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麻辣女教官 大约三个篮球场大小的仓库—— 一道机动卷帘门完全被打开，外边天气极好的光线从蔚蓝天空折射进来，照耀在仓库内唯一的摆放在正中间的一架飞机上。 通体雪白的机身，平行的两侧机翼没有一丝灰尘，它的发动机没有运作，所以静默地停在平地。 这里是V大航空学院的实勘基地。 在它的右侧，站着一个身着航空制服的年轻姑娘。 她的长发挽成一个髻，无可挑剔的瓜子脸全部露出，连带着她无可挑剔的漂亮五官也毫无遮盖地展现。若说“剑眉星目”是形容男生的，却用在她身上也不为过，因为那双黝黑的眸子里透着一股飒飒的英气。她有一米七二的修长身材，白色长袖西装制服搭配紧身短裙，踩着高跟鞋本是高挑的，但倚着飞机这样的庞然大物，还是衬的她很娇小。 此时，她双手抱臂，脸上全无笑容。 随着手腕上机械手表的秒钟哒哒哒地移动着，终于，不远处有一群人朝她跑了过来。 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在仓库里发出震天回音，男生们忙着整理裤腰带和帽子，女生则踉跄在高跟鞋间成群结队地慌乱紧跟。 他们及时刹住脚步，冲着早已经在这里等待多时且笼罩着低气压的她齐声鞠躬道：“肖教官早——” 肖楷楷缓缓扭头，盯着他们道：“不早了，你们迟到了，知道吗？” “……”所有人都沉默识趣地低头。 肖楷楷冰冷的目光像低温液氮一样灌过他们每一个人，让仓库重新陷入寂静中去。 肖楷楷柳眉朝眉心聚拢，走过最前排的男生。 “你们将来是要当飞行员的人，飞行员第一件要学会的事情就是守时！到时候是让飞机等你们，还是要让全部的乘客等你们？！” “你的裤子没系好，是要我帮你系？” “你的帽子！是要比你先一步起飞吗？” “袖口的纽扣不是摆设，是让你的袖子固定好的。” “你的口红是对着地板涂的吗？” …… 就在肖楷楷机关枪一样的教训中，响起了一个突兀的声音。 肖楷楷停住，抬头循声望去，是站在第三排的一个男生。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肖楷楷皱眉，拨开人群，走到假装没意识到在说他而张望左右的男生跟前，“对，就是你。” 男生毫无畏惧地短接上肖楷楷的目光：“我是说，你花时间在一个个教训我们的功夫，是更加浪费我们已经迟到的时间。” 男生长得挺像韩国明星，棱角分明的脸庞，单眼皮，高鼻梁，厚嘴唇，带着玩世不恭的气息：“再说了，教官你长得这么漂亮，嘴巴这么毒，不太好吧？小心嫁不出去~” 周围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没人听到肖楷楷的脑神经嘎嘣脆地断了一根。 肖楷楷怒极反笑，打量这个男生的胸牌：“冯亦是吧？” “是的，教官。”冯亦挑眉，挺起胸板。 “你出列。”肖楷楷转身。 所有人纷纷朝冯亦投去同情的目光，不过更多的是看好戏的雀跃。他们是新入院的大一新生，第一天就集体迟到得罪教官本就踏进红线区了，大家装乖一起担担过去也就算了。偏有不怕死要出风头的要去摸老虎的屁股，那就只有暗暗佩服兼祝他好运了。 冯亦随肖楷楷走出人群。 肖楷楷后退两步，抬手指了指旁边的飞机，说道：“今天需要你们认识一下真实的飞机。这是波音787，目前国内很多民航公司都用这款机型来服务乘客。它是超远程的中型客机，变体机型中典型的三层座位设计能容纳242至335名乘客。它有一个别称叫“梦幻客机”。它最大的特点呢，就是大量采用先进复合材料建造飞机骨架、超低燃料消耗、较低的污染排放、高效益及舒适的客舱环境。主要要竞争对手为空客A350及A330neo。” 肖楷楷科普这段知识语速很快，几乎是一口气完成的。她拉远的目光又迅速拉近，落在冯亦的脸上：“来，你把刚才我说的话，复述一遍。” 所有人先是一愣，随后纷纷抿唇，完了完了，刁难来了。 冯亦也猝不及防地眨了一下眼睛。 肖楷楷挑眉，歪头似笑非笑：“怎么？一个字也没记住？” 冯亦微微皱眉，开始搜索回忆：“……波音787，目前国内民航公司都用这款机型来服……啊！” 冯亦还没说完，被肖楷楷一把拽过胳膊来了一个过肩摔。他182的个头被摔在地上，肉体和坚硬的地面碰撞出一声闷响。 每个人的脑袋都不由一缩，听着都疼。 冯亦咬唇，吃疼地在地上扭动。 肖楷楷淡定地双手抱臂：“不是都用，而是很多民航公司。因为还有其他款机型，比如波音737、747系列，空客320系列等等。继续。” 冯亦从地上站起来，瞪着肖楷楷，“它是大型客机……啊！” 肖楷楷又是一个过肩摔。 就这样，冯亦走上了复述的不归路，记忆越来越模糊，被肖楷楷过肩摔的次数层层叠加。 直到冯亦站不起来，在地上指着肖楷楷恶狠狠地说道：“我，我要投诉你！” 肖楷楷丝毫不介意地拍手：“今天这堂课就上到这里。下课。” 她的高跟鞋直接越过他的脸旁边，神清气爽地径直离开。 哼，敢在她的课上嘚瑟，让你后悔到怀疑人生。 肖楷楷回到办公室，刚泡好一杯燕麦茶落座准备休息一下，曲遥走了过来：“老大，你体罚学生了？” 肖楷楷从办公桌下拿出球鞋，一边换鞋一边问：“消息传的这么快？” 曲遥拍脑门，啧了一声：“是真的呀。我去，今天是你留校当教官的第一天，你干吗搞这么大啊？” “就是因为第一天，我得好好给那帮新人一个下马威啊，不然日后怎么带？”肖楷楷皱眉，奇怪曲遥的大惊小怪，“现在的新生嚣张的很，我不过是给其中一个来了几个过肩摔，杀鸡儆猴。” 曲遥默默仰头四十五度角，呵呵嘟囔，“嚣张？再浑的猴子都得叫你一声祖奶奶……” 肖楷楷拍曲遥的胳膊：“你说什么呢。” 曲遥赶紧装傻摇头：“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你就算要杀鸡儆猴也得挑挑鸡不是？那冯亦来头可不小啊。这会儿功夫他都告到校长室了。过不了多长时间，校长肯定要找你去谈话！” 曲遥胆子小，肖楷楷是知道的。 想当初他们是V大新生时，曲遥被几个男生欺负，是她站出来将他们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让他们不敢再找曲遥的麻烦。后来曲遥就屁颠屁颠地当上她的小跟班，叫她老大。在她的英明领导之下，明白要伸直脖子走社会，明白天不怕地不怕可以当做人生态度。 后来成绩优异，先她一年留校当了教官，面对一帮混小子都不害怕，游刃有余的。 只是肖楷楷不明白，这人现在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呢？ “来头不小？总统的儿子？” “那倒没到这地步。但是……” 曲遥刚要说，肖楷楷不耐烦地摆手，“没到这地步就行了，管他呢，我摔都摔了，爱咋咋地。不过，我奇怪的是为什么我这班一群人集体迟到？” 曲遥扯扯嘴角：“不只是你们班，我班上的女生也是集体姗姗来迟。” “为什么？” “他们都去看今天新来学校的心理学导师了。说是帅的人神共愤，什么木村拓哉和元彬的合体，简直就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男子。”曲遥咂嘴摇头，“真搞不懂，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追求外在的完美？内在美也是一种美啊。再说了，我才不信有这种人呢，明星离开了滤镜还不是和普通人一样。”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班上的男生也是去看这位混合体去了？”肖楷楷略无语，总觉得这里头哪里怪怪的。 曲遥耸耸肩，瞥了一眼肖楷楷：“你要去看吗？” 肖楷楷拿过手机拨弄一下，起身：“恩，看。” “哎！你真看啊！”曲遥一怔，从办公桌上起来，“肖楷楷，在我眼里，你不是这么肤浅的人啊！” 肖楷楷穿上球鞋，走路来风，三下五除二就把曲遥甩掉了。 走出办公楼，穿过林荫大道，肖楷楷径直往校长的办公室走去。 刚刚校长发来短信，让她来一趟。 曲遥的“预言”还真是不要太准。 几个走过来的女生手勾着手，聊着八卦。 肖楷楷听到她们说—— “哇，这届新生真是幸福啊，可以看那个男神四年啊。” “就是就是，我去晚了，站在最外边都被那气质给杀到了。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帅的一个男的啊？” “还是心理学博士……外在和内在都是硬核，哎呀呀呀，不知道有女朋友了没有……” “哈哈哈，我敢保证，以后学校心理出问题的人一定很多。” …… “……”肖楷楷微微蹙眉。 她从不怀疑以讹传讹的泡沫成分，太过完美的东西都是存在夸张的。更何况……她见过帅的夸张的家伙，在十六岁的那个夏天。 见过蓝天的模样，也就不再好奇大地的辽阔了。 “哎，是男神！”已经越过她们的肖楷楷突然听到身后她们叫了一下。 几乎是本能地，肖楷楷回头。 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几乎是一秒闪过，进了旁边的教学楼。 “哎呀，过去了！真可惜！” “快走快走，过去看看！我还没见过呢！” …… 不见其人，已闻其闻。且是三次。 肖楷楷驻足原地，出了神。 为什么，她觉得刚才那一瞬间，似曾相识？ 不，这一定是错觉。或许，好看的人，总是相似的。 第2章 他从记忆里来 肖楷楷脑海里浮现出那张脸，又很快地自我否定掉。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想起他来。 肖楷楷快步前往校长的办公室。 校长是个中澳混血，所以不到五十岁就继承了外国人容易衰老的特征，花白了头发，发白的脸也都是皱纹，看上去格外和蔼。 见到肖楷楷来了，校长请她在桌前的椅子上坐：“楷楷，你来了。” 肖楷楷看了一眼椅子，直接站着：“不坐了。校长，有事直说吧。” 校长点点头：“是冯亦的事。楷楷，恩……你的教学方式不对，可能需要更和缓一些。我们是航空学院，不是警校，体罚是不对的。他的投诉，对你很不利。” “他到底什么来头。”见校长唯唯诺诺欲言又止，肖楷楷索性挑明了说。 校长抿唇：“他是我们市F集团的公子，我们学校的飞行跑道就是他们资助的。相信你也知道。” “所以校长，你是要把我开除了吗？”肖楷楷压眉，俯身。 校长一愣，笑着摇晃手指：“当然不是。不过楷楷，作为一个优秀的教官，我相信你有能力处理好和冯亦之间的矛盾，对吗？” 又是这套，甜枣策略，让你无法反驳。 肖楷楷翻了一个白眼：“只要让他撤销投诉就好，对吧。” 她转身大步离开。 校长突然想起什么，起身高声叮嘱：“嘿，可不是以暴制暴，OK？——” 不过已经走远的肖楷楷压根就没听到。 她刚才之所以有这个自信校长不会真为了一个冯亦把她给开了，不是因为性格中的狂傲使然，而是她很清楚航空学院培训一个教官是花费了多少心力和精力。她可是学院毕业第一的成绩留下来的。这里不要她，就等于是把她送给别家学校。 冯亦来头即便大，也不能造成足够威胁。 想到冯亦，肖楷楷不由地骂咧几句，校长明明知道她的火爆脾气，也默许她的麻辣教学方式，现在不过是因为过肩摔的对象是冯亦，就让她和缓一些。 真是蛇鼠两端！ “噗哈哈哈哈……什么蛇鼠两端？老大，你是想说毫无原则，心口不一吧。”肖楷楷看到曲遥这家伙又适时出现，还不忘日常来一波纠正她的成语使用。 “你怎么来了？” 曲遥吸吸鼻子：“我担心你啊！来看看你被校长怎么处置了。” 肖楷楷霸气推开他：“滚蛋。”