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湖小贼,西南盗圣 大胤前朝,祥瑞元年,随着征西大将军刘志平定西戎,元帅高烈在南疆北方筑起长城,北方蒙古人也不再动侵略之心,朝野上下政治清明,一派祥和气息。属于春秋六国兼并后,唐宋过后难得的又一空前盛世。 大胤崇尚武德却不尚武,主张文武兼治,所以对于江湖诸事也不太干涉。所以难得的江湖也逐渐开始生着万般气象。 然而平和的景象下,存着多少的危险紧急状况,不为人知。 “北方玄武垂象,气冲斗牛两星,牵女、箕星流于紫微垣,北方有大动静,而且紫微垣有异星坠落,八年了,如果婆婆预言是真的话,北方有异象,皇宫也要出事,两件事情肯定有什么联系,怕是应婆婆谶语。” 一个身穿白裙、神色清冷,面容精致的女人不再仰头看那奇怪的穹顶般的澜阔星辰大海,挥袖后闪烁的星辰下又出现了贴面的通透隔面,而且隔面颜色渐深转棕黑不再透明。 “下来吧,念泷,连续两日不间歇的观星肯定把你累坏了吧。”苍老的声音在铜质大门口传出,透着一股关切。 金碧辉煌的神坛中心的女子似乎不为所动,仍然有些倔犟地站在原地,过来许久,才说道:“我再看看他。” 通道尽头的老人没有说话,连叹息声都没有。 只见女子向四圈灵动水中轻轻抛下一块晶莹般通透宝石,渐渐水面开始泛起略显诡异的涟漪,涟漪荡成画面,画面中是个十一二岁、衣衫破旧的邋遢少年,他头发乱蓬蓬的不知多久没有好好洗过了。 裙裾摇摆的素颜女子面无表情,目不转睛,专注到老人走到自己身旁都仿佛都未知觉。 水幕中的少年正躲在一堆砖块土坡后面,眼睛炯炯有神,望向远处,仿佛是盯着什么东西或者是什么人,水幕中并不能看得很清楚。只能看到少年身旁走过形形色色的人,而所有人都不曾止步关切一下这个食不果腹的孩子,行色匆匆。 “他必须经历。”老人的声音显得并不苍老,反而有股韧劲,甚至不该叫他老人,因为虽生华发,但是身姿十分挺拔,有种莫名的威严和气场。 念泷没有接老人的话,只是静静地专注地看着,就如那个水幕中的孩子在同样专注地盯着远处。 终于,他开始行动了,本来就显得瘦小的他猫着腰,看着就似乎是匍匐前行了,但是好像毫无声息地渐渐靠近着他的目标。 水幕显得清晰起来,那是块玉,配系在某个可能是达官贵族的腰间,不会价值连城,但是对于一个乞丐小贩来说也绝对不菲了。 小乞丐已经离他的目标咫尺之遥了,黑漆漆脏兮兮的脸蛋上眼神却散发一种炙热,他看到目标转过头去,他身边的扈从也似乎并没有在意自己。他在擦身而过的瞬间直起腰来,身体突然摔倒下去,那个“贵人”似乎都没有正眼看他一眼,拍了拍身上被扬到的灰尘,就嗤之以鼻地径直走了过去。他身旁的扈从倒是想扶一把小乞丐,但是“贵人”转头瞥了一眼,却看到那个小乞丐竟闪电般站起来疯一般地向远处跑去,留下几人在那面面相觑。 水幕跟随着小乞丐疯狂奔跑的背影,来到一个破旧院子里,他靠着残垣墙壁气喘如牛,一只小脏手静静扣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另一只漆黑小手还死命攥着,玉佩的温润被攥出了暖意般,他又有些怕被自己弄碎了,立马从怀里拿出一方稍显干净的布帕,将玉佩轻手轻脚地放了上去,又小心翼翼地折叠好,四处张望确定那些人没追赶而来后才平稳了自己的呼吸。 念泷转头向老人莞尔一笑,老人也是笑道:“这孩子,鬼机灵,不过啊,他担的太多了,我……” 念泷没有接话,却也不再笑了,也没有继续低头看那水幕,仿佛是陷入了沉思和追忆中了。 “嘿!林舜!” 突如其来的招呼将念泷和小乞丐都吓了一跳,不过念泷只是因为这个名字再次低头,而小乞丐的反应可就大了,差点把自己刚藏好的玉佩给抖出来。 立马名叫“林舜”的小乞丐,向那吓唬自己的差不多年纪的孩子怒目圆睁,摆出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张子朔!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欠揍了吧!”林舜咬牙切齿,又从墙壁后探出头四处张望,再次确认没什么人后才慢慢走到茅屋内,期间还一直嘟哝着数落另个看着际遇就差不多的少年。 念泷看着他们嬉戏打闹,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她看向老人,轻轻说道:“走吧,多年前神乐婆婆说终有一日,中原陆沉,金戈铁马哀鸿遍野,武林江湖将乱套,国土分裂异族入侵……仅有稍许几人能扭转乾坤,只是最初是很难观测的,直到今晚天象异变,但是林舜仍然没有什么变化……” “变化还是有点的!”一声爽朗又带着赖皮的声音从神坛顶部传来,“念泷啊,你有没有发现这孩子现在讹诈扒手的功夫日渐纯熟了啊?我看啊,别让李前辈带他了,跟着我学吧,你说怎么样?老林” 老人干笑两声,“下来吧,从小就喜欢这样,咳咳。” “得了。”说着一男子便从神坛浮雕游龙的立柱上飘然而下,很有种侠士风采。不过要说他是侠道之士,也只能把道改为“盗。” “每次到了都无声无息,窝在上面有的吃?”念泷白了那男子一眼。“还跟你学?到时候有两只壁虎到处爬?” 相貌并不出众的男子一脸委屈样,转头对着老人说道:“老林,你说个理,这样惯着念泷还得了?” “多大了还跟小孩似的!咳咳。”老人有些无奈,接着说道“拿到了么?算了,你这样欢脱想必还是得手了。” 那灰色素装男子笑嘻嘻地说道:“所以我说让林舜跟我吧,做个江湖小贼嘿嘿嘿。” 念泷看徐慕枫四处晃荡,东看看西瞅瞅,又一挥袖水幕便又平静,都没看他一眼便独自走过联通神坛和铜门的通透窄路,步步生莲。 “唉唉,怎么好好地就不理我了呢?”徐慕枫紧追不舍。 念泷放慢了脚步,回头说道:“那哪能啊,你可是西南盗圣啊,被江湖称为盗圣呢!林舜要跟你哪能只做个小贼。” 徐慕枫听出端倪却仍笑说:“别酸了,不跟了不跟了,让李师父带,不过很快我相信我得去先去带林舜走一趟,然后我再把他给李修鱼。” “到时把剑给我吧,图还是你保管吧,必要时候再给一个人,我还想多撑一段时间,不想太早给你和林舜那么大的负担。”老人跟上念泷的脚步,跟前面跳脱的徐慕枫语重心长的缓缓说道。 “林老,这可不像你啊?服老?”徐慕枫回头看了老头一眼。 老人干笑一声,说道:“这倒不是,念泷刚才观星时发现神乐婆婆的预言可能要应验,时间紧迫,所以你也要抓紧去取剑。” 突然走在前面的念泷一踉跄,差点要跌倒,徐慕枫马上走上前去,搭了她一下。念泷有些目眩,也努力搭住缓了一会。 老人急忙走上前来把脉,面色略有担忧地说道:“你的确有些累了,该休息了,我们接下来不呆这肃杀的幽州了,三月下扬州,四月去姑苏,得到消息说连锋曾出现在江南,那里也值得去走走。” “随意了,我还好。”声音也是很清冷随意,刚才被神坛上的蜡烛萤火照耀地灿烂如仙子的女子现在少了一份仙气,却多了份更恬静的气质,脸色却显得苍白,没有刚才灿烂的活力。她看了一眼徐慕枫,示意自己也没事了,徐慕枫才慢慢放开,但是也始终靠近着她,眼神担忧。 老人看着眼前两人,咳嗽一声,慢慢说道:“咳咳!当年和楼近遥一战,被遭了阴手,楼小子不知道我的情况,明明很笨的他偏偏那时破境,其实有些伤的。咳” “那就别去接啊,真的是,你还是很感兴趣吧对那九重山……”念泷埋怨老人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们和以后的林舜会撑不住,你呢对此或愧疚或勉强,但是这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老人抬头看着整个穹顶,除了神坛中心顶部的圆形隔面挡住了星辰大海,穹顶四周的外面还是闪烁着颗颗明亮的不知名星宿,老人没接着说话,仍是不动声色,面容安详。 “他苦命,是我这个爷爷没尽职,他爹娘弃他而去,玉儿我管不了,连锋也这样不懂事么?为了个什么连骨肉都抛弃了,总有一天我得捉着他问问明白。”老人缓顿了一会,好似是沉思另一事情。 这样瞬间湮灭光华的星辰为何还在努力绽放着自己华彩呢? “林舜,不跟连锋姓,跟我。不知他将来是否会埋怨我。”老人语气突然有些迟疑,说到连锋这个名字时却又带着些许不屑,他看着水幕中努力生存的孩子,脸色很温柔。 “我就算折命也要找到他,也要看看他如何辜负玉儿,还是把他托付给修鱼,念泷,你觉得如何?”老人不再抬头观星,慢慢打开铜门,缓缓挺直脊背,昂首慢步走出。 念泷紧随其后,仿佛思虑片刻后轻吐一字。 “好。” 徐慕枫也点头,望向远处,那边有他即将去往的名剑山庄。 那里有把绝世的神剑——历经勾践、阖闾、楚昭王三代帝王,颠沛流离上千年的利剑。 根据神乐婆婆的预言,很有可能它还有个天大秘密。 这些当然不得而知,三人面前,铜门敞然打开,迎来的却不是刺眼的光芒,而是几乎能吞没铜门内神坛处散发出光明的黑暗。 三人稍稍站立缓和眼神后便走出铜门,眼前是条幽暗深邃的道,与刚才的金碧辉煌鲜明对比,三人还是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而前面仍然一片幽暗。 第二章 仍是少年无忧时 大胤前朝三年,二皇子李牧登基,大赦天下。改年号弘道为祥瑞,先帝驾崩于胤前朝弘道三年讳,故更祥瑞元年。 祥瑞初年,胤朝正处稳固之际,在先帝李治励精图治二十年来,北方金人蒙古人不敢涉足江南,西夏国也安安稳稳和大胤和平相处,在春秋六国被马踏后,胤朝以一种不输大唐盛世的姿态出现在青史上。先帝勤勤恳恳,平西戎,驻南疆,江山社稷已经是很太平地交给李牧了,故而如今仍是国泰民安,先帝生有四子,太子李旭性情急躁,暴戾尚武最不似先帝,先帝任其南国公,驻南疆诸州,掌十万兵权,无心夺嫡当圣上的他乐得清闲。三皇子李莫性情懦弱,不喜朝政,善书法和绘画。四皇子尚为年幼,二皇子李牧成熟稳重,深谋远虑最似先帝,而且和太子李旭关系极好,所以这也可能是李旭甘愿去南疆,将天下给弟弟一个缘故,不过庙堂之高,甚至帝王之事,不可论断。 皇城内,月明星稀。 灯火通明的皇城内宫中一片寂静,只有巡视的侍卫在提着灯笼,苏斜看着跟在自己身后拿着短枪挎着腰刀在例行检查内城,这里的个个放置江湖都可以说是以一当十的人,在皇宫却清闲了许多,毕竟来闹事的要么是活得不耐烦的疯子,要么……也许也没要么了。这使得已经来皇城十载的苏斜有些慨叹,对于官场并没有兴趣的他只想在这里安稳的拿到一份不薄的薪资,中旬时给家中老母亲全寄去,供家里生活。妹妹苏酥马上也要去书塾了,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除了在阁楼学学女工,也得懂道理,会诗词序曲是更好。至于那圣贤读物能有几分影响,苏斜不懂,但是他知道这是当兄长的必须做到的。 苏斜做了十年的近侍卫,凭借着一身武艺和谨慎的性格逐渐被皇帝赏识,由于他自认没有将将的能力,所以谢绝了皇帝任之为大将的好意,不过提出的护卫长倒挺适合,所以前几日才被提拔为右金吾卫,但是他仍然每晚和自己带出来的兄弟们一起巡视着皇宫的每一寸地盘。 高空中突然闪过一抹黑影,但是地上巡视的人好似丝毫未觉,但苏斜心里已然在盘算着如何逮住那只飞鸟了,毕竟那么久都没有人敢私闯皇宫了。 “头儿……”跟在苏斜身旁的侍卫张通轻声说道。 “别说话,你带一队人去那边。”