长今天第一次见面，你可是要帮我陪好啊。” “董事长，遵命。”何亭说着端过来一杯酒，“冯秘书长，真是久仰大名啊，都说您是市里的青年才俊，明日之星，今天一见果然非同凡响，像您这样又有能力，又年轻帅气的大领导不多了哟，来我敬你两杯。”说着就准备喝酒。 这时，顾明强过来叫嚷道，“这可不行，第一次见，必须有见面礼，何总不如陪冯秘书长喝个交杯酒，以后关系才能更加紧密啊。”说完，顾明强就骚气的大笑起来。 “顾区长，你可真坏。不就是交杯酒嘛，喝就喝，冯秘书长来。”说着就过来拉冯天明。 “这样不好吧，男女授受不亲啊，再说了，我怎么能老牛吃嫩草呢？”冯天明尴尬的解释道。 可是一旁的顾明强却依旧不放过他，还把他朝何亭怀里推。 没办法，冯天明半推半就地把手臂伸过去，跟何亭的手臂缠绕在一起，两人一仰头就把酒喝了。就在仰头的一瞬间，冯天明闻到了何亭身上的香气，这不是一般的香水味，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女人香，这是一种让任何男人都无法自拔的香气，一生得闻此香，死也无憾了。 冯天明整晚都陶醉在这种心猿意马的情绪当中，但也只是想想，没有做出什么实际行动，不管何亭向他怎么暗示。冯天明知道，自己是有家的人，而作风问题是男人登上人生权力巅峰最大的绊脚石，一旦纠缠上一些关系必然泥足深陷。想到这里，冯天明马上回过了神，他在沉思，刘天金的这次饭局到底有什么深意，难道真的跟川江大堤的案子有关，但是为何整晚他都没有提及此事，看起来真的只是想跟自己交个朋友。还有何亭的种种暗示，到底是出自她内心还是接受刘天金指使，想拉自己下水。这些疑惑一直萦绕在他心底，神秘人的谜底是揭开了，但是新的问题又再次冲击着冯天明的大脑，混合着酒精让他有点头痛了，眼神也逐渐迷离飘忽起来。 “秘书长，您没事吧？”冯天明的耳边传来了温柔的耳语。 冯天明勉强睁开了眼睛，何亭弯着腰在他的身边，他可以感觉到何亭急促的呼吸里带着隐隐的香味。 “我没事，可能喝多了，现在酒量不行了。” “我扶您去休息吧，楼上就有客房。”何亭急切的说。 冯天明一下站起身来，完全不顾何亭的询问，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顾明强面前，“老顾，今天你要把我送回家啊，不然我长翅膀也走不了啊。” “哈哈哈”顾明强也有点恍惚，“秘书长同志，刘董这里这么大，保证让你休息好，走什么走啊，明天是周末了。” “对对对，秘书长，今晚就不走了，楼上有客房，还是很舒适的，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在岛上转转，再住一晚，后天下午，我再派飞机送二位领导回东川。”一旁的刘天金也热情地挽留着冯天明。 这时候，又是一阵酒气涌到冯天明的头上，看来今晚真的走不了啦，还是那句话，既来之则安之吧，反正他现在就是孤家寡人一个。 面对玲琅满目的早餐，冯天明不知从哪里下手，站在餐台前出神。“早上起床喝杯牛奶泡麦片很有营养的。”一个熟悉的女声从冯天明的耳边传来，是何亭。一身运动装，脚上穿着运动鞋，头发披在肩上，又是一番风味。“这个女人真是百变啊。”冯天明暗自思忖。 “何总吃饭没有，一起吧。”经过昨晚的接触，冯天明已经没有那种害羞的小情绪了，大方的邀请何亭一起吃早餐。 “好啊，秘书长先去坐下吧，我来帮你搭配营养早餐，包您满意。”何亭贴心地接过冯天明的餐盘，让他先坐。 不一会，何亭就端过来一盘丰盛的早餐，还特意用面包和黄油拼出了笑脸的图案，显得格外暖心。冯天明接过餐盘，心里不由得又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几分好感。 二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从何亭口中，冯天明又得到了一些关于刘天金和大地集团的消息。大地集团的总部在中川区，主要从事水利、建筑和房地产开发，以前的业务主要分布在江海省，就在冯天明从中川调走的几个月后才来到中川。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冯天明不知道中川区有个大地集团了。凭借深厚的人脉关系和业务经验，短短几年时间，大地集团就接了市里几个大型开发项目，这里面就包括川江大堤。 “何总，我想请教一下，对于川江大堤的决口事故，你们集团是怎么处理的？”冯天明试探的问了一句。 冯天明原以为何亭听到这个问题会犹豫，不愿提及，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何亭却没有怯场，大大方方的回答，“秘书长，不瞒您说，我在集团是负责公共关系的，具体的工程项目不是我的工作范围。但是既然秘书长问到了，我也有责任作解释。”何亭不紧不慢的说着，“对于大堤决口这个事故，我们集团是做了自查的，负责工程建设的副总已经被停职检查了，在市里的调查组来之前，集团内部的纪律检查部门对整个工程建设团队进行了深入调查，但是并未发现有什么纰漏，目前集团内部对决堤事件的结论还没有出来，但是刘董的意见倾向于是意外事件。” 何亭的解释真是滴水不漏，不愧是搞公共关系的。听完，冯天明心里竟然对大地集团有了几分肯定，看来刘天金和他的公司都是负责任的，确实有大集团的风范。如果不是建设方出了问题，那大堤决口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呢，这让冯天明更加想不通了。 不过，大堤的事情还要等市纪委调查之后才能得出最后结论，也不能听信大地集团的一面之词，既然想不通，就此作罢，好好享受这海岛的早晨吧。 何亭见冯天明若有所思，抿嘴笑了出来，“秘书长是不是觉得我的解释太官方了，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啊？” 听了这话，冯天明也笑了出来，“何总的职业素养确实很高，冯某人佩服啊，今天是周末，就不谈工作了吧。” “好啊，既然秘书长这么有雅兴，等吃完饭，我陪您到岛上转转，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顺便也给我们提点意见，好让我们改进工作。” “就我们两人啊，顾区长还有刘董呢？” “顾区长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了，而且他是个自娱自乐的高手，还怕找不到乐子吗？”何亭捋了一下肩头的秀发，“刘董正在环岛晨跑呢。” “哈哈哈，秘书长，我们的二人世界就要开始了哟。”整个餐厅都回响着何亭爽朗的笑声。 （六）海风惹人醉 漫步在大地岛，吹着海风，冯天明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愉快的休闲时光了，尤其是还有美女在侧，怎不令人心旷神怡。走到海边，二人像老友一样并肩坐在海滩上，肩膀离得很近，不说一句话，只是一起倾听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聆听时不时飞过的海鸟的鸣叫声，这一切都让冯天明似乎忘记了自己近来的工作和心事。 曾几何时，他也会像今天这样带着妻子张欣和女儿冯夕月去度假，那时的一家三口真是其乐融融。虽然妻子张欣的生意也很忙，但是一家人每周总要在一起吃一顿饭，还是由冯天明亲自下厨，结婚十多年，都未曾变过。这些年来，冯天明屡屡身居要职，也面对过很多诱惑，不管金钱还是美色，都会争着抢着朝他扑来。但是每每想到自己幸福的家庭，他都会克制住自己，不受这些噪音的侵扰，在风风雨雨中独善其身。工作踏实，为人正直是大家对冯天明一致的评价，也是冯天明自己做人做事的原则和信条。 不过，自从张欣去了加拿大，冯天明感到生活上从未有过的空虚，也许是因为没当一把手了，工作没有以前忙了，也许是因为家庭的空置，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清冷，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的过一个周末了。 过了良久，何亭率先打破了这种寂静，“秘书长，我能叫你天明大哥吗？”何亭温柔的声音徘徊在冯天明的耳边。 “当然可以啊，我虚长你几岁，叫大哥显得亲切些。”冯天明愉快的应承着。 “天明大哥，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第一印象如何？”何亭突然战战兢兢的问道。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何亭根本不像一个大集团的副总，却像一个羞涩的小女人，在渴求旁人对她的肯定。 “何总……” “别，天明大哥，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别叫我何总，就叫我亭亭，别让这庸俗的称谓破坏我们今天的二人世界，好吗？”何亭向冯天明投来了炙热的目光，似乎快要把他融化。 “那好吧，我们约定，在其他场合我还是叫你何总，私下里，才叫你亭亭，好吗？”冯天明像大哥哥一样与何亭约定。 “好。”何亭像个孩子一样笑起来。 “第一感觉，你是一个干练的职场丽人，衣着得体，举止大方，温文尔雅，很具有亲和力。”冯天明列举着对何亭的感觉。 “今天早上看到你以后，又觉得你其实内心深处还是有小女孩的一面，可爱活泼、天真无邪。” 冯天明说的很认真，何亭也在一旁如痴如醉的听着，就像一个学生在听老师对他的评语一样。 “天明大哥，说真的，能得到你这样的评价，我打心眼里高兴，像你这样一个有才气、有魅力的好男人，不管对什么样的女人都有很强的吸引力。”何亭开心的说着，顺势把手放进了冯天明的臂弯。 这个举动让冯天明感觉到不安，自己是有家室的人，又是领导干部，不能跟一个年轻女人有这种过于亲密的接触。他下意识的耸了一下肩膀，站了起来。 “能够得到你这样一个优秀女人的赞赏，我真是受宠若惊啊，当大哥的压力很大呀。”冯天明略显尴尬的回答。 “亭亭，我们去那边看看吧，说不定会碰到刘董呢。”冯天明要赶紧逃离这种暧昧的情绪。 听到这里，何亭也站了起来，脸上泛出一丝红晕，“好啊，顺便去看看顾市长起床没有，这个大懒虫。” 二人开始朝别墅的方向走去，依然是肩并肩，只是冯天明刻意和何亭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走到别墅门口，两人碰到了刚刚结束晨跑的刘天金，“刘董跑了这么久啊，身体真好。”冯天明拍着刘天金的肩膀。 “秘书长啊，我这是多年坚持的习惯，每天起床都要跑五公里的，要是哪天不跑啊，一天都会没精打采的。”刘天金一边擦汗，一边拉着冯天明往别墅里面走。 刚到大厅，就看到顾明强从楼梯上走下来，两颊红红的，明显是还沉浸在昨晚的宿醉之中。 “老顾啊，你这酒量明显不如过去了，怎么昨天晚上喝的酒，到现在还像没有醒酒的样子啊。”冯天明打趣地说道。 “老领导啊，我真的是很久没喝这么多了，不就是为了把你陪好吗，只有舍命陪君子了。”顾明强摸摸自己红红的脸，无奈的笑道。 “顾市长，昨晚的安排还满意吗？”刘天金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这不经意的一问，让冯天明感到了一丝诡异，昨晚难道发生了什么其他事情？ “刘董啊，还是你懂我啊，昨晚吃得好，睡得好，感谢了。”顾明强来到刘天金身边小声地说，似乎不想让旁人听到。 “睡得好就行啊，今天中午再喝点吧。”刘天金笑的很不正经。 这段对话让冯天明更加疑惑了，但有不好多问，只能在心中留下这个问号。 转眼间已经11点半了，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四人又来到了昨晚吃饭的包房，坐在房间的沙发上闲聊，突然，顾明强的手机响了起来，就在几乎同时，冯天明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冯天明拿起手机，看着来电显示的号码，他知道，这是市委办公厅综合处的电话，休息日的中午突然来电话，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冯天明不敢怠慢，马上接起电话。 “喂，天明秘书长，我是高进啊，跟您报告，今天上午接到省委组织部的紧急通知，下周一召开全市干部大会，会议通知已经下发全市了，具体会务由我们市委办公厅负责筹办。”来电话的人正是市委办公厅副主任高进。 “高进同志，市委领导作指示了吗？”冯天明焦急的问着。 “文海书记和志国书记都批示了，请您来牵头和市委组织部一起办会，相关工作要求今天下午就开始。” “好的，我马上回来，下午一点半在我办公室开筹备会议，请你通知一下办公厅综合处、秘书处、行政处、保卫处的相关负责同志，还有市委组织部的郭副部长来参会。”冯天明思路很清晰。 “好的。”说完，高进挂了电话。 冯天明这边放下了电话，顾明强也几乎同时挂了电话。“老顾啊，你也接到通知了吧，下周一全市干部大会。” “是啊，我也要参会啊。” “我马上就要回东川，下午要开个干部大会的协调会，你跟我一起吗？”冯天明询问着顾明强的意见。 “好吧，赶紧吃饭，饭后请刘董的专机送我们回去吧。”顾明强望着一旁的刘天金。 