从来都只有她处置别人的份，才不会有人敢在她的头上动土。 肖楷楷兴冲冲地刚踏出屋檐，冤家冯亦就站在门口冷嘲热讽地看着她。 “好啊，我正要去找你。”肖楷楷点头撸袖子，省的她跑去找他了。追出来的曲遥见这情形，楞了一下，赶紧箍住肖楷楷的胳膊，“老大，冷静，你要冷静。我们解决问题的方式是沟通，不是动武！” “你给我撒开！”肖楷楷一记瞪眼呵斥多事的曲遥。 肖楷楷扯回自己的胳膊，一个健步迈向冯亦，冯亦的眼神抖了抖，显然是被吓到了。但他还是扯着脖子说道：“你干吗？还想打我啊？” 肖楷楷哼笑：“你不是投诉我对你动粗了吗？我现在让你摔回来，你把投诉给撤了。就这样，来吧！” 冯亦显然没想到这位女教官想出来的解决方式这么简单粗暴，他怔怔，“真的？” 肖楷楷：“比真金还真，你到底动不动手？磨磨唧唧的。” 冯亦勾起嘴角坏笑，抬手就要揪住肖楷楷的衣领：“这可是你说的。” 不等曲遥再次上前，突然冯亦的身子一歪，吃疼地喊出声：“啊！谁TM拿东西扔我！” 一颗石子掉落在冯亦的脚后跟旁。 冯亦扭头，肖楷楷的视线顺着他的轮廓线侧身而过，就这样直直地看到前方走来的一个人。 逆着光，他的身形像披了一层碎金，单手插在口袋里，迈着沉稳轻盈的步伐缓缓走过来。 他的个子很高，穿着一件白色衬衫，蓝色牛仔裤，踩着一双和她一样款式的球鞋。 他的脸，慢慢清晰。 眉眼如山，骨相优秀，出众到就是一张天神宠溺过的脸，郁郁葱葱的黑发下一副金丝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平添了几分斯文败类的气质。 和那张停留在肖楷楷记忆里的脸缓缓重合。 他走到肖楷楷跟前，启唇开口：“对女生动粗，是懦夫的表现。” 这句话是对冯亦说的，可他的目光一直望着她。 肖楷楷看向他：“你就是大家口中那个新来的心理系导师？” 徐默然点头：“恩。” “既然是新来的，就别掺和我们的事了，小心这刚捧起来的饭碗给砸了，一口汤都没喝上！”冯亦没好气地摆手，他的后背被石子砸过的地方还火辣辣地疼。 肖楷楷附和：“是啊，既然是心理系的，就管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好。别管别人的闲事。” 她毫不客气地怼了一个来帮忙的人。 这看起来是狗咬吕洞宾的怪诞，但发生在肖楷楷身上又和她魔性的混账气质很是和谐。 曲遥不由地有些心疼这个英雄式出场的悲凉人物。 可徐默然不慌不忙，神情完全没有尴尬的意思。他往旁边退了一步：“看来我是搞错了，你们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徐默然笑笑地拿出手机，对准他们。 冯亦抓过肖楷楷的衣领，准备大干一场时，他的手被对方捏住了。 冯亦愣住，以为肖楷楷这么快就变卦了。 只见肖楷楷扭头盯着徐默然：“你干吗呢？” 徐默然的脸从手机后边挪开一些，依旧用那淡淡的男中音说道：“我记录啊，现在是视频时代。你们所在的是公共区域，我想这是我的自由。对吗？” “……”肖楷楷沉脸，掰开冯亦抓着自己衣领的手，“下次吧。我不想被记录。” 冯亦瞪大眼睛：“你耍我呢？！” 肖楷楷瞅了一眼徐默然，用肩撞开冯亦往前走。冯亦搭手按住她的肩：“哎，你别走！” 几乎是同一时间，肖楷楷又一次利落地把冯亦过肩摔到地上。 “这次也算上，下次一并还了。” “……唔……”冯亦捂着胸口，像一条脱了水的鱼麻木地左右翻腾。没人看到他纠结成块的眉眼里不是生气，而是懊恼和着急。 另一边，肖楷楷大步往前走，曲遥和徐默然落在后头。 曲遥不无感激地望向左手边的徐默然：“恩……恩人怎么称呼？” “徐默然。” “徐老师，刚才真是多谢你了。不然都不知道怎么收场……我根本就劝不住……” “小事。” “唉，我们家楷楷就好面子，你把手机一拿起来，简直比我说什么都有用。我真是当事者急，居然想不到，啧……” “你们家楷楷？”徐默然侧目眯眸。 这时前边的肖楷楷猛然扭头，“曲遥！干什么呢！还不快过来？下一节课快要开始了！” “哦，来了来了！我是曲遥，她是肖楷楷。我们都是带大一新生的教官。很高兴认识你哈，徐老师。”曲遥快步往前扭头飞快地交代了这几句，就屁颠屁颠地跑向肖楷楷。 他围绕在她身边插科打诨的背影，有一点恍然，也有一点刺眼。 徐默然望着前方，目送她和曲遥的离开，驻足原地，整个人像嵌在了窸窸窣窣的光影里，外人不知道为何而出神。 六年不见，她还是这么火爆的脾气。 六年不见，她出落的漂亮耀眼。 六年不见，她的身边好像有了别人的陪伴。 六年不见，如今重逢，她头也不回，亦无“好久不见”。 六年不见，她好像没认出他来，但到底也没问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缓缓勾唇，苦涩一笑。 急什么呢？ 以后有的是时间见到她。 以后有的是时间一点一点重新走近她。 第3章 她才不要领他的这份贿赂 中午的吃饭时间，飞机驾驶舱。 肖楷楷静静地坐在主飞驾驶座，戴上耳机，把自己隔离在世界之外。 不一会儿，只听身后的门被人推开。 肖楷楷不用回头，都知道是曲遥这小子。 余光中，他迈着并不特别长的腿到副驾驶座的位置，把吃的放到操作台上。 肖楷楷嫌弃脸：“不是跟你说了，不要把吃的带进这里来吗？” “可每次你还不是都吃光光？”曲遥回以嫌弃脸。 “带了什么？”肖楷楷看向食盒袋子。 “你最喜欢的牛肉焗饭，还有海鲜烤串~”曲遥双手放在膝盖上来回搓，“怎么了？每次有心事就会跑来这里躲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是不是在烦恼冯亦的事吧？” 肖楷楷冷哼：“哼，小破孩一个，用得着烦吗？” 曲遥小声嘀咕，“小破孩……明明也没比人家大几岁。” 肖楷楷：“你又嘀咕什么呢。” “哦，那你是在烦什么啊？”在曲遥看来，肖楷楷没心没肺，是披着娇艳绝美皮囊的金刚狼，根本没什么事能走进她心的。更何况他天天和她混在一起，她躲进这里的理由绝对猜得到。不像今天，唯一的可能被否定了。他有些摸不到头绪。 肖楷楷没有说话，示意曲遥把吃的拿过来，就着食物陷入沉默。 徐默然回来了。 她没想过会再见到他，就像当年她没想过他会突然离开。 脑海里反复来回他在逆光里走过来的样子，比起六年前他多了一份成熟和精致，还有一种过尽千帆的淡泊。 他的脸更加立体消瘦，没怎么变，仍然是一众人中最先锁定的出挑。他看到她没有一点点的意外，甚至脸上也没有显露出想要解释的神情。那种平静真让人生气，仿佛六年前他没有只言片语的交代就离开，是那样的理所当然。 呵，原来风靡学校，令整班人迟到，让她和冯亦结下梁子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负气六年的坚持，在看到他的这一刻，突然变得很好笑，变得什么都不是了。 这种错乱让肖楷楷适应不了。 “哎。”她出神间，曲遥的手突然握住她的手背提醒她空啃了好久的鱿鱼串，“都撸完了，小心扎到嘴。” 肖楷楷把光掉的串扔进袋子里。 曲遥将她心不在焉的神情尽收眼底，故作轻松地调侃：“哦——老大，我知道了，你该不会是对那个男神徐默然一见钟情，鬼迷心窍了吧？” 肖楷楷很认真地冷瞪曲遥，“男神？我觉得你比他帅多了。” 说着她收紧塑料袋口子，一把拎起，起身：“该去食堂集合那帮兔崽子了，下午我要对他们进行魔鬼训练。” 留曲遥坐着，一时没回过神来。 …… “男神？我觉得你比他帅多了。” …… 刚刚，刚刚肖楷楷是夸他了吗？ 他没听错吧？ 新生中午吃完饭，本来有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的。 不过是一个小时，肖楷楷就在男生宿舍楼的过道上吹响了口哨。 听到此起彼伏的哀怨声，肖楷楷的心情是写在脸上的愉快。她就是要让冯亦付出嚣张的代价，成为其他人眼中的众矢之的。 虽然曲遥说的对，冯亦现在的等级比起她当年是小巫见大巫，可当年她也是付出代价了的。 想要挑战游戏规则，就得拿出承担的胆量来，这个世界就得这么玩。 可是连滚带爬，踉踉跄跄出来集合的人影中，竟没有冯亦。 肖楷楷皱眉间听到401室传出的惊天呼噜声，她几乎没有怀疑地就走向401室，推开半掩的门。 结果一桶水从天而降，将肖楷楷淋湿。 然后坐在床上看好戏的冯亦冲着她拍手大笑：“肖教官~中午好啊~” 肖楷楷抹了一把脸，盯着冯亦从床上跳下来，挑眉得意道：“早知道你不会轻易放过我了，幸好我早有准备。肖教官，我可不是好惹的。” “你的准备就是这种幼稚的小孩子的把戏？”肖楷楷哼哧讽刺。 冯亦一点也不在乎她的评价：“老话不是说的好吗？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这把戏幼稚不幼稚无所谓，重点是有效果~”他看到她如此狼狈，实在是不要太开心。 肖楷楷点头：“本来我是想让你们绕着操场跑两圈就回来的，现在看来两圈不够。” 肖楷楷高声道：“新生2班全体都有——立刻前往操场跑上十圈——如果一个小时内不能跑完下午就不用上其他课了——” 冯亦的笑容一点点地凝固起来，盯着肖楷楷：“我就不跑，你能把我怎么样？” 肖楷楷把被水浇歪的马尾放下来重新扎好：“不能。你不用。” 说着她转身离开，呵斥其他胆子没有那么大，不得不服从，且磨蹭的男生们：“快些！动作再快些！” 夏天的风都带着蒸人的热气，阵阵的蝉鸣在午后变得更加犀利。铁红色的操场仔细看仿佛能肉眼可见一阵阵的热气涌上来。在这样的炎热下进行跑步，简直就是酷刑。 某人的恶作剧在肖楷楷看来，反倒是雪中送炭的凉爽，她被浇湿的一身站在渗人的高阳下过渡了一会儿的烫气，不至于那么烫。 她站在操场的树荫下，盯着那些快要被烤炙成一队“肉干”的家伙们，余光扫到一个站在窗户边的身影。 男生宿舍楼的窗户正对操场。 冯亦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因为他，同学受累的场面。 真正的魔鬼都有软肋，更何况是这种狐假虎威的纸老虎。冯亦大可以不看，可他偏就看了，这证明威胁到他的羞耻心了。 肖楷楷缓缓勾唇。 “速度速度！你们才跑了两圈，速度就这么慢，一个小时怎么可能跑完十圈？！你们是想加圈吗？” “不想……” “大声一点！” “不想！” …… 新生崽子们经过肖楷楷跟前时总会下意识地加快一下步伐，可是对于体力透支的他们来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肖楷楷似乎能听到他们呼之欲出的谩骂声，不过只要没真的听到，就视而不见。她吹口哨间目光不经意地扫向右边的走廊。 只见他，站在那儿。 徐默然双手背后，外披了一件浅蓝色的衬衫，滚烫的光线折射在他的眼镜片上，从肖楷楷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他脸上两片方形的亮光。他好像是在看那些跑步的学生，又好像稍稍扭头在看她。 肖楷楷迅速地收回目光，心不自觉地猛跳了一下。 “楷楷。”不一会儿，他走到她旁边，这样唤她。 肖楷楷冷冷地锁定自己的学生：“这么称呼不合适吧。我们很熟吗？” 徐默然也不反驳：“我们这里是航空学院，不是警校。你真的要这么操练他们吗？” “徐老师对我的教学方式有意见？”肖楷楷终于扭头望向徐默然。这是几个小时间第二次这么近地看他的脸。还是那样的恍然如梦，还是那样的毫无真实感。 “我怕你受委屈。”徐默然无奈一笑，竟轻叹口气。 他的温柔让肖楷楷受不了，她有些生厌地扭过头去：“徐老师言重了，我们是什么关系啊，我受不受委屈不牢你费心。” 