苏斜很欣慰,其实那个黑衣人轻功着实高超,但是苏斜自幼听力超凡,方圆两三里内的动静往往不需要刻意去注意,都会被掌控,而张通能注意到,可能是在于他后天在江湖摸爬滚打,血战厮杀中培养出来的灵敏感。 与此同时,内宫却出了大事,一个黄门院大显黄红衣的宦官急急走向皇帝处,细细报告刚才发生的失窃事件。 新帝李牧听之有些惊诧,但是仍然表现出不太符合他年纪的镇定。 “你确定图已经失窃?” “回禀皇上,是的。六司主一人未知,待回神发觉图卷已经不在了。”白发垂然而下的面白无须宦官用着独特的嗓音轻轻说道,让人发不起火来的语调。 “看守的主格六司都是吃素么?命六司主协同苏斜、李云、张通速度搜捕窃贼,胆子肥到不行,是个大盗主还是个活腻的小毛贼?”到现在新帝李牧仍然没有用很生气的语气在说话,只是略有责备地问着话。“还有啊,刘能,我刚即位,很多事情还是需要你慢慢告知,不必那么拘束。” “回……” “恩?” “禀皇上,君臣礼仪不能少。”虽然被李牧看了一眼,但是刘能还是微微弯腰低头回应道。 刘能是跟随先帝三十余载的宦官头头了,他看到处事谨慎,行动力强的新帝也稍显满意。他在黄门院熬了那么久,从贵人,到阁长,再到现在的‘大官’,能被尊称大官的宦人能有几?能亲眼看着皇子们慢慢成长的又有几个…… “还不去?”李牧转身笑着说道,“虽说那图卷只是神乐婆婆的黄粱梦语中绘制的,先帝去寻了那么久也没有什么结果,但是也不能就这样丢了,否则……否则可能会出大难。” “是。”刘能退步出了内宫。门口仍然有些瑟瑟发抖的六司主用混合着期待和害怕的眼神投向刘能。 刘能轻轻点头后微微摆手,示意不要说话。六司主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也不敢说话。 此时苏斜已经和两队巡视侍卫拉开了有段距离,自己先行去追那轻功着实诡异的高手,黑影好似发现了苏斜的追逐,没有停留反而加快了速度,只要还在皇城内就仍然是十分危险的。苏斜也加快速度,在只离两个身段后果断出刀,月光照射到刀面,一阵眩目光彩直接向黑影劈去,那人却一侧身轻描淡写地避开了。 苏斜冷笑一声,反手回刀便向他下盘砍去,黑影一个空翻腾跃空中,苏斜早就预料如此,左手竟抽出第二把制刀封向黑影。 黑衣人好似也没有想到苏斜竟还有这样一手,不过他接下来的动作令苏斜着实震惊,腾跃到一半的黑衣人被上刀削了块布条,飘然而落,但是他人却神奇地停止在半空中一般,直到刀划过之时,他甚至还用中指弹开了刀,一股强有力的气道传递到苏斜手中,他用力握住才缓住剧烈震荡。 苏斜人被震退几步的最后关头,踢到了那黑衣人一脚,就此两人拉开距离,要想再追上就是难上加难了。 “头儿,回来!”跟上的张通在檐下喊道。跟在他身边的还有刘能,刘大官人。 苏斜眉头一皱,发觉这事不简单了,这人也不见得是个鼠辈。 “这样的身手你能想到谁,绝顶的轻功,过人的胆识……” “恐怕江湖上只有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盗圣有可能了,只知他姓徐……”看着苏斜手里布条的张通如实禀告,在入宫任侍卫前,张通在江湖上也是风生水起的人物,对于拥有这样轻功的人不出几个,再加上能在主格六司偷东西,盗圣的名号也不是人人抬的起来的。带领另一队人马围剿的张通甚至完全跟不上,这总让他有些难受。 刘能看向远远的黑暗处,说道:“要变天了啊。” 大胤崇尚武德却不尚武,主张文武兼治,所以对于江湖诸事也不太干涉。所以难得的,江湖也逐渐开始生着万般气象。自唐朝盛世后,李姓再次成为国姓,百年鸿业,弹指一挥间,江湖亦不甘寞。 正所谓朝代更迭,日升月落乃历史自然规律,祥瑞年间的大胤王朝丝毫没有嗅到一丝威胁的味道,可是谁能想到,多年之后,如今沉闷如羊羔的蒙古族日后统一了金朝、灭西夏、踏东辽,剑指江南,挥师南下呈倾覆之事态……当然这是后话了。 而能改变这些事情的人呢如今仍是互不相识,有的甚至仍然年幼,有的已然垂暮。 其中有个人呢现在却仍是个十一岁的小子,正和同样顽皮的另一个小子在冀州的不知名街道上比比划划讨饭混日子……直到莫名其妙的变故改变了他的生活。 “简直讨打?”林舜说道,“几天没教训就上房揭瓦?!还有你那三脚猫功夫就不要拿出来了。还敢吓我?” 站在林舜对面的一个灰头蓬脸的少年拿着根树杈很不服气,叫嚷道:“你这人很不讲理,还没有江湖规矩,哪有上来就扫堂腿的!不算不算,再来比试!再说,不就拍了你肩膀么?你不做亏心事,会被吓到?” 咕咕~两人肚子沉闷的响声明显在抗议,刚刚还鼓着腮帮子瞪着大眼睛决一死战的两人有些无奈,林舜率先败下阵来,在坚持方面他认识张子朔三个月了,他铁心了要赌气自己肯定没好果子吃,所以他率先腼腆一笑,不再计较。 一手扔掉刚才的“武器”后,继续说道:“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张子朔本不想理睬,但是挨不住林舜拖拉推搡。 跟着林舜,张子朔来到了一家院子里,说是院子也就是一间破茅屋,然后空地上有口井。 张子朔刚想转头问,却突然被一桶水给浇上来,吓得他连退好几步,远处又听闻林舜那小子在嚣张的笑。张子朔刚要发火,却摸到一条毛巾。 “好好擦擦吧。你这样我怎么带你去吃好吃的。我先出去一会,待会给你带衣服回来。” 林舜把张子朔给推搡进屋,关上了门,自己蹑手蹑脚地快步出去。 林舜回来的时候怀里揣着一件稍显干净的灰色麻布衣衫,他脸色有些欣喜,好似很兴奋,回到院子轻手轻脚地进屋后终于将衣服抖落出来。 看着显得白净些了的张子朔一脸的震惊,林舜脸色藏不住的得意。 “这你哪来的?馍馍都吃不起你哪来的……”张子朔问的时候还觉得不可思议。 林舜撇撇嘴,说道:“速度速度,穿上,带你走。”张子朔只好照做,可惜地发现衣服还是大了些,下摆都要过膝,张子朔的裤子看着还算干净。现在整个人竟看着有些别样的气质,要是戴个书生帽,拿把折纸扇,还能冒充个儒雅书生,可能归于张子朔皮囊也好。 张子朔有些兴奋地拍拍这里,捏捏那里,还自顾自地转了两圈。林舜看着好笑,出门洗头擦脸将自己也拾掇干净了很多,然后就叫张子朔速度出来。 “我们去哪儿?”张子朔跟在林舜后面贼头贼脑。 林舜没有回答他,只是带着他东拐西逛,走过一个个小贩摊点,渐渐他们的叫卖声远去。绕过许多路后,突然传来旗鼓喧天般的鞭炮声和众人的喧闹声,林舜躲在围墙后看胡同内一家庭院深不知几许的院落门口,挂着的大红灯笼旁也没有人护守,而且门口巷道里多了不少桌子,上面好似放了不是盘子,但是隔得远也看不清切。 “这是哪?里面这么热闹?里面……” 他都没有回头便声色俱厉地打断说道:“别说话,我在观察。” 张子朔嘟哝了一声不再说话。食物的香味阵阵飘来,使得他不自觉地开始咽口水,他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肚子更加不听话了。 林舜还是紧紧地盯着门口的桌子,那里已经落座了几人,还有些人来来往往。他好似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在那四处张望,但是突然又有些迈不开步子,听到张子朔的动静无奈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自己肚子竟也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他下意识地勒紧了腰带,多出的布带都能再绕一圈了。 “林舜?怎么在这,过去,我们过去,没事,这个小兄弟是?”突然来的细小声音还是把林舜吓到,不过最近都被吓多也没啥反应了,只是有些木地回头。 果然是鲁厨,他是敖府的一个小厨师,之前托林舜帮过忙,所以也偶尔看照着林舜。这次也是之前他喊过林舜让他过来,可他找了几次林舜也没个正式回答,以至于到刚才他还一直找他。 林舜拉着鲁胖子走远了些,看了一眼张子朔,又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朋友,我一好兄弟,我能带他去吃么?我,我没事。” 鲁小厨笑得脸上肥肉乱颤,笑骂道:“说什么呢?林舜,一顿两顿饭我还是能做主的,只是那边坐偏点便可,我忙完就和你们一桌,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呵呵。” 林舜有些汗颜地摸了摸额头,也不推脱说道:“好好,张子朔,他是鲁厨,是这个府邸的厨师。” “叫我鲁胖就好,或者鲁小厨,都行都行。”鲁胖子看到张子朔仍然有些拘谨急忙率先说道,看到他点头招呼后也作罢,带着他们走去。 那一顿,两人蹲在角落里少有交谈,都在不为他人注意下努力多吃,用坚持不懈掩饰着狼吞虎咽,到鲁小厨来时,两人已然饱了七分,才渐渐话多起来。 那时候,林舜和张子朔在使劲填肚子的同时心里努力地记着那烧鹅的滋味。 非常努力,林舜和张子朔的搭话也只是不时地提醒他别弄脏他的衣服,他换来的、偷来的……林舜仰头一口烈酒冲淡思绪,瞥见张子朔撸起高高的袖子腾空衣服滑稽地够着吃东西的样子,心里还是苦笑,静静喝酒,听鲁胖扯着有的没的。 余辉洒下时,众人的宴席也已散去,林舜两人也早已溜走,鲁小厨唠嗑完又去里面忙了一阵后看到两人走便急忙跟上。 “拿着,你们拿着。他们还有夜席要筹备,我得快回去。”鲁小厨把他从厨房顺走的一只肥鹅裹到油纸包里塞到林舜怀里。 林舜轻轻抱了下他,也没说啥,缓缓向夕阳处走去,三人背影拉的很长,秋风吹起街道两旁枫树的黄叶,四处飘落。胖子回头走,向望着他的两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快回去,秋日寒意侵人。林舜望着胖子拐入胡同后抬头去看那飘舞的红黄枫叶,伫立了好一会,等到身边渐趋平静,才和张子朔慢慢往茅屋处走去。 远处徐慕枫在暗中树下阴影处一直观察着,被那右金卫踢了一脚,徐慕枫还是很不开心的,躺在槐树上休息了一整晚,醒来继续看那两个毛头小子。 “唉,人生乐,莫过少年无忧时啊。” 第三章 小兔崽子 时光荏苒,三年转瞬而逝,江湖庙堂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庙堂上倒是没有什么大的波动,新帝李牧仍然贯彻先帝的治理智慧,将一切打理的还算可以,出现的诸多磨难也在大官人刘能和先帝留下的众人能人帮助下一一度过,当然李牧也有他自己的一班子人,能人善任,权衡利弊仿佛是李牧天生的阴谋韬略,或者说是天赋。 江湖上发生的事却多了,作恶多端的青龙盟又死灰复燃,甚至有愈发蓬勃之势态。 祥瑞初年冬,被林虚渊林老前辈、南岳山剑宗南笛、刀客李阿飞率领武林各门派围剿的青龙盟,死伤无数,盟主龙且战死……没成想没到三年,竟又活跃了起来。如今又反响起讨伐青龙盟的声音,不过这次青龙盟好似更加强大,而由于林老一直在仙游,剑宗南笛深居南岳山不出,刀客李阿飞更是不知所踪,甚至传闻他在当年那战中已经死去。五大派一时间群龙无首,看着日益强大的青龙盟也不敢有所动作,渐渐令人谈虎色变的青龙盟又回来了。 发生那么多事的江湖便也不会在意,祥瑞四年冬,一个已经不是孩子的少年被带到了剑州名剑山庄,而带他的人正是林虚渊的得意弟子——剑痴李修鱼!而那个少年便是那在冀州街道努力存活的林舜。 在剑州这片古老的土地上随地一抓都是一个个佩剑的家伙,不管他是江湖中人还是市井小儿都会有着或好或坏的佩剑。