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奇葩多是读书人 昭庆四十八年冬,皇帝大行,新帝继位,缟素三月,次年改元临观,大赦天下。 又是一年春风正好,阳光正妙。秦锋和东方将辰骑着枣红马,不急不缓的走在山间的小路上。一阵清风拂面而过,带着早春中不知名的野花的香味儿,令人神清气爽。秦锋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呼出,连日来赶路的疲惫似乎因着这花香而少了许多。 “这里虽然地处边远,但是风景宜人,可比京城好多了。你说是不是?” 东方将辰没有回答。 秦锋回头看看他,确定一下他人还在。自从甄大人把他从大牢里捞出来之后就一直这样,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紧绷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他千八百两银子似的。刑狱司里高手如云,真不知道甄大人为何偏偏选中了身在死囚牢里的他。 秦锋伸手往前一指,说:“前面就是青田县了,我们争取在中午之前到达。”说罢便策马飞驰。 东方将辰整理一下缰绳,不急不慢的在后面策马追上了他。 两人竟是同时到达青田县大门之下。二人牵着马,在县城中随意逛逛。青田县地方不大又地处边远,本来以为会是个蛮荒之地,没想到比想象中的要繁华许多。街上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各种小吃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刺激着人的嗅觉。路上是不是还有孩童在嬉闹,满满的都是生活的滋味儿。 秦锋买了点山核桃,央着东方帮他捏碎。东方左手拿着山核桃袋子,右手每次取两个,在手中轻轻一转就捏碎了。 “谢了。”秦锋拿了几个核桃肉在手中,一边走一边吃,好一副清闲自在的闲人模样。 东方跟在他后面捏核桃,其实他的内心是拒绝的。 不远处更加热闹,好多人围了一圈,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有趣的东西。秦锋来了兴趣,加快脚步把马拴在一边,带着东方挤进人群中。 人群中央是个身穿绿色衣服的年轻的姑娘,长得倒还算是灵动可人,就是这眉眼间的淡淡的煞气不知是从何而来。 人群中议论纷纷,忽然有一个挑着担的货郎挑衅一般的高声说:“绿衣姑娘,能不能抓到凶手,你倒是给个话啊。” 原来她叫绿衣。总不会是因为穿着绿色衣服才叫绿衣吧?秦锋心里存着这个疑问,不过更让他好奇的是,地上的尸体死状极其凄惨,这个所谓的绿衣姑娘难道真的能够破案吗? 绿衣听了这话也不恼怒,验过尸体,余光偷偷地扫视了周围的围观群众,露出了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货郎小哥不必着急,这凶手我自然是能够抓到的。”她一边说一边在人群中走动,“首先这具尸体的死状极为凄惨,这是我们大家都有目共睹的。第二,凶手为什么要把尸体放到大街上让我们发现呢?第三,尸体的伤口处沾有水沟的污泥。水沟那里除了水道工之外没有人会去,也就是说——”绿衣拖了个长音,站在一个书生面前,“请你解释一下你鞋子上的污泥从何而来?” 所有人齐刷刷的盯着书生的鞋子看,果然有一团污泥,颜色和尸体上的一模一样。书生周围的人吓得赶紧离他远一点。 众人皆躲避他,绿衣却不怕他,在他身边继续说:“把尸体弄成这样还放到大街上让大家发现,能做出这种举动的人无非就是希望借助他人面对这种情况所产生的恐惧害怕的表情来获得快感,满足自己内心变态的欲望。当我到达现场的时候就发现你与大家不同,你的的视线根本不在尸体上,而是大家的脸上。再加上你脚上的污泥,你就是凶手。” 秦锋不禁挑了挑眉,还真有两把刷子,不过也就仅限于此了。 书生一边听一边摇头,连连否认:“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我不是凶手。” “跟他说那么多干啥?抓住他再说!”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大家就都提议要抓住书生。 书生一看情况不对,撒腿就跑。大家也都在后面追他。这书生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一个,没想到跑起来还真是没有几个人能撵上他,七拐八拐之下就甩掉了后面追赶他的人群。 “这年头……没点体力还玩不转了……”书生靠在墙边不停地喘着粗气,等他转身想走时,却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玄色衣裳的男子。书生看着他的眼睛,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感觉浑身上下都在冒冷气。 “哎呀!” 东方将辰把人像拎小鸡儿似的拎回来,随手撇在了地上,撇在了等待已久的人群中。 书生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看到周围一圈的人都凶神恶煞地看着自己,尴尬的笑了笑。 还是那个挑担的货郎率先出声:“凶手抓到了,咱们大伙打他!” “打他!打他!打他!” 群众们如此高涨的呼声把秦锋吓了一跳。这里虽然没有京畿繁华,但是如此的众志成城倒是头一次见,不过不是依法行事就显得有些遗憾了。 东方将辰站回秦锋身边,破天荒的开口说话,悄悄的问了他一个问题:“他真的是凶手吗?” 秦锋略感诧异的侧头看他,而他又恢复了不言不语的模样,仿佛刚刚说话的不是他一样。虽然如此,秦锋还是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至少有事情能够引起他的注意,至少证明他还是个活生生的人,那就好办了。“尸体是他弄到这儿来的,这确凿无疑。但是把尸体弄成这个惨样的就……”秦锋略微停顿一下,“尸体的伤口都是撕咬的痕迹,明显就是死于尖利的牙齿之下。” “所以?” “只不过是寻常的野猫打架而已。” 绿衣拦住各位情绪激动的乡里乡亲,提高音量盖过群众的声音:“大家先别激动,先别激动。把猫尸扔到这里的人确实是他无疑,但是这么残忍的把猫咪弄成这样的却不是他。” “嗯?”人群之中有疑问的声音,紧接着就复归平静,等待着绿衣给出进一步的解释。 “对对对,绿衣姑娘说得对!”书生躲在绿衣身后理直气壮的为自己说话。 绿衣指着地上的猫尸,说:“大家看,这具猫尸上的伤口都是锯齿状,还有一些地方是尖锐不规则条块状伤口。也就是说,这只倒霉的猫咪,是被同类活活咬死的。” “万一是他用刀子剌的呢?”货郎问。 绿衣笑了笑,否定了他的观点,“猫尸上的伤口很新,死亡不超过三天,而产生这样的伤口痕迹必然是要在它还活着的时候下手,而且猫尸也表明它在死前做了一番不小的挣扎。”她把书生拽到大家面前,一边说一边撸起他的衣袖,拽开他的前襟,让大家都看个清楚,“据说所知,现在还没有能够让人在三天内伤口痊愈无踪的药。他的脸上身上没有伤痕,这也就证明了他不是杀害猫咪的凶手。” “那照你这么说,杀害猫咪的凶手是……” “春天到了,又到了动物发情的季节。” “……” “那他为什么把猫尸拖到这里让我们大伙儿都看到?”挑担货郎又问。 绿衣怼了书生一下,“自己解释一下吧。” 书生别别扭扭了半天,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其实我是个作家,最近写东西没灵感很苦恼,恰好经过水沟的时候看到这个……我保证我真的没想过要害大伙,我就是……就是和绿衣姑娘说的一样,想通过大家的体验刺激我的灵感……”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最后都不敢抬头看大家的眼睛了。 秦锋听他所言,甚是可笑。 第二章 仵作的娇宠 “你们这些作者每天脑袋理想的都是些什么呀!”绿衣气得猛戳他的脑袋。 书生连连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既然知道错了,就该惩罚。” “啊?那要……罚什么啊?”书生心虚的嘀咕。 “这我还没想好,不过你污了大家的眼,这惩罚得大家来定。” 书生眼巴巴的瞅着大家。秦锋也想知道这青田县是怎么惩罚犯这种错误的人的。 “先打他一百大棍。” “嗯?!”秦锋吓了一跳,一百大棍?!要出人命啊! 书生听到一百大棍后,脸色一变,当即吓得晕倒在地。 “一百大棍是不是有点重了?要不让他扫大街吧。”清洁工大婶儿提议。 “不不不,让他给所有的小伙伴买糖葫芦吃。”小孩子费力的挤进人群,童言稚语的样子倒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去去去,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说话。” 人群中一位妇人跑出来,抱走了乱入的小孩子。 绿衣盯着猫尸和在地上装死的书生看了看,灵光一闪,“既然他想找灵感,那就让他找个够。”她抬头望着大家,继续说,“就罚他去清理水沟。” “好主意!就让他去清理水沟!那清理多久啊?” 绿衣想了想,“那就一个月吧。” “行,绿衣姑娘都这么说了,就这么办!”挑担货郎首先发声表示赞同。 “醒醒,别装死。”绿衣踢踢大字朝天躺在地上的书生,“不打你了,去清理水沟。” “好嘞!”书生跳起来,“一个月是吧?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还有,找个风水宝地把这只带给你灵感的可怜的小家伙埋起来,积点阴德吧。”绿衣说。 书生连连点头答应,还不嫌脏的脱下自己的外衣把猫尸包起来带走。 人群散去,秦锋漫步在街道上,还在细想方才匪夷所思的事情。“你说我在京畿那么些年,怎么就没看到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呢?用猫尸找灵感?呵!” “什么时候去衙门?”东方将辰冷着脸跟在他身后,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来。 “干嘛这么着急?我还想多看看这青田县的风土人情呢。”秦锋牵着马左逛右看,就是不打算进衙门。 东方将辰白了他一眼,像是在忍下什么怒气。“我饿了,累了。” “……你、可、真、给、我、长、脸。”秦锋笑眯眯的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青田衙门就在眼前。崭新的牌匾,反光的门柱,红通通的门板显得一切都是那么焕然一新。 “如此崭新,不知内里有何乾坤?”秦锋心中自打着他的算盘,表面却不动声色,派东方将辰前去叫门。 咚—— 门没有关紧,东方将辰一敲就开了。 秦锋向里面望了望,好像没什么人的样子。“进去看看。” 衙门里面和外面简直是天壤之别!别看外面光鲜亮丽,里面的布置可真是简单朴素,毫无奢华之感。不知道的还以为县衙遭人洗劫了呢。县衙公堂被人打扫过,整体还算干净,不过具体的边边角角还有待进一步清理啊。看得出打扫这里的人是一个新手,至少平时不怎么做打扫清洁房间之类的工作。秦锋和东方将辰在公堂候着,等待现任县令过来做交接工作。 一刻钟时间过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秦锋坐在公堂那把椅子上,百无聊赖的将竹筒里的朱签翻过来倒过去地看了好几遍。“东方,你去后面看看县令大人干嘛呢,怎么那么大的架子?他还想让我等多久?” 东方将辰像一个雕塑一样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已经一个时辰了,听到秦锋的命令,他就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公堂外传来了脚步声。秦锋听得出,两个人,一个沉稳几近于无,一个杂乱轻快。前者是东方,后者,嗯……应该是个女子,不会武功。 女子走进来,秦锋抬眼看去,竟然是她! “我叫房绿衣,是衙门的仵作。”绿衣大大方方的作了自我介绍。 仵作?难怪自带煞气。“绿兮衣兮,绿里黄衣。”秦锋慢慢走到绿衣身边,吟诵《诗经·绿衣》中的一句,“姑娘芳名可是取自这里?” 绿衣眼前一亮,“你们这些从京畿里来的读过好多书,见过好多世面的人就是不一样!我们这里的人只说是因为我平日里好穿绿色的衣裳才叫绿衣,还从来没有人说我的名字取自《诗》里呢!” “这位是东方将辰,我的护卫。” 东方将辰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绿衣报以微笑。 “我叫秦锋,你们的新县令。”秦锋掏出任职证明,递给绿衣,“你们的县令呢,叫他出来见我。” 绿衣看过任职证明,交还给秦锋,欲语还休。 “怎么了?”秦锋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尤其是被别人放鸽子的情况下,“他是死了吗?” 绿衣略显尴尬,心想,这位新大人还真是口直心快,直言不讳啊。“我们的县令两年前就被调走了,我们向上递了折子请求朝廷再派一名官员来担任我们的县令,但是一直都没有消息。直到……您……来了。” 秦锋微微一愣,脑海中极力搜寻相关的记录,奇怪,两年前?没听说过吏部那边有什么人员调动啊。 “那位县令叫什么?” “张天德。” “……没印象。”秦锋摇摇头,对这样普通的名字实在是没有印象,“那衙门里还有其他人吗?” 绿衣说:“张县令被调走之后,大家就都走了,整个县衙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什么?就剩你一个人?那……”秦锋指指这周围的一圈,“这整个衙门都是你打扫的?” “嗯,前面都打扫完了,后面还有的没打扫完……”绿衣急忙解释,“我真的是从接到你们要来的通令之后就开始打扫了,一点都没偷懒!不过你们放心,厢房我都打扫干净了,今晚你们可以放心休息。” 秦锋忽然觉得心里好累,比熬夜审犯人还要累,这可能不是什么好兆头。“书房在哪?” “呃……书房……”绿衣吞吞吐吐,有事隐瞒。 秦锋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怎么,该不会张县令没有书房吧?” “不会,哪能没有啊。就是张县令调任以后,我看书房没什么用就用来堆放杂物了,现在还没打扫呢。”绿衣懊恼的低下了头,不敢看秦锋的眼睛。 “没事,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帮你。”秦锋瞥了一眼东方将辰,轻轻地拍拍绿衣的肩膀,温柔的说,“早点做完,我们就可以早点吃午饭了。” “那不好吧,你是大人,怎么能做这些粗活呢?”绿衣极力推脱,心中暗想你们可千万别去啊,那地方已经被我造的不成样子了。 “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总不能只看着你一个女子在这里做事,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却什么都不做吧?”秦锋伸出食指抵在绿衣还要说些推托之词的嘴上,“好了,不要再说了,快带我们去吧。” 绿衣认命的带路,走到一间外部装潢很别致的小屋旁边。“这就是书房了。装潢是很久以前就有了,张县令觉得挺好看的就留下来了。” 秦锋仰头看着花纹,边看边评价:“你们张县令的审美很在线,不错。东方你觉得呢?” 东方将辰冷漠的看着书房紧闭的门,一言不发。 绿衣侧着头,满眼崇拜的看着这个不说话的冷面帅哥:好帅啊,要是我也能这样有范儿该有多好。 秦锋推开门,哗啦一声,好像是很多东西掉落的声音,溅起了浓重的尘土,让人看不清屋内的状况。“这就是你说的堆放杂物?” 绿衣尴尬的满脸赔笑。 待尘埃渐渐落地,一具骷髅也慢慢浮现在眼前。 “小白?!原来你在这里!”绿衣惊喜的跑进去,激动的把挂在门框上的骷髅抱在怀里。 秦锋看着这画面,额角的青筋有点突突,这心理承受能力实在是有待加强。东方将辰无懈可击的冷漠脸此时也出现了一丝裂缝。 绿衣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兴冲冲的向他们二位介绍:“认识一下,这个是我的人体骨骼模型——小白。小白,来,跟大家打个招呼。”她一边说一边拿起骷髅的手,向秦锋挥了挥。 秦锋突然感觉天有点黑,好像是心田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第三章 忙碌的时光 虽说书房不大,但是架不住堆积的杂物稀奇古怪样式繁多,收拾起来实在是费了不少功夫。撂下最后一个凳子后,秦锋再也受不了了,累瘫在凳子上不停地喘粗气。“这家务活可比抓贼累多了。” “大人以前也是衙门中人吗?”绿衣听到他说的话,泛起了一丝好奇心,一边擦桌子一边问。 “是啊,刑狱司的刑狱使,每天都要处理案子,有时候还要熬通宵。”秦锋的语气中透着些许疲惫,每当回忆起这些事情,心中都会有些五味杂陈,也不知道京城的兄弟们会不会想自己。 “刑狱司啊——那东方大哥也是刑狱司的人吗?” 