直到没听到他再说什么，似乎走了，肖楷楷扭过头去，看到他放在地上的一瓶农夫山泉。 肖楷楷拧眉，心像窒息了一样。 她到底还是懊恼的。 在他的面前她仿佛一下子又回到六年前，那个莽撞无知，横冲直撞的自己；他轻易地让她这些年的修炼和蜕变变得如纸那般薄。 他明知道她想听什么，可是他轻描淡写地避而不谈。 他明知道她在气什么，可是他假装不明白。 这样装傻的关心，让她像踩在仙人掌上，只想跳脚。 一个小时后，中暑倒下一半，另一半坚持下来的也是脸白脖子粗到怀疑人生。 肖楷楷正要打发他们去医务室，不想医务室的赵医生拿着医药箱就过来了。赵医生就地让男生们在走廊的地上并排倒下，一个个给他们散风，喂藿香正气水。 “赵医生，你怎么来了？”她才不信赵医生有先见之明。 “哦，徐老师让我过来的，说这里会有需要。没想到……哈，这么大阵仗。” “……” 肖楷楷盯着地上的一堆哀嚎遍野，冷冷道，“记住了，害你们送掉半条命的是冯亦。你们要抱怨就去找他吧。” 肖楷楷酷酷地转身，不带走一片云彩，转弯进教学楼内时，看到一群外卖小哥左手右手提着冷饮和吃的就朝这边过了来。 肖楷楷狐疑地扭头，看着他们的去向，竟是那群男生。 如果是平常，肖楷楷可以把这种事算在曲遥的头上，毕竟收拾烂摊子这种圆满行为他最在行。 可是这次，曲遥不在，能这么适时找来赵医生还有可能叫这种外卖的人，只有那个人。 肖楷楷皱眉，她才不要领他的这份贿赂！ 第4章 你会答应和我交往的 午休时间结束，铃声迅速响了。 肖楷楷憋着这口气，熬过下午的概念课程，模型课程，还有模拟飞行课程后，她把教学课本拿回办公室就起身要去找徐默然。 突然办公室里的人的目光，奇奇怪怪地以各种交织线，折射到她身上。肖楷楷走到门口，被曲遥挡了下来。 曲遥一脸阴冷地盯着肖楷楷，他平时嬉皮笑脸惯了，突然冷下来的样子怪渗人的。 肖楷楷皱眉：“你又发什么疯？” “老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曲遥把手机举到肖楷楷跟前。 “什么什么啊。”肖楷楷盯着曲遥黑屏掉的手机屏幕，一头雾水。 曲遥压眉：“你真没什么事瞒着我？” 对话半天没对话到有用的信息，肖楷楷推开曲遥，让他别挡道。 曲遥飞快地点亮手机屏幕：“那徐默然说他喜欢你，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喽？” 曲遥的手机界面上是一段视频，好像是在学校传达室走向门口的位置拍的，有女生问徐默然手里的包裹是不是他女朋友寄的。 徐默然摇头说：“她就在校内，不用寄给我。” 女生惊呼：“徐老师你真的有女朋友了啊？” 徐默然笑着再次摇头：“她现在还不知道和我的关系，未来她一定会是我的女朋友。” 女生还要追问这幸福的女生是谁，徐默然很认真地看向她说：“你认识的，你们班的肖教官啊。” 视频里后边是一阵此起彼伏的高分贝噪音，随后视频停止。 差不多有半分钟。 站在门口的肖楷楷盯着再次熄灭的手机屏幕，脑子一片空白。 曲遥打量她毫不知情的样子，不高兴也演变成了愤怒：“看来是那个徐默然单方面的自作多情了！可恶！当时还以为他是好人，没想到他也动这坏心思！” 曲遥说是风就是雨地冲了出去。 肖楷楷回过神来，紧追着曲遥，这小子跟撒了欢的兔子一样直奔到徐默然办公室。 得知徐默然下课还没回来，曲遥调转方向就要去教室。 肖楷楷摁住曲遥躁动的肩膀，就这样看到一个女生抱着书和徐默然并肩走着。 这个女生留着空气刘海，浓密的黑色长发，笑起来有着好看的酒窝，一张毫无攻击性的初恋脸让人忍不住会多看几眼，个子不高，是那种标准的校园小白兔风，是很受男生喜欢的类型。 这个女生，就是V大的校花乔羽涵。 两个人肩头似有若无地不时碰撞，乔羽涵不时地拨弄头发对着徐默然笑，一溜像一幅画一样从走廊的那头走来。 肖楷楷觉得来的真不是时候。 徐默然也看到了她和曲遥，笑着上前：“你来了。” 肖楷楷扫他和乔诗涵，“恩，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你和学生交流课后心得了。” 曲遥撸起袖子正要说话，徐默然抢先一步道：“怎么会，女朋友什么时候来都是时候。”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曲遥。 曲遥来就是为他的自作多情来的，不想他还撞枪口上！ 曲遥恼了，爆发了：“谁是你女朋友了？老大怎么就是你女朋友了？她答应和你交往了吗？你就自作主张喊肖楷楷女朋友？！徐默然，你这是耍流氓呢？！” 曲遥伸手就要抓徐默然的衣领，徐默然轻巧地侧身顺利躲过，导致某人狼狈地往前扑了一个趔趄。 肖楷楷看徐默然转瞬踏步到自己跟前，笑容渐深：“说吧，找我什么事。” “送饮料给学生替我善后的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的事不用你管。还有，我不是你女朋友，麻烦你把那段惹人误会的视频删了。”肖楷楷一直感觉到乔诗涵那双充水的眼睛盈盈闪光地看过来，浑身不自在。她蹙眉简言意骇地表达完自己的目的，转身就要走。 手腕突然被一股温热的力量握住。 肖楷楷扭头，徐默然的身影整个挡过来，他衣领间的古龙香水投射进鼻息，她的心莫名一跳。 “惹人误会？不会啊，我说的很清楚，我要追你。楷楷，这段视频将来会成为我们婚礼上的甜蜜桥段的。”他偷笑的样子分明就是给她一个人看的。 曲遥见他抓着肖楷楷的手，气急地要再次扑过来。 肖楷楷先一步拽过徐默然的手，就要给他一个大大的过肩摔：“斯文败类！” 不想，徐默然的大手适时按住肖楷楷的侧腰，左手稍稍用力一抬就把她的脖子锁住了。 他以绝对的身高优势从后边把她箍的死死的，动弹不得。 徐默然温热的气息轻贴肖楷楷的耳朵，含着笑意道：“楷楷，你忘了？这过肩摔还是我教你的呢。” 肖楷楷：“……” 曲遥：“老大！我来帮你！” “不用！我自己来！”眼看曲遥要添乱，肖楷楷低声呵斥。 她不服输地抬起鞋跟，后跟用力地踩向徐默然的脚背，徐默然果然松开了她，肖楷楷转身朝他那张斯文败类的脸挥拳，拳风飞扬起他额前的发丝，仿佛要把这六年隐忍在内心深处的某份火爆统统爆发出来。 乔诗涵双手捂脸惊呼起来。 要知道徐默然的脸可是全校女生多巴胺分泌的新宠！这一拳真落实了可怎么好？！ 不过乔诗涵很快发现，斯文有礼仿佛只拿得动一本书的徐老师……好像也挺厉害的。 就这样，在仄长的走廊上，徐默然和肖楷楷对付了起来。 肖楷楷攻击生猛，徐默然以柔克刚，行云流水。两个人旗鼓相当，不分上下，快速的动作对接竟娴熟的很好看。 不过内行的人就能看出来，肖楷楷其实不占优势，徐默然显然是陪着她玩，并没有用尽全力。 若斗转星移下，时空可平行，他们这样的交手在六年前V市的巷弄里也上演过。 肖楷楷和他的每一次视线短接，都感觉到时间就这样重叠。 …… —— 那是她第一次发现爸爸给她第六次安排的补习老师居然会功夫。 前面的五个，被肖楷楷折腾的够呛，纷纷主动请辞，即便肖爸愿意加钱也无济于事。 在肖楷楷看来，这第六个前仆后继的也不过是下一个炮灰。所以她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故意把他约到市中心的肯德基见面，放他鸽子。然后她集结同学去唱K，在抄近路经过一条巷弄时，遇到了一帮找事儿的流氓。 她的同学害怕地都逃跑了，留她一个人面对十几个男人。 她抓起垃圾桶上的酒瓶就是干，把他们一个个打趴下的同时也受了伤。再大的英雄也有打不动的时候，肖楷楷流血跪地，体力不支后，有人从地上爬起来要偷袭她。 她被激怒，抓起地上的玻璃碎片就挥向他的脖子！ 就在碎片擦到对方脖子的时候，被一个人适时拉开。 她就这样在昏暗的灯光下第一次看到他的脸。 当下，肖楷楷以为是这群流氓的帮凶来了，秉着最后一口气强忍着身上的疼起身。 徐默然环顾四周她的战绩，又打量她咬牙站起来的敌意，不禁歪头：“还要打？” 肖楷楷冷笑：“多你一个不多。” 徐默然双手叉腰：“好，既然你还有力气，那我就奉陪到底。” 然后，她发现他没有这么容易对付。 她的狠劲到他这里好像不管用了，他明明可以制服她却没有下死手。 于是肖楷楷越打越迷糊，搞不懂他到底是敌是友。 直到他单手抓住了她的两只手，胜负已分后，肖楷楷说出了古装剧里那句特熟悉的台词：“我输了，要杀就杀。” 徐默然噗嗤笑出声来：“真没想到我的学生这么猛，回头我得跟肖老板多要点补习费才行。不然，实在太亏了。” 肖楷楷愣愣扭头，那落进侧目里坏坏的笑容，突然像极了黑夜里唯一的那颗星，耀眼非常。 “你好，我是徐默然，你的第六任补习老师。” …… 走廊上围观的人慢慢多了起来，大家从起初的慌乱到后边看出一些门道的纯粹观赏。 如果多加一台摄像机的话，就和拍电影没有什么两样了。 就在一时难分输赢的情况下，徐默然突然没躲开肖楷楷的一记飞脚，结结实实地用身体接了，然后踉跄后退被走廊的隔墙挡住。 乔诗涵赶紧扶住徐默然：“徐老师，你没事吧？” 肖楷楷皱眉，他居然没有躲开。 难道是这些年她努力不懈的训练，提升了，他这些年荒废变弱鸡了？ 徐默然捂着腹部，笑：“没事，陪你师母活动活动筋骨，你师母看着凶，其实脚下留情了。” 人群中已经有人起哄，鼓掌了。 肖楷楷一场正经八百的教训，最后被他的厚脸皮搅和成调情现场了。他就是有这种本事！ 肖楷楷瞪眼某人，指着他大声说道：“我肖楷楷在此正式说明，绝对不会喜欢这个斯文败类！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和他交往！”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没反应过来这种情节反转，都不知所措。 只有徐默然仍然保持笑容，看向肖楷楷：“不用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你会答应和我交往的。” 肖楷楷给了一记他是神经病的白眼，推开人群往外走。 她听到身后徐默然喊道：“肖楷楷——你是我的——” 第5章 你为什么突然离开 新来的男神级导师，居然火速看上了火爆妖女级的女教官，两个人还上演了相爱相杀的对打场面。 这足够旋风般地成为V大校园里大小角落、茶余饭后的谈资。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比飞机还要快的无形速度，那就是八卦的速度。 女生们不相信这种灭顶一般的事实，哭死在厕所里的同时感慨优秀的人果然都是兼具迎难而上的特质的。 男生们则更加不相信拥有美艳皮囊和火爆脾气的美女教官肖楷楷真会被凡人轻易拿下。 林荫大道下，疾走的肖楷楷被后边的曲遥拉住：“肖楷楷，你老实跟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早就认识了？” 肖楷楷迎上曲遥审视的目光，心下一沉。 女生有强烈的第六感，男生也不是傻子，能够凭借观察和感觉分析出一些事情。 徐默然看她的目光，给曲遥造成极度不适。 肖楷楷：“你想多了。” “真的吗？”曲遥并不相信肖楷楷的回答。学校供认肖楷楷是妖女一枚，连校长都要敬畏她三分，虽然不知道那个冯亦到底是哪根筋不对要和她作对，基本上正常的人都知道招惹妖女的下场有多惨烈。怼天怼地的妖女居然三番两次被徐默然吃的死死的。 这不正常，这很不正常。 “信不信由你。”肖楷楷皱眉，“什么时候轮到你审问我了？” 曲遥一怔，又恢复小跟班腼腆怯懦的样子：“啊？哦……不是，我是想说，老大，这个徐默然不是省油的灯，好像对你很不同，我们还是离他远一点。