而他们常是自诩剑客,或许这本就应了剑州这个地名。 以前剑州不叫剑州而是叫剑阁,其间以剑阁县为主体,极盛时期涵盖梓潼,江油等地。剑阁县有个名剑山庄,但凡天下喜剑之士无论文武都是向往着去那名剑山庄拜访一通的,甚至只是去沾下名气也是好的。至于这名剑山庄有什么引人之处江湖中人自是知晓,且不说那三位尊师级的剑宗大师,就以名剑山庄祭出湛卢这把天下名剑作为震庄古剑就没人敢不尊重的。 名剑山庄之所以叫名剑山庄是因为在此山庄的剑辈大多数纯粹的热爱剑道剑术的疯子,也不能说是疯子,比较痴于剑术罢了,在外人看来如此。最出名的就是剑痴李修鱼,虽然行走江湖不多,但就仅仅离城那剑仙一剑让整个江湖服服帖帖的。 山庄里的人到处搜集名剑消息以及剑谱等然后花重金或者其他条件交换到自己手中,然后交由山庄保管,当然他们也可能有着自己的私心但是毕竟在自己身边没有在山庄里安全。 譬如那把湛卢,传说为欧冶子为越王勾践所铸“越五剑”之一,湛卢剑在吴越争霸时,越王勾践战败,将湛卢剑作为贡品敬献给吴王阖闾,吴王视为国宝,终日佩带在身,后又落到楚国被楚昭王所得,春秋大乱楚国被灭后不知去向。没想到这把五大盖世名剑之首的古剑在剑州竟然重见天日,就这件事引得天下无数豪侠如过江之鲤争相来此,只为目睹名剑之风采,那日真可谓是万人空巷。那时还传出“湛卢见世,江山易主”抑或“武林大乱,江湖不得安宁”等的流言蜚语,当然这是后话了。 不止是湛卢剑,江湖上很多名剑都会被收集至山庄内,仿佛这就是名剑山庄的使命。不过那湛卢剑重见天日那天,山庄也真的是熙熙攘攘,人山人海。 ‘记得这是第一次来山庄时,老贾很自豪的对我这样说,呵呵呵。’ ‘但可惜的是那时我没到这山庄来,不知道那万人空巷的场景是怎样的。不然肯定能大饱眼福,看到很多高手。’林舜迷迷糊糊中这样想着。 ‘不过现在,嘿嘿,外面之人肯定羡慕我这剑痴李修鱼弟子的身份。唉,孰不知啊,苦中作乐,忙里偷闲啊。’ 林舜一侧身差点给翻下去,这才清醒了些,想起来自己是练剑偷懒跑到屋脊上休息来着,有些迷糊地差点睡着了。 ‘那些苦日子都怎么过来,才遇到的师父啊。’暖煦的阳光照晒下使得林舜不由得想起那些个烈日和落日下,三个人的嬉闹和离别。 “喂,小子,躺那干嘛呢,不怕你师父过来拎你啊。” 底下传来小声地呼喊。林舜虽然在迷糊中,但是一听声音他就知道是爱管闲事的酒鬼老贾。 林舜偷笑两声,静静装睡。 “我可是看见二庄主在四处找你啊,林舜,你确定你不理我?”老贾在下面佝偻着背有些气呼呼地说道。 林舜心里明知自己刚看到师父出庄去了,一时半会不回来就继续不理老贾。 午后的阳光还真是令人怠惰啊,林舜伸了一个懒腰偷瞄了一下屋下,却没见着熟悉的大黄牙老贾。 ‘咦??’林舜正疑惑着 “臭小子!又偷懒!” 林舜冷不防吃了一个栗子,抬头一看果然是糟老头老贾。林舜白了他一眼,转了个身不理他。 但是心里却想着老贾是自己来这名剑山庄除了师父第二个对自己莫名很熟稔的人,虽然是个糟老头,还是个酒鬼,还很色,还…… “起来,起来。小子,有酒么?”老贾直接一屁股坐在旁边,有些颤晃,“你神经啊,不选个庭院非要到屋檐屋脊上,我这老头还受你累。” 林舜暗自偷笑,往后一瞥,果然,老贾还是爬着那破梯子上来的。 被老头挤着烦了,林舜大吼一声,“干嘛,别挤我,没酒没酒。” 说完老贾真的安静下来了,过了一会林舜担心这老头会真的掉下去了又去眯眼偷看他,却看到他安静坐着。 “唉,你才来山庄半年,虽说你之前一直跟着二庄主在外面闭关修炼,不过也应该在外面见识见识。怎么像个乡巴佬一样啥都不知道啊。” “你扯啥呢?!有啥好玩的快说来听听!”林舜换了威严脸恐吓老贾。 没想到老贾软硬不吃,依然不说话。 林舜没法,从身后掏出一壶酒,又好似变魔术般变出一个碗。“好老贾,你就说吧,我是乡巴佬,我是乡巴佬还不成吗?” 老贾瞥见他拿出了酒便松了口,但是在争夺时就拿到了碗。林舜嚷嚷道:“你说个好玩的,我给你倒一碗,不好玩就不给倒。” 两人僵持了一会,见林舜毫无退步之色,叹了口气,伸伸手就默允了。 “要说这江湖最近最有趣的啊,还是那吴越两州间剑士的争锋,起因呢是……” 老贾吖了一口酒。神思恍惚,前言不搭后语的,林舜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了……说什么吴州张家剑士领头羊张一水带领着三十剑士因什么恩怨和越州的几个游侠剑士过不去了…… 好似在争夺着什么,林舜躺下后抬头望天看着已经没有那么强烈的阳光,想到:肯定是什么秘籍啊心法啊引起武林纷争了,真的是…… 不知道有不有趣,不过啊,我想总比我在这个名剑山庄里有意思吧,想我之前和师父出去游历了一次江湖,都没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人,那些有名的门派什么武当崆峒一个人都没见着……然后就回来了,就像准备去闯荡的侠士去菜市场买了酱油回了家,想想就是来气,本来以为师父总想着要锻炼一下自己呢,没成想他出去扔自己在客栈两柱香时间就打道回府了。 但我林舜是什么人,哪能就会乖乖呆着,果断出去晃荡,到底憋了三年,难得出行能不走走。不过也没碰到什么厉害的人就被火急火燎的师父给拎回来了。 老贾已经沉沉的眯起眼睛睡着了,林舜看了一眼后便也闭眼休憩了,翘着二郎腿,将身形摆摆正,毕竟屋脊并不是那么宽的。要不然老贾也不会接二连三地曾从这个地方摔落下去,然后被自己无情嘲笑。想到这儿林舜不免微微笑起来,又睁眼偷看一眼坐着仍摇摇晃晃却努力稳定身形的老贾,那样搞笑的样子。 老贾突然一个踉跄,就要摔下去。林舜左手瞬间出剑用未完全出鞘的剑背为其挡了一下,老贾一颤,转头向躺着出剑的林舜咧嘴一笑,露出少了一颗门牙的憨笑。 林舜白了他一眼。 老贾继续坐坐好,向林舜使了个眼色,林舜愈发白眼,帮老贾满上了酒。 林舜缠着老贾继续讲上次未讲完的湛卢神剑的事情。 老贾这次不是小口抿酒,而是仰头一饮而尽,然后露出十分狡诈阴险的表情,大笑道:“小子,哈哈,这可是极要机密,不是这区区一碗黄酒就能打发的,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对于酒可是很有要求的啊。” 林舜听到这句话气不打一处来,但是不管他怎么软磨硬泡,反正老贾喝完了。他就是不松口,只扯着一句这乃是名剑山庄的极要机密,就算你是首席大弟子我也不会告诉你的,况且你还打不过你师兄,甭想知道了。 “不知道就不知道,就喜欢吊人胃口,还拿我和师哥比较,他剑术那么高超,你这不是成心埋忒我么。”林舜撇撇嘴表示不屑。虽然不想就这样被老贾糊弄过去,但是好像对这死鬼没啥办法。 “哎,话也不能这么说,你们两各有各风格,不过说到底你剑术还是比不过你师兄,啊哈哈。”老贾自己呆想了会回头就来怼林舜一句。 林舜被他搞得有些无语,但自己还是想知道那把名剑后来怎么样了,过了一会还是腆着脸去问。 “老贾,那名剑后来到底怎么样了。你要知道我就我就……去那豪客酒肆,嘿嘿嘿”林舜本想激一下老贾,但一瞬间没想到要拿什么筹码,只得搬出豪客酒肆来压这个酒鬼,谁都知道老贾心仪那个丰乳肥臀的豪客酒肆的老板娘不是一天两天了。 林舜抽手晃了下自己的酒壶发现已经见底了,不免心生疼惜。 老贾吖了一口自己的葫芦酒,晃了下葫芦感叹道“臭小子,威胁我?你去豪客酒肆怎么着?你说,我就不说你能拿我怎地。”说着把葫芦别在腰间破破烂烂的衣衿上,迷迷糊糊的迷上眼不再搭理林舜。 林舜看着这软硬都不济的臭石头,顿生怒气。 “切,不就要喝酒么,要喝酒就直说你个老酒鬼,欺我入世未深就捞我便宜你个老鬼小心睡着了摔下去一命呜呼。到时候我会在你坟前给你倒杯酒敬你两杯。”林舜毒舌完几句就从飞檐上跳开了。 老贾眯着眼睛嘴角笑笑靠着檐角伸了伸懒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骂了一句 “小兔崽子” 第四章 剑阁有游龙 名剑山庄位处剑阁西南角凌洛峰上,分内外围庄,外庄低处山麓修以庭院,用以接客及弟子习剑。内庄在山腰林木隐蔽处,为众大弟子休憩和庄主各人所在之处。而山顶则是山庄藏剑和祭祀之处,一般无人踏足,也无法踏足。 而林舜刚便是从山麓的平洗池旁逃去山腰的庭院屋脊上偷懒了,那平洗池便是林舜一般练剑所在,是二师父剑痴李修鱼悟剑之处,取“平心洗性”之意。后来也只有林舜李天攸被李修鱼逼着在此习剑,其他师兄弟都是去外庄阔地空之谷下练剑的,山谷夹缝之处的大块阔地,大开大阖不易阻挡剑式流畅。 林舜几个踏步便飞下山去,待到了山脚下放缓了速度,猫着腰垫着脚慢慢踱到空之谷,贼头贼脑望了一下,师兄李天攸还在带领着众师弟练剑,总是基础那几式。林舜看了几眼便溜了。一身黑色素装,身形挺拔的李天攸装作没看见,笑了一下。 倏忽一瞬,林舜就又回来了“诺,我知道你喜欢河西道豪客酒肆的黄酒,有好十几里路呢,看我对你好不,现在能说了吧,老贾。” 林舜在老贾连边胡子茂密的耳根怂恿着。谁让自己在这名剑山庄除了师傅就最熟这个邋遢酒鬼呢,不过倒是也可以问问师兄,但是他太一本正经了想必这些八卦的事情不会告诉我的更何况是这样的大事,而且他那张扑克脸谁爱看谁看。 林舜如是想着,突然冷不丁的手中一滑,手中的酒坛早已在酒鬼手中并开始倒入他的心爱葫芦瓶里去了,盯着林舜奸诈地笑着。“不错不错,很香啊,是正宗的豪客酒肆的酒,有没有代我向他家老板娘问个好啊。” “你这死鬼,趁我不注意竟然偷酒!”林舜有点气急败坏,语气又突变嘲讽“没成想你不仅是个酒鬼,还是个大色鬼,其实你惦记的是酒肆那老板娘吧,下次带你去宜春苑逛逛要不解解馋?” “小兔崽子一天到晚脑袋瓜里不想着练功学剑净想些什么玩意,不怕被你师傅责罚啊。”老贾吧砸着嘴说,一脸陶醉于酒香世界的指责道,虽然两者很难放在一起,而老贾却是做到了,放荡地指责,低劣版的放浪形骸。 林舜扶额无语。 老贾倒完了一坛后直接抱着另一坛喝了,满满喝了一大口后说:“这里到河西道有十五里路吧,以前看你差不多我一个盹就回来了吧,今天我可是还眯了两次呢,路上遇到什么事了,还是轻功退步了?”说完这么多还打了个满意的饱嗝。 林舜撇撇嘴,“我路上看到师兄在和弟子们练剑,于是观摩了一会,太呆了剑式。不行,我果然是学不来师哥那种的剑法。再说你打个盹要多长时间啊,谁知道你到底会不会一觉睡到黄昏啊。” “还有不少,藏起来。”老贾慢慢起身,颤颤巍巍地就着扶梯下去了,完全不理会林舜。自顾自的藏酒去了。“得去干活了,是去打扫庭院呢还是去收拾什么来着,收拾什么啧啧啧怎么给忘了。”继而神神叨叨晃晃悠悠地走了。 “别摔着咯,师父来了记得喊我啊” 林舜目送着老贾颤颤巍巍地爬下长梯后又转头看天,心思又神游去了。 老贾也真是的,又没有人偷你的酒,这老酒鬼喝烂醉了如何,额……不管了。林舜想着立马释怀,在檐角上歇息起来。 想这老贾在这名剑山庄已经近三十载,庄内大大小小的事估计他都知道点,虽说是个不起眼的仆人,还邋遢嗜酒。不过为人实在地道,自己刚进山庄,人生地不熟,只有这个邋遢酒鬼一直不厌其烦地过来给自己介绍这唠叨那,俨然一副我是大管家的样子。 林舜在刚进来时,看着格局超然的山庄,空之谷的幽静天然,平洗池的波澜宁静,剑山的高耸入云,一切都吸引着年少的他。而那时就是老贾像个带头老大样牵着林舜这逛那走。