还未等秦锋作出回答,东方将辰就提着一桶换好的清水走进来,把水桶放到绿衣身边,接着拿起一块闲置的抹布,帮忙擦书架。 绿衣洗了洗手,倒了一杯清茶,秦锋微笑着刚要接过来,绿衣就端着茶杯走到东方将辰身边,递上茶杯,“东方大哥,喝点茶,休息一下吧。” 东方将辰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了看已经端到眼前茶杯,视线越过茶杯落到绿衣满是期冀的脸上,又转到了茶杯上。他腾出右手接过茶杯,一饮而尽,递还茶杯,“多谢。” 秦锋脸上的微笑渐渐凝固,停止在半空的手渐渐缩了回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掩饰一下这突如其来的尴尬。他心中暗自纳闷:她的眼神是不是有问题?我这么优秀她看不到吗? 绿衣放好茶杯,还站在东方将辰身边,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有事吗?”东方将辰心底有些发毛。 “你的武功不错,能不能教教我?” 东方将辰轻皱眉头,面露难色。“抱歉。” “啊?为什么呀?”绿衣的五官都难过的皱在一起,心里很不解。 东方将辰继续擦书架,不再说话。 秦锋看到这场面,马上起身走过去解围。“绿衣,东方这个人不会说话更不会教别人武功。如果你想学武功,我也可以教你啊。但是现在我们真的好饿,有吃的吗?” “有有有,你看我这记性,你们才刚来就光顾着让你们干活了。饭菜在厨房里,离这挺近的,我去端过来,咱们就在书房吃。”绿衣说完就跑去厨房端菜了。 看见她暂时离开,秦锋双手环抱,倚着书架问:“你是什么时候和绿衣勾搭上的?” “没有。” “没有?同样都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她要学武功找你教而不找我教?”秦锋摆出一副从实招来的表情,紧紧地盯着他,生怕错过他脸上的每一个微表情。 “不知道。” 秦锋感觉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真是快被憋出内伤了。 “饭菜来咯。”绿衣提着食盒走进来,把食盒中的饭菜一道一道的摆在桌子上。 “别干了,去看看今天中午吃什么。” 秦锋和东方将辰落座,绿衣笑眯眯的招呼他们俩动筷子。今天中午的主食是米饭,菜品荤素搭配,凉热搭配,营养均衡。秦锋位份最高,便由他先来动筷子,尝第一口菜。他夹了一小条猪肉丝,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绿衣满是期待的盯着他,“怎么样?好吃吗?” 秦锋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东方将辰,继而看向绿衣,微笑的看向绿衣,笑着说:“不错。” 绿衣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拿起筷子轻松自在的吃饭。东方将辰在一旁默默地吃,也不说话。秦锋时不时的偷偷瞟他几眼,看他吃的神色无异才逐渐的安下心来。 午饭过后,绿衣去洗刷碗筷,他们二人就在衙门里散散步,消消食。秦锋瞧着四周无人,悄悄的问:“你够意思!我还以为你会皱着眉头吃饭呢。” 东方将辰迷茫的望着他。“为何?” “你凭良心说,午饭好吃吗?” 东方将辰又陷入了沉默状态。 下午是个忙碌的下午,做家务什么的的确不是男人的特长。秦锋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径直倒在卧室的床上。“没想到这衙门看起来不大,打扫起来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他在床上静静地躺着,望着床顶的朴素的雕花出神,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才突然从梦中惊醒。他支起身子坐在床边,“我怎么睡着了?” 走出房间,窗外月光似练,对面房顶上坐着一个人,逆着月光,看身形是东方将辰。“你坐在房顶上干什么?” 东方将辰看向他,从房顶上一跃而下,跳到他面前。“赏月。” 秦锋抬头望月,夜景不错,拍了拍他的肩膀,“好雅兴,继续吧。” 借着月光,秦锋顺着回廊摸到了档案室,没有提着灯笼也不点蜡,就这么借着月光一份一份的翻找。哗啦!黑暗中碰掉了几份放在边缘的档案袋,这声音在黑暗中被无限扩大。 屋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绿衣提着灯笼,推开档案室的门,小心翼翼的问:“谁在里面?” “我,秦锋。”他默默地收回手心中的匕首,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向门口走去。 绿衣提着灯笼照照他的脸,确定是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大人晚上到这里来做什么?还不点蜡烛。” 秦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我初来乍到,找不到茅厕了。” “茅厕在你房间后面。”绿衣侧过身子让他走出去,别有深意的向屋内看了一眼。案卷掉了一地,真的是迷路了? 绿衣边走边说:“张县令讨厌屋里有夜壶的味道,又不愿意去太远的茅厕,所以就在屋子后面修了一个,以后大人可以到这里来解决。到了。”她把灯笼递给他,“我先回去了,大人今天辛苦了,早点休息。” “你的灯笼。”秦锋拿着灯笼,朝她的背影喊了一句。 绿衣没有回头,一边走一边说:“不用了,在这里我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去。” 待她走远,对面屋顶看到一切的东方将辰飞落下来,走到秦锋身边:“甄大人嘱咐你不要轻举妄动。” “我知道。你还有事吗?” “没事。” “没事就回去睡觉。” 东方将辰转身就走,回房去了。 一大清早就有访客上门,是崇化书院的陆院长。 绿衣沏了清茶端上来。“陆院长,不知您这次来所为何事?” 陆院长从袖口掏出一份青色的请柬,递给绿衣。“五年一度的好先生评比大赛又要开始了。老朽昨天下午看到衙门门口贴了告示,说是县令到了,所以就给秦大人送来请柬。” 绿衣恭恭敬敬的接过请柬,说:“好的,我会向大人转达的。” “既然如此,老朽就告辞了。” 绿衣将陆院长送到门口,刚要把门关上就碰到了回衙门的秦锋和东方将辰。“大人?东方大哥?你们怎么从外面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没起来呢。” 秦锋朝陆院长走的方向指了指,“刚刚走的那是谁?是来报案的吗?” 绿衣回答:“那是崇化书院的陆院长,他是来给大人您送请柬的,不是来报案的。” 第四章 久违的鸣冤鼓声 秦锋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到客厅吃早饭。 “你刚刚说的请柬是怎么回事?” 绿衣擦擦手,把请柬拿给他。趁着他看请柬的时候,做一下解释说明,“好先生评比大赛是我们这里的一项活动,每五年一届。冠军可以获得‘青田县最佳先生’的殊荣,也会得到丰厚的物质奖励,最重要的是可以免除他接下来五年的赋税。按照以往的惯例崇化书院、赞助商、官府以及优秀先生代表都会被邀请作为评委,昨天陆院长看到你们贴出去的告示,今天一早就把请柬送来了。” “行,我知道了。”秦锋把请柬放到一边,继续吃早饭。 “东方大哥,你们这一大早的去哪了?”绿衣咬着筷子,歪着头,目光闪闪的看着他。 东方将辰沉默的吃早饭,看起来并没有回答她问题的打算。 “初来乍到,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秦锋实在是不忍心看小姑娘被冷场,只好替人回答。“我们作为评委需要准备什么?” “书院那边会负责准备稿件,到时候主持人会请大人按照稿件声情并茂的读一遍。”绿衣解释说。 “还有五天。”秦锋心不在焉的咬着馒头。 咚!咚!咚!咚!咚! 鸣冤鼓已经好久没有被人敲响了。 衙门里只有秦锋、东方将辰和房绿衣三个人。一升堂连个喝堂威的都没有,真寒酸。 报案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长相清秀的已婚女子,柔柔弱弱的像一支在风雨中摇摆不定的荷叶。 “堂下何人?所为何事?”秦锋换上鸿漱补子的官服,坐在公堂之上,颇有一副威严的样子。 “民妇文刘氏,小名秀娘。大人,我儿子文轩失踪了!都好几天不见人影了!求求大人帮我找回我儿子。”