别和他走的太近。” 肖楷楷义正言辞地甩发：“我才不怕他。” 这句话像是说给曲遥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曲遥的怯懦，似乎给了她去接近徐默然的理由。为保人设，她决不后退！ 她暗暗舒口气，又暗暗地忐忑不安。 徐默然到底想干吗？ 他这煞有其事敲锣打鼓的告白，到底是什么目的？ ……他，是真的喜欢她吗？ 如果这份喜欢是真的，如果这份喜欢不是突如其来，那就是早在六年前已经生根发芽…… 不，不可能。 他聪明绝顶，明明看透了她，明明知道她生日那天约他出来是要说什么，可是他却失约离开，连只言片语都没留下。 现在他这么兴师动众地把心意宣扬，分明滑稽的可笑！ 肖楷楷握拳，愤愤地为自己六年来的兵荒马乱感到不值。 曲遥望着她，不禁喃喃自语：“我怕啊，我怕你被别人抢走了呀。” 晚上，食堂安排给新生的夜宵，是绿豆汤加面包。 肖楷楷去宿舍洗澡后，换了一身休闲服，戴棒球帽抵达食堂。 她是不吃夜宵的，曲遥爱吃。 可曲遥在和她闹别扭，到点了愣是没怂恿她一起去食堂，径直回宿舍。 于是肖楷楷准备打包给他送过去。 食堂里，肖楷楷和冯亦狭路相逢。 白天她的刁难政策成功让同学们对冯亦产生敌意，虽然敢怒不敢言，但还是用实际行动表达了情绪。 男生们挤在一张饭桌上，不和冯亦同桌。 冯亦一见到肖楷楷，就像战斗中的鸡，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肖楷楷瞅他一眼，径直走向食堂的打菜窗口，指着那一桶的绿豆汤示意阿姨给她盛一碗。 “不好意思，这里所有的绿豆汤我都买下了。”冯亦凑过来，横在她跟前，啪地把手里的饭卡拍在黑色大理石面上。 肖楷楷面无表情地打量他湿哒哒的头发：“这累了一天，都刚洗完澡，就别再闹事出汗了。怎么样？” 这黑夜去火气的晚上，阵阵凉风也难得让肖楷楷的暴脾气抚顺了很多。 冯亦挑眉点头：“好啊，你肖教官认错认输，向我道歉。我也不是小心眼的人，以后你好好做好你教官的本分，我也好好地上课。大家都遵守规矩，两全其美，岂不美哉？” 肖楷楷没动。 冯亦把饭卡推了推，扭头看食堂阿姨：“阿姨，这食堂里没规定一个人买食物的额度吧。我有的是钱，这卡里的钱买下这个食堂也行。” 阿姨为难地一脸尴尬。 这时女生桌这边，有人站起身帮腔：“就是啊，肖教官。就算你是教官，打人是不对的。这件事上，你就应该对冯同学道歉的啊。” 其他人此起彼伏地附和：“就是，就是。” 肖楷楷扭头，本来集体胆小禁言的女生们此时各个都盯着她一脸的不满情绪。 能让女生们整齐划一地出头，除了徐默然那个斯文败类引发的导火索之外，肖楷楷实在想不到其他。 紧接着，蝴蝶效应产生，男生们见这情况，估计想到白天被折磨的痛苦也一起劝道：“肖教官，你们两个就握手言和吧。本来也就没多大的事，我们都是师生，闹太僵真的不好……” 墙倒众人推，全世界都在给肖楷楷施加压力，让她道歉。 冯亦得意地用下巴冲肖楷楷笑，信心十足地等她低头。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直到徐默然出现，将其打破。 只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穿插过冯亦和肖楷楷的中间，双手扶在台面上，把冯亦的饭卡往付费器上放：“阿姨，等什么呢？这一桶绿豆汤给他算钱呀。” 肖楷楷和冯亦同时扭头看向这再次多管闲事的徐默然。 阿姨飞快地摁几下数字，付费器上滴滴两声表示付费成功。 徐默然看向冯亦：“冯同学，这绿豆汤是你一个人的了。” 冯亦本能地觉得他有下文。 果然徐默然抬手指他身后的柱子：“抬你是抬不走了，你得整桶喝下带走。” 冯亦身后的柱子上挂着警语匾额—— 不浪费一粒粮食，不怠慢一份食物。 冯亦：“……” “既然你如此破费，相信是有这么大胃口的吧？”徐默然根本不给冯亦反驳的机会，“不然，你这纯属炫富？这好像是暴发户才会干的事。” 徐默然说话间，阿姨已经用推车把一大桶的绿豆汤推了出来。 肖楷楷真的很不想领徐默然这个情，但是看到冯亦憋屈搞笑的表情，实在想笑。 徐默然逼近冯亦的脸：“怎么样？大家都遵守规矩。” 冯亦摹地抬头，满眼杀气。众目睽睽之下徐默然拿他的话堵他，容不得他自我打脸。这比肖楷楷的过肩摔狠多了！ 冯亦愤愤道：“算你狠！” 见他安静地离开，肖楷楷转身把自己的餐盒递给阿姨。 徐默然从阿姨手里拿过饭盒和汤勺，柔声道：“我来。” 肖楷楷看到他弯腰的时候身体僵硬地顿了顿。 她不由想起在走廊的那一脚。 徐默然抬眼间，肖楷楷下意识地移开目光。 女生们哀怨地望着男神帮忙打绿豆汤的这一幕，个个化成柠檬精。肖楷楷在被她们眼神五马分尸前，拿过绿豆汤和面包走出食堂。 徐默然和她一起离开。 他总是在她和冯亦刚起来时适时出现，如果说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是偶然，那第三次呢？肖楷楷忍不住问：“你跟踪我？” “这从何说起啊？”徐默然和她并肩，单手插口袋，笑，“我们都在学校里，出现在任何地方都是合理的吧。不过……跟踪媳妇，也不犯法。” 以为他要正经撇清，结果又把自己扯回泥潭里来。 “我记得你以前五点以后就不吃东西了的。”他来食堂是来散步的吗？ “我也记得你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刚刚怎么怕他们的目光了？”徐默然侧目，眉眼里的温柔像是一块丝巾，只为她擦拭那岁月的锋芒。 肖楷楷驻足，和他四目相对。 终于说到了以前。 她下一句多想脱口而出地问他：“那六年前，你为什么突然离开？” 可是她那该死的自尊，让她话到嘴边还是变成嘴唇的颤动。 风缱绻飞起，吹动肖楷楷还飘着洗发水香味的青丝，她不施粉黛的皮肤极好，在月光下吹弹可破，少了一些稚嫩多了几分魅丽的成熟。她不发狠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是火爆的性格，就像江南下最柔软的水段。一不小心就拨弄了人心。 徐默然忍不住伸手穿过她飞舞的头发，捧过她的脸庞。 这六年，他很想她。 他很遗憾没有陪在她的身边，又很欣慰她如今成了这么优秀的姑娘。 他更庆幸自己还能回来见她。 肖楷楷垂眸于他无限靠近的手，躲闪道：“徐默然，请你自重。” 徐默然怔怔，手指微微弯曲，满不在乎的笑容迅速掩盖失落：“哎，你居然没被我的眼神电到，真失败。” 肖楷楷盯着他，声音渐冷：“你以为我是那些花痴女学生吗？” “以前你否定我什么都否定不了我的颜值。”徐默然略骄傲地摸下巴。 “人都会变的。我早就不是以前的我了。”不是那个为了你的突然离开设想过几万个可能，傻乎乎等你的那个笨姑娘了。 “我没有变。”徐默然直勾勾地望着她说，“我还是以前那个徐默然。” “以前的徐默然只是我的补习老师，又跟现在的我有什么关系。”肖楷楷把头发往脑袋后边一抓，拎手里的食盒，“我得赶着去给曲遥送夜宵，就不和你废话了。” 她走了一段后回头，看到徐默然站在原地，手捂着腹部稍弯着腰。 似乎被踹的地方又疼了。 肖楷楷暗暗地在心里骂咧了一句。 十分钟后，她出现在医务室，向赵医生拿了一包止痛膏药。 赵医生多嘴问一句：“你也受伤了？” 肖楷楷意识到他用了“也”，“还有谁？” “徐老师啊。”赵医生狡黠一笑，“明明他都不舍得碰你啊，你怎么可能受伤了？还是说你这个膏药给他拿的？” 肖楷楷严重怀疑他这嘴脸就是白天在走廊里充当围观群众后的实在证据，她捏着膏药的手顿时觉得火辣辣的滚烫…… “他过来擦过药了，刚出去没一会儿。你没瞧见吗？”赵医生继续自顾自正吧嗒吧嗒地说着时，脑袋往门口一歪，“咦，你怎么回来了？” 肖楷楷看到脚边缓缓出现的人影，头皮一寸寸发麻。 徐默然走到她身后，伸手从桌边拿过手机，“忘记拿手机了。” “哦——”赵医生目光跳跃，拉长音。 他就站在她身后，贴的她很近，肖楷楷相信他一定看到她手里的膏药了，因为赵医生的笑简直可以做出表情包来。 肖楷楷把膏药扔到桌上，心里一万个后悔！不该心软过来拿药的！ 余光中，徐默然修长的手臂伸过来将膏药拿过去，抿笑道谢：“多谢夫人关心，我一定好好使用。” “……”肖楷楷这次是自己把自己搁到火炉里去，怪不得任何人。 赵医生清嗓子：“咳咳，我这里是医务室，不负责打情骂俏的场所。要秀恩爱的话，请出去秀好吗？” 肖楷楷深吸一口气，瞳孔放空，就跟个瞎子一样无视两人，走向医务室门口。 “楷楷。你承认吧，你是关心我的。” “那又怎么样。”肖楷楷双手抱臂，“这和我狠罚学生后给他们买水的意思一样。我踢了你一脚给你买膏药只是礼貌，能代表什么。” 徐默然走到她跟前，目光峻冷专注：“你说这话时，右肩不自觉地动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往右下移，虽然你极力保持镇定，可你的鼻翼无法控制地微微扩张。这一切的表现，都说明你在撒谎。” 话音未落，他一语不发地长臂迅速一勾，将她拥入怀里。 他的动作闪电一般，让肖楷楷始料未及。 “徐默然你干吗！你放开我！” 肖楷楷羞愤地推他，却被他死死地箍在怀里，霸道反驳：“不管你怎么嘴硬，你就是关心我。” “你！你放开！”肖楷楷握拳恶狠狠地砸向他受伤的腹部。 “嘶……”徐默然倒吸一口凉气，手劲一松，肖楷楷就像泥鳅一样逮住机会迅速溜走。 惊鸿一瞥间，他仿佛看到了肖楷楷涨红的脸蛋。 徐默然吃疼地嗞咧下嘴，缓缓直起身，笑着望向她跑走的方向，将她拥入怀里的感觉真好。 尽管她不怎么配合，她死要面子，但总算他确认她的冷漠都是伪装的。 这些年，她修炼的不错，演戏的模样险些把他都给骗了。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她出现在这里拿膏药，他真的以为她的心真的尘封关闭，不再朝他打开。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幸好，时光善待于他。 徐默然告诉自己，要努力不放弃。 序幕已开，好戏连台。 第6章 难道你就没有梦想吗 肖楷楷一口气跑回宿舍，门砰地关上，关不上她被撩拨的心跳。 肖楷楷怔怔垂眸，感觉到他的体温还环绕着自己，她的胳膊被用力箍的还隐隐作疼。 他抱了她。 他不由分说地，抱了她。 …… “不管你怎么嘴硬，你就是关心我。” …… 肖楷楷小腿肚发软，走进洗手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满脸通红，额头还沁着汗，洗完的头发已经完全干了，在风里奔跑后此刻有点凌乱，眼神里闪耀的光芒含着慌乱，兴奋，喜悦……别扭又无措。 肖楷楷被自己这个样子吓到了，这是她吗？ 她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羞涩模样？！ 肖楷楷打开水龙头，双手兜过冷水拼命扑打滚烫的脸颊，最后还是决定再洗一遍澡。待她终于躺上床，就着橘黄色的台灯，盯着天花板，加速的心跳才算是真真正正地恢复匀速。 透过不大不小的窗，深夜的苍穹飞过一趟飞机。机身上的航行灯像孩子们手里的彩灯扔向天际，照亮满天的黑色。肖楷楷缓缓伸手，做一个弧度，像小时候每一次那样，让飞机飞进手心里，等于让梦想飞进心里。 而她第一次认真思考“梦想”这个词，是因为徐默然。 小时候，肖楷楷是个野孩子，因为她没有要她早点回家的妈妈。当夕阳落下，其他和她玩的孩子都回家了，她仍旧一个人穿梭在大街小巷，不肯回家。 