林舜甚至在之前看到过老贾公然罢工,庄主也没说他什么,使得林舜还不免猜测这个老头是个隐藏的老大Boss,不过转念一想哪有老大这样陪一个毛头小子的,再说他就那怂样也能成老大的话,我还是天王老子呢,上次老贾上街买酒被一市井无赖为难了,他就在那站着缩着身子求饶,说大人不计小人过,最后竟然还请那无赖喝了二钱酒。要是我在早就一拳头呼上去了。 我是刚被二师父带过来的说我什么天资聪颖,若好好磨砺能成大器,成大器,成屁大器,我真不知道二师父是怎么看出我这种胸无大志的人会成大器的,成什么器,成溺器啊。不对,我这么诋毁我自己干嘛,二师父对我这么好,不该吐槽的不该吐槽的罪过罪过哦。不过自从我来到了名剑山庄练习了这么久自己也明显感受到了武功在精进。 唉,偷得浮生半日闲哦,希望二师父慢点找到这里来,再休息片载。 “二师哥,二师哥,起来了,怎么睡在这种地方。师父就在下面等你呢。”朦胧中的林舜感觉到有人在推搡他,还喊自己好像。眼前渐渐明朗,在夕阳下显得鲜明的轮廓很是小巧,五官倒是被阴影遮住了,但是隐约俊秀标致,但是毋庸置疑的是身材绝对是满分的,就在自己眼前的那被衣服线条勾勒出来的紧致轮廓看得林舜耳朵根有点红,再听着那细声的呼唤,肯定是自己的三师妹徐颖了,林舜忽而在意到师父在底下等着?浑身打一激灵便起身,没成想还看着林舜的徐颖没反应过来直接倒撞下去,说时迟那时快,林舜一翻身把徐颖接在手中,正想要装个帅气豪侠时不料脚下踩着板瓦滑了一下。林舜脸色大变,在空中极尽身形,想把自己倒在下面,摔地上时至少也是自己垫背不让师妹受伤,看师妹已经失色紧闭桃目不想看结局。 林舜在掉下去的几秒内脑子净是空白,眼角余光还瞥到众师弟在偷笑,师父脸色好像黑黑的反正是不太好,感觉离坚硬的地面越来越近,眼睛一闭,这次真的糗大了。 “要死要死,这次真的是落下笑柄了。那群臭小子看我出糗肯定得乐欢天。”林舜这样想着。 已经做好放弃挣扎时却感觉身体渐渐轻盈起来,仿佛是躺在筋斗云上的感觉。林舜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人像拎小鸡似的吊着拎起来,而且是单手抓住一只脚,无奈另一只脚不识相地就那样荡着十分之滑稽,没看到林舜摔倒的众师弟反倒笑得更是憋不住,忍俊不禁。而倒挂着的林舜看见师妹徐颖被搂腰小心地抱着,相比自己的境遇真是差了不知道多少个猴跟斗。本来是自己的英雄时刻现在成了这小子的,得看看是谁这么猖狂,林舜还宁愿摔都不想被你这样拎在手里,显得多没有面子。 正想着林舜疯狂得扭动着身体想挣脱这个手的束缚,抬头看看到底是谁。不料突然间那手一松,林舜立马摔得脸刹地面,后来想想真的是差点毁容了。林舜怒火中烧,一个鱼跃便起身,去寻那嚣张小儿呼他一拳头。 “师,师兄?”林舜看到放下手中搂着的徐颖的人,不敢造次起来。况且他还瞥到师父正在往这里走来,那脸色真的是仿佛跟包公一样。 “师兄师兄,快救我救我啊,帮我对师父说下啊。”林舜瞬间拉下脸来,像个小赖皮一样在向李天攸求情。 李天攸面无表情得看着林舜,缓缓吐出一句:“看你表现。”随即便走向师父,留下挺拔严峻的背影。 林舜心里是慌得不行啊,回头看到徐颖正在盯着自己看,才问道:“颖师妹没有伤着吧,望师妹包涵。”林舜假装十分严肃的道歉,这和他平时嘻嘻哈哈的形象反差太大弄得徐颖忍俊不禁,徐颖低眉拂袖说:“没伤着,要不是现在师父和大师兄在我肯定有你好看的,以后别再这样吓我了,唉,你看师哥正在和师父说些什么呢好像。” 林舜顺着徐颖目光望去正看见李天攸正和师父耳语,虽说不担心师兄坑自己,但是这样心里难免打鼓。不过看到徐颖笑了就不担心了。 “师父,弟子知错,望师父责罚。”林舜快步走上前准备负荆请罪,看到庄主大师父和三师父都来了,便更是恭敬,但是他们好像不插手只是在旁边看着二师父。 林舜迟迟等不到二师父落话,低着头作着揖想着这老头到底要干什么,不免抬头看了眼二师父,只见他正闭目冥想,发绺好像没有扎好,青丝垂至鬂间,两根眉毛比头发白的彻底,眼窝深陷,幸好是紧闭着双眼,看不到他凌厉的眼色,脸上竟是些岁月的痕迹,鼻梁上明显有道不浅但很短的伤疤,但估计是经过很多年了也只是痕迹了。旁边李天攸一点不着急的样子挂着副死脸跟木鱼似的事不关己。 “看够了么?” 突然而来的一句话让林舜吓了一大跳,立马回神。 “弟子不敢。”这次真的吓得低下头不看了,没想到这老头真的知道我在偷瞄他脸色,是不是他故意闭着眼的。 “林舜啊,在众弟子和三师父面前练套《绝心剑法》看看。”声音并不严肃但是让人很难抗拒。 “好,那就好好看!”林舜暗自嘟哝一句。 剑有游龙过空谷! 第五章 此剑不作舞,作绝心 林舜现在不知道二师父现在是看着自己还是怎样,反正自己是不敢抬头偷瞄他的,但是他真的不知道二师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有点懵。 这绝心剑法是师父独传给自己的,三年前他这样对自己说,“林舜,除了每天锤炼身体,锻炼基本功,我只传你一套剑法,而且这世上明其精髓不过三人。不可轻易使出。” 现在又要我当众演示,你是几个意思嘛,就算我现在乱舞一通师弟们也不知道啊,就像当初那些杂皮招式,你是叫我瞎打一通么考验我是不是很机智对吧?林舜心里千万羊驼崩腾而过,忐忑不安。 林舜呆立在那迟迟不动,直到二师父喝了一声“还不快去?!”吓得他立马拔剑跃步几丈之外,远远地向各师父作了揖了之后便开始演练起招式起来。 众师兄弟们也悉悉索索地凑上前去,想看那来了山庄一直不曾露面的剑痴关门弟子,到底是怎样一份修为。里面不乏看热闹和心里不屑一顾,冷嘲热讽的,说着无非是林舜凭什么能当那无人不向往的剑痴的唯一弟子,他还一直偷懒睡觉,不过这样心思的毕竟是极少数,能进名剑山庄修行的对于他们已经很满足了。 绝心剑法·第一式剑锋无形! 林舜在心中默念出剑法,剑便出鞘寒光一闪,逼得几丈外众人都几分心悸,他们明显都是感受到了杀意的。这样在演示中剑刚出鞘时就能表现出如此磅礴的杀意的着实少见。 绝心剑法就是带着绝对的杀意去对决,没有丝毫的心情感情,没有对对手将死的同情抑或自己将死的恐惧,甚至没有对自己杀心的悲叹,只有纯粹的杀意。剑锋无形,林舜虽然只演示了仅仅几招,但是众人眼睛便有些缭乱了,剑花和剑圈都随意洒脱,像泼墨画一般肆意挥洒,导致在众人眼中看到的都是那柄利剑的残影。 场上看到剑身的人就没有三成,看到剑锋的人就更寥寥无几了。方圆通大弟子方且行眯着眼睛,眼神晦暗,紧紧盯着远处的飘舞的林舜。这一式十招中林舜和剑已几乎融为一体。但是他能看清,虽然能看清,他知晓这样的剑法实在能算是顶尖,对于身体的要求非常之高,不知林师弟是否入韧身境没…… 而正当林舜准备施展出第二式时,瞬间一个身形跃入剑圈内挑起自己的剑,看见那把寒光的剑林舜猛地一惊,那是师父的承影剑。定睛一看果然是二师父在和自己交手,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询问和话语的时间,只是剑锋的交接,火光的碰撞。但是林舜发现自己的第二式仿佛被师父的剑招封印了似的,就是施展不出来,因为自己的剑招已经跟着师父走了,没有了自己的套路。 林舜现在心里崩腾过的不只是羊驼了,而是动物大迁徙了,你让我给他们展示剑法,现在你把我打成这样,我特么一招都施展不出来。你倒是不要挡我的剑啊,你倒是……林舜没有办法,剑式已经变得僵硬和缓慢,而且随时就要撑不下去被师父给挑飞,可能师父太清楚绝心剑法,也可能林舜还没有把那剑法变成真正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在脑海中大倒苦水疯狂吐槽却又闪过很多东西的林舜突然猛地一跃步到几丈之外。 林舜有些疑惑而震惊地望向逆着夕阳霞光的师父,阳光把师父的影子拉的很长,师兄弟们在更远处小声议论着什么,站在稍后如木桩子的李天攸面无表情地走向师父,徐颖一脸担心的样子望着这里。 林舜后撤是因为感受到一股强大到让他窒息的杀意,这让他断了脑子里的一切思想,没等大脑发出逃离的指令,身体已经自动后翻撤离了。可能自己是对于这种感觉的敏感,或者说是那股杀意实在是太暴露无遗了。 而当他发现这股杀意来自二师父时更加惊诧,现在那老头在几丈外背剑看着自己,但是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估计师弟们看到的只是林舜突然犯怂了,因为他知道真正的高手是可以控制自己的杀意的,比如只让目标发现自己的杀意甚至任何一个人都不在意到。 师父他要……要杀我? 林舜很清晰那股杀意不是开玩笑的,而是实实在在如果自己不注意就会被干掉的杀心。 “李师弟,你这又是何必呢?”在旁边看得明白的庄主大师父方震巍笑颜劝到,说着便慢步走过来。三师父方圆通也大腹便便地摇摆过来,笑意盈盈的,身后跟着他的方且行等三大弟子和众多师弟。 林舜冷静了些还是呆立在那,直到方震巍喊了一声“林师弟,快过来。”才缓过神走向师父众人。 “弟子林舜给大师父,三师父行礼。”虽说平常都是二师父带的自己,但是对于大师父和三师父基本的礼仪不能丢了,不然肯定会被别人闲话成不尊师长的,虽然自己对于这种别人的评价向来是不太在意的。但师父说过这样的话,公众场面下最好还是如此。 “免了免了,别太拘束,你也不是个拘束的人,林师弟。”方震巍笑笑颤颤的说道,听起来好像很了解林舜的性格。林舜稍放松了些,向庄主灿烂一笑,大师父便是名剑山庄的庄主,江湖上出了名的脾气好,但是脾气好不意味着好欺负,相反,作为名剑山庄的庄主,在外收得的都是尊重和敬意,他也都从来笑嘻嘻地回应,就像他现在的表情一样。 林舜末了又瞥了三师父一眼。方圆通在旁边板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他平常都这样,跟大师兄一个样扑克残念脸。不同的是师哥兄形还瘦削,再加上五官也俊秀,看上去还像个高冷男神样。 三师父却是这么胖的人,照一般来讲嘛胖的人都是些慈眉善目心宽体胖的人,而方圆通就是和你反着来,就是要残念体现在脸上,搞得好像见着的人都欠他十万两银子一样,这使得他方且行等弟子也对于三师父的性格十分芥蒂,但终究做了这么多年的徒弟倒也习惯。简单来说方圆通和大师哥的区别就是,大师哥是J,方圆通是K,相同就是两个都是黑桃,整日黑线。 方震巍收起笑闹脸色,转头问李修鱼,“李师弟,怎么了,怎么突然间对爱徒如此待遇,不至于的。”对了,林舜二师父便是李修鱼,至于为什么和大师父和三师父同姓,好像是因为,方震巍和方圆通是兄弟,而那时和李修鱼同时拜入逍遥散人林虚渊门下,林老根据他们年龄大小就让他们成了这样的师兄弟。 如今林老早已隐退,而其三大弟子在武功上都颇有建树,特别是在剑术上的成就放眼整个武林能超过的不出一只手。再说现在还建立了名剑山庄,山顶阁内收藏名剑无数,有了湛卢神剑的坐庄,更是声名鹊起。再加上庄内弟子又一直秉承行侠仗义的庄门规条,在江湖上名声较好。 武林中很多名门正派例如很多武当弟子,江湖侠客都是倾心而往之。 李修鱼平常对于林舜还是很严厉的,但是林舜能很明显的感受到这份严厉中有着希望自己成龙的那份急切和愿望。 “林舜,你刚才为何避之?”李修鱼缓缓问道,眼光突然凌厉起来,直逼林舜而去。 