秀娘眼圈下有一圈黑肿,看来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觉了。 秦锋又问:“文刘氏,令郎多大了?” “八岁了。”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失踪了?” 秀娘想了想,回答:“大概是半个月前,文轩去书院上学,晚上就没回来。我以为他就是去同窗家里玩,没想到他就不见了。” 秦锋不解:“失踪了半个月了怎么才想起来报案?” 秀娘望了望秦锋,欲言又止,低下头沉默不语。 绿衣停下记录的动作,偷偷的跟秦锋说:“半个月前衙门里没人。” 秦锋悄悄的问:“你不是能破案吗?” 绿衣连连摆手,“我是个仵作,没有尸体,我审谁去?” “也对。”秦锋点点头,又正襟危坐,继续问话,“令郎在哪里就读?” “崇化书院。”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崇化书院就建在崇化山中。这里“泉清堪洗砚,山秀可藏书”,的确是一个“山屏水障,藏精聚气,钟灵汇秀,人才辈出”的好地方。“远尘俗之嚣,聆清幽之胜,踵名贤之迹,兴尚友之思”,在这种地形中兴建书院可以吸收山之灵水之蕴,利于人才的诞生,是风水学中的最佳“吉形”。 秦锋换了便衣带着东方将辰拜访陆院长,正好书院里有陆院长的课,秦锋只好在外面等了一段时间。 下课钟声响起,学子们与授课教师告了别,开始准备下一门课程。陆院长从容不迫的过来,请他们二位到书房一叙。穿过曲折回廊,行走间抬眼望去亭台楼阁一应俱全。书房额匾上书“师正居”三个下笔雄浑有力的大字。 书房内有一熏香炉,满屋子的松脂清香。名人字画挂满了墙壁,古朴的陶瓷瓶罐井井有序的摆放在桌案上。陆院长招呼秦锋坐下,并让小童上茶。 “秦大人,这是崇化山特有的松香茶,您尝尝。” 秦锋端起茶杯,轻轻掀开茶盖就有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扑鼻而来,让人心旷神怡。用茶盖轻轻拨开茶面上的几朵松花,浅浅的含一口在嘴里,茶香在口腔里蔓延开来。茶水一路滑到胃里,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陆院长,您的请柬本官收到了。但本官今天来却是另有他事。”秦锋给了东方将辰一个眼神,东方便将绿衣所做的公堂记录呈给陆院长。 陆院长仔仔细细的读了一遍记录,表情逐渐变得凝重。“文轩是郝先生的学生,我好像很长时间都没有看到他了。” “陆院长德高望重,能够记得文轩,想必他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吧。”秦锋的眼睛紧锁着陆院长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断案的职业病使他兴奋雀跃。 陆院长一边回忆一边可惜:“文轩是个聪明的孩子,郝先生教的课程他能够举一反三,才八岁就能够和十三四岁的学子共同上课了。就是这孩子生性太过善良,也太容易相信别人,这一点,唉,见仁见智吧。” 这样看来这孩子智商没问题,不像是自己走丢了的,就是情商让人担忧。“文轩失踪的事情,郝先生没有告诉你吗?” 陆院长眉头紧皱,“这个他倒是没跟我提过,你这么一说……难道你是怀疑……” “没什么,照例询问而已。能不能让我见一下郝先生?”秦锋问。 陆院长翻看了一下书院的教师课程安排,“今天没有郝先生的课,他不在书院,应该是在他家里。” “他家在哪?” “出了书院,顺着旁边的小河溯源而去,那间木屋就是他家了。” “好的,我知道了。”秦锋点点头,放下手中已经凉透了的茶杯,“这茶不错。” 空山新雨后。小河解冻,汩汩流淌。秦锋和东方将辰沿着小河,顺着石板路往郝先生家里走去。木屋离书院不远,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到了。 东方将辰上前敲门。 迎接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看起来精神状况不是很好。 “是郝先生吗?” “是我,你们是?” 东方将辰亮出牙牌,“官府。” “……请进吧。” 郝先生的屋子里全都是书。屋内四面墙壁都是书架,书架上满满的全都是书籍,而且大部分书籍都已经泛黄卷边。秦锋环视一周,心想,这么多书,难怪大家都说他学识渊博。 “秦大人,请坐吧。”郝先生的屋子里只有两把椅子,一张桌子,还是书桌。东方将辰自觉的站到了秦锋身后。 郝先生端来了两杯茶,也是松香茶。 “哦?松香茶。”秦锋挑了挑眉,“崇化山特有的茶。” 郝先生笑笑:“大人是不是以为特有的茶就很稀有?” “难道不是?” 郝先生摇摇头,“松香茶的确是崇化山特有,但是产量极大,青田县每家每户都能够尝到它的幽香。”他停顿了一下,喝了一口茶,“价值存在于大家的认可。” 第五章 郝先生 “的确如此,大家对郝先生赞不绝口,您能蝉联五届‘青田县最佳先生’,想必对学生也是关爱备至吧。”已经喝了一杯松香茶,这一杯,秦锋有些喝不下去。 郝先生的眼神飘忽,明显在隐藏些什么。 “文轩是你的学生,品学兼优,一直以来都是你的骄傲。他失踪了,你为什么不告诉陆院长?”秦锋的眼神不自觉的变得犀利。 “秦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文轩这几天没来书院我也很着急,他的同窗好友邻居家人我都问过了,谁都没看见他呀。”郝先生忽然情绪激动的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秦锋还是那么冷血,根本不在意对方的状况。他身体稍稍前倾,低沉着声音:“我问你,文轩失踪为什么不告诉陆院长。” 郝先生借着咳嗽,捂住嘴,袖子也遮住了半张脸。 这是典型的说谎者的表现。在刑狱司任职了那么多年,办过了那么多的案子,秦锋自然是明白这一点的。“我来替你说,‘好先生评选大赛’在即,你不告诉陆院长,是怕失去参赛的资格吧。” 郝先生身体微微僵直,面色有些许涨红。任何一个人的心事被别人看穿都会多少有些羞愧气恼,何况是像郝先生这种情况,为了参赛资格,竟隐瞒学生失踪的事实。蝉联五届的冠军修养也不过如此,到底是没有而想要,还是因为有才想要更多?秦锋不明白。“说说吧。” 郝先生低下头,重重的叹了口气,慢慢的回忆起文轩失踪前的一些事情。“一个月前,我发现文轩上课总是走神,功课的质量也大不如前,于是就抽空找他谈话。可是情况并没有改善,后来他竟然在课上睡觉。我就罚他抄写《道德经》,谁知就在半个月前,他就不来上课了。一开始我以为是他耍小孩子脾气,可是后来连续好几天他都没来,我听到他的朋友私下里讨论他的失踪这才知道文轩是真真正正的失踪了。本来我也想告诉陆院长的,可是院长对我蝉联这次冠军给予很高的期望,我不能……我不能……“他一边说一边用双手捂住了脸,不敢看秦锋的眼睛。 “他上课走神的原因,你清楚吗?” “不清楚。” 秦锋的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面,心里暗自纳罕:他是怎么蝉联五届冠军的? 下山的路很好走。秦锋打听到文轩的住址,前去拜访。恰巧绿衣也在。 自从发现文轩失踪之后,秀娘每天都以泪洗面,茶饭不思,这会儿刚被绿衣劝着吃了点东西,躺下休息了。 秦锋看到厨房的饭已经馊了,看样子是半个月前给文轩做的。桌面上、地面上已经很久没有人打扫了。看这家里的陈设,应该不是个富裕的人家,崇化书院的束脩很贵,她能供文轩在那里读书也是很辛苦了。 秦锋来到院子里,街坊四邻有的胆大的都趴在墙头光明正大的“偷窥”。绿衣跟上来,“大人……” “我们回去再说。”秦锋总觉得被人围一圈像是看被人当成猴看。 在书房里,绿衣把从秀娘这里了解到的关于文轩的事情文字呈现给秦锋,并在他看的时候进行了阐明。“文轩的父亲去世的早,家里只有母子俩相依为命。文轩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是却不善与人交流,平时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但也没有什么跟他过不去的人。而且他每天都会为人作代笔赚些外快,是个有头脑的孩子。” 与此同时,东方将辰已经将这边了解到的情况补充到了纸上。 秦锋倚着椅背,双臂交叠在胸前,梳理目前已有的线索。“文轩智商足够,我们可以排除他自己迷路的可能;没有仇家没有绑匪来信,可以排除绑架的可能。” “不是自己丢的,也不是被人掳走,那他会去哪?”绿衣绞尽脑汁的想给出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答案,可是每一个地方都不太可能。 “对了,我有件事想问你,崇化书院的束脩很贵的,我看他家里也不是很富裕,他是怎么让文轩在那里读书的?”秦锋忽然想起了一个盘桓在心底的疑问。 “哦,秀娘在县里的绣坊工作,由于她的手艺很好,所以挣得也勉强够文轩的学费。”绿衣说。 秦锋和东方将辰对视一眼,不会是…… “你们去哪?”绿衣追着他们的背影问。 “去绣坊。”秦锋头也不回的回答。 “那你们不吃午饭啦?” 听到这句话,两人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摸着良心说,绿衣这烧饭的手艺实在是……不敢恭维。秦锋有时候也会想,谁要是娶了她,那就算是行善积德了。 绣坊这段时间挺冷清的。伙计们百无聊赖的在屋里打盹、打牌,偷懒。秦锋走进门就看到这样一幅死气沉沉的状况,与屋外春天的生机勃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到来了俩客人,店小二懒洋洋的走到他们俩面前,“两位要买点什么?” 东方将辰亮出牙牌,“官府,叫你们老板出来。” 店小二忽然浑身颤抖了一下,虽然动作很小可还是没能逃过他们二人的眼睛。“好,好,您二位稍等。”他回身去找老板,不小心撞倒了柱子,倒是蛮滑稽的。 店里的伙计们收敛了许多,谁也不敢在官府面前放肆,但是还是挡不住他们的八卦之心,没过一会儿就在一起窃窃私语的讨论起了官府来这里的目的。 从后门进来一个大腹便便的浑身绫罗绸缎的中年男人,一看就是午睡还没睡醒。“不知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啊!草民就是绣坊的老板,金绫罗。”这人一上来就满脸赔笑满口赔罪,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果然。 “听说刘秀娘在你这绣坊里工作?”秦锋开门见山。 金绫罗愣了一下,回答:“原本是在的,只是上个月店里裁员就把她给裁掉了。现在她已经不在我们店里做工了。” 秦锋看他眼神躲闪,明显就是隐瞒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老狐狸。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上个月。” 上个月?一个时间线渐渐的在秦锋的脑海里形成:一个月前文刘氏失业,文轩的学业出现问题,半个月前他失踪,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我听说刘秀娘的手艺是青田县里的翘楚,为什么辞退她?” 金绫罗面露难色,稍稍后退了一小步,“大人,这是我们店里的事情,就不跟您详细的说了吧。” “好吧。告辞。”秦锋转身离去。 刚出了绣坊不远,他悄悄的嘱咐东方将辰几句话。东方点点头,在交叉路口分开,走进一个小巷子,消失不见了。 第六章 驴肉火烧味儿的真心话 秦锋一个人悠哉悠哉的在大街上逛着,顺手捎了几个驴肉火烧带回衙门。他先到了客厅,绿衣不在;又到了书房,也不在;公堂,不在;后院,不在。 “奇怪,她去哪儿了?” 秦锋正琢磨着人能去哪里,一转头就看到回廊那边,绿衣拿着个人头白骨标本,一边走一边还念念有词。 “绿衣。” “大人。你叫我?”绿衣正要回仵作房就听见有人叫她,回头一看原来是秦锋。 秦锋大步流星地走向她,瞄了一眼她手里的标本,又看向她,也不是很能理解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成为仵作呢?他拿出驴肉火烧,“我在街上看到有卖驴肉火烧的,你要不要尝尝?” “好啊好啊!”绿衣看到驴肉火烧,两眼放光,差点就扑上去了。 “你……这个……”秦锋指指她手里的标本。 “那我去把它放回仵作房,马上就来。”绿衣脚下生风一般走到回廊尽头,一转弯就不见了,仵作房就在西院。没一会儿就迫不及待的回来了。 在客厅里,绿衣大口大口的吃着驴肉火烧,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秦锋一边看着她一边慢条斯理的咬着火烧。 “你看着我做什么?我是不是吃的很不雅?”绿衣的脸上沾了几粒碎肉粒,看起来萌哒哒的。 “你的脸上……”秦锋指了指自己的左脸,又指指她。 绿衣摸摸脸,摸到了肉粒,腼腆的笑了笑。 “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你好像很关注东方,为什么?”秦锋看着她,就好像能从她的脸上获取答案一样。 吃了人家的东西,绿衣也不好意思不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武功高啊,跟他搞好关系,以后要是有什么危险,他能够保护我们。” “你从哪看出他武功高?” 提起这个,绿衣好像打了鸡血。“昨天上午他抓那个书生跟抓小鸡儿似的,蹭的一下就上房了,不到一盏茶时间就抓回来了,多酷啊!” 秦锋松了一口气,心情变得愉悦了许多,原来只是因为这个,那就好。 “说到这里,他人呢?”绿衣又咬了一口火烧。 “我让他去办点事情,明早就回来了。”秦锋心情愉悦,吃火烧的速度也不自觉的加快了。 “那把剩下的这俩火烧留给他吧。”绿衣说。 “不用,他不吃驴肉火烧。” “为什么?”绿衣嘴上还在询问原因,手上收拾火烧的动作显然已经慢了下来。 “因为……没有了。”秦锋冲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绿衣心领神会,两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好个“阴险”的秦大人,以后还是不要得罪他为好,不然连驴肉火烧都没得吃。 春寒料峭,夜凉如水。东方将辰拄着腰刀孤身一人坐在金绫罗家的房顶。 啪!咚!叮铃桄榔!噗呲!啊———— 屋子里的内容很精彩。 “你说,你是不是还和那个小蹄子有来往!”金夫人骑在金绫罗身上,拿着鸡毛掸子玩命儿的抽他,仿佛每抽一下就会消减一分怒气一样。 金绫罗满脸挂彩,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已经没有一处是好的了。他不停的哀嚎,不停的解释:“不是,娘子,你听我解释,我真没……啊!我没!啊!啊!疼疼疼!” “没有?那官府怎么找上你了?”金夫人打累了,中途停下来坐在床边休息一下,金绫罗却只能跪在搓衣板上低头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这我也不知道啊,他们来问我为什么把她辞退了。”金绫罗委委屈屈的说。 “那你是咋回答的呀?” “我就说是店内的事情就不跟他们详细说了。” 金夫人沉思半晌,咳嗽了几声。金绫罗马上倒了一杯茶,跪在搓衣板上恭恭敬敬的递给她,“娘子,喝点茶,消消气。” 金夫人喝了茶,顺顺气,“你起来吧。” “哎。” “你说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找你呢?” 金绫罗琢磨半天,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恍然大悟一般的说:“我听说刘秀娘的儿子丢了,官府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才来找我?” “她儿子丢了关咱们什么事?凭什么来找你?”金夫人瞪着眼睛否定了这个答案。 “倒是跟我没什么关系,可是娘子你不是打过他吗?”金绫罗小心翼翼的提醒她。 “那是他活该!敢偷我的玉镯子,他不找削呢吗!难道就因为这个就能说他的失踪跟我有关?”金夫人义愤填膺的“咆哮”。 东方将辰闭上眼睛在屋顶假寐,屋内的对话却一字不落的全都记了下来。他紧皱眉头,心中暗想:世间还有这样泼辣的女子,当真是活久见。 鸟儿轻轻唱,落在柳枝上。秦锋推开窗户,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又是一个好天气。 “大人。”东方将辰从旁边闪出来,吓了秦锋一跳。 “你吓死我了。”他平复了一下一大清早就受到惊吓的小心脏,“有收获吗?” 东方将辰点点头。 “走,去书房。” 绿衣收到消息也早早赶到了书房。 东方将辰将昨晚的一切总结成了一句话:“金绫罗的夫人曾经和文轩发生过争执,起因是文轩偷了金夫人的玉镯子。” “陆院长和郝先生都说文轩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呢?”秦锋表示疑惑。 “当场人赃并获。”东方将辰回答,“还有一点,听金夫人的意思,金绫罗似乎对文刘氏有想法。” 