父亲肖飞骂她担不起他给她起的名字，肖楷楷。楷模榜样的意思，她真是辜负了他的期望！ 肖楷楷不以为然，越长大越疯，打架，逃学，顶撞老师，把男生送给别的女生的情书给扔进火盆，将男生教训的住进医院，成绩每次都是倒数第一，肖飞都成为了学校人尽皆知的老熟人，频频过来替肖楷楷道歉，给学校捐钱捐物，只求老师校长能网开一面，别把她开除了，将她留下。 很长一段日子里，肖楷楷过的浑浑噩噩，把所有的精力都发泄在闹事上，没有梦想没有期待，甚至没有未来。 高一那年，肖飞把生意重心挪回国内，要给肖楷楷找补习老师，他不求她能考多好的大学，只希望她能进一个正经大学过上正经的人生就好。 她的未来还长，现在还来得及。 可是肖楷楷自由散漫惯了，不服管教，和肖飞吵了几架无果后，直接把怒火转移到那些补习老师身上，来一个“杀”一个，对方纷纷招架不住她的顽劣火力，主动请辞。 徐默然终于不负期望，那天在巷弄里“以暴制暴”压住了肖楷楷，成功拉长存活期，让肖飞老泪纵横。 当然，肖楷楷才没那么容易吃瘪，见识到徐默然的身手后，意识到遇到了刺头，只是暂时安分几天，之后逮住机会就想着对付他，赶他走。 小打小闹，都被徐默然一一化解。 比如把针放在他固定坐的位置的沙发上，比如把芥末加进他的午饭里，又比如把小区里的狗粪十分隐蔽地嵌地他的鞋子里等等…… 肖楷楷耐心被磨光了，这天她算准肖飞回来的时间，准备把安眠药放进徐默然的饮料里，然后制造他和她共同睡在一张床上去，准备让肖飞回来“抓个现行”，肖飞一定会暴跳如雷，赶徐默然走。 肖楷楷端着饮料从厨房回到客厅，看着认真帮她批改试卷的徐默然，简直乐的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胜利场面了。 只是最后，肖楷楷还是失策了。 当肖楷楷亲眼看着徐默然把新料喝下，很是费力地把他扶起来弄往房间的床上，准备把他的外套脱掉时，他突然睁开眼睛，一个反手就将她压到身下。 她吓地几乎尖叫出声。 等肖楷楷定睛看清徐默然的笑容，惊吓立刻变成了愤怒和疑惑：“这不可能，你明明就……” “明明就喝了你的安眠药，怎么可能还能保持情形意识是吗？”徐默然接过她的话茬，笑意渐深，他袖口轻轻翻转，一颗玻璃珠出现，又在她眨眼的功夫把玻璃珠变不见。“你在找到的安眠药早就被我换成了维他命，就是为了防止你使坏。怎么样？你还有什么不服的吗？” 肖楷楷的自尊和身体都被无情地碾压和控制，只剩下徒劳的愤怒！她抬腿试图攻击他的下体，却被他用膝盖死死地抵住。 “你！”肖楷楷自从遇到他，仿佛把这辈子没尝试到的挫败密集地尝试了一遍！ 徐默然挑眉：“肖楷楷，难道你就没有梦想吗？” 肖楷楷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怎么会这么讨厌我，你应该更讨厌自己才对吧。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眼神空洞，一脸拼命的目的就只是把我赶出去。”徐默然不知道从哪儿变出的镜子，噌地就亮在肖楷楷面前，“你把我赶出去后准备怎么样？继续横冲直撞，什么正事也不干，去看更黑暗的深渊长什么样子？” 肖楷楷突然被迫照镜子，徐默然略带讥讽又轻快的一连串反问，把她说懵了。可恶的是，她无法移动的视线随着徐默然的指引，好像真的看到了这样的一个自己。 徐默然放开她，起身：“你很可怜。” 肖楷楷把镜子用力地扔向墙角，“你懂什么，凭什么跟我说教。” “那你又凭什么？凭你没了妈？”徐默然双手插口袋，“我也没有妈。我跟你一样想她，只是我选择在阳光下想她。” 肖楷楷霍地抬头，深邃黝黑的眼睛那一瞬间用力地仿佛要蹦出血丝，那种感觉太复杂，是诧异，是愕然，更是震动。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强？可是这段时间无论你是正面还是偷袭，都打不过我。你更拗不过你爸。”徐默然耸肩，“你的张扬并不能打遍天下无敌手，相反只能把你送进监狱。” 徐默然点到为止，不再絮叨说教。 他打开房间门往外走去：“试卷我改了，我给你说的几个解题思路你都记住了，看来不算太笨。” 于是肖飞按时回来，并没有看到肖楷楷精心设计的陷害场面，反而是看到徐默然陪着她乖乖坐着做题的美好场面。 肖飞激动地亲自下厨，一定要留徐默然吃饭。 饭桌上，徐默然也不客气，就当自家一样地大快朵颐，还陪着肖飞天南地北地聊，肖楷楷坐在一旁头次看到肖飞这么开心的灿烂笑容，和这么体贴一个人不断地给夹菜的慈爱模样。 肖楷楷越是发现徐默然像宝藏一样一天一待挖掘的优点，就越是讨厌他。 他懂的东西好像很多，他的厉害之处也像滚雪球一样地越滚越多，让她捉摸不透。 不过那天之后，她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自己赶不走他。 她依然任性妄为，不过空间被压缩掉很大一部分—— 从当初一翘课就翘大半个月到两天去一趟学校；从每次考试都交白卷到把会写的写上；从费尽心机避开补习课到被揪着在肯德基里把落下的课程一点一点地补上。 他很懂得给个巴掌赏颗甜枣的套路，如果说他和之前的补课老师一样重视她的成绩，但不同的地方又很多，最特别的就是：他不会阻止她去打架。 每次她去打群架的时候，他就像伏地魔一样地找过来，然后点一根烟在旁边看着。 起初肖楷楷的狐朋狗友都起哄她从哪儿捞来的保镖，但上场后才发现这哪儿是保镖，这根本就是对方的神助攻！ 在肖楷楷大杀四方胜券在握的时候，徐默然就挑拣对方受伤比较轻的人，教他怎么去攻击肖楷楷。可对方真的能伤害到她时，他又会出手亲手把对方打趴下。 肖楷楷和他打过赌，如果她打赢了，他还一点肖飞给的补习费；如果她打输了，就在他的指令簿上写上一次同意。 在他这样有些奇葩的干扰下，她……就没打赢过。 可奇怪的是，在这样奇葩的调教下，她的功夫也越来越好，不再只是靠着蛮劲和狠劲横冲直撞了。 与此同时，徐默然还每次把她打架的视频原原本本地录下来回去给她看。在视频里，她看到了一些当下忙着干架时顾及不到的真相—— 比如，她以为的好朋友会在别人攻击她的时候躲到一旁，而不是上前帮忙。 比如，她捡起来的石头砸中别人的头，别人的血喷出来的样子，别人倒地痛苦的样子。 每一次递给她视频后徐默然什么都不说，也不做评价。 可她却不由地想起他平时不经意间说过的话—— “强者不是通过流血的方式来解决事情。” “打人，随时会变成杀人，和被杀。” “朋友，不是和你喝过酒的人，而是帮你挡过灾的人。” “你可以保持分寸地挥动拳头，如果你还想要明天和以后。” …… 慢慢地，她对打架的欲望变小了，约架的次数变少了； 她开始寻找新的兴趣来填充无聊的人生，比如思考他说的梦想； 她发现成绩进步后的喜悦无关其他人，而是发现自己专注一点就能获得回报的这种感觉挺好的； 她仍然讨厌他，却慢慢开始习惯他的存在。 都说人开始不再抗拒什么时，什么就会主动来找你了。 肖楷楷空白的梦想被“飞机”冠名，没有经过太长的时间。 三个月后的期中考试，肖楷楷语文数学和英语的分数都飘过了及格线。 老师惊喜，同学惊叹。 只有徐默然很淡定地面对肖楷楷这样的改变。 补课时间到了，他没有拿出课本，而是整理了一下背包起身道：“今天我不想上课了，想出去兜风，你要不要一起来。” 肖楷楷楞楞一怔，才反应过来他这种迂回式的奖励方式。 第7章 那种失控的感觉又回来了 肖楷楷坐上他的吉普车，车子是那种手动挡的，听歌还要塞光盘的老爷车。 肖楷楷难得逮到一件事讥讽他：“我爸给的补习费很抠吗？你用得着还开这种破车。” 徐默然也不生气，笑笑地看向前方：“你不懂，车子重点是好开，性能好，而不是那些华丽外在的系统装饰。像这种，越简单的，越不容易坏。” 肖楷楷扭头盯着要把车窗摇下来的把手少了握环，椅座的边都掉皮了，皱眉冷哼，她实在不懂。 “它可是陪着我开过撒哈拉沙漠，穿行过魔鬼戈壁。”和肖楷楷的嫌弃打量不同，他的视线落及处都是带着慢慢回忆的温柔。 肖楷楷盯着他上扬的嘴角，忍不住从他的只字片语里去勾画更具体的场景。 撒哈拉沙漠？魔鬼戈壁？ 对于十七岁的肖楷楷来说，听起来确实是比打架住院，以及肖飞说的上海巴黎更酷，更有想象的空间。 徐默然不过是比他大个三四岁，可是人生蓝图好像比她大上无数倍。肖楷楷情不自禁地要羡慕，急切地想要攀上同样的高度。 大抵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烈，徐默然扭头注意到她的注视，像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样笑笑：“怎么，在想撒哈拉沙漠和魔鬼戈壁是怎么样的？” 肖楷楷赶紧收回视线，冷冷地看向前方。 “放心，绝对不是像地理书上写的那样。”徐默然故意恶作剧地这么回答她。 “那是怎样的。”肖楷楷问出口就后悔了，可偏偏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以你现在的能耐，还没资格去看它们是什么样的。还没看到，你就死了。”徐默然左手忽然离开方向盘，伸向她的头。“好好加油吧，小姑娘，这个世界比你想的要复杂的多。” 肖楷楷第一次被摸头，头发被摸乱，酥酥麻麻地遮在脸上。 肖楷楷粗暴地抬胳膊推开，习惯性地像个小老虎一样地龇牙咧嘴：“你少来！我看你根本就没去过！别想装深沉地糊弄我！” 徐默然哼笑：“傻瓜，我有照片的。” “好，那你拿给我看！” “想看？等你做完我的物理试卷，能拿80分再说。” “……” …… 肖楷楷又被套路后，决定不再和某人说话，扭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仿佛能听到某人正对着她的后脑勺偷笑。 外边的风景飞快后移，清凉的风从上半截的车窗扑打在脸上，肖楷楷手托下巴，绷着的脸一点点地柔软下来，竟不自觉地变成笑容，变成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容。 开了一段路后，徐默然把车停到街边准备去便利店买点水，突然一个白发老妪十分着急地跑了上来。 老人满脸着急和痛苦地请求徐默然和肖楷楷能不能帮帮她：“我的老伴儿昏倒住院了，我现在要赶去飞机场就最近的一班飞机赶去G市，可是这里怎么都打不到车。我求求你们，能不能帮帮我？” 老人急地几乎要哭了，紧紧地握着一部老式的诺基亚手机不住地发抖，看起来十分担心。 肖楷楷环顾四周，这里不是主要道，在这里穿梭的计程车本来就不多，再加上现在是科技时代，有需要出租车的人基本上都在手机上预约操作，老人拿着诺基亚自然是不会这些的。 徐默然看向肖楷楷，“你来决定。” 于是，一分钟后老人坐上了车子，肖楷楷的兜风奖励行动被迫取消。 老人坐在后座不住地道谢。 肖楷楷为了老人不那么坐立不安，就和她聊起来：“老奶奶，你为什么你和你老伴一个在V市，一个在G市啊。” 老奶奶轻叹口气：“我是来照顾我女儿和刚出生的外孙的。平时我和老伴儿都住在G市。本来想着说过几天就能回去的，没想到这老伴这么不争气，也不等我回去，好端端地怎么就昏倒还住进医院了呢……” 肖楷楷透过后视镜，看到老奶奶自责地拍打着膝盖。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在她短暂的人生中习惯了冷漠和强大，难过的时候打一架受点伤流点血，什么就都过去了。柔情似水这四个字真的没有体验过。 