刘天金看着二人严肃的神情，嗅到了一丝别样的气息，“好，保证把二位领导按时送到，我亲自陪同。” 草草的吃完午饭后，三人一同登上了刘天金的专机，飞机起飞之前，何亭为他们三人送行。 飞机上，三人都很严肃，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个时候省委组织部发通知要开干部大会，肯定是要宣布市委主要领导的变动，这市委书记一换，东川市又要换一番新天地啊。 可能是由于飞行方向的原因，来时一个多小时的行程，回去只飞了四十几分钟，下了飞机出了机场，刘天金的专车早就等在机场外了，三人上车直奔市委。 下午一点二十，准时到达市委门口，刘天金像秘书一样下车亲自帮冯天明打开车门，这让冯天明十分诧异，但是时间紧迫，顾不得思考这么许多，冯天明下了车，与顾明强和刘天金告了别，马上小跑来到了办公室。 参加会议的同志都已经先到了，刚进办公室的门，高进就把省委组织部的通知递给了冯天明，他很快的扫了一眼通知，并与来参会的几个人握了手，抬头就问高进，“这种大会，应该是由王向东秘书长亲自牵头啊，怎么会安排我呢？”王向东就是东川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按照惯例，的确应该由他来亲自协调。 “向东秘书长目前不在市里，据说去了江海，暂时回不来，文海书记和志国书记点名由您来牵头。”高进马上解释道。 王向东去了江海市？冯天明完全没有听说，难道是有什么临时的安排，天大的事情也该回来主持筹备干部大会啊。 “那好吧，时间紧迫，我们赶紧商议一下大会的事情吧。”冯天明斩钉截铁地。“先请市委组织部的郭副部长说明一下情况吧。” 郭副部长就是郭广亮，以前中川区的组织部长，跟冯天明搭过班子，冯天明被调到市委之后不久，郭广亮也被调到市委组织部担任常务副部长，在级别上提了半级，享受正处级待遇。 “我们今天早上收到省委组织部的加紧通知，要求下周一召开全市干部大会，中省委组织部的陈部长要亲自来东川，宣布市委主要领导的职务变动。接到通知后，我们立即就向市委做了汇报，市委要求我们组织部配合市委办公厅搞好干部大会的筹备工作。”郭广亮语速很快。 郭广亮刚说完，高进就接着说，“文海书记和志杰市长也接到通知去省城谈话了，干部大会的筹备工作，我们向志国书记汇报。” “会议通知都发出去了吧？”冯天明问道。 “按照省委组织部的要求，参会范围是，全市各区县四套班子一把手，市直部门党务和行政一把手，中川区全体处级干部，以及担任过副市级以上领导职务的老同志，以上参会人员已经全部通知到位了。”高进信心满满的回答 “那下面就是大会现场的问题，还有安保问题，我们一个个研究……”冯天明不紧不慢的说道。 办会这种事情，对冯天明来说，是小菜一碟，早就烂熟于心了，只是这次是全市干部大会，宣布重要任命，不容有失，因此，他还是保持了谨慎的态度。 研究完会议筹备工作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冯天明提着公文包走出了办公室，因为东川地处西南，又是秋冬之交，天边已经看不到太阳的踪影了。 东川的天终究跟海岛无法同日而语，没有了醉人的海风，还是只有回归现实的纷繁，冯天明伸了个懒腰，走上了回家的路。 （七）意外的组织谈话 星期天下午五点，全市干部大会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了，冯天明终于能暂时歇一口气了。办公室外的天空已经慢慢开始变暗，冬天要来了，白天也会越来越短的。冯天明坐在办公室发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在他脑袋里过电影，却总也没有头绪，黄亮的突然举报、刘天金貌似鸿门宴的饭局、市委秘书长的不辞而别，还有这虽有预兆但事出突然的干部大会，这一切都让冯天明感到不安。他在东川工作多年，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难道市里真的要发生巨变吗？ 就在冯天明望着窗外出神的时候，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是江志国的秘书刘杰，“喂，小刘啊，志国书记有什么指示？” “秘书长，省委组织部陈部长今天下午六点半乘飞机到中川，按照文海书记的指示，请您坐志国书记的车，一道去机场接中央领导和新任市委书记，文海书记和志杰市长也会同机抵达，我们五点半到市委门口接您。” “好的，我准备一下马上出来。”冯天明放下了电话，陷入了沉思，“看来身为市委常委、秘书长的王向东肯定还没回来，不然不会安排我去接中央领导，向东同志到底去江海干什么呢，他果真是不辞而别，完全没有打招呼，这不想他的风格啊。” 看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冯天明提着公文包，锁好办公室的门，朝楼下走去。走到市委门口，刚好江志国的车也来了，刘杰从奥迪车的前排下来，为冯天明打开车门。 钻进车内，江志国已经在车后排端坐了，“志国书记好。”冯天明打了声招呼。 “天明啊，你知道新市委书记是谁吗？”江志国故意问冯天明。 “看着阵势，应该是外地来的吧，具体是谁，大家都没听到什么风声啊。”冯天明藏起他听到的那些小道消息，谨慎的回答。 “那我给你透露一下，新书记就是江海市的刘天水市长。”江志国抿着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看来传言成真了，现在的民间组织部长真是了得，中央的人事安排都能准确预知，冯天明暗暗的想着。 “听说刘天水同志在江海可是很有威望啊，工作的魄力也异乎寻常，这几年江海市发展很快，直追长三角和珠三角啊。”冯天明凭着脑袋里的印象描述着刘天水。 “是啊，天水同志到了东川，肯定会有很多大动作，我们市的发展肯定会再上新台阶啊，省委这样的安排是对东川的重视啊。”江志国接着冯天明的话茬说道。 “志国书记，您是省委组织部出来的，消息肯定很灵通，那这次变动之后，文海书记中央是怎么安排的？”冯天明好奇的问道。 “天明啊，其实就在省委全会闭幕的第二天，省政府的新党组就成立了，文海同志被任命为省政府党组成员了，下一步担任副省长也就是时间的问题了。”江志国果然消息灵通。 按照惯例，省委的换届全会结束后，新进省委领导集体的同志很快会安排相应的工作，如果是担任党内职务，比如，组织部、宣传部的部长，肯定会马上宣布。但是如果是担任省人大、省政府和省政协的领导职务，那就需要到第二年的两会选举之后才能任职，但是通常也会先担任党内职务，比如，候任的副省长往往会先担任省政府党组成员，事先熟悉即将分管的工作。 