秦锋左手成拳,指背抵着嘴唇,右手食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要不还是去问一下秀娘吧。”绿衣想想金绫罗那副嘴脸,再想想秀娘那若不经风我见犹怜的模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画面太美简直不敢想。 “走。” 第七章 绣坊那些事儿 秀娘在家中枯坐干等,了无生机,听了绿衣提的问题,气得胸脯起伏不定。“不可能!文轩读的是圣贤书,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我相信他!” “当天的情况到底是怎样的?”秦锋问。 秀娘回忆当天的场景:“那几天绣坊要裁员,大家都很慌张。文轩下课跑到绣坊找我,我还要工作就让他到一旁待一会儿别乱跑。那时候店里的小二丁客破天荒的跑过来安慰我,说我一定可以留下来,之后我一个没看住他就不见了,然后老板娘那里沸沸扬扬的说是文轩偷了她的玉镯子,当场人赃并获。然后我就被老板娘给开了。” “这件事,文轩是怎么说的?” “文轩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吃了几块糕点然后老板娘就来搜他的包,就搜出了玉镯子。”秀娘一边说一边想起文轩的点点滴滴,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顺着脸颊不停的滚落下来。 “金夫人是怎么知道玉镯子在文轩的包里?谁给他的糕点?”秦锋问。 “这……这我也不知道……”秀娘一时语塞,“大人的意思是——有人陷害我?” 秦锋呵呵一笑:“你好好休息,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的。” 出了秀娘家,秦锋对绿衣说:“我和东方去一趟绣坊,你先回衙门吧。” “好。” 又来到了绣坊。这一次伙计们一看到这两位来了一个个都精神了起来。丁客手脚麻利的去请老板出来。 “哟,金老板,才一晚上不见,你这脸怎么……开染坊啦?”秦锋明知故问,偏要打趣他,能被夫人揍成这个模样,真是给男人丢脸。 “让大人见笑了。”金绫罗尴尬的赔笑,弯着腰挡着脸,羞于让人见到他现在这副模样。 “能不能见见尊夫人?”秦锋问。 金绫罗大惊失色:“大人,有什么事冲着我来,跟我娘子没关系!” “本官听说尊夫人曾经与文轩发生过争吵,循例问问,你紧张什么?”秦锋正襟危坐在大堂里,不怒自威。 “这件事情我知道,有什么要问的您就问我吧。”金绫罗说。 秦锋心中有些不悦,气场全开,周围的温度忽然下降了好几度:“本官要见的人还没有见不到的。东方。” “是。”东方将辰拔出腰刀,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啊!”伙计们吓得缩在一起,躲在墙边,瑟瑟发抖。 明晃晃的腰刀映在金绫罗的眼睛里,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去去去~去请老板娘来~” 丁客连滚带爬的跑到后堂请来了金夫人。终于见到了庐山真面目,东方将辰一直还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把一个大老爷们儿收拾成这个样子,如今看来,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夫妻俩,同款身材。难怪呀! “金夫人,听说你和文轩有过争执?” “有啊。他偷了我的玉镯子。,我骂他两句打他两下怎么了?”金夫人一如既往的泼辣,直接坐在秦锋对面。 “他是怎么偷的?” “这……我怎么知道?玉镯子在他的包里搜出来的,他又解释不清楚,那就是他拿的。”金夫人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什么地方不对,但还是嘴硬。 “你怎么会想到去搜文轩的包?”秦锋暗暗的放缓了节奏,慢慢的引导她回忆当天的情景。 金夫人一边回忆一边说:“我记得那时候我找不到镯子特别着急,然后有个人就过来说看到我的镯子在哪,带我去找了。” “谁?” 正在金夫人回忆的时候,秦锋注意到伙计中有一个女工的反应很奇怪,她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袖,一直低头看向地面,呼吸急促,十分紧张。 “啊!是秀珠!” 伙计们全都看向了那个女工。这名叫秀珠的女工听到金夫人喊出了她的名字,顿时冷汗淋漓,眼前一黑跪倒在地。 “秀珠,你怎么了?”金夫人很奇怪的看向她。 “秀珠?说说吧。本官要听实话。”秦锋瞥了她一眼,极尽温柔的询问。 秀珠犹犹豫豫不肯说明事情原委。 秦锋把玩着一块新品绣料,漫不经心地说:“本官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要是不想说也可以,等到了衙门,上了刑,自然会说的。” 一说到上刑,秀珠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惨白,连连叩首,颤抖着声音说:“不要,不要去衙门,我都说我都说……是我……我让丁客托住秀娘,然后我把玉镯放到那孩子的书包里的……然后我就去找老板娘……” 丁客听到她把自己供了出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秦锋喊冤:“大人,这事儿小的完全不知情啊!” “看来你的情郎并不打算和你一起共患难啊。”秦锋揶揄道。 “大人,您怎么知道他们俩?”金绫罗问。 “金老板,你没看到丁客腰间的香囊的做工与秀珠这块绣料的手艺如出一辙吗?”秦锋把手中这块绣着“秀珠”二字的绣料扔到金绫罗怀里。 金绫罗仔细对比了一下,也是十分生气:“绣坊明文规定员工之间不许谈恋爱,你们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我要开除你们!” 丁客慌忙否认:“不是的,我不是她的情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他扯下腰间的香囊,扔到地上,“这香囊是她强行送给我的,我说我不要,她非要送给我!” 秀珠听到丁客的话,心凉半截,气得浑身哆嗦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儿的指着他,“你……你……” 秦锋气到发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不过现在不是收拾这个渣男的时候:“本官帮你看清了情郎的真面目,为了表示感谢,你先交代一下你的事情吧,你为什么要陷害文轩?文轩与你有何仇怨?” 秀珠眼见再无指望,满脸颓废的回答:“老板要裁员,只有把秀娘赶走,我才能留下来。” “好啊,原来你这个小浪蹄子把我当猴耍呐!看我不打死你!”金夫人把她拎起来,左右开弓的不停的扇她耳光,没多久秀珠就变成“猪头”了。 “那就交给你们处置了,告辞。” “大人慢走。”金绫罗弓着身子,恭恭敬敬的送客。 走出了绣坊好几十米还能听到金夫人怒吼咆哮的声音,秦锋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看来绣坊这边的嫌疑可以被排除了。你回去找绿衣,查一下找文轩代笔的那些人中有没有跟他产生冲突的。”秦锋说。 “是。”东方将辰领命。 第八章 尸体 秦锋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书院午休,陆院长很热情的接待了他。 “秦大人,文轩找到了吗?” “还没有,我们在排查跟文轩有过冲突的人。”秦锋拿着茶盖撇着茶水上的茶花,忽然瞥到陆院长书桌上的一大堆参赛资格证,“今年参赛的人很多吗?” 陆院长回头看了一眼,转头回话,“和往年一样,除了我们崇化书院还有其他书院,所以看起来就有点多。” 秦锋走到他的书桌前,随便拿起一份翻翻。这时,窗外一阵清风吹来,扬起了桌子上的一沓纸笺,洋洋洒洒地散落了一地。秦锋赶紧捡起来,纸笺上的题目吸引了他的目光,“获奖名单?” 陆院长一边捡纸笺一边说,“这些都是往届的获奖名单,今天拿出来写选手介绍。” 秦锋连续看了几张,忽然露出一抹笑容,好像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郝先生蝉联五年冠军,黄先生‘蝉联’五年亚军,万年老二,有意思有意思。” 正在这时,东方将辰从门外走进来,脸色很不好。“大人,出事了。” 