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状况。 憋了半天，肖楷楷才憋出一句：“您和爷爷的感情，真好。” 她憋出这句，徐默然看了她一眼。 肖楷楷不知道这一眼是几个意思，只听老奶奶又说：“我们是彼此的初恋。相伴对方六十多年了，每天待在一起都觉得不够。因为人生太短，时间太快了。” 老奶奶讲起自己和老伴之间的事，陷在回忆里满脸幸福。在肖楷楷听来都是一些很小很小的事，可是老奶奶却记得很清楚，很小心翼翼。老奶奶不记得自己的生日，甚至有时候忘记自己是几岁了，却记得老伴的生日老伴吃药的时间，老伴的一切。 肖楷楷忍不住去想自己记得什么。 可是不管是肖飞的，还是她自己的，竟什么都不记得。因为她每天把时间过的重复又空洞，不关心肖飞，也不关心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肖楷楷突然有被一种恐慌感包裹，变得很是焦虑。 看着前方的道路，肖楷楷也恨不得车子能插上翅膀，马上就到机场，或者直接就飞去G市，把老奶奶送到老爷爷的身边。 她从没有这种紧迫感过。 事实证明，徐默然的车技很好，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就把老奶奶送到了机场。 老奶奶连声道谢并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说让他们以后有机会去到G市，一定要去她家里做客。 肖楷楷望着老奶奶急匆匆入机场大厅的背影，出神地望了很久。 她扭头间，看到徐默然正望着她。 肖楷楷一愣，立刻板起脸：“怎么不走啊？” 徐默然放倒椅背，双手枕在脑袋后边：“开了这么久累了，躺着休息一下。” 肖楷楷：“……” “你也躺下来休息一下吧，可以顺便看看机场这里的天空，特别蓝。” 肖楷楷还没同意，徐默然就自作主张地把她的椅背放倒了。 肖楷楷只好被迫躺下来，双手抱臂地瞪着挡风玻璃外的天空。 很快，一架飞机划过蓝天，和细碎的流云。 徐默然问：“你说，老奶奶是不是已经坐在那上边，飞向G市，很快就见到她心心念念的老伴？” 肖楷楷没说话，盯着移动的飞机，不禁脱口而出：“飞机真是造福人类的设计。” 唐僧如果有飞机，就不用走上十年才抵达天竺； 像老奶奶这样有着急飞奔的人和事，没有飞机就会抱憾终身。 飞机，缩短了距离，某种程度上赶上了时间，能带人飞往幸福的方向。 肖楷楷发现自己居然能盯着一架架飞上天空的飞机，可以看很久很久。 这一天，她找到了梦想，想当一个飞行员。 …… “叮咚”。 微信来消息把肖楷楷回忆的思绪打断。 肖楷楷拿过手机，看到是曲遥发来的消息。 曲遥：“睡了吗？老大。” 肖楷楷回复：“没有，怎么了。” 曲遥输入，又停止，又输入。最后发过来的只是一句：“没什么，你早点睡。” 肖楷楷想了想，心烦意乱地把手机扔到床头柜，把被子往头上用力一扯。 原本她的生活和谐正常，徐默然的出现，将一切都打乱了，连平时一直都和她很要好的曲遥现在也莫名地别扭，变得奇奇怪怪的。 六年前那种失控的感觉又回来了！ 第8章 我不会再输给你 第二天，肖楷楷早早起床，收拾完就出宿舍。 刚走下楼，就看到几个女同事挤在门口抱团窃窃私语。 她探过其中一个人的肩膀往前看，差点脚底一滑。 只见徐默然一身人模狗样地提着食盒守在门口那儿，像在等人。 肖楷楷一脸黑线。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他是在等她。 围观群众其中有人扭头看到肖楷楷了，连忙喊道：“楷楷？你来了！徐老师等你好久了！” 大家闻声，纷纷往左右两边规避，把肖楷楷彻底暴露出来。 徐默然扭头看到等待的女主角出现，冲她挥手示意：“楷楷。” “哇……你有没有看到他笑了，笑了！” “看到了！标准八颗牙的笑容……好好看啊！我觉得今天的天都放晴了呢。” “不，是他让太阳都逊色了！” “怎么办……人又帅，又体贴地送早餐，我要呼吸不过来了……” ……”……”肖楷楷满心无语地走向徐默然。 不等徐默然说话，肖楷楷拽过他的手就急速逃离这被一大群女性柠檬精围绕的现场。 待拉到大清早人极罕见的小花园，肖楷楷转身看到徐默然低着头，满是笑意地盯着她拉着他的手。 “你这样，是不是代表愿意给我名分了？” “你是故意的，你分明是想让我在V大待不下去！” “哦，这么说，你是怕我甩了你？”徐默然上前一步，重新抓过她的手放在胸膛，“怎么会呢，我都准备缠着你生生世世了。以后你去哪儿，我就在哪儿。” 他为什么从她这句话跳到这种想法的，肖楷楷实在想不通，她瞪圆的眼睛似乎在飞出来的边缘：“我怎么记得你以前给我补习的时候逻辑感可没这么差的。” “喜欢上一个人，是没有逻辑可讲的。”徐默然忽然捕捉到什么，眼睛里划过一道闪光，“看来这些年你没有谈过恋爱，对不对。” “……”肖楷楷用力地拿额头撞向他的鼻子。 徐默然低吟一声，用手按着鼻子吃疼地倒吸凉气，“肖楷楷，你这是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吗？” 肖楷楷怒极反笑：“随便你怎么说，你再乱说话，我就让你满身是伤。” 徐默然有些委屈地提了提左手上拎着的食盒：“我可是特地一大早过来给你送早餐的。你就这么对我？” 肖楷楷皱眉，毫不领情：“谁让你送的？我有让你这么做吗?” 徐默然很无辜地歪头，理直气壮：“可是我要追你啊。” 肖楷楷双手抱臂，了然点头：“追我？可是有资格追我的男人恐怕还没出生。” 徐默然听到她这么说，滋生兴趣：“怎么样才算有资格？” “至少不能像你这么弱鸡。”肖楷楷耸肩，“如果你有本事承受我的训练考验，那我就允许你追我。” 徐默然打响指：“一言为定。按次数算吧，只要我通过你一次的考验，你就得答应我一次的追求内容。公平吧？” “好。”肖楷楷欣然答应。 徐默然勾唇，见她一步踏回到自己跟前：“徐默然，六年过去了，我不会再输给你。” 她英气的眉眼，盈盈生辉，倔强是她的魅力标签，他就是喜欢她这种想和自己势均力敌的模样。 好，傻丫头，就让我看看六年过去了，你有什么新招式。 徐默然笑而不语地越过她。 恩，一大清早的空气，都是香甜的。 回到办公室，徐默然从小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咖啡，往自己的鼻子上推。这丫头的铁头功真是厉害，估计明天鼻子就肿的不能看了。 别人是打架要付出血的代价，放他身上，却是追个姑娘要付出血的代价，这差别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谁让他心甘情愿呢。 徐默然把食盒放到桌子一旁，听到有人扣门声。 徐默然抬头，是乔诗涵。 “徐老师。” “进来。” 徐默然教授的心理课程安排的不太满，一对一心理辅导一般都是安排在周六日的时间，这乔诗涵是大二的，上课时间是在十点半的最后一堂，他奇怪乔诗涵这么早就过来是不是记错时间了。 乔诗涵摇摇头，抿唇地把早餐从身后挪过来：“我，我是给徐老师送早餐的。” 徐默然微微一怔。 “我，我，哦，我今天有考试，所以要去图书馆。路过这里，顺便给徐老师带的。”乔诗涵前言不搭后语，很明显是在说谎。 徐默然看了看她，不动声色地把角落的食盒拉过来：“谢谢你了，不过我已经有了，你自己带回去吃吧。” 乔诗涵的笑容僵住，涨红脸：“哦，是这样……那，那好。那徐老师，周六可以请你吃个饭吗？我想跟你探讨一下人体动作和心理的联系。” “周六你可以去教室或者图书馆找我，我觉得和学生探讨学习方面的问题还是在学校内比较好。” “……好。”如果说刚才乔诗涵的笑容已经是勉强，那连续被徐默然拒绝了两次，便成了勉强中的勉强。她很艰难地把食盒重新放回到背后，点头道，“那，我就不打扰徐老师您了。” 徐默然保持着淡淡的笑容，点头致意，目送乔诗涵转身走出办公室。 他黝黑的眸子闪着敏锐的光芒，这个校花挺有心机的。 谎言说的太过明显就是变相地故意，她是想告诉他她是特地送早餐过来给他的，吃饭的由头找的更是一本正经的借口。 她很明显地表达着，她对他有好感。 而用这样试探的迂回方式来表达，不是直白地说出喜欢，说明她是一个很有自尊，且骄傲的女生。 也对，现在的女生都傲娇，更何况是被人捧成校花的乔诗涵。 徐默然可以肯定，他的连续两次拒绝也不会让她轻易放弃。 不过徐默然不在乎，他在意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人，肖楷楷。 他打开空荡荡的食盒，轻声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压缩饼干裹腹，一边吃，一边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喂，让你帮我调查的东西有眉目了吗？” 电话那头是低沉浑厚的声音伴随着嘈杂的游戏枪击声，“有了，马上发你邮箱。” 徐默然挂掉电话，打开电脑，进入邮箱。 另一边，往飞机操控室走去的肖楷楷，脚步轻快。 好不容易解决了一个，就可以集中精力对付另外一个。 这在战术上叫各个击破。 冯亦的事情校长那边催得紧，还没有解决，被徐默然分去大半的精力，肖楷楷几乎都要精神分裂了。 V大是航空学院，是培养飞行员的摇篮，刚进来的新生课程是很满的，相比概念课，更多的是他们教官负责的实际操作。因为操作飞机可不是纸上谈兵就可以出师的。需要无数次的训练和亲自上手。 学校里除了真实的飞机，还有模拟飞机操控室、飞机休息室，飞机洗手间，飞机头等舱、商务舱以及经济舱的各个空间部分一比一打造还原的房间。 学生们要每一个房间都熟悉，明白，全部掌握后再进入到真实的机身里。 操控室最多只能进入四个人。 肖楷楷身为教官，每一批分组都要带，所以给班上的三个三个分配。轮到冯亦时，已经分配完毕的人都是如释重负的表情，没分配到的则纷纷脸上出现害怕和祈祷。 肖楷楷瞅冯亦，随机给他指了两个男生：“你们三个。” 不想冯亦这次没找茬，而是举手乖巧地笑：“好的，肖教官！” 所有人不由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肖楷楷觉得冯亦这一抹乖巧的笑，绝对内容丰富。 一组一组进房间，肖楷楷对他们重复介绍操作台的部分，和紧急装置在哪里等等。 每一组都很认真地听讲，也都记得很快。 很快，冯亦这组进了来。 肖楷楷拿过水杯喝了一大口水，双手交叠高于头顶做伸展运动。 她才不信冯亦良心发现要改邪归正，除非他的脑袋被驴给踢了。 冯亦落座，肖楷楷保持警惕地开始再一次重复教学：“首先，我们要来看这边的仪表盘。这几个仪表盘分别是高度表，空速表，和垂直速率表……” 冯亦和其他两个男生一样很认真地做着笔记，没有一点要打断和找茬的意思。 “……”肖楷楷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冯亦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看向肖楷楷：“肖教官？怎么不说了？那这个姿态仪是做什么用的？” 肖楷楷回神：“哦，恩，我们说到了姿态仪，这个姿态仪是用来显示飞机相对于地平线的姿态，通过这个飞行员可以判断飞机姿态是偏左还是偏右，是偏上还是偏下……” 冯亦点点头，又认真记录。 上半场是说明，下半场是每个学生要亲自坐过来在肖楷楷的指导下上手进行操作实验。 当冯亦坐过来后，肖楷楷跟提线木偶一样，所有的神经线都被提拉起来。