市委书记换了，市里的领导班子肯定要做一些调整，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嘛，冯天明暗地里盘算着，不知道自己的职务会不会有什么变动。 正在这时，江志国又开腔了，“天明啊，市里的班子调整了，你对自己的职务有什么想法啊？” 江志国的这个问题可是问到冯天明的心坎上了，走了这条路的人谁不想天天进步啊，但很多事情却是事与愿违，如果按照冯天明自己的打算，几年前自己就该进市委常委班子了，可是却还是被凉了几年。这几年的工作经历让他逐渐看淡了一些事情，可今天江志国的话却又重新点燃了他内心的那团火。 “志国书记，说心里话，要是我说不想进步，肯定是假的，但是这不是我想就可以的，所以我只能做好自己的工作，听从组织的安排啊。” 冯天明说的的确是实话，靠个人奋斗，如果舞台好的话，处级干部还是有希望的，但是往上还想进步，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了，毕竟全省的厅级干部也只有那么一点点。 “我就喜欢你这个实事求是的性格，但有一点，我要先给你透露，你的职务可能真的要变一变了，至于怎么变，就看省委组织部找你谈话的结果了。”江志国的话透出一股神秘。 “志国书记，省委组织部要找我谈话，这是真的吗？”冯天明有点不知所措。 “是的，千真万确，省委组织部这次来不仅是宣布市委书记的任命，还要宣布其他同志的职务变动，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江志国的这句话彻底把冯天明激活了。 “好的，我愿意接受组织的安排。”冯天明斩钉截铁的说，心里仍旧充满着喜悦。 经过四十五分钟的行驶，终于抵达了中川机场，江志国和冯天明走出奥迪车，刘杰提着公文包在后面跟着。穿过机场的要客通道，二人很快来到了停机坪。 在此之前，市委常委、市委组织部长万金桥和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郭广亮已经事先抵达机场了，围绕在他们周围的是东川市公安局的几辆越野车和市委接待办的一辆考斯特。 江志国和冯天明走到近前跟万金桥和郭广亮握手，“金桥同志来的真早啊，我们都落后了。” “志国书记，这次中组部领导来的真突然，我这几天都下面调研基层党建工作，听到消息，马不停蹄的就回来了，坐了整整五个多小时的车，屁股都坐麻了。”万金桥向江志国抱怨道。 “看来我们东川的交通工作是任重道远啊，回趟市城，把组织部长的屁股都坐麻了，真是不应该啊。”江志国调侃地说道。 听到这话，万金桥只能无奈的大笑起来，在市里敢这样调侃组织部长的人真是屈指可数啊。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飞机的轰鸣声，领导的飞机要落地了，在场的所有人都重新紧张了起来。 经过几分钟的滑行，飞机终于落地，舱门打开，第一个走下舷梯的就是省委组织部的陈部长，紧跟着是李文海、刘天水还有秦志杰以及其他工作人员。 江志国和万金桥马上小跑上前迎接中央领导，经过短暂的寒暄，一行人上了市委的考斯特，离开机场，赶赴东川宾馆。 上车的时候，冯天明本来准备坐市公安局的车在前面为考斯特开道，可是临上车，李文海特意把他拉到了考斯特上，跟省委领导同车。 考斯特上的气氛很轻松，领导们互相开着玩笑，冯天明坐在后面负责陪笑，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能随便插嘴。 到了东川宾馆，领导们纷纷下车，冯天明作为级别最低的自然最后下车。走进宾馆大门，冯天明抬头看到了已在之前下车的李文海，“天明啊，过来一下。”李文海招呼冯天明过来，像是有事要说。 冯天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李文海近前，“文海书记，有什么指示？”冯天明依旧保持着他谦卑的姿态。 “天明同志，你先不急着走，省委组织部的同志过会要找你谈话，关于你职务变动的问题，你要做好思想准备。”李文海小声的在冯天明的耳边说道。 果然，江志国之前跟他说的话成真了，自己的职务变动要省委组织部谈话，难道自己要升格为省管干部了？一阵难以言表的喜悦涌上冯天明的心头。冯天明的小算盘是有道理的，省委组织部干部二处是专门负责地方省管干部调配的部门，一般来说，地方的厅级干部调整之前，由他们来负责任职前考察和谈话。 把领导们的住宿安排妥当之后，冯天明跟着李文海来到国宾馆三楼的一个套房，推开门望去，新任东川市委书记刘天水已经先到了，房间里还有中组部干部二处的邓利明处长和一名工作人员，阵仗的确不小。 二人走进房间，李文海就对坐在沙发上的邓利明和刘天水说道，“利明同志、天水同志，冯天明同志我可给你们领过来了，接下来我就不干涉了，请你们多多关心吧。”说完，李文海跟邓利明和刘天水握了手，转头就走了，走前还意味深长地拍了一下冯天明的肩膀。 送走了李文海，冯天明与邓利明、刘天水和工作人员挨个握手，随后也在沙发上坐下，这时邓利明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张纸，慢悠悠的说道，“冯天明同志你好，我是省委组织部干部二处的邓利明，我旁边这位是省委新任命的东川市委书记刘天水同志，中央决定由我二人对你进行任职前谈话。”旁边的刘天水笑着向冯天明点了一下头。 “首先，向你宣布一项任命，省委决定，王向东同志不再担任东川市委常委、委员，另有任用，冯天明同志任东川市委委员、常委。”邓利明拿着一份省委文件，边看边读。 此时的冯天明心潮澎湃，多年的夙愿竟然在这不经意之间达成，真是喜出望外，但是他必须表现的更加镇定，因为他此时的任何不当之举都有可能影响中央对他的看法。 “冯天明同志，省委的任命已经宣读完了，这项任命是省委通盘考虑，作出的慎重决定。王向东同志前天已经赶赴江海市了，他的新职务是江海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我们征求了李文海同志和刘天水同志的意见，你在市委的分工基本确定为兼任市委秘书长，对这个安排，你个人有什么意见啊？”邓利明笑着问冯天明。 “请组织放心，我完全拥护组织对我的工作安排，一定在新岗位上做好工作，绝不辜负中央和市委对我的信任。”冯天明这时终于表现出了久违的意气风发的神采。 “天水书记，你有什么要向天明同志交代的吗，毕竟你才是东川市委的班长啊，天明同志任市委秘书长也是你认可的。”邓利明看着一旁的刘天水。 “天明同志，我初来东川，各方面都不太熟悉，希望你能够协助我，尽快熟悉工作，毕竟你也是东川的老同志了，我期待我们能合作愉快。”