林舜这次反而是毫不畏惧,其一是当然是妈的你这么浓重的杀意我要是不避开不是真要死在你剑下了么,其二是林舜清晰的知道如果师父真是要下杀手肯定是让自己感受不到一点杀心的,所以说师父只是想试验自己,但是目的是什么,林舜真的是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先是让自己演练绝心剑法,然后又抱着这么大的杀意来阻我练剑。 “徒儿只是忘了如何施展下招剑式?”林舜回答的很是巧妙。 李修鱼本来就颀长的身影在夕阳的照耀下被拉的愈发的长,李修鱼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但是也没有追问下去。 “看来你最近没有专心练习剑法啊,你完全没有抱着完全的绝心来战斗,放下对死亡的恐惧你做到了么?”李修鱼在众弟子面前大声斥责着林舜。 代替却是令人猝不及防的训斥,简直吓了林舜一大跳,在场的众弟子也心惊肉跳了一番,之前只知李修鱼的剑术造诣是有可能比庄主大师父都更上一层的,但是由于很少见到,便不甚了解,诸多向往的心思往往是在对于不了解的人存在的。 李修鱼怒目圆睁,看似动了真怒气,说道:“此剑法可忘?此剑可作舞?林舜,你给我记着,此剑法作绝心,是杀人之剑,也是救人之剑,懒散像这样如何能做到放下一切去习剑?” 林舜噤若寒蝉,心里有些不可言状的情绪,对于师父这样反常的举动言语也明了几分深层的含义,同时却也莫名能体会到师父的感情,缓了许久,终于还是郑重地认错。 “弟子剑术不精,觉悟不够。弟子知错,不再偷懒。”林舜恭恭敬敬。 李修鱼收了脸色,不再看向林舜,负剑身后,语气仍有些悲怆地缓缓说道:“此剑不作舞,作绝心呐。” 第六章 名剑山庄师门 在场的人包括林舜、甚至方圆通等人都不知为何突然间李修鱼为何如此感伤,但是方震巍却是细微地察觉了些什么,但是他也只是微微瞥向霞光下面目模糊的李修鱼,不言语。 脸色永远凝重的方圆通心里有些感叹李师弟的严厉教导了,就是那林舜刚才仅演示了绝心剑法第一式 就很明显地看出已经达到了一定的境界,林舜应该已经在一阶中品的瓶颈了,可能他自己都没有自知,可能遇着机遇一不小心就能入四境了。这样的话,山庄除了方震巍的大弟子木晓轩曾有这样的天才入境速度,就只有这个如今江湖上仍名不见经传的林舜了。这可着实惊讶了方圆通,他深知韧身境不同于更上面的万象、无尘,韧身是慢慢积累而成的,一定得是锤炼而成的,或者说是对你所仰仗的武学无限了解和契合的。很明显的,林舜对于这套所谓的绝心剑法已经有了一定的认识,可能还没有化为自己的东西,但是对他的身体,对他的境界是大有裨益的。 没想到李修鱼还说林舜没有完全的觉悟,不知道平时到底这个弟子在怎样的强度和决心下修炼自己的,李师弟曾说过他是个剑术的奇才,但是很明显要是奇才再加上这样强度的身体精神修炼,日后必成大器。方圆通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们,除了方且行和穆乐一言不发,神色凝重外,其他还在叽叽喳喳小声议论着什么。他盯了一会方且行似乎想从他脸上发现些什么,但最终又放弃转头了。 众师弟反正是看得目瞪口呆,在他们眼里那绝心剑法的第一式那十招早已把他们惊讶到了,这和自己练的完全不是一个剑嘛,剧本不一样吧!到底是二师父的关门弟子,没想到这样还没有达到要求,之前的暗讽和羡慕竟也带着一点同情的色彩。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方且行此时眉关紧锁,看到这个比自己入庄晚这么多的年轻人在剑术上的修为竟然有这么高,那十招虽说很是快速,但是也不是自己练不出类似的剑式,像那招长虹贯日,本觉得自己类似的剑式也是兼具气势与速度,但是看到林舜比自己凌厉不知道多少,也许没有那么有气势什么的,但是包含着凛冽的杀意,抱着必杀的决心。这使得方且行不得不很重视这个奇特的晚辈弟子,虽然平常自己仗着是三师父的大弟子很是孤傲,把很多师弟师妹不放在眼里,但他明显感受到这个林舜不一样。眉头紧蹙的他仿佛感受到一束目光投向他,抬头看去,却只有师父胖胖的侧脸。 此时方震巍心里想的估计和方圆通差不多,都是对这个林舜感到惊诧,还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不过他仍是笑嘻嘻的。 “知错那还不抓紧练习,还在那飞檐上整天偷懒!?”李修鱼语气中好像很有愤怒的成分。 林舜这就感觉老头不对劲了,这要平时不就休息了会么。最多自己被罚做体能训练在加上剑术的操练,嘴巴上的教导是比较少的这老头子,今天这是怎么了,遇到啥不顺心的事了?还是说……演的? “是,弟子谨遵教诲。”林舜也甭管是不是到底为何,嘴上立马毕恭毕敬地回答了。 “算了算了,李师弟,你对林舜是要有多严格啊,劳逸结合嘛事半功倍。”方震巍笑声笑语。 “众弟子看到没有,听到没有,要严厉要求自己,不要让自己懈怠,不然你们怎么对得起名剑山庄这块响彻江湖的招牌。”方震巍转了语气严厉的大声说道,“现在都散了吧。”随即就遣散了各众弟子。到这份上,方震巍也知道李修鱼的意思,瞥向方圆通,也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 弟子们渐渐散去,方且行等人也先行告辞了。“师兄,没事师弟先行一步了。”李修鱼对方震巍作揖,语气平淡如水。 方震巍轻轻颔首。 林舜,徐颖等人随着李修鱼在夕阳的余辉下慢慢离去。 方圆通遣了方且行等人,自己却不走。 “怎么了师弟,还有事么?”方震巍收起嬉笑的平常脸色。虽说两人是兄弟,但是这样做师兄弟久了,也叫习惯了。 “师哥,木晓轩还没有回来么?他们几个出去有半载了吧,还是没有找到么?”李圆通声音变得阴沉,又透露出担心急躁的感觉。这也没办法,大师父的首席弟子去了半载还没有完成任务,真的是很令人担心。 方震巍何尝不急,但是他又不好脱身庄内,“我相信木晓轩他们的能力,近日来木晓轩的飞鸽传书让这件事变得相当棘手和复杂,不容乐观。因为木晓轩信上提到一个名字。唉,我恐怕他们束手无策啊”方震巍无奈叹气。 “是谁?”方圆通眉头愈紧,小心问道。 方震巍转头看向那只剩半个的红日。 “是我们的师父啊,逍遥散人林虚渊!”方震巍目光如炬,只是盯着那夕阳不眨眼,仿佛要从中看出什么来。远方连绵的山峰一点一点吞食着它,彩霞不屈地绽放着自己的华彩。 “你说什么?师父不是早已不问世事了么,去江湖游历去了么?再说他也不在乎什么神剑啊,像他那样清心寡欲的人。”方圆通着实被惊诧到,估计还是很不相信盗走湛卢的幕后指使是林虚渊。 “你我都心照不宣,湛卢还能称得上是神剑么?近一千年的暗无天日,要说还锋利无比,光彩夺目必是不可能,甚至是否能用作剑使都难说,湛卢真实的价值在于那份无人知晓的宝藏……如今又早已不在山庄……”方震巍低声吐字,毕竟几乎无人知晓他所说的惊天秘密。 湛卢早在半年前就已被盗走,那时坊间还传着流言说:湛卢现,江湖朝堂必血溅。再加上前有段时间风言风语的说什么皇宫被闯了,什么东西被偷了,现在湛卢神剑也被偷了,坊间到处传要出事的传闻,说书老瞎子也是添油加醋、捕风捉影任意发挥……不过随着时间过去,毕竟没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所以也渐渐被掩盖了。 那时说什么湛卢乃是一把君主之剑,就算现在暂在名剑山庄,但是肯定不会一直在的。那谣言是谁放出的已无人知晓,但是不出多久方震巍发现那把湛卢真的被盗,而且剑阁的一切却出人意料的完善,就像从未有人踏足,但那柄早已没有那么锋利的古剑就那样消失了……诡异的很。从那时庄主方震巍又派出了大弟子木晓轩等人去追寻线索,同时封锁消息,除了木晓轩和方圆通以及李修鱼知道之外,庄内众人皆是不然情况。 方震巍盯着方圆通继续说了下去:“他是清心寡欲,你扪心自问你做得到清心寡欲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做的那些勾当,虽然表面粉饰的很是堂皇,内地里我们夺取那些名剑的手段可是并没有那么正人君子啊。江湖上的人对于我们名剑山庄的人褒过于贬的占多数,但是你想想里面有多少是我们做的坏事青龙盟背的黑锅,只是世人不知道罢了,他们不知道,你心里还不清楚么?” 方圆通沉默不说话,心里却是清明的很,因为毕竟很多事情都是自己主刀的。 “那老头想必知道我们这么几年并不安分,他对于我们的做法是嗤之以鼻,所以早早抛了事冠以名江湖游历,恐怕近几年的那些阻力不少是来自于他的。” 方圆通被说的心里着实颤了一下,动了动肥胖的身子,断续道“师哥,那李修鱼我怎么感觉也有问题,还有那个毛头小子林舜年纪轻轻就能把绝心剑法练至如此境界啊。”方圆通说话有个特点,就是断断续续的,而且含糊不清,好像是嘴巴含了什么一样。听的让人很难受。 但是方震巍好歹是习惯了,要不然遇到个急躁脾气的还不得一巴掌扇上去问问:“你丫的能不能说话利索点,啊?!” “唉,你这就不用疑神疑鬼的了,二师弟他本就这样,不醉心于名剑,只是修炼自身,他对于我们的做法不太关心的,从我认识他那一刻就是这样的,置身事外,置世上所有之事于身外,只是对于剑法迷恋。世人多以为名剑山庄内都是剑痴,又何知李师弟这样的剑痴有多难得,所以当时林老头把绝心剑法教给了他,我想只有他练得成,想想还是有点不甘的啊,无奈我们修为不够,所以那样的事情还是算了吧,不享受世间的纸醉金迷,灯红酒绿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整天对着剑发痴傻会傻的!师弟。”方震巍不知觉说了这么多。 方震巍缓了一会,看向即将落下的夕阳说道:“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除了木晓轩的消息,我却又得到另一条关于林虚渊的消息,极为隐蔽和重要。” 方圆通好像询有问的意思,两颊的肥肉颤了一下,但终究是没有出声。 “林老当年和剑宗南笛,刀法大家李阿飞连同武林各门派讨伐青龙盟的时候,他曾受过重伤,后又被剑道后起之秀楼近遥盯上,问了一剑,我看林虚渊已经不再有当年挥袖断江的剑仙风范了。” 残阳落尽,天色暗了下来。 “那师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我让方且行他们去帮木晓轩一把。”方圆通提了个很蠢的建议,话越说越断。 方震巍摇摇头“你以为多了方且行,林老头就应付不了了?还有方且行又不傻,我们不告诉他任务内容,他会很猜疑的,木晓轩瞒过他自己的师弟们就蛮麻烦了。我想我们两得去拜访一下我们的老师父了,呵呵呵。” 残阳需待旭辉没,片云何必争相斡 沉寂不晓奈为何,逍遥世间岂不乐 方震巍高声吟着诗离去,留下在无边黑暗里的方圆通暗暗揣摩。 第七章 风云诡谲 夜幕降临,林舜等人和师父李修鱼一起吃饭,整个餐桌上除了杯盘匙碗的轻碰声几乎没有额外的声音。林舜徐颖等人也都习惯这样别致的安静,可能别人在吃饭时是闲暇的息憩时间,在饭桌上说说这扯扯那,但是李修鱼和李天攸就好像很不习惯别人这样。 林舜当初还是很不适应,觉得这样吃饭一点意思都没有,吃饭嘛就是要热热闹闹的聊聊八卦对吧!他甚至时常想起和张子朔蹲在街道边边啃包子,边欣赏路上偶尔走过的美女大侠。 然而没几天林舜就坚持不下去和李修鱼他们“同流合污”了,因为对着两张残念脸实在是挑不出任何话题,而师妹徐颖总是很听话,师父说的就是规矩就得遵从,然后也是细嚼慢咽对林舜不理不睬。 