绿衣在衙门整理案件资料的时候碰到了奉命赶回来取代笔名单的东方将辰。绿衣了解了他回来的意图之后就将名单抄录了一遍给他。东方走了两个时辰后,一个樵夫前来报案,在后山发现了一具男童的尸体。绿衣带着工具箱先赶过去,路上碰到了正在调查情况的东方将辰,就让他到书院通知秦锋。 秦锋一路上了解了基本的情况,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围满了围观的群众。 “怎么样了?” 绿衣皱着眉头,表情凝重,和平时活泼灵动的模样判若两人。“秀娘已经确认了死者就是文轩。” 秦锋左右扫视了一眼,并没有发现秀娘,“她人呢?” “受不了刺激晕倒了,已经让她的邻居们给送回去了。”绿衣一边说一边作尸检,检查文轩的头部,查看了他脖颈处的伤痕,解开他的衣服查看他身上是否还有其他的伤痕。“从他手腕和脖颈处的勒痕来看,他生前被人捆绑了很长时间。脖颈处的手印以及眼睑处的生理反应表明他是窒息而死,也就是活活被人掐死的。死亡时间两个时辰之内。” 樵夫唯唯诺诺的站在一旁,这一辈子还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呢,有点心慌也属正常。秦锋把他叫过来,问:“把你发现尸体的具体情况详细的说说。” 樵夫说:“我今天很早就把木柴卖完了,寻思着明天好像要下雨就想下午多捡点儿明天就不用来了,没想到就在那边的草堆里发现了他。” 秦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堆乱草,很明显是慌乱之下随便划拉来的。凶手应该是临时起意把尸体扔到这里的,是什么促使他这样做? “具体的细节还需要把尸体带回去进一步检验。”绿衣收拾好工具箱,眼巴巴的看着秦锋。 “东方,把尸体带回去。” “……是。”可怜的东方将辰默默的扛起尸体,跟在他们身后。 山下的山路岔路口的人家已经燃起了炊烟,秦锋一眼瞥过,并没有在意。 东方将辰把尸体放到仵作房的验尸台上,站在角落里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秦锋掀开盖尸布,八岁的文轩眉清目秀,聪慧过人,才华横溢,若是好好栽培,待他长大之后也许是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也许是一个万人追捧的文人墨客,也许是一个良心经营的商贾富户。可是如今所有的可能都已经随着他的死亡消失不见了。 “还要继续去查代笔名单吗?”东方将辰问。 秦锋想了想,“查!刚要查他们,文轩就被抛尸了,一定跟他们当中的某个人或某些人脱不了关系。” 绿衣把他赶到一边,仔仔细细的验了一遍尸体。“嗯?”她用镊子从他的指甲缝里夹出了一些东西,像是丝线。绿衣做了一下记录,然后戴着手套又拿了一副手套递给秦锋示意他戴上,见他戴好了之后才将刚刚取出来的丝线递给他。“这是从文轩的指甲缝里找到的,应该是在挣扎的时候从凶手的身上抓下来的。” 秦锋把丝线对准阳光,丝线质地上乘,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丝线好像在哪里见过,东方,你觉得呢?” 东方将辰拿过丝线,想了许久,与秦锋异口同声的喊出:“郝先生。” 又来到了郝先生的木屋,郝先生的精神状态较上次来看好像更差了些。上次发丝间还有几许黑发,如今满头斑白,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郝先生,能不能让我们看一下墙上的那件衣服?” 郝先生仿佛有些迟钝,行迈靡靡走过去,颤颤巍巍的把墙上挂着的褐色衣服递给秦锋,“大人请自便吧。” 东方将辰接过衣服,从内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比对痕迹,但却发现这件衣服完好无损,别说被撕裂掉线的痕迹了,连一点褶皱都没有。他冲着秦锋摇摇头,表示不是这件衣服。 没问题?怎么可能?难道真的不是他?秦锋心中存了几个疑问,“郝先生,这件衣服你是在哪里买的?” 郝先生迟缓的回答:“不是买的,是‘好先生’大赛前三强的衣服,每一届开始之前上一届的前三强都得把它还回去。” “多谢。” 秦锋似是想到了什么,再次拜访陆院长。 “秦大人,你这是?”陆院长正在抄写请柬,秦锋的突然闯入让他措手不及,一滴浓墨滴到了墨绿色的请柬上,十分难看。 “历年来的获奖名单在哪里?” “在这里。”陆院长从镇尺下取出一沓纸笺,交给他。 如果根据郝先生所说,那么有这件衣服的只有上一届的三甲。除了他之外,另外两人是黄三才和……常悦。“陆院长,常悦和黄三才家住哪里?” 陆院长抚了抚胡须,皱着眉头想了很久,“常悦啊,去年就搬走了到别的县去了,黄先生不是我们书院的,我也不知道他具体的住址。秦大人您问这个做什么?” “衣服,三甲的衣服。”秦锋念叨着。 “哦对了!你说这个我想起来了……”陆院长走到书架那边,一边找一边说,“这个常悦啊,前两天把衣服给我寄过来了。这个黄先生啊,啊对,在山下怀远书院教书,您看您要是有空,能不能麻烦您给……”他拿着参赛人员的花名册,找到了黄三才的所属书院,转头就发现一个人都没有了,“……要回来……” 第九章 背锅的东方将辰 东方将辰奉秦锋的命令把黄三才带回了衙门,并且带回了那件被撕裂的衣服。 绿衣把物证带到仵作房进行检验,但是结果并不乐观。她拿着衣服去找秦锋,却发现人不在这里,“难道是去牢房了?” 秦锋的确是在牢房。已经给黄三才上了刑了,沾了盐水的鞭子抽在人的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坐在一旁慢悠悠的喝茶,“你要是再不招的话,我可就要在你的身上烙下一些印记了。”东方将辰把烙铁烫的红红的,那“滋滋”的声音在牢房里听起来甚是可怖,让人胆颤心寒。 “大人你在不在里面?”牢房那边传来绿衣的声音,被空旷的牢房扩了音,显得格外清晰。 “你继续审他,我去看看。”秦锋循声而去,在牢房甬道的半路上截下了她,“绿衣,你怎么来了?” 绿衣把衣服举到眼前,刚要开口就被里面的一声惨叫打断了。“那里面怎么了?”她伸着脖子向里面张望却被秦锋高大的身形给挡住了。 “没什么,是东方在用刑。” “用刑?!”绿衣露出了既惊恐又不可置信的表情,“东方大哥怎么会这么残忍?” “先不说他了,你找我什么事?”秦锋揉揉鼻子,默默的为自己“出卖”兄弟的行为内疚三秒,也仅此而已了。 绿衣说:“大人,这件衣服的撕裂口太大了,虽然材质和死者手中的丝线完全一致,但是如果黄三才说是自己不小心划到了,我们也没有办法定他的罪啊。” “啊——”这凄厉的惨叫回荡在空空如也的牢房。回音消散之后里面就静悄悄的没有声音了。 绿衣有些担忧,“他该不会是把黄三才给打死了吧?” “不能,东方下手有分寸,放心吧。”秦锋偷偷的瞄了后面一眼,其实也在暗自琢磨,不会真把人打死了吧? “要不我还是进去看一下吧,这万一要是……”绿衣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这些个男人动起手来没有轻重,实在是叫人放心不下。 “别别别……里面太脏了,会弄脏你这身水绿水绿的漂亮衣服的。”秦锋看她要进去,急忙向左横跨一步,把她挡在胸前,“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去做。” “什么事?”一听到有事情做,绿衣的心思立刻就被转移了。 “去黄三才家里或者抛尸现场看一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线索。” “好。那你们不去吗?” “我得看着东方啊,万一他下手不留神真把人打出个好歹怎么办,我得时刻盯着他啊。” 东方将辰在里面打了个喷嚏。 “行,那我去了。” 看着绿衣离开了,秦锋默默的松了一口气,“幸好。” 黄三才已经陷入昏迷,他的身上都是纵横交错的伤痕,每个伤痕的交叉点都被东方将辰拿烙铁烙上了印记。 秦锋看到黄三才这样的惨状,不由得吐槽东方:“你可真是个变态啊。”他倚着桌子,喝着茶,“把他泼醒。” 哗啦——一桶凉水劈头盖脸的扑了过来。黄三才被这一股迎面而来的冰凉惊醒,紧接着就又感觉到了浑身上下火辣辣的皮开肉绽的疼痛。东方将辰闷闷不乐的问:“为什么把脏水往我头上泼?” “什么?”秦锋的认知结构还没有构建出他刚刚那句话的意思,是以有些糊涂,不知道他话中所指。 “到底是谁残忍,你心里没有点儿数吗?为什么让她以为是我做的?”东方将辰冷着脸,虽然曾经有着那样的身份,但并不表示自己是个杀人如麻的怪物。 “难道是我做的?”秦锋端着茶杯摊开双手。 争辩从来就不是自己的强项。