刘天水充满期待的望着冯天明，说出了这番话。 “请省委和天水书记放心，保证完成任务。”冯天明就像一个接受光荣任务的战士一样，说的斩钉截铁。 （八）新官上任一把火 周一的市委会议中心人头攒动，全市干部大会上午九点半召开，不到九点，会议中心已经坐满了，因为大家都知道，东川市将迎来新的一把手，很多事情将会因此改变。 冯天明一大早就来到会场主持会务工作，昨晚中组部谈话结束之后，冯天明一个人走出宾馆，在街上徘徊许久。不知为了什么，他的脚步变得很沉重，联想到邓利明说的话，他心里有些不安。为什么新来的书记要推荐自己呢，还是当市委秘书长，他对自己应该不太了解啊，难道跟刘天金有关。 他越想心里越是犯怵，新书记这是要让自己站队吗，如果自己不站队，结果又会是怎样。中央三令五申，领导干部不能搞小集团，作为新人，自己以后怎么在市委领导班子立足，这些问题都让冯天明感到烦恼。回到家，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从来不失眠的冯天明居然失眠了，直到凌晨才勉强睡着。 大会即将开始，领导们都在主席台就坐了，端坐在正中央的是省委组织部的陈部长，他的左手边是李文海，右手边是刘天水，在李文海的左手边是市长秦志杰，刘天水的右手边是市委副书记江志国，主席台最右边是邓利明。 会场内，前两排坐的都是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和市政协的领导同志，以及担任过副市级以上职务的老同志。第三排起才是全市的处级干部，冯天明作为市委副秘书长，坐在第三排的正中间。 上午九点半，干部大会准时开始。 会议是由市长秦志杰主持的，首先由邓利明宣读了省委关于调整东川市委领导班子的决定，这里面就包括了免去李文海的现职、刘天水的任命，当然还有冯天明的任命。 宣读前两项决定的时候，可能大家都得知了消息，没有什么惊奇，所以全场很安静。但是，当宣布冯天明任命的时候，场下就有些杂音了，这些杂音不是因为冯天明不适合任职，而是因为这个任命确实太突然了，全市都没有心理准备。即使是这样，省委决定宣读完毕之后，全场还是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 紧接着就是例行的议程，省委组织部领导对李文海和刘天水进行评价，李文海作离任讲话，刘天水作任职讲话以及秦志杰代表全市表态拥护新书记工作云云，一切都是那么稀松平常，没有什么新意。 大会结束后，李文海和刘天水照例与市级领导班子成员合影留念，跟以往不同的是，冯天明这次也进入了合影的序列，因为他已经是市领导了。 以往的班子集体聚餐也因为八项规定取消了，合影结束后，李文海迅速回办公室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跟省委的领导一起登上了回省城的飞机。冯天明本来准备感谢一下李文海的，可是终究还是没有赶上他离开的步伐。 冯天明这个新官上任也是头绪颇多，王向东前两天就去江海市了，甚至没有跟他做什么工作交接，刚刚上任几小时，就接到了下午召开市委常委会的任务，幸好自己在市委办公厅这几年工作经验还算丰富，加之办公厅的办事人员都比较能干，让他也可以少操点心。 按照刘天水的指示，下午的市委常委会主要是学习省委全会精神，这也是李文海还在的时候就定好的，只不过是会议时间提前了而已，大家都有准备。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大家看到冯天明明显更加恭敬了，市领导的感觉果然不一样。因为任命突然，办公室肯定是来不及调整的，所以冯天明吃完饭还是回自己原来的办公室休息，顺便准备一下下午常委会的发言，这可是他第一次以市委常委的身份参加常委会，一切都不容有失。 昨晚没睡好，冯天明中午显得格外疲惫，实在是打不起精神。为了提神，他拉开抽屉，拿出一包烟，点上了一根。冯天明已经很久不抽烟了，以前在基层时，强度很大，常年加班，让他学会了抽烟。自从到了市委工作，他就戒掉了，没想到今天又抽了起来。 经过一中午的准备，发言草料终于搞定了，看看时间，已经两点二十了，冯天明赶紧拿起材料，往二楼的常委会议室走。 来到会议室，江志国已经到了，正坐在旁边抽烟，冯天明走过去，江志国见是冯天明来了，马上站了起来，笑着跟他打招呼，“天明啊，祝贺你，走上新岗位感觉怎么样啊？” 冯天明明显一脸倦容，“志国书记啊，刚任命，角色还没转换过来啊，以后还请您多指导啊，尤其是对办公厅的工作，要继续关心啊。” “你这个市委秘书长，是市委的大管家，我们这些人都要在你领导之下开展工作啊，要相信自己的能力嘛。”江志国的口气还是那么儒雅，深沉。 常委们已经陆续来了，大家都在自己的座位坐好，看着会议材料，准备开会。冯天明是新晋常委，排名肯定是在最后了，他的座位被安排在圆形会议桌跟书记相对的位置。他放眼看过去，这些常委们虽然都是熟人，但是，自己与他们平起平坐还是第一次。 东川市委总共11个常委，除去仍然在北京看病的纪委书记朱克海，今天参会的共10人，他们分别是市委书记刘天水、市长秦志杰、市委副书记江志国、市委组织部长高金桥、常务副市长况海、市委宣传部长潘治平、市委政法委书记刘光强、中川区委书记周平、东川军分区政委马明春和市委秘书长冯天明。 大家都在位置上坐定了，刘天水和秦志杰才最后出场，大家都等着看今天新书记的第一次常委会怎么开。 会议照例由市委书记刘天水主持。第一项议程是由江志国传达中央党代会精神，江志国按照省委给的传达提纲照本宣科，大家昏昏欲睡，紧接着就是常委们的表态发言，无非就是如何拥护，如何学习，如何贯彻落实，大家都根据自己分管工作的领域表了态，一切波澜不惊。 冯天明看着手边的会议议程，心想，自己的第一次常委会就快要这么过去了，真是乏善可陈，一切都是走形式，虽然中央要求转变工作作风，可是效果依然不尽如人意。 大家的发言都结束了，议程上的内容也走完了，时间已经快要五点了，看着各位领导的脸上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倦容，大家估计都归心似箭了，这种形式主义的会议越早结束越好。 刘天水听了大家的发言，最后似乎要开始总结了，整个会议中，他都保持严肃的神情，不苟言笑，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在会议的尾声，他终于打破了沉默。 “今天，各位常委同志，结合自己的工作谈了学习中央党代会的感想，大家谈的都很透，提出的措施也很实在，希望大家能够言行一致，按照省委的要求继续转变作风，继续保持昂扬的斗志，为咱们东川的科学发展继续努力奋斗。”