现在林舜吃饭就吃饭,只想消灭掉眼前的食物,填饱自己的肚子。李修鱼和李天攸对于林舜的狼吞虎咽早已习惯,视而不见。徐颖看到每每都是要细声笑几下的。 三人不一会便结束了晚饭。 “师父,您早日歇息,徒儿告退。”语调还是很冷的李天攸立即向师父请了安。徐颖林舜也立马道安,林舜正想和徐颖师妹一起走的时候,被师父一口喊下“林舜,你留下,你两先走吧,我和林舜有几句话要说。” 林舜暗叫不好,这老头子又要搞什么幺蛾子。眼看着李天攸和徐颖要走,林舜和徐颖挤眉弄眼意思帮自己说说让自己也退了算了。徐颖咧开着嘴笑着对李修鱼说:“师父,这么晚了你别累着了。” 李修鱼颔首,轻挥衣袖。徐颖走过林舜旁边拉着眼睑做了个鬼脸。林舜气不打一处来,真的是……这师妹越来越调皮了,都桃李的人了。虽然自己不比她大几岁好像没什么资格说她毕竟自己也很鬼马。 “你知道我为何留你下来?”李修鱼竟带着笑意问林舜。 林舜抬头看了看老头感觉这笑意渗得慌,就差浑身打一激灵了。然而还是拱手作了个揖,老实回答:“徒儿不知。” “哎,现在就不用拘束礼节了,我想说你今天白日表现还算不错的。我本就想给师兄和弟子们看看我所称赞的林舜到底是不是有那份资质,现在看来勉强……勉强及格。”李修鱼背手闲步走到堂前。月光洒下一片,竹枝花草仿佛都镀上了银霜,李修鱼的两鬓也更显银白了。明明还没有过半百年纪的人,现在竟然显得有点沧桑。 “师父?”林舜在后跟着,感觉接下来师父有什么事情要对自己说。 “林舜啊,你可知道逍遥散人?”李修鱼抬头望月,身影有点单薄。 林舜歪头想了想,“好像是叫林虚渊,江湖上很有名的一个老头好像,欸,怎么了师父。”林舜对于这个逍遥散人的传闻只是听说,好像都很传奇。 “他是我的师父。”李修鱼叹了一口气。 但是林舜不知道他为什么哀叹,难道这什么散人仙去了? “师父的师父?那不就是我的师公嘛?听说他还很厉害的样子,是不是要去拜谒啊?”林舜观察着李修鱼的表情,本来略带顽皮的语气也慢慢严肃下来,因为听闻李修鱼那声哀叹时有点惋惜和悲伤。 李修鱼道:“林舜啊,你现在还一直在庄内多,江湖上的事情你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其实你也应该去历练历练。” “怎么又说我了,不是说那逍遥散人么?”林舜心里其实对于江湖武林的事情很是好奇和关注,无奈天天在这名剑山庄内学习武艺,也没有好好出去。 “对呀对呀,其实我应该出去历练。”听到师父这样说,林舜立马应口。 “你知道我们名剑山庄在江湖属是善是恶?”李修鱼转过头来问林舜。 这样看,李修鱼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习剑高人风范,修身整洁的长衫,看上去人有点单薄,会被风吹走的样子。 “虽然我不太行走江湖,但是我上次在集市啊,街上啊,愚蠢地报了自己名号,别人嗤之以鼻不相信我是名剑山庄的人之时却也是带有十分尊敬的语气谈论着的。而且听到的也大多数是褒赞溢美之词啊,所以我想应当是善的吧。”林舜有点懵,不知道师父问这话的含义何在,难道名剑山庄并不是他所认知的那样的? “先别急,那我再问你,那青龙盟是善是恶啊?”李修鱼转了个语调。 “青龙盟当然是江湖第一大恶门帮派了啊……” “为何回答如此迅速?”李修鱼转头盯着他的眼睛,让林舜有种猝不及防的紧张。林舜迅速回答道:“因为外面的人都这样说啊,江湖上武林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你遇到过其中的人么?”李修鱼问题刁钻又奇怪。 林舜怔了一下又立马摇摇头。 李修鱼没有继续说下去,林舜还想着辩驳:“我想,就算我没有见过其中的人,但是既然江湖上有如此多的人这样说,也传说着青龙盟各种邪恶诡谲、残忍不堪的事迹……不可能都是空穴来风的。” “这点我不否认,但是你必须要有自己认知,无论以后到底遇到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状况,你要有自己的判断并且相信它。”李修鱼缓缓说道,其实他带了这个徒弟三年,再加上得知林舜在冀州的境遇,他是比较相信他是有自我和对整个世界的认知的,只是可能他对‘江湖’的这份向往太过强烈,李修鱼怕他会迷失了方向。 “不会的,我知道的。”林舜有些莫名其妙地回答了一句,不过正好猜中了李修鱼心中所担心的,李修鱼睁开眼睛回头看他,林舜竟笑得很灿烂,一副不怕事的样子,想到自己从没有像白天这么凶他,又急忙转头抬头望向那皎洁的月亮,眨巴两下眼睛,心想这孩子估摸是真的长大了。 “唉。”李修鱼又叹了口气。 林舜心想师父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变得看上去这么灰心低迷的样子,在记忆里李修鱼除了每天几乎每时每刻都和他的承影剑相陪,还有就是出去游历游历,性格还是蛮向上的。还有基本上他的情绪就一直是波澜不惊,淡然处世的。当然这是自己的认识。世人的认识更是单浅,就是以为他是十足的剑痴,但是说实话这其实和自己的认识其实并没有太大差距,甚至连和师父有这么多年交情的大师父他们也只是知道李修鱼是个剑痴罢了。 “其实在我出去也经常去了解江湖上的事情,而且因为某些特殊渠道会比一般人了解的更为透彻,然后免不了接触到一些所谓的黑幕。这个世界啊,并不是就眼前那么简单的。”李修鱼莫名慨叹起来。 林舜不说话,静静听着。天突然暗的厉害,林舜抬头一看,一整片乌云遮住了月亮,风不大,那云就过的很慢。庭前的光亮少了很多,堂内的温柔灯光便显得重要起来,照到了李修鱼的脚后跟那片。 “林舜啊,你相信师父么?如果我无法保护你,你会怨我么?”李修鱼语气竟然变得很温和。这让林舜有点始料未及。突然感觉有大事发生。 “师父?到底怎么了?”林舜忽略问题直接提问,在关键问题上他不是个磨磨唧唧,抓不住重点的人。 “没什么,到时候你肯定自会知晓。”李修鱼难得的含糊,而目光中对于上面的疑问好像还是想得到个答案。 “我会相信师父的,无论发生什么事。当然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也不会埋怨师父的,十四岁那年被带入内庄时我便如此想了。”林舜语气不再顽皮嬉笑,代之的是相当的真诚。 过了一会,林舜见师父没什么反应,终于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好奇心,小心问道:“师父,到底怎么了?” “没事,你休息去吧。”李修鱼背对着林舜,眼神坚毅。 “放心了,现在我们暂时没有什么危险,况且还有你师父我在呢,我在逍遥散人面前可是立下誓要把你培养成一代剑豪的。”李修鱼又开始说这个,仿佛他的使命感很是艰巨,“回房休息去吧。” “是,师父。”林舜知道接下来没啥事了,但是回去路上心里还是很疑惑,自己虽然来名剑山庄的时间不长,但是所遇到的人也并不像是内心诡谲的城府小人什么的。林舜抬头望月,发现乌云也穿过了。 “今晚上是轮新月啊。”林舜内心叹了一句。 夜江雾里阔,新月迥中明。 林舜突然想起南朝陈阴铿《五洲夜发》的这句诗来,摇摇头发现有点莫名其妙了。怎么自己突然多了书生气息了,远方传来一声鸦鸣,有点凄厉,打断了林舜的思绪。 林舜回到卧房中,躺了一会竟发现自己丝毫没有睡意,可能是白日真的偷懒过多,没以前那样累了。 一个鱼跃抽出佩剑便出了房门,在月光阴暗,竹林半掩之处习起剑法来。林舜其实很刻苦,总是在别人看不到的时间,一个人真的非常努力的在练习剑法,毕竟自己年少时被欺负的经历使得他发誓以后要变强去保护别人。 一套绝心剑法施展完,肩襟已微微湿了,林舜胡乱一擦一个腾跃到自己卧房的屋顶上。林舜卧房顶不似那种飞檐的薄脊,而是有一块空地,上有一张小桌,四周都是杂草和酒坛子,每当林舜心情不好或者心情很好的时候他就来到这里,或畅快或抑郁地喝酒,譬如现在,不过林舜觉得现在的心情两者都不是,只是想起来小时的一些事情。 月光洒在破旧的小桌上,坑坑洼洼的显示着岁月的痕迹,林舜给自己斟了一碗烈酒,仰头便喝,浓烈的酒精直冲大脑,一阵通明。 林舜呼出一口浊气,又倒了一碗酒,推至木桌对面,挣脱乌云后的新月洒出一片温柔的月光,正好倒映在酒碗内,闪闪发光。 “张子朔,你到底在哪里?在做着什么?是否也能仰望到这弯新月。” 第八章 逍遥散人 三月伊始,姑苏城正值桃花盛开。吴州享天下桃月盛名,三月桃花粉面羞。各路文人雅客更是汇集于此吟诗作赋,好不热闹。贩夫俗子们也都在街上声不绝耳地奋力叫卖着,形形色色的游客更是络绎不绝。整个吴州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果然吴州就是繁华热闹啊,不像那幽州冷清凛然,兖州就更不用说了,我这老骨头上受不了那样的天气咯,还是这里暖意洋洋,晒的我一把老骨头都要酥掉咯。”说话的老头吖了口茶,浑身散发着懒散的气息,就卧在躺椅中,晒着太阳特别爽的样子。 “欸,这茶是毛尖新茶么,很不错啊。南驿茶社,恩,不错。听说这里有历史前八景之一——‘南市晓烟’,有幸能看到该是多好,可怜我这一把白胡子,年纪真是大了。”看上去不到六旬的老头眯着眼竟然在感叹自己的年纪了。 身旁一个好似是服侍的女子接话到“老头子,这倒不至于,我看你这样的就是老不死。” 老头爽朗地放声大笑,丝毫不在意女子的不礼貌,而是很开心,一向寡言少语、脸色清冷的念泷竟然会如此调皮地开玩笑。其实想来,念泷才是二十刚出头的女孩,从小照顾林舜,把他当弟弟看待,不过林舜幼年时念泷便因为一些事情离开了他,去汴京向伟大占卜师神乐婆婆学习巫术。三年前听闻林虚渊被种入‘黑妖’所以又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一直陪着林虚渊,时刻关注着他,不让黑妖过度侵蚀他。 女子一身云英紫裙,款式竟然是唐代复古的“留仙裙”,外套了一件洁白的轻纱把玲珑的身段傲人的显现出来。光是这身材,增之一分则太肥,减之一分则太瘦。苗条而不瘦骨嶙峋,丰满而不肥胖笨重。就算是那江南顶级美女也不出其二,可以和那京都银香苑那花魁媲美。及腰的长发被风吹起更是撩人,头上几乎没有装饰,就是淡紫的丝带,小巧的系着一缕秀发。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眉如翠羽,腰若束素。目光纯洁似水,在对着老头讲话的时候却带着几分狡黠。 茶楼内众人大多都是见多识广之人,此时也不免经不住地瞥。连倒茶的小二也看得那叫一个目光如炬啊,差点把那毛尖新茶给泼洒出去。 此时老头在茶楼上向下望去,长街上繁华似锦,这使得人很容易沉溺于这样的一种安逸中。不经意间抖落了下右手,袖间有浩气鼓荡又瞬间安静下来,林虚渊快速瞥向念泷,又若无其事地眺望远方。 江南同里,姑苏古镇,旧时被称为“富土”,唐初改为“铜里”,宋时好像才叫的“同里”。同里位于太湖之畔,古运河之东,四面临水,八湖相抱,由四十九座桥连接,网状河流将整个古镇分割成七个岛。古镇内家家临水,户户通舟。真是个江南好去处。 “走!跟我去逛逛,别委屈了自己。”老头泯了最后一口茶,便站起身来。身形竟然很瘦削清高,一身长衫十分贴身。老头睁开刚才眯了许久的眼睛,竟然很是炯炯有神,眼洞很深邃,脸上皱纹还是很多显示着岁月的痕迹。 