东方将辰吃了这个哑巴亏,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明目张胆”地生闷气。 黄三才迷迷糊糊的晃了几下脑袋,对面两个人的身影模模糊糊的在眼前晃动,他们说的话也想是隔着水一般,听不清楚。唯一清楚地就是身上这些真实不做作的血淋淋的狰狞可怖的伤口。 “黄三才,想好了吗?招不招啊?”秦锋问。 “呵呵呵呵呵……”黄三才从鼻子里哼出了断断续续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笑,却什么话也不说。 “打。”秦锋平平淡淡的说,仿佛只是感叹“今天天气很好”一样云淡风轻。 东方将辰怀着复杂的目光看着他:“大名鼎鼎的刑狱使就只会刑讯逼供?” “这算得上哪门子刑讯逼供?”秦锋放下茶杯,拿起烙铁,把炉子里的火拨得更旺了,“你可能是没见过真正的逼供手段。好了,任凭他死鸭子嘴硬去吧,待到铁证如山之时就容不得他狡辩了。” “那为何……”东方将辰实在是搞不懂他这位搭档的心思。 秦锋撂下烙铁,拍掉手上沾染的灰尘,“就是想打他,解气。你觉得呢?” “据我所知,您当年号称‘刚正不阿’。” 秦锋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你可能是对‘刚正不阿’有什么误解。” 傍晚时分,绿衣背着工具箱急匆匆的跑回来。 “我去了一趟后山,在掩盖尸体的草叶中发现了这个。”绿衣把一块用白布包着的东西递给秦锋,然后就大口大口往下灌茶水,一路跑回来实在是渴得厉害。 秦锋小心翼翼的一层一层的打开白布包,躺在手心的是——“又是丝线?” “虽然和文轩手里的那个不同,但我怀疑是凶手在慌忙之中不小心被那些带有硬刺的草茎勾到了衣服,所以我又去了一趟黄三才家,在他家里没有发现相同的衣服,但是却在他家的灶火里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余烬,看样子还很新。” “这种丝线质量也不错啊,看来我们有必要再去一趟绣坊了。” 听说秦大人又来了,金绫罗唉声叹气的从后堂走出来迎接。 “金老板,你让人给打劫了吗?怎么被揍的这么惨?”绿衣看到金老板出来顿时吓了一跳,这脸还能叫脸吗? “去!什么打劫!这是我娘子爱的教育下的痕迹。”金绫罗怼了绿衣一句,又捂着脸眼泪汪汪的对秦锋说,“秦大人,您怎么又来了?” “听你这话是不欢迎我啊。”秦锋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一点也不客气。 第十章 日记 “您每次来完我这儿之后我都得挨揍。上上次您走之后我娘子就以为我勾搭刘秀娘,就赏了我一顿;上次您走了之后,我娘子要发卖了秀珠,我就随便说了一句同情的话,您看我这脸……” 秦锋很不厚道的笑了。东方将辰脑补了当天晚上的画面,一阵恶寒顺着脊背直击心脏。绿衣极力的憋着不笑,可是好像很困难。 “……不是,秦大人,您是不是跟我八字犯冲啊?” “本官觉得打是亲骂是爱,金夫人对你实在是爱得深沉,实在是羡煞旁人啊!”秦锋故意打趣他,见他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这才收了嘻嘻哈哈的模样,正了正神色,“放心吧,这次来,跟女人无关。” 一听说跟女人无关,金绫罗顿时放松了下来。秦锋给绿衣使了个眼色,把东西拿给他看。 金绫罗一边看,秦锋一边说:“这种丝线质地上乘,听说你这儿号称是青田县第一绣坊,所以你来辨认一下,谁买过用这种丝线做的衣服。” 金绫罗绕过桌子,走进柜台掏出一把放大镜,仔仔细细的观察丝线。“看这丝线的色泽,应该是才买了不久。丁客!丁客!”他喊了两声没有人回应,于是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上哪儿去了?” 离他最近的小杂役怯生生的说:“老板,丁客已经被您给解雇了。” “哦,我给忘了。”金绫罗肚子上的赘肉太多,十分艰难的弯着腰在柜台底下翻出一本账簿,满头大汗翻查购买记录,“哎找到了!”他马上把账簿拿给秦锋看,“秦大人您看这一个月只有黄三才一个人买过这件衣服。” 秦锋看到这件衣服的价格不禁咂舌,“他还挺有钱的,穿得起这么贵的衣服。” “嗐,他这个人就是好打扮,什么穿的有面穿什么,我这里那些上等货他都买过。”金绫罗不经意的调侃了他一句,“秦大人,您找他什么事儿啊?” 秦锋笑而不语,忽然瞥到购买日期,“这个日期……怎么这么熟悉呢?” 金绫罗瞅了瞅,漫不经心的回答:“哦,是我裁员的那天。” “裁员那天……”秦锋不停地嘀咕着这四个字,总觉得忽略掉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秦锋在路上一句话也不说,而是在脑子里把所收集到的线索捋了一遍又一遍,但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少了动机。 “秀娘?”绿衣停下脚步。 只见秀娘神色焦急的在衙门门口徘徊,听见了绿衣的声音,转头看见他们就像看到了救星,连忙跑过来,还差点摔了一跤。 绿衣赶紧扶了她一把,“你怎么这么慌张?” 秀娘抓着秦锋的双臂,像抓着救命稻草那样死死不放手,“秦大人,我儿子死的冤,求您一定要严惩凶手啊!”她一边说一边跪下。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秦锋小臂一转,从下方稳稳地托住她的胳膊,使她无法跪下。“到衙门里说吧。” 到了书房,绿衣给她上了一杯压惊茶。 秀娘端着茶杯喝了一点就喝不下去了。 秦锋坐在圈椅中,问:“你来衙门想说什么?” 被秦锋这么一问,秀娘刚刚才哭完的眼眶又开始泛了红。她忍住悲伤,从袖口掏出一个小小的本子。东方将辰接过本子交与秦锋。 秦锋接过来翻开第一页,“这是文轩的日记。”日记是从他到崇化书院开始记录的,第一页写着: 娘亲应聘了绣坊的工作每天都起早贪黑,我知道她是想让我在崇化书院好好念书,将来好出人头地。我不会让娘亲失望的。 日记每天都在记录,都是与秀娘有关的事情。 秀娘在一旁小声的抽泣,断断续续的说:“我只知道……文轩不爱说话……没想到他心里藏着这么多的事……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秦锋继续往后翻,这一页写着: 我没偷玉镯子,可是我也不知道玉镯子为什么会在我的包里。是我害的娘亲丢了工作,是我害的娘亲伤心难过,我不是个好儿子,我想做一些事情来弥补这一切,我一定多读书多赚钱,不让娘亲再受这些苦。 再往后翻,每天都在记录代笔多赚的钱,秦锋注意到日期刚好和郝先生所说的上课走神的时间对的上,也就是说文轩上课走神的原因是因为课下的兼职。继续翻,日记的最后一页,是他失踪前的日子,这样写着: 太好了,完成了黄先生的这一单我下个学期的学费就不用愁了!娘亲就不用每天以泪洗面了。先不告诉她,等我拿到了酬金再给她一个惊喜! “黄先生”三个字映入眼帘,引起了秦锋的高度重视。“文轩和黄先生有什么交易?” 秀娘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走,去黄三才家里走一趟。” 山路岔口的人家就是黄三才的家,一个低调而奢华的木屋。秦锋远远的望见这所房子的时候忽然心生懊悔,当天看到这所房子燃起炊烟的时候也许就是黄三才销毁证据的时候,可惜了。 推开大门,院子左边是藤萝架,架下有石头制成的圆桌一张、凳子两个;院子右边是一口水缸和几个木桶,靠近屋子的角落里还有一辆平板车,平板车下铺着一层厚厚稻草。 东方将辰推开屋门,室内摆设倒像是个文人雅士居室该有的样子。左边是书房,中间是客厅,右边是卧房,三个空间被屏风隔开,十分自然。 秦锋走进屋内,扫视四周,“搜。” 东方将辰可能是破坏型搜证的代表人物,他所过之处七零八落,像是遭了洗劫一样。相比之下绿衣就比较温和了,虽然也是翻得乱七八糟,但好歹东西都还在它该在的地方。 “欸?”绿衣在他的枕头下发现了一张借据,还有一张威胁信。“大人您看。” 秦锋一边浏览一边点头,萦绕在心头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出了木屋,一阵风刮过来,秦锋手中的借据被风吹到了平板车下最深处。东方将辰先过去把平板车推到一边,再去拿借据。他拿好借据,刚一离开稻草,脚底下就传来了“吱呀吱呀”的声音。 这声音引起了三人的注意。他们小心翼翼的靠近稻草。 “东方,把它掀开。” 东方将辰刚准备动手就被绿衣拦住了,“用这个。”她递给东方将辰一根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