这番话完全就是标准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总结嘛。 坐在冯天明右边的中川区委书记周平已经合上笔记本，准备散会了，可就在大家都以为会议结束的时候，刘天水又要开始说什么。 “同志们，今天原定的会议议程我们已经进行完毕了，我提议再加一项议程，就是谈一谈咱们东川的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工作。”说道这里，刘天水的神情更加严肃了。 刘天水的这句话无疑震惊了在场的所有常委们，新来的书记就要抓反腐，真是闻所未闻。 其实仔细想来，刘天水的举动也符合他一贯的作风。早在他当市委书记的时候，他已经以雷厉风行的作风名扬全国了，在他手里查处的贪官数不胜数。 大家心里都懂，东川市的问题确实很多，可是文海书记在的五年都没有人有勇气去揭这些腐败的盖子，就算查处腐败也只是警示性质的杀一儆百，谁都不敢去深挖。 可是既然市委书记提出来了，就谁也不敢反对，大家都不做声，等待着书记的表态。 （九）揭开盖子 常委会议室出奇的宁静，大家都屏气凝神，等待书记表态，常委们有的低着头，有的佯装记录，相互没有任何对视。冯天明感觉到气氛的紧张，于是抬头看了看刘天水。 刘天水满脸严肃，显然，常委们的反应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他挪了一下椅子，终于张开了嘴，“同志们，我知道，我初来乍到就谈反腐败建设的问题你们肯定觉得操之过急了，但是，我认为，现在处置这些问题，正当其时。” “中央八项规定颁布以来，全党的面貌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可是，据我所知，我们东川的问题还有很多没有解决，有的问题甚至是直接影响到我们这个班子战斗力的。”全场没有一个人说话，都在静静的聆听市委书记的训示。 “我来东川之前，省委之光书记，纪委建国书记专门找我谈话，说我到东川的首要任务就是整顿吏治，清明政治，我觉得压力很大。最近省纪委接连收到关于东川干部问题的举报材料，现在都在我的手里，我看是时候解决一些问题了，首先就拿川江大堤事故开刀。” “川江大堤事故。”冯天明心里咯噔了一下，相信在场的其他常委，尤其是是中川区委书记周平，也是神经一紧。 刘天水清了清嗓子，接着说，“昨晚，我已经就川江大堤的事情，跟志杰市长、志国书记交换了意见，市纪委已经在开展调查工作，前期工作是由天明同志牵头的吧？”刘天水看了看江志国。 “是的，接到举报后，一直是天明同志在牵头。”江志国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那好，既然天明同志牵头了，现在虽然职务变动了，还是把这项工作负责到底吧，有什么困难就直接提出来。”刘天水向冯天明投来赞许的目光。 对于这一决定，冯天明内心感到受宠若惊，同时又感到如履薄冰，谁都知道这是个烫手的山芋，随着调查的深入，不知道会涉及到什么层级的领导，到时候处置不好肯定会影响到自己。可是既然市委书记在常委会上当着大家的面交了任务，他就无法推辞，只有硬着头皮上。 冯天明马上收起那一肚子的不安，当场就表态了，“请市委放心，我一定牵头搞好这项工作，给党一个交代。” 冯天明的表态掷地有声，让大家看到了他的魄力，也让大家为他捏一把汗。让市委秘书长牵头搞反腐败工作，真是闻所未闻，这种事情，也只有刘天水能够做得出来。 “天明秘书长，真是难为你了，有你这句话，市委就放心了。”刘天水的言语间流露出一丝赞赏。“同志们，反腐败是净化党的肌体，荡涤党的灵魂的一项重要工作，但绝不是纪委一家的事情，各位常委同志要带头厉行廉洁奉公，恪守党的纪律，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以高压态势抓好各自工作领域的反腐败工作，为全市的经济和社会发展提供坚强的组织保障。” 刘天水的这番话，看似是官话、套话，但内里却意蕴颇深。的确，今天参会的常委们都清楚，东川的官场问题实在是太多了，李文海当年来东川工作，也曾试图从反腐败入手，但是很多现实的困难让他退缩了。就算是当年的香洲窝案，市里也只是处理了县级层面的涉案人员，没有动任何市级领导，反腐难可见一斑。 可是，刘天水甫一到东川，在第一次常委会上就旗帜鲜明的向腐败宣战，其魄力是难以想象的，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想收回来是不可能的，大家都拭目以待，看看他能掀起多大的浪。 反腐的事情说完了，常委会就散了，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刘天水叫住了冯天明，“天明啊，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来到刘天水办公室，二人在沙发上坐下，刘天水点起一根烟，也给冯天明发了一根，“天明同志啊，早就听说你工作能力强了，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刘天水一上来就夸冯天明。 这让冯天明有点摸不到头脑，“天水书记，感谢您的错爱啊，一直以来我都是做具体工作的，领导布置的任务，我还是勉强能够应付，至于工作能力强，真的是谬赞了。” “你来挂帅查川江大堤的案子，是我的意思，也是志杰市长和志国书记同意了的，有什么困难啊，刚才在会上不好说，现在我们私下聊聊吧。”刘天水很和蔼，完全没有刚才常委会上那股子威风劲了。 “不瞒您说，这个案子，市纪委早就去查过，没没查出什么问题，但是最近突然冒出了举报信，这让我们很被动啊。”冯天明战战兢兢的说，“由于牵涉到市管干部，我们都很谨慎，如果深入查，对形势估计不足的话，就可能拔出萝卜带出泥，很多事情就难以收场了。” 听了冯天明说的这段大实话，刘天水忽然有了一种想法，“既然可能会暴露出更多的问题，那就更要深入的细查了，要以这次案件为契机，把我们东川的问题彻底搞清楚，不能前怕狼后怕虎啊，有什么问题，我刘天水承担。” 刘天水这一席话似乎是为了让冯天明安心，让他放手工作，消除他的顾虑，这让冯天明感到欣慰。 “天明啊，据我了解，我们东川的情况确实有些复杂，地方势力很猖獗啊，有这回事没有？”刘天水继续问。 的确，东川的地方势力在省里都是出了名的，曾经因为老城改造的拆迁问题，市委被几百人围攻，就连前任市委书记李文海的车都被砸过。东川的很多问题，都跟地方势力有关，各方面的关系盘根错节，让每一任领导的工作都无法放开手脚，这就叫沉珂顽疾。 “对，这是东川的老问题。”冯天明沉思了一会，回答的很谨慎。 “那公安部门针对这个问题有没有什么措施呢？”