要知道某人这部分再不捣蛋，就真是奇了大怪了。 可是当肖楷楷再次严阵以待的时候，冯亦仍然一副好学生的模样，没有丝毫动静。 肖楷楷讲解了一下动作先后，他依言操作，迟疑了几分钟去拉动力杆，经肖楷楷提醒，迅速伸手过来，就这样握住了肖楷楷还没来得及缩回去的手。 两人四目相对。 肖楷楷突然明白过来，奇怪的点在哪里了。 第9章 重要的不是当初 可没等她翻脸，冯亦先一步松开，流露出一副十分无辜的样子：“对不起，肖教官。” 狭小的房间里，在场的人都震惊了。 冯亦今天真是吃错什么药了？居然，居然对肖楷楷诚恳道歉？前一晚，还用一桶绿豆汤威胁着叫嚣着让人家给他道歉才行呢。 这，这这…… 无言的静寂里，肖楷楷盯着冯亦做戏的脸，觉得熟悉不已。想到徐默然那个斯文败类，心中恍然，不由暗骂，这就是他想出来的新对策？效仿徐默然？ 可是这就让她看不懂了。 冯亦这完全是自杀式报复行为呀，要知道学校对于学生和老师来往过密是管得很严的，这是学校的红色底线，一旦查处，冯亦自己也跑不了。 就算他是什么劳什子F集团的公子哥，恐怕也不能姑息。 肖楷楷以不变应万变，淡定接招：“没事，继续吧。” 很快，接下来，肖楷楷和冯亦的对话就是—— 冯亦的膝盖“不小心”碰到肖楷楷的膝盖。 “对不起，肖教官，我腿太长。” “没关系，继续。” 冯亦俯身“不小心”贴过肖楷楷的肩。 “对不起，肖教官，我想看清你左手边那个仪表盘。” “没关系，你来看。” 冯亦的手“不小心”碰到肖楷楷的腰。 “对不起，肖教官，我……” “……没关系，继续！” …… 冯亦这组出来，冯亦正经地学到多少知识是不知道，其余两个人绝对正经地脑子里只剩下空白一片和惊叹了。 同学李达：“哎哎，冯亦，你刚才到底在干吗？你知不知道我差点以为你要死在里边了！” 同学钱文涛：“就是就是，我听到你第一声道歉还以为你转性了，后来怎么就……画风诡异了？” 冯亦勾唇得意洋洋一番，随后又嫌弃地瞅两人：“这么明显都没看出来？我在占肖教官便宜啊。” 同学李达：“……” 同学钱文涛：“……” 李达和钱文涛面面相觑：“…………看出来了，而且肖教官根本就没冲你发作。” 冯亦意味深长地点头微笑：“其实仔细想想，是我没有好好了解肖教官，才会有之前的误会~” 坐在房间里的肖楷楷把耳机慢慢放下，目光清冷地盯着监视器里，冯亦他们离开。 她忘了告诉他们，设备室半径百米的地方，都是有监控和收音设备的。初衷是用来保护设备室的安全。 肖楷楷右手轻轻地放在操作台面上，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徐默然曾经教过她，想要击垮一个人，就得从深入的了解开始。 这就好比你要赢一个游戏，你要先搞清楚这个游戏的游戏规则。 冯亦这么不依不饶，和她死磕到底，难道真的只是性格使然？ 肖楷楷握过鼠标，重新戴上耳机，再次把监控画面倒退回来重新看。 下午的课结束后，肖楷楷准备找曲遥去吃晚饭，不想曲遥看到她掉头就走。 肖楷楷喊住他：“曲遥！” 曲遥站住，但没转过身来。 肖楷楷上前：“转过来。” 曲遥没动。 肖楷楷再次命令：“转过来！” 曲遥迟疑地很不情愿地缓缓转过身来，可还要别扭地把脸侧向一旁，维护最后的傲娇一般不去看她。 肖楷楷是个直女，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更何况在她看来她和曲遥之间不存在这种山路十八弯的难解情绪。 “为什么不理我？你在别扭什么？” “我没有。” “你这个样子，说没有？”肖楷楷皱眉，粗暴地一把扯过他的下巴。 曲遥的脸沉的像能下雨，他目光哀怨地看向肖楷楷：“我理不理你对你有什么重要的吗？” 肖楷楷楞楞，一时没从曲遥这种略带撒娇的质问里反应过来。 曲遥推开她的手，目光望向左手边，悻悻地说：“你的学生来了。” 肖楷楷扭头，看到冯亦抱着一大束花朝这边走过来。 曲遥越过她要走，被肖楷楷抓住手：“你别走。” 说话间，冯亦已经抵达：“肖教官，你在这儿啊，让我好找。这花送给你！” 他手里抱着的是红色玫瑰。 肖楷楷干脆利落地拒绝：“你送这花给我，不合适。拿回去吧。” 冯亦故意装傻：“为什么不合适？我是成年的男人，你是成年的女人，我想送玫瑰给你。怎么就不合适了？别跟我讲什么校规那一套，肖教官，我们不打不相识，你是了解我的。我只做我喜欢的事。” 肖楷楷扯了一下一旁的曲遥：“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这个理由满意吗？” 曲遥微微一怔。 冯亦一脸不信地在曲遥和肖楷楷之间游走：“你是说你的男朋友是他？” 肖楷楷刚要点头，只见冯亦噗嗤一笑：“我还以为徐默然是你男朋友呢，他以肖教官你男友的身份自居，威胁我对你好一点。到底谁才是撒谎的那一个啊？” “威胁你？”肖楷楷凝眉，不敢相信她听到的这个词。 …… 十七岁的肖楷楷习惯性地留着一头短发，但她又嫌低头时头发会掉下来碍事，常常戴着帽子，在家里也不例外。 做习题的时候，徐默然问过她：“为什么不把头发留长，扎起来不就好了？” 肖楷楷头也不抬地回：“太麻烦。” 徐默然笑：“是太麻烦，还是另有乾坤啊？” 肖楷楷扭头瞪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默然挑眉，缓缓转头，突然把手里的笔往她脸前伸去，肖楷楷只觉得头顶一松，帽子被他的笔尖顶了出去。 肖楷楷想要摁住已经来不及，随着帽子一起飞出去的，还有藏在帽子里的几百块钱。 窗外下着雨，红色的几百块钱在两个人的沉默里分外扎眼。 肖楷楷咬唇，恼羞地质问徐默然：“你怎么知道的。” 徐默然坐在沙发上，把茶几上的书本单手拎过卷起，继续批改：“昨晚我折返回来拿手机，看到你偷偷潜进了你爸爸的书房。” 肖楷楷压眉：“这是我家，我进我爸的书房，怎么会是偷偷潜进。” 徐默然：“你进去都没开灯，还不是偷偷摸摸？” “……”肖楷楷被他这句话压得无法反驳。 肖楷楷保持跪坐在地上的姿势没动，开始思衬徐默然这样戳穿她的目的是什么。鉴于这几天她都表现良好，有去上课，回来也有认真做题，也没打架闹事，他没有什么好惩治她的。那么就是想以此威胁她达到什么目的？ 也不对，昨晚她就发现了，他昨晚怎么不当场说？ 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不用琢磨了。”徐默然似乎听到她的脑袋飞速旋转一般，打断道，“我没有想要威胁你，拿别人的软肋去威胁别人，我徐默然可不会做。我只是想告诉你，自以为是的聪明往往是没用的。如果我是你，这钱我会放在更隐蔽的地方。” “马桶抽水箱里？”肖楷楷哼哼，斜眼。 “真没创意，当然是卫生巾里。” “……” …… “你不是说，威胁人这种事，你徐默然不屑做的吗？” 肖楷楷“哐当”推开徐默然的办公室时，徐默然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椅子上，握着乔诗涵的手。 严格来说，乔诗涵是躺在那张又大又软的治疗椅上，被徐默然握着。 肖楷楷的突然闯入，让正要开始的心理治疗中断了。 徐默然把乔诗涵的右手送回到她搭在小腹的左手上：“稍等一会儿。” 徐默然起身，身上的白大褂飒飒带风。 他把门带上，示意肖楷楷到隔壁的房间：“那边是问询室，这里才是我的办公室。来，进来，请坐。” 肖楷楷瞟一眼沙发上乔诗涵放着的女包，冷冷道：“不坐了。” “我这里有你最喜欢喝的绿茶，我给你倒。”徐默然微笑。 “也不用。”肖楷楷皱眉，“徐默然，我不管你是怎么查到F集团某子公司有财务问题的，也不管你怎么变了性子拿这个去威胁冯亦不要给我找麻烦。我要告诉你的是，我的事不用你管，我自己能解决。” 徐默然倚着门，很安静地听完肖楷楷的连发炮，听罢问：“你怎么知道我去威胁冯亦了？冯亦说的？” 肖楷楷：“对。托你的福，他不仅不找我麻烦，还各种地冲我献殷勤，要追我。” 徐默然垂眸，神情不明：“这小子的脑回路……挺有意思。” 肖楷楷不想听他评价那个小魔王：“我想我的意思传达的已经很清楚了，就不打扰你给校花心理治疗了，走了。” “你是怎么拒绝那个臭小子的？”徐默然挡着门没动。 肖楷楷迎上他笃定又好气的目光，也有些好奇了：“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拒绝了？” “难道你没有拒绝吗？”他的笑容仿佛她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我说我有男朋友了。”肖楷楷看到徐默然直起身期待地凑近，伸手抵住他靠过来的胸膛，“当然不是你，是曲遥。” 听到这个名字，徐默然的眼里划过一阵短促的刺痛。“曲遥？” “不然呢？”肖楷楷挑眉，“我只勉强答应给你追的机会，可没有答应你其他什么。徐老师，你搞清楚。” 徐默然了然点头：“那么，肖教官，我想再请教一下，我们的赌约什么时候开始执行啊？” 肖楷楷抬眸，试着打太极：“你急什么。” “当然着急。肖教官条件出众，我得在其他追求者出现之前，先把你拿下才行啊。”徐默然勾过肖楷楷的腰，突然雅痞不羁的笑容一秒被认真替代，“我已经浪费了六年的时间，不能再浪费了。” 六年。 这不是名词，是滚动日月韶光的时间。 是她好不容易花了这么久的时间习惯他当年的消失的努力。 听到他提出“六年”，肖楷楷的心被刺痛了。 她拽过他抵在腰后背的手，一个反转，像警察抓小偷一样地将其摁在墙上，“那你告诉我，六年前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徐默然俊美的脸被死死地贴在冰冷的墙上不能动弹，他悻悻苦笑，“楷楷，重要的不是当初，重要的是我现在回来了。不是吗？” “对我来说，重要的就是当初！”肖楷楷恨不得把他的右手给拧断了去！他的顾左右而言他，越发地让她生气！ “好，我告诉你。你先放手，放手……”徐默然左手拍墙壁，作投降状。 肖楷楷恨恨地放开他，秉着爆发前的气息，姑且听他还能怎么推诿胡诌。 徐默然转过身，吃疼地揉揉自己被折磨的肩骨，看向肖楷楷：“你问的问题，我没法回答。因为我从没有真的觉得自己离开了你。” 从没有真的觉得自己离开了你？ 你突然不见的那天，我的高考成绩出来了。 你突然不见的两个月后，我拿到了V大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你突然不见的半年后，我去到你的老家找你。 你突然不见的一年后，我去撒哈拉沙漠和魔鬼戈壁，重叠你的踪影。 你突然不见的两年后，我往你的邮箱里已经发了一千多封的邮件。 那些你突然不见后的年年岁岁，我用了无数种方法去全世界寻找你这个人。我带着你戛然而止的踪迹和不解，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我只是想找到你，谢谢你，哪怕只是好好地说一声再见。 可是现在…… 肖楷楷的气性忽然一下子都没了，只剩下颓然的清醒：“你不觉得你这话说的太厚颜无耻了点吗？” 这时门外传来乔诗涵的敲门声：“徐老师？徐老师？你没事吧？” 乔诗涵着急地推门，撞门。 “徐默然，你真的是厚颜无耻。”肖楷楷转身，把门打开，撞开往里踉跄的乔诗涵，快步跑走。 乔诗涵抬头看向靠在墙上捂着右肩的徐默然，上前关切地打量：“徐老师你没事吧？刚才我在隔壁听到拍墙的声音……” …… 你不觉得你这话说的太厚颜无耻了点吗？ 徐默然，你真的是厚颜无耻。 …… 她骂他的时候，眼角湿润，声音哽咽，倔强的脸写满委屈。 