老头顺手将茶杯一弹,力度竟然正正好,就落在茶桌的边缘,还没碰到其他的杯子。这老头强迫症么,旁边的小二不免这样想着,因为只有在桌子边缘一排杯子序列排着,同时也慨叹这老头肯定不是一般人,看过很多人物的小二也很有眼力。小二立马笑颜欢送老头出门,最后还不忘死死盯了眼那奇美女子。 “念泷啊,你想去哪,老头带你去。”老头下了楼在大街上摇摇摆摆,大声问着。 那名叫念泷的女子清笑一声,“你还以为我还是小孩么,还用得着你带来带去么。”顺手买了根冰糖葫芦就享受起来。这样看起来显得女子少了好几分高冷气质,有点邻家女孩的调皮样。念泷想来三年间林舜不用过冀州的苦难生活,心情是一天比一天愉悦,不免跳脱。 一阵微风吹起裙边碎花,小褶使得裙子更有韵味,不过但是到底是穿的人才是重点啊。念泷心情很好,不仅是不久后兴许能见到林舜,还有林虚渊右臂的‘黑妖’也稳定很多,甚至藏袖能不见,林虚渊也看着‘年轻’不少。这使得她心里没有那么大负担,少了几分在神坛时的清冷。 路上的人都投来奇异的目光,主要是对于念泷的艳羡眼光或者是如狼似虎的一些眼神,但是念泷却好像毫不在意。高手很容易会看出那个老头才是真正不一般的人,看似衰老的身躯,但是走路都很轻盈,而且不是刻意的那种轻盈,只是看上去就是他如果用力一跃的话能跳很高,那就是内功和轻功很了不得的人。但是老人隐藏的很好。 “去吃点好吃的吧,同里有什么有名的东西?”看到念泷在吃着冰糖葫芦,老头好像也来了馋意。 “馋了吧哈哈。”念泷毫不掩饰地大笑,笑声很是爽朗,显得不像是这样美女的笑声。这引得更多人往这里投以目光。看到这样一对走在一起,很是让人困解。路人不免纷纷猜测这美人和老头到底什么关系,同时用眼睛如狼似虎地揩油,敢实践的登徒子却是没有…… 斑驳的青石板承载着同里悠久的历史,当然每段历史时间都有着讲述它的人,这些人被叫做咨客,这不,一小向导闻言立马小跑过来。 老头早已发现有人在小跑渐渐靠近,但是依旧和念泷有说有笑,丝毫不在意后面脚步声懒得回头。 “长者等等,这位长者和……佳丽,要小的来带路么,小的,小的来向你们介绍介绍这个好地方江南同里。”来者是个长相稍猥琐的矮胖子,眉毛粗,眼睛小,笑得脸上肉挤在一起,但看上去还是很面善的。 “呼哧呼哧”地喘完气就抓紧说出这段话。而且看到念泷的时候还震惊了下,可能突然是找不出什么词来形容,想了会憋出个佳丽,当然这真的只是因为美丽而已。 念泷看了一眼倒没发表什么意见,表示完全无所谓的样子。老头看着念泷这副样子也没说什么,直接开走了。 胖子这下皱了皱眉头,但是毕竟可能平常见过更难搞的顾客。胖子立马恢复常态,腆着脸立马追上去。先开始小心地讲述,看老头没啥反对的意向,过了会便很快进入状态自顾自开始讲起来。念泷时而在前面蹦蹦跳跳,时而跟在后面安静听话走路。 “同里的建筑大多贴水而筑,临水而建。因五湖环绕于外,一镇包含于中。因此镇上的老百姓几乎择水而居,而且镇内家家户户都在临水的一面建成石阶,作为水河桥,既简单又实用。还有您看边上的商铺也是鳞次栉比,要想买些纪念品什么的也是应有尽有的。也有人家搭建了伸向和面的小阁楼,并专门备好木质吊桶,随时可以……”胖子滔滔不绝,唾沫横飞。而且时不时靠近念泷,在她认真听的时候讲的格外起劲卖力,甚至手舞足蹈。 “哪里有好吃的?”老头似乎不想听巨多的废话,直接转头问胖子。这下念泷也直接凑过来期待着听答案。 老头很久没讲话使得胖子以为自己正在跟空气讲话,突然被这一声深沉中又带着点俏皮的嗓音打断有点不适应,但是又瞬间换回状态。 “要说吃的,您可真的是问对人了,你看我这身材就是这同里美食惹得祸。但是没办法,不是我吹牛,同里的状元蹄是天下最美味的猪蹄。虽然啊,这道菜并不是同里独有,但是同里制法甚是不同,而且制法和其中所用汁料是不传之秘。每每有宾客来,主人餐桌上必少不了这道菜。附近村镇甚至是临近的梁溪也有很多人不远百里来购此物,可见此珍馐多受……多受人欢迎。”胖子说着说着动了好几下喉咙,把自己都说馋了,咽了好几口口水。 老头听他描述成这样子不免有些心动,也顺手遣之,“走,带我们去最有名的酒楼,我要尝尝这猪蹄到底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老头看来也是个吃货。 “得勒。”胖子笑喊一声,便带着他们左拐右拐,寻找那熙祥阁。同里最为有名的酒楼,虽然可能这老头听说过,但是也应该是没去过。 胖子十分得意,谈成一笔大买卖样子……仿佛对自己的口才十分满意。脸上也更加红润了,讲的也愈加卖力。但是听的人似乎没多大兴趣罢了。 “长者您看,这条里弄叫穿心弄,在这鱼行街可是非常有名的一条巷弄。全长半里余。啊,对了,长者贵姓啊?”胖子讲了许久,突然想到这个问题,眼神一直在二者身上瞥来扫去,可能担心会没有自己的小费,但是看到美丽女子身上的气质并没有多大的顾虑,但是基于礼貌还是问一下名号比较好。 “噢噢,免贵姓林。”老头脸上满是笑意,听到这句才搭理胖子一句,竟然还是很谦逊的样子。 行人踩着这穿心弄青石板,商贩的桌子凳子移动碰击留下哐哐声响,这让本来就很热闹的街道更加喧嚣繁华。 “林老啊,在下顾星罗,长者可叫我顾胖子哈哈,千万别见外。还有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啊?”胖子盯着活泼美丽的念泷终于忍不住问话。 “你就叫她念姑娘就好了。”过了好一会,这姓林的老头才回话。顾胖子都要不想知道的时候老头告诉他姓念,很少见的姓啊。但是胖子一点也不介意继续带路着,不一会,三人便到了那熙祥阁。 “唉哈~”林虚渊在这个拐角处气派非凡的酒楼前伸了个绵长的懒腰,打着哈欠道:“逍遥呀~” 身后的念泷掩嘴笑,作势要踢人。旁边的顾胖子笑得更盛,肥腻腻的肉都堆在一起,眼睛都看不见,也伸了个懒腰,小声说道:“逍遥啊~” 第九章 熙祥阁,流暗碟 三人止步于眼前楼阁,一块纯黑木质贴金匾赫然于目,熙祥阁三个字十分大气,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十分飘逸灵动。字上贴有金箔即真金字匾。一座风格雅致的楼宇给人留下印象就甚是气势轩昂。六柱三层,飞檐盔顶的纯木结构,以朱红色为主色调的柱体显得酒楼十分富足。几个楼阁亭榭接连交错,层叠而上。看上去只有两三层的格局,但是上面可能更有风景,而且这座酒楼在周围那些低矮作坊,当铺和小伞铺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高耸,令人有种想登楼上去一览众山小的冲动和豪情。 一行三人在楼前观望了许久,还是念泷打破沉默,“老头,进来啊,光看着干嘛,你又不是没有见过大世面。” “对对,快点进去吧。”顾胖子在旁边附和着。 “行,那我们就走着,去尝尝那天下闻名的状元蹄!”老头爽朗大笑,大步跨跟上了前面蹦着跳着的念泷。 刚走进酒楼内就愈加感受到这座楼阁的不同,立柱上没有那么多的浮夸的雕刻,反而是光光滑滑,一根粗大的檀香实木直杵阁楼中心,其他稍细几根各撑住楼内各角。楼大分两层,上还有多个小阁楼,作为第三层。在那小阁楼上明显不一样,雕檐画栋,墨栏轩窗,翠帘高幕。 “几位客官可有预定?”这里的小二甚至和那些路边摊的小二不同,说话举止都十分有分寸。 见两人没接话,小二故意放慢脚步,察言观色。待小二看到两人身后的顾胖子向上的手势,内心便明了,这两人多半是顾胖子引导来的,虽说上有雅间,但是不知为何今天的确人多,上面不知还是否有空间,小二心思迅速盘算,脚步却慢慢引导三人上楼。 酒楼内酒客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可是就在小二问三人之时,林老头突然回头,看向阁下众人轻微叹息一声。 楼内众人看似豪吃海喝肆无忌惮,但是也都不为人知地在暗地里眼神交汇,气机流转。譬如那桌一壮汉眼睛虽小,但是在林老头上楼时还是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然后又和桌上的其他人眉来眼去,脸上却笑着喊着说喝酒喝酒。那桌上的一个文雅儒生模样的人一身长衫,看一眼那壮汉后又嗤笑一声不说什么,将杯内酒一饮而尽。 一直坐在大立柱东南角的张毅冷眼看着这些一个个居心叵测的人,不去掺和什么,在阴暗处自顾自地喝着酒,虽然他知道自己和这些人的目的可能一样,但到底怎样自己查了很久还是没有查出个所以然。 青龙盟和一些暗流势力广发暗碟,暗碟在白道并不吃香,被所谓的仁义侠客所不齿,认为是暗流涌动般的赏金猎人所做之事。暗碟也分三六九等,九等暗碟一般不广发,而且发散者也很少是机构组织,大多是个人恩怨,只是在很小的地盘上发散式地发布暗碟消息,说什么东家的张三闯了西家李四,对李四老婆做了不可描述啊什么的,或者是陈匿了多久的失踪杀人等等案件,个人复仇等等,而这类的对手几乎不需要三阶武品以上的人参与,这类暗碟甚至不被认可,但是因为终究是鸡毛蒜皮才是生活,倒也挺吃香。六等和三等暗碟便是高级很多,发布者也大多是组织,甚至在官方官府都会暗地里发布暗碟协助捉拿,犒劳赏金,这类六等的暗碟,许多的明面上不齿暗碟的侠士也会去接手的,只是矢口否认罢了,虽然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但是这事儿就讲究个暗地操作,曝晒在大太阳下就没了那份意义,不然也不会叫暗碟。 三六这类的暗碟在黑道也不是很被看好,因为黑道人士大多不愿与厉害人物结怨,一不小心小命丢了就是大坑了,而且黑道也讲究个有仇必报,只要手脚稍不干净没处理好,肯定会被不着边际的后代追杀。 反而是黑白相间的灰色地带很多人很喜这类任务,既可以接了立名声,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奖励,有时候是黄金白银,有时候是秘籍心法。而且要是诛杀之人身上有些什么宝贝也肯定会给自己带来不小的帮助。 张毅收到的消息是杀一个老头,一阶中段实力,知晓姓林。对于张毅等人知道这些就十分足够了,但是行走江湖,万事需谨慎。不然那句‘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是哪里来的,都是前人血淋淋的经验……张毅一向不信教条和他人,他对于信任这个词已经陌生到极致了,只是相信他自己的经验和直觉,还有手中那把秋风刀,要说人的话,跳入张毅脑海的也只有那瘦苦的背影了。 现在明显已经明确了目标,只要是对上没有入四境的神仙人物,张毅还是有自信能打上一打的,毕竟哪个一步一脚印踏上武学山峰的武夫没有一些自己的压箱底绝活呢。而且自己在二阶上段停留不短时间了,平常要找一个只比自己厉害一些的角色搏命切磋再去领悟一些精髓真的是打着灯笼都难找,这些在战斗中得来的经验对自己的修行实在是大有裨益。 正所谓以战养战,以他山之石攻己玉。 张毅一直是个游侠,从小便是浪子,习练的武学也是多式多样,虽说海纳百川,但是张毅只习一个心法,不然他怕自己如果不能将糅杂的武功融会贯通会走火入魔,之前张毅偷学了一个阴毒掌法差点就没有中和过来,至今都不敢再学习歪门邪道…… 张毅喝下一杯酒,回想起前年在关西道上救了一个穷困潦倒即将被风沙埋没的瘦苦小子。