刘天水问的不依不饶。 这个问题让冯天明很为难，但是书记问了，自己也不能不说，“东川最近几任的公安局长都是本地人，多多少少都跟地方势力有点关系，公安系统也是这个问题，所以，要解决问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刘天水听得很认真，甚至都没有顾得上抽烟，一根烟都快烧完了。他隐约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一个城市的公安机关对维护社会治安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连公安机关都不能为城市的经济社会发展提供强有力的保障，那党委政府的工作怎么可能顺利开展呢？ “天明同志，你对东川的情况比较熟，你给我说说现任公安局长的情况吧。” “报告书记，现任公安局长郑飞虎是香洲县人，是从基层公安民警一步步干上来的，人还是没什么问题，就是工作缺乏魄力，东川有一些积案没有侦破，在群众中间有一些意见。”冯天明说的很客观，没有半点夸张。 “倒是公安局有个常务副局长赵强很是强势，破了一些大案要案，很多问题都是他出面处理的，据说黑白两道都要买他的账。” “哦……局长不行，副局长行，这种关系不正常啊，天明同志，你说的这些情况很有价值啊，为我们今后开展工作提供了很好的参考啊。”刘天水觉得自己没看错冯天明。 “天明啊，我以前工作的江海市公安局有个罗军你听说过没有？”刘天水接着问道。 “当然听说过了，罗局长的案件侦破能力在全省都是出了名的，连我这个没在公安系统工作过的人都知道，听说还是公安部一级英模吧，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你觉得把他调到东川怎么样？”刘天水像是在征求冯天明的意见。 书记提出的人事安排几乎就是一锤定音了，不会有谁反对，冯天明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当然好了，罗局长来了，我们东川的治安环境肯定会大有改观了。” 结束与刘天水的谈话，走出书记办公室，冯天明马上给陈祖清打了电话，请他明天上午到市委来，研究一下川江大堤的案子，毕竟这才是他当前最重要的工作。 走出市委大院，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冯天明的心里很复杂，回忆刚刚跟刘天水的谈话，他真是思绪万千。如果罗军真的来东川，那估计东川很多问题真的要揭开盖子了，再也捂不住了，一场暴风雨可能要来了。新书记要调自己信任的人来东川，那说明已经下定决心要大干一场了，冯天明的心中为刘天水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暗暗叫好。 抬头看看天空，又是乌云密布，看样子又要下雨了。冯天明加快了脚步，他想赶在下雨之前回家，今晚他必须要好好休息，一场针对东川官场恶疾的大战明天就要打响了，他要好好协助刘天水，揭开东川官场的盖子，让东川的权力在阳光下运行，推动东川的发展，这才是他的夙愿。 （十）推心置腹 一大早，冯天明匆匆地在市委食堂吃了两口饭就赶到了办公室，今天上午要跟陈祖清研究川江大堤的事情，这是他目前的首要任务。 一路小跑到了办公室门口，陈祖清已经站在走道里等他了，“祖清同志来的早啊，怎么不进去坐？”冯天明一面跟陈祖清打招呼，一面把他引到自己的办公室。 “天明秘书长啊，您昨天给我打了电话之后，我马上组织纪委的同志把这几天调查的情况进行了汇总，还是发现了不少问题。”陈祖清神情严肃，这让冯天明感到不安。 “有哪些收获，咱们慢慢说。”因为秘书还没配备到位，所以冯天明只有自己亲自动手给陈祖清倒水，这让陈祖清感到受宠若惊。 “志国书记作出指示之后，我们纪委案件审理室的几位同志马上组成了暗访组，先是调阅了前一次调查的卷宗，晚上又找黄亮同志谈了有关情况，有重大发现。”陈祖清一边说，一边拿出一叠材料，递给冯天明。 “哦……”冯天明有一丝疑惑，到底有什么问题呢，他翻看着陈祖清递过来的材料。 “根据黄亮同志反映的情况，我们再次查阅了整个工程的账目，发现账上有2000万元不知去向。”陈祖清脸上掠过一丝忧虑。 听到这里，冯天明心里咯噔一下，2000万可不是小数目，“那为什么之前审计部门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呢？”冯天明不解的问道。 “审计部门当时查账的时候，对照工程合同和工程款拨付情况发现确实没什么问题，但据黄亮同志反映，这2000万的工程款本来是要用于建造堤坝合金护栏的，所以当时就和承建方大地集团介绍的一家建设单位签订了采购和劳务合同。”陈祖清喝了口水，接着说，“但后来，不知为什么，最终并没有建造堤坝护栏，而这笔钱却依旧打到了这家建设单位的账上。” “针对这2000万的最终去向，黄亮有没有反映什么情况？”冯天明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当时，黄亮同志说他也不清楚，但是据办案的同志讲，好像黄亮有什么顾虑，说到这一段的时候欲言又止，不知在害怕什么。” 冯天明意识到这里面肯定另有隐情，黄亮有顾虑是很正常的，这么大一笔钱不知去向了，具体牵涉到什么人，他心里也没底，肯定不敢妄下定论，但是黄亮肯定知道什么，可能是不方便说。 “祖清同志，昨天的常委会你也参加了，刘天水书记要抓反腐败工作的决心很大呀，我们不能辜负市委主要领导对我们的信任，纪检工作我是门外汉，你们才是专家，你们市纪委要当急先锋啊。”冯天明语重心长的对陈祖清说。 “如果市纪委办案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我来当你们的后勤部长。”从冯天明的表态中，陈祖清听出了他的决心，他决定把心里憋了很久的话说出来。 “秘书长，眼下有件事情还真的只有您才能办到，我只是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什么事？”冯天明看出了陈祖清的犹豫。 “这次的举报人黄亮是您的老部下，对于案情，他可能有的不方便在办案同志面前说，或是没下定决心，能不能请秘书长出面跟他谈一次，打消他的顾虑？”陈祖清的言辞十分恳切。 冯天明似乎已经预见到陈祖清要提这种要求，他笑了笑，“这还真是个烫手的山芋啊，我这个门外汉也要临时客串纪检干部了哟，那我只能按照纪委的要求办了。” 听到冯天明的回答，陈祖清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这样吧，下午三点你们通知黄亮到我办公室来嘛。” “好的，感谢天明秘书长对我们工作的支持。”