大抵谁也没有见过强悍的妖女教官流露这样无助软弱的模样吧，而早就认识肖楷楷的他也没有过。 流血不流泪，她就是这样严苛要求自己的傻姑娘。 可因为他的突然离开，她居然委屈地哭了。 徐默然的心深深地被震荡了。 他不知道，当年他无奈的突然离开，竟会让她如此介意。 介意了六年，成为她的难以愈合，成为他的厚颜无耻。 “徐老师……你，你怎么哭了？”乔诗涵怔怔地看着低头的徐默然，一滴晶莹的泪猝不及防地从他的眼睛里垂直落下。 她……从没看过一个男生，笑着流泪。 就好像，世间……一件最宝贵的宝物在他面前碎了一般，那样心疼。 乔诗涵忍不住，缓缓地，把手伸向徐默然的脸庞。 “今天的辅导先到这里，改天再给你安排。” 乔诗涵怔怔，她的手还没碰到他，他的身影就带风越过了自己。 她的手指一点点弯曲，握成拳—— 头一次，她被一个男人忽视。 第10章 你有见过比我更优秀的男人吗 学院里导师楼和教官所在的办公楼是呈L形的。 徐默然穿着白大褂，大长腿疾步走在梧桐树下，显得有些着急带风，这和他平日的彬彬有礼，不骄不躁的人设是出入的。 他迫切地想找到曲遥，他迫切地想要填补这六年来不在肖楷楷身边的空白。 当曲遥拿着飞机模型从办公室里出来，下楼准备送回模型教室的时候，看到徐默然三步并作两步地从下边上了来。 楼梯处，他刚要迈步而下，徐默然仰头迈步而上。 曲遥不由一怔，下意识地转身就走。 徐默然喊住他：“曲遥。” 曲遥瞪眼扭头，很凶地骂道：“干吗！”他随即挥挥拳头做威胁状：“我告诉你！刚才我不是躲你！我是怕忍不住上去揍你！” 徐默然一怔，笑了：“看来找你是找对了，你应该和楷楷待的时间很久，所以连她的精髓都学了个十成十。” 曲遥皱眉，没反应过来这家伙说这话是夸还是损。 “你到底找我干吗！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这件事还真没法快说。”徐默然修长的手臂勾过曲遥的肩，“走，我请你喝杯咖啡。” “喂喂喂！把你的手放开！谁跟你这么熟了！我不爱喝咖啡——” 曲遥被徐默然软磨硬泡地拉到学校外的咖啡厅，相对而坐。 徐默然开门见山：“你是什么时候和楷楷认识的？” 曲遥盯着徐默然：“比你早太多，大概六年前吧。” 徐默然微微挑眉：“六年前……楷楷应该是……” “高中，我是转校生，和她是高中同学。”曲遥在徐默然故意拖长的时长里主动填空，“我和楷楷一起考入V大，一起留校，一直到现在。” 徐默然点头：“所以这六年来，楷楷的事情你都知道。” 曲遥得意脸：“那是当然~可以说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 徐默然继续点头，往椅背上靠去：“那你把她的事，都讲给我听听吧。” 曲遥被他的自信给怔楞了：“凭什么？” “凭我要追她啊。”徐默然也装作被他的提问给怔楞了，“难道你不希望她幸福吗？” 曲遥怒极反笑：“奇了怪了，那你又凭什么觉得她的幸福会是你？” 徐默然浅浅勾唇，自信满满地再次反问：“你有见过比我更优秀的男人吗？” “……”曲遥嘴角抽动，某人的厚脸皮真犹如盗墓，层层可挖，挖后有惊喜。 “说吧，曲遥。”徐默然仿佛看到曲遥崩塌的心理建设，近乎用催眠的声调柔声道，“你说了，只会是多一个人去关心楷楷。她的坚强带着盔甲太沉重了。” 最后一句话触动到了曲遥的心，他望着捉摸不透的徐默然，半晌问道：“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楷楷了？” 在肖楷楷那里，他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可是有时候问一个人的问题，其实不是想得到毫无设想的答案，而是想听一遍对方附和内心的猜想。 如今徐默然主动找上门，曲遥不想放过这次可能听到真相的机会。 徐默然的微笑始终波澜不惊：“楷楷怎么说的？以她的回答为准。” 曲遥压眉，为自己刚才涌起的一点点期望感到郁闷。这两个人，真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时曲遥的手机发来一条微信，曲遥瞄一眼亮起的手机界面，起身哼哧：“我妈喊我回家吃饭，你有本事就跟我回家，看我告不告诉你。” 原本是想借此推掉徐默然这个跟屁虫，不想徐默然欣然起身：“那我就去拜访一下阿姨，尝一下阿姨做的菜。” 于是曲遥无奈带徐默然回家。 刚推开门，曲遥喊了一声妈，徐默然抬头间看到坐在餐桌前吃着水果的肖楷楷。 肖楷楷正往嘴里送着西瓜，看到曲遥后边跟着徐默然，也愣住了。 曲遥后脑勺满是黑线，看着肖楷楷，开始结巴：“你，你怎么来我家了？” 这时曲阿姨从厨房里探头出来，瞪眼曲遥：“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恨不得楷楷天天回来陪我吃饭呢，怎么的，你还不高兴啊？” 曲遥头疼地捂着额头，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也知道刚刚这么问一个经常被他带回来吃饭的人这问题，是很愚蠢的。 只是…… 他默默地朝某人后移视线……这，不是有特殊情况吗？ 徐默然踏上拖鞋，迈步进客厅，朝曲阿姨礼貌地点头致意，“这位就是曲阿姨吧？阿姨您好，我是曲遥和楷楷的新同事，我叫徐默然。因为来的匆忙，没有带什么礼物，还请阿姨不要见怪。” 说话清晰，思维缜密，礼貌周到，重点是还长得……人神共愤的帅。 曲阿姨十分满意地将徐默然上下打量，立刻笑颜如花，两个手都端着菜，也一点不妨碍她热情地抱住徐默然：“哎呀，小伙子长得真是帅啊，你是小遥的同事是吧？哎呀说什么礼物，人来就好了！阿姨最喜欢吃饭的时候热热闹闹了！” 徐默然望向肖楷楷，一脸写着“我就是这么受欢迎”的傲娇范。 肖楷楷看曲遥，曲遥则是一脸写着“不关我的事，我真是无辜的”的十级郁闷。 肖楷楷自然知道曲遥不会和徐默然好到带回家吃饭的地步，这一切肯定又是徐默然的阴谋诡计。 早知道会这样，她接到曲阿姨的电话时就该推脱说有事要忙，不来吃饭的。 只是她能拿世纪魔王有办法，拿曲阿姨的热情神功却无措非常。 曲阿姨是曲遥的妈妈，年近六十，但长得格外年轻，顶多是五十岁的模样，这可能和她成天去跳广场舞有关。她留着及肩卷发，爱穿旧上海式的旗袍，踩着黑色高跟鞋，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把“优雅地老去”进行到底。 肖楷楷认识曲遥的时候，就认识曲阿姨了，近六年来曲家对于她来说就是另外一个家，来曲家吃饭的次数已经不计其数。曲阿姨知道肖楷楷自小没有妈妈，就不允许肖楷楷叫她曲阿姨，而是叫她曲妈妈。 每一次肖楷楷见到曲阿姨一定会看到曲阿姨脸上堆积不下的笑容，不管遇到什么烦心事看到曲阿姨就会觉得空气里的氧气都是含着糖的。以前她曾经好奇地问过曲阿姨，为什么有那么多开心的事。 曲阿姨摸肖楷楷的脑袋笑道：“傻瓜，哪有那么多开心的事？只是也没有那么多烦恼。要努力地笑，这样在天堂爱我的人才会放心。” 肖楷楷便躺在曲阿姨的膝盖上，听她说她和曲叔叔之前年轻时候的事。 那是一个很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因为真实发生过而不是只躺在故事册里，显得格外迷人。 末了，曲阿姨还不忘叮嘱她，这些事曲遥都不知道，是属于她们之间的秘密。 因为曲阿姨，肖楷楷体会到有妈妈的感觉。 曲阿姨对她，比对曲遥更好。什么好吃的都会惦记着她一份，有时候曲遥想要吃什么曲阿姨忘记了买，也不会忘记她的随口一说。 这六年，肖楷楷心底滋生的柔软，是曲阿姨给的；肖楷楷也是从曲阿姨那里学习到，当心里有个人，即便形单影只，也会幸福满满。 十几分钟后，一桌的饭菜齐全，肖楷楷抬眼盯着坐在对面的徐默然，面无表情。 曲阿姨略带抱歉地给徐默然倒饮料：“小伙子，不知道今天吃饭会有四个人，所以准备的不是很多，你不要客气啊，尽量吃！” “哪里不够多，平时我回家吃饭也没见得准备这么多。”曲遥冷冷地提起筷子，直白拆穿。 曲阿姨嗖地伸手把曲遥的筷子抓过来：“去，盛饭去！” 徐默然笑：“阿姨，您客气了，这已经很丰富了。” 曲阿姨微笑点头，对徐默然越发欣赏，“小伙子啊……” “阿姨您叫我默然就好了。” “好呀好呀，默然。哎呀呀，这名字真好听。”曲阿姨的眼睛笑成一道缝，只装得下徐默然的盛世美颜，“默然你这么帅，肯定有女朋友了吧？” “还没有，不过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徐默然目光落及肖楷楷，毫不掩藏。 曲阿姨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肖楷楷，笑容僵了一秒，立刻说道：“这样啊，那你一定要找一个跟我们家楷楷一样好的才行呢！” 曲阿姨把“我们家”三个字，强调的十分铿锵有力。 这时曲遥正端着三碗饭过来，肖楷楷瞟徐默然，起身去迎：“来，我帮你。” 曲遥冲肖楷楷咧嘴笑：“谢谢楷楷。” 肖楷楷把盛的最多的一碗放到曲阿姨跟前：“曲妈妈，你最近瘦了，可以多吃一点~” 曲阿姨笑到耳朵上的耳环都可以飞舞起来，她把大米饭推向徐默然：“谢谢楷楷，不过默然是客人，还是应该让客人吃饱一点。” 肖楷楷了然点头，面带笑意地看向徐默然，亲自把大米饭又往他手边推了一下：“曲妈妈说的对，客人为大。” “客人”两个字也是铿锵有力，明晃晃地提醒着他注意身份。 徐默然不动声色，把曲阿姨的告诫，和肖楷楷这种“狼狈为奸”的笑容看的明明白白，她这是借力打力，让他知难而退。 原来她早就被曲遥一家预定了？ 看得出曲阿姨很喜欢她，很照顾，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她被照顾的很好。 曲阿姨又扭头招呼曲遥赶紧在肖楷楷身边坐下：“今天你老妈真是开心，你们两个折腾这么久终于正式交往了！”她拿起玻璃杯的手有点抖，强忍着激动，脸上的笑容竟平复许多反而让人能感觉到她澎湃的内心，“小遥啊，你一定要好好地对楷楷，要不然别怪你妈第一个不放过你！” 肖楷楷尴尬地扭头，暗暗瞪曲遥，他的嘴怎么这么快……居然借着曲阿姨摆她一道…… 曲遥只当没看见，重重地冲曲阿姨点头：“妈，你放心，我和楷楷这么多年了，正不正式的，也就是名分的事儿。” 母子两个齐刷刷露出同款笑容，碰杯，一起看向肖楷楷。 肖楷楷只觉得一注打量的目光一直冷眼旁观着她的反应。她这个时候不能解释，绝对不能解释。 她默默地把右脚挪向曲遥的左脚脚背，桌面上拿起饮料，深深吸口气，脚下暗暗发力：“恩，谢谢曲妈妈——” 曲遥咬紧牙关，享受着酸爽般的碾压，明面上若无其事地拿起筷子，招呼道：“大家，吃饭，吃饭。” 一顿饭下来，肖楷楷消化不良。 她充满怨念的目光以远程距离投射坐在客厅沙发上吃水果的徐默然，他倒好像很悠然自在的模样。 曲阿姨以长辈的身份“儿媳妇”长“儿媳妇”短的，恨不得要昭告天下她和曲遥的关系，他从头到尾这么听着……好像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是真的没听进去还是太戏精大神？ 肖楷楷想到徐默然在学校里说要追她的种种画面，清丽的五官更加冷上几分，拿瓜子的频率跟着加快几分。 “哎，徐老师，你会射飞镖不？我们饭后来一盘如何？”肖楷楷出神间，曲遥的身子晃到她跟前，挡住。 只听徐默然迟疑地说道：“我，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