从此那小子便跟着他一直走,也不管是干什么都要跟在一起,饶是本身冷血的张毅也感到了温暖,以前的一人一马一柄剑,无人可言语,把酒对影欢。从前摸爬滚打,乱石山岗,死尸坟地什么没走过,什么没经历过的张毅对人性感情早已看淡,但终究并不代表他没有,只是冷漠了许多,胡子拉碴地浪迹天涯也没啥不好。 深知江湖险恶,前程未卜的张毅丝毫不理会瘦苦小子,见他伤病好便想离开。曾帮他买馍馍见他吃正香时偷偷跑走,却被死命拽住,掉落一地的馍馍。 张毅抬头看,两眼红肿泪汪汪的瘦苦小子说道:“我不吃这馍馍,你别走,好不好。?” 饶是刚韧心肠如张毅,也攥紧了拳头,管他甚的苦难,“那我问你,你要跟我走,你以后会后悔么?” 瘦苦小子摇摇头,感觉张毅没有走的迹象,仍不肯松手,直到张毅说道可以了,答应你的时候才快速抬起袖子擦干眼泪。 到现在却一直有个人叨唠叨唠,虽然那小子身子骨不好,三天两头生病,跟自己走了两年身体才强了许多。只可惜近来那小子染上恶疾一直治不好,寻思着找个有名些的老郎中给看看,囊中却羞涩。所以没法就接了这碟子准备观望下,现在瘦苦小子被自己安放在离熙祥阁不远的客栈中歇息,之前在吴州请了有名的郎中,煎了两付药服了后,脸色气血好了很多。张毅放下酒杯,又兀自倒了一杯。 张毅自认不是什么武林大侠,惩善除恶,行侠仗义什么的和自己并没有太大关系。当然自己也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从来问心无愧。习武练剑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和现在珍视的人,如果这次没成事,也只好再找法子。当然这次的暗碟是张毅偶然得知,在众人聚集熙祥楼后便也打算过来看看,要真要杀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头,张毅相信自己下不去手。 脸上已有些沧桑岁月痕迹的张毅舍了酒杯,端起手边大碗,仰头将黄酒一饮而尽,洗去了脑中的思绪。放下碗时看向那楼梯上赫然是那老头,隐约好像对上一眼,张毅手便不自由的一抖,好像自己整个魂魄被洞察到底。那份悸动只有在自己生死关头的时候感受过一次,莫生难忘,而那种看似无意却带着山岳般的压迫使得张毅绷了一下脸,缓缓放下酒杯。不知觉身后薄衫尽湿,脑海中交替各种画面,心里更是久久才平复下来。 张毅自嘲冷笑一声,也不再想它。 这酒楼倒也不是全是那些猎人,有那一两桌是,隐藏的都很不错。要不是张毅常年在江湖摸爬滚打,再加上在这酒楼早早坐下细细观察,那些人还真的看不出,更别说是气机流动了。但是估计也大多数三阶中下的实力,很不错了。本来武道上六阶上是一个小瓶颈,三阶进二阶是个大沟壑,入二阶能被算是小宗师了。 张毅奇怪的是这次楼内都有七八个这类的人了,更别说门外那些神色紧张的小鱼小虾了,这次倒有趣了还不知道有哪些大鱼没出来呢,就凭自己感受到那老头无匹的气机,也肯定有好戏看! 毕竟这次暗碟…… 是诛杀令。 第十章 青龙盟 店小二将二人引导至二楼,环顾一周后发现雅间好像都已经被占用了,小二看向酒楼小三楼的隔间思索了一会,说道:“客官,不巧,二楼这里雅间都被定了,三楼只有两个小隔间,是否介意?” 林虚渊轻微摇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念泷自然也没什么异议。 可到了小三楼隔间前,小二看了眼小门板,上书力道十足的‘龙凤阁’三个瘦金体小字,又有些犹豫。 小二欲言又止的样子被林老看在眼里,瞥了一眼隔壁虚掩的小门,说道:“没事的,隔壁雅间既然有人了,那就这间吧。” 念泷当然也知晓小二担心什么,毕竟龙凤阁大多是给成双成对的人订房所用雅间的名字,这种小事当然都是无所谓的。 入雅间内,空阔不少,数步外便有一花鸟画屏风树立,传菜时有仆人候于屏风外,不方便的话可令之候于门房前,小屏风后便是一张不大的圆桌,适合三五人聚集用餐,桌上有茶水茶壶,一应俱全。桌旁有圆底方口花瓶,内有不知名小花,散发着清香。桌后有扇小窗,窗前有百叶帘,半开着,视野开阔,能看到街上繁荣的景象。 看着林虚渊这里看看,那里走走,终于走到小窗前向外望去,看完后静静坐下。 顾星罗向小二挤眉弄眼,小二明白他的意思,立马询问起两人饮食习惯,报起菜名,介绍起酒楼的招牌菜。 外人看了的话,会慨叹这大酒楼的硬件软件设施还都真不一样,连小二都机灵得很。 林虚渊很随意,好几个店小二极力推荐的菜肴都接受了,小二看这个老人如此爽快,动作也很麻利,瞬间吩咐到门外等候传菜的仆人,没一会儿,几道菜就速度上来了。最有特色的当属里面的一道所谓的状元蹄了,薄薄的油花漂浮在清汤上,中央两三块硕大的肥瘦均匀分布的猪蹄骨头,伴随着点点绿色的青葱的点缀,整道菜显得营养而不油腻。 林虚渊两眼放光,一副老顽童的样子,念泷看着老头这个样子甚至忍不住想笑 没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嘈杂杂乱无章,林虚渊仍然毫无在意,手里拿着一个猪蹄在那旁若无人的在那啃,另一手还在向碗里舀汤,“这蹄子不错啊,味道很有特色,肥而不腻,最重要的是筋骨也被烧炼的恰到好处,青葱像点睛之笔,带了些许清淡,咸淡也适中。厨师是个人才。”林老好似个美食家在那像样点评。 旁边的顾胖子连连称是,心想老头你这口才也可以的啊,以后做自己这样的掮客也肯定能赚钱。 在胖子正胡思乱想间,“嘭”,木门被人粗暴地推开,旁边的小二仿佛很为难地在那拦着,但是好像来者甚多,又来势汹汹,所以小二显得无能为力,只好呆在旁边很无奈。 这些人应该就是酒楼外的那些神色异常的人,这些武夫大多只是被几个小头头差使着上楼的。不知道刚才他们是在壮胆还是干嘛,现在都显得雄赳赳气昂昂,但是他们没人先说话,只是手中拿着各式武器啊啥的,怒目直视着林虚渊,好像他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仍在底楼观望形势的张毅冷眼旁观,心想这些二愣子也真是的,那些沉不住气已经上楼的人就属于那种凭着股热血劲头就失了志的人,邻桌的儒雅书生脸上更是藏掩不住的嗤笑和鄙夷,壮汉倒是没怎么脸色。不过江湖没有那些追名逐利也好,热血玩命也罢的各种各样人的话,那就不叫江湖了,就是个死鱼塘了。 而林虚渊还是在那跟那个筒骨死命纠缠,“一把年纪了,牙齿都要掉光了,这骨头还这么顽强。店家在哪?是不是没有烧熟啊,啊,小二小二,小二过来。”林虚渊抬头看见站在门口正为难的小二,急忙招手喊他过来。 小二畏首畏脚地快速走过来,看到这样的架势,之前事事都安排的井井有条的小二心里还是真的没有底,都想去叫掌柜的了。 “你说说,这是不是你家的骨头没烧熟啊,害得我这牙齿快要断了,有没有考虑到我这个老人家的状况啊。”林虚渊嬉笑着责骂小二。 小二不敢做声,斜眼瞥了眼门口那些杀气腾腾的人,他们还是拿着刀没有什么动作,仿佛在等人在下令一般。 “看什么,先吃呀,不然这菜就要凉了,这小子还吓我,我得赶紧吃。”林老顺手拿起碗筷开始舀汤吃肉,胖子没办法,无能为力,只好期许自己小命多活一会。 念泷叹了口气,“估计也是徐慕枫的事情,他做事得连累多少人。” “你是觉得这些喽罗也能影响到我们吃饭,还是在真心在埋怨徐小子?”林虚渊听到这句话仿佛有点不高兴,玩笑般地说了一句。林老擦了擦嘴巴,停下动作,挺直了腰板把手放在嘴前,意思让念泷别说话,仿佛在聚精会神地听些什么,窗外的喧嚣声更加嘈杂,还有各种叫喊声令人听不清。 林虚渊听了一会,便说:“先吃东西吧,外面有点吵,年纪大了,耳背听不到东西咯。” 念泷觉着老头说得也对,不过看着老头和胖子在众目睽睽下大快朵颐,自己却真的没有什么食欲,只好舀了汤慢慢喝着。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念泷当然不会以为是什么危险情况,她只是担心后面可不止这些愣头青。 说什么来什么。 “咚咚咚”众人后面的门外又传来敲门声,可门明明开着。转角一黑斗篷男子拿下蓑帽,向屋内林老微微俯腰,慢慢走进了阁间。 “逍遥散人林虚渊,在下青龙盟陈骁,多有打扰。”年轻人彬彬有礼,让人很难和青龙盟这个邪恶组织联系起来。 林虚渊头都不抬,啃完了骨头喝了口汤,正拿着毛巾在擦拭自己稍有油腻的手。 陈骁也一点不急的等着,旁边的众人仿佛沉不住气了。 “林老,求指教!”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一柄飞剑直奔林老面门而去,连念泷都没看清施剑者是何许人也,那剑锋已离林虚渊只有几寸了。林虚渊前脚一点,整个人连着凳子往后移去,反手一甩便将毛巾缠在那飞剑上,但未及用力,施剑者早已扭动手腕,瞬间抽离,但是林老更快,看那剑撤离却不再缠去,反而是用力往回一卷。 “砰”一声,酒杯弹至墙上碎裂,使飞剑之人的短剑也落地,只看到他正摸着自己已经肿的不成样的手背。原来毛巾卷回时里面缠住了桌上的酒杯,速度快的近在咫尺的念泷和胖子等人都没有看清,只是觉得老头手中凭空多了酒杯,然后林老一弹,正中了那人的手背。 林老只是毛巾一卷一舒的动作,简单的化解了可能对于九成人来说都是必杀的杀招。 念泷这才看清,用剑者是青龙盟的第二快的剑客离析珏,恃才自傲,不过也有底气,剑术登堂入室不说,就凭这手成名飞剑就能服人。性格冲动鲁莽,不过粗中有细,剑术上也颇有建树,所以也甚有名声。可能他故意想挑战逍遥散人林虚渊而表现自己一番,不想是自讨苦吃,不仅手疼,脸更疼。而且让其气愤的不是林老并未拔剑或是怎样,而是林虚渊干笑后手一伸便把自己的青烟收到自己袖中,吐出一句,“雕虫小技!” 这四个字着实把离析珏气的不轻,那把飞剑是南岳山剑仙十二把飞剑中的一把。当时南老先生看自己根骨好,赠言赠剑,无上荣耀加己身。却不想离析珏入了青龙盟,本来想着打磨些心气的南老先生也无奈。 “可惜了青烟,可惜了南胖子。”林虚渊拿出袖中的成胎大半的半透明青色短剑摇头叹息。“你不行,他还凑合。”林虚渊拿筷子微微移了些。 这句话彻底激怒离析珏,但是脸色铁青的他并没有表现出来,有着心里不服陈骁的这份隐蔽心思也不能放置台面给其看到。这老头眼光何其毒辣。 “退下吧!”陈骁面无怒色的斥了一声。 “哼!”离析珏很不服气,觉得很是耻辱,但是又没有什么办法,谁让陈骁是自己的上头呢。 “可是方师父那边……”离析珏还是问了一句。 “你听谁的?出去”陈骁都不回头,吐了几个字。 “看什么看,都给我退下。”离析珏不好发作,只好找旁边的小喽罗发泄,单留着陈骁在那龙凤阁。 那些喽罗是下去了,但是真正的开胃小菜来了几个到门外,包括张毅之前看到的邻桌的儒雅书生和壮汉,离析珏也是不甘心,在隔门外摒息伺机。之前在隔壁雅间内便是这样的计划,此次暗碟虽说是诛杀令,但离析珏和陈骁等人知道,林虚渊何许人也,上任盟主傲视群雄,在青龙盟于武林无所畏惧时,便是林虚渊和南笛踏了青龙盟,这件尘封的往事在青龙盟许多前辈心中是个过不去的坎,林虚渊也好似他们一直的噩梦一般,挥散不去。 但是那次战后,传出许多谣言,各式各样,但大多便是关于林虚渊境界跌落,武境心境大损,所以才会有刚才的诸多试探,看来还是宝刀未老的样子,这让离析珏叹了口气。 不愧是当年踏入无尘境神仙般的人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