陈祖清有点激动，他要求冯天明找黄亮谈话，其实是不符合程序的，但是非常时期使用非常手段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陈祖清走后，冯天明坐回到办公桌旁，他的办公桌上此时正放着一摞文件，都等待他的签署。他翻开文件，一件件看得很认真。从前他是副秘书长，只签跟江志国有关的文件，现在当了市委机关的一把手，事无巨细，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他来定夺，工作量一下子大了很多。 整个上午冯天明都在批阅各种文件，案牍劳形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中午吃饭的时候，他走进市委食堂正准备打菜，办公厅副主任高进把他拉到了一边，“秘书长，您是市委常委了，该到常委餐厅吃饭了。”高进的话提醒了他，东川市委给市领导们专门准备了常委餐厅，伙食跟大食堂不太一样，不是自助餐了。冯天明跟着高进来到常委餐厅，结果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今天，刘天水和江志国都去省城开会了，其他的常委一般都在各自单位吃饭，这个中午冯天明一个人独享一个大大的餐厅，还有专人服务，这就是市领导的优越感。 吃完饭，冯天明不敢怠慢，赶紧回到办公室，他还有一些文件要看，中午要抓紧完成了，不然下午黄亮一来，估计就没时间处理这些事情了。 习惯了午睡的冯天明显然还不太适应中午加班看文件，哈欠连天，没办法，只有点起烟来抽，一根接着一根，加之办公室的门窗紧闭，整个屋子里烟雾缭绕。 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已经快三点了，冯天明终于看完了堆积如山的文件，掐灭了手边的香烟，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看到时间快到了，他走到门边，轻轻的把门打开，黄亮竟然已经在门外站着了。 “小黄啊，来多久了，怎么不敲门啊？赶快进来”冯天明看着黄亮，关切的问道。 “刚来了一会，怕打扰领导休息，所以就没急着敲门。”多年来，黄亮做事还是这么谨慎认真。 冯天明把黄亮拉进办公室，二人到沙发上坐下，冯天明看着黄亮的眼神，有些许不安，他感到黄亮刻意躲避他的眼神，在避免与他四目相对。 “小黄啊，最近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家属和孩子都还好吗？”冯天明用一个兄长的口吻问他，想通过这些家长里短卸下黄亮心里重重的防御。 “秘书长，其实你找我来的目的我很清楚，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其他情况了，也不能再知道了……”黄亮这种说法让冯天明感到诧异。“什么叫不能再知道了？是不是有人威胁你了？” “额……”黄亮想要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低下头，似乎有重重的心事。 但是冯天明显然不会让他这么沉默下去，“小黄啊，以前在中川你跟着我的时候，我一直都把你当成自己的弟弟看，这一点你应该是知道的，你要是真有什么困难，我来帮你解决，我们很久没有推心置腹的好好谈谈了。” 冯天明说这话的时候，用手拍了拍黄亮的肩膀，那一瞬间，黄亮感受到了久违的亲切，可能是由于实在是心里有事承受不了，他哭了。 “老领导，我不该冲动写那封举报信，我错误的估计了形势，就是这封举报信把我们一家的生活都搞乱了。”黄亮边说边啜泣，这情景让冯天明感到十分担忧，从前那个正直善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黄亮哪里去了？ “秘书长，本来上次您跟我谈过，我就准备不举报了，可是后来，区里的周平书记找我谈话，叫我不要有顾忌，大胆的说出真实情况，我就动摇了，后来他又叫我到办公室，当他的面写了举报材料，没想到一失足成千古恨。” “周平？他是中川的书记，如果清楚这里面的猫腻为什么他自己不牵头查处呢，叫你写什么举报信？”冯天明更加疑惑了，这些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周平作为市委常委、中川区委书记怎么能不承担反腐败的责任，而叫一个下属把案子捅到市里，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呢？这个事情的疑点太多了。 “当时，周书记叫我举报，结果我举报之后，周书记又打电话跟我说，这件事跟他无关，不准提他的名字，后来，我老婆就接到了恐吓电话，让我不准再乱说话，要是不听就杀我全家。”黄亮说到这段的时候，脸色有点发白，明显是被吓坏了。 “那川江大堤的这2000万到底去了哪里，你知道吗？”冯天明问的非常急切。 “老领导，凭我们这么多年的关系，我只能告诉您一个人。”黄亮说的很神秘，眼里依旧充满着恐惧，“据说是胡福才和周成分了1000万，还有1000万现金被志杰市长的司机王大力提走了。” 黄亮说出的情况着实把冯天明吓到了，居然这件事情还牵扯到市长秦志杰，他简直不敢相信，“说志杰市长的司机拿走了钱，你有证据吗？” “那天晚上，周成去给王大力送钱的时候，我开车跟在后面，用手机拍下了他们交易的照片，千真万确。照片我拷在一个U盘里，今天上午已经快递给您了，估计明天上午就能收到。”黄亮说的很小声，“当听说是您牵头查这个案子的时候，我就知道有希望了，那些人不会再逍遥法外了。” “小黄你放心，我一定会让这件事情水落石出的，在此期间，你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必要的时候公安的同志可以保护你和家人的安全。”冯天明理了一下思绪，给黄亮提出了保证。 “老领导没事，我明天就带着老婆孩子回老家避一避风头。”黄亮根本不想给冯天明添麻烦。 结束了和黄亮的谈话，也到了下班的时间，冯天明安排自己的司机送他回家，自己独自一个人走出市委大院，沿着林荫道走回家。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看来川江大堤这件事情牵涉面真的很广，不仅有市管干部还可能有市里的主要领导，情况实在是太复杂了。现在的情况他已经快要处理不了了，必须要向刘天水报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