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配 种 民国三十六年秋天,一个闷热的中午,张庄村南老君庙静谧地座落在热气蒸腾的庄稼地里,庙院里柳树荫翳,树上知了嘶哑地叫着。 厢房的识字班里,黑板上竖挂着两行字:配合,种地。 先生不知去向,大部分学生都在酣睡。 十六岁的赵长山一觉醒来,伸手擦了擦嘴边的酣水,朦胧的睡眼瞥见黑板上的字,横向一念:配种。脑子里就升腾起无边遐想,迅速兴奋起来。 他蹑手蹑脚走上讲台,拿起先生剩下的粉笔头,恶作剧地在那两个字底下画了一条横杠。 他悄悄走回座位,在邻座李小得腋下一阵咯吱,弄醒了李小得。 李小得老大不高兴,懆气地嘟囔:“人家正做梦呢!恁弄毬啥?” 长山凑过去,悄悄说:“今晌午俺爹要配种,看去啵?” 小得先是红了脸,嘴里嗫嚅:“去是想去,就怕先生……”。 “毬,看了再说,走!” 赵长山拉着李小得溜出厢房,撒欢一般窜出了庙门。 赵长山他爹赵老秋是个半拉子兽医,种地之余操持着骟蛋配种、杀死托生的营生。家里养着一头叫驴、一头牤牛。骟蛋的买卖要插上红标,游村串乡上门去做;配种的营生牵涉风化,不能瞭天地里去干,他家门前是座破落场院,事主们就得牵上牲口到那里成就好事。昨天晚上冯村刘老栓来商议给他家骒马配种的事,赵长山睡在被窝里听了个底儿透。 当下俩人躲躲闪闪蹭到场院外,从墙豁子往里瞅,只见刘老栓的骒马已被赵老秋用粗绳围进了木架子里,绑扎牢靠,脱下粗布褂子蒙上骒马的眼,又回草屋拿出一副按眼给叫驴戴上。 准备完毕,老秋和老栓商量价钱,老秋说眼下正是使活的季节,配了种叫驴要塌腰,耽误干活,配种的价钱比平常要高三成。老栓不同意,说眼下正是秋肥时候,叫驴容易攒膘,还应该比平常降三成。俩人尿不到一壶里,越抬嗓门越高。老秋使倔,转身掀起草帘子,进了草屋,老栓跟进去,俩人继续抬杠。 李小得头一回看牲口配种,见这阵势就有点害怕,嘴里嘟嘟囔囔:“又是绑,又是蒙,干啥呢?” “傻屌,这都不懂,骒马看不上叫驴,又踢又咬不叫上它,就得绑起来,捂上眼,光闻味,它就起性,又不知道谁上它,事就弄成了。跟人一毬样。”赵长山从小跟着他爹,耳濡目染,理论知识相当丰富。 李小得目光含混地望着赵长山,既羞愧自家见识少,又佩服人家啥都通,俨然对着一位博士。 那厢叫驴和骒马大概嗅到了异性的气息,淫荡的情绪恣肆起来,磨磨蹭蹭凑到了一起,叫驴干惯了这种营生,轻车熟路爬上身去,心急火燎,腿间的东西暴愣突脑胀成棒槌,在骒马身上乱戳,但总是不得其门而入。骒马百般献媚,呼吸急促,浑身颤抖……。 李小得和赵长山看得血脉燌张、口干舌燥、面色潮红。李小得身体颤抖,手心冒汗,紧张时闭上眼睛,喘不上气。赵长山手舞足蹈,嘴里发狠叫着:“上,上!”见那叫驴骒马用劲使不到一处,实在不得要领,赵长山急了,一纵身跳进了墙豁子,冲到叫驴跟前,学着他爹的样,伸手握住叫驴的棒槌,一把塞了进去。那畜牲一阵耸动,畅其心意……。 赵长山松了一口气,待要往下拉那畜牲,却怎么也拉不下来。正僵持间,突听墙外谁叫了一声:“好!”赵老秋和刘老栓掀动草帘,眼看就要走出来。赵长山慌了神,扔下缰绳,撒腿就跑。甫出围墙,蓦然撞人一个趔趄,定睛一看,竟是识字班的先生,长山连惊带吓,爬起来一溜烟窜向村南的柳树林……。 李小得在叫驴耸动腰部时,突觉一阵惊悸,一股暖流禁持不住在裤裆里浸染开来,顺着腿脚洇湿了布鞋,接着在地面的浮土上冲出一道水渍。他脸色蜡黄,忐忑不安……。 突然,一只粗糙的手塔上了他的肩,一股口臭和粗重的呼吸在他的脸侧冲撞,一声怪叫“好!”震得他差点瘫软倒下,侧脸一看,原来是光棍全义。那全义面皮紫涨、两眼充血,盯着那叫驴大声叫好。赵长山逃窜时,李小得也想跑,却被全义拉住,那全义大声嚷嚷: “跑啥,跑啥!不趁早学点本事,赶明儿娶了媳妇收拾不了”。说完又看见教书先生从对面墙豁子露出身子,就又叫唤:“学生先生厮跟着看,省得在学堂里教。” 赵老秋和刘老栓都跟先生打招呼,全义也跳进墙去扯闲呱,李小得弯在墙下,趁机逃窜了……。 第二节 洗 澡 李小得不敢直接回学堂,也不敢回家,就到村南去寻摸赵长山。 赵长山在柳树林里,用柳条编成帽子戴上,又把一截柳枝抽去茎杆,做成柳哨在那里吹。 当下俩人碰了头,长山说:“这顿打是挨定了,先生不打,俺爹也得打。” “那咋办,这学还上么?” “毬!到时候再说。” 赵长山发现李小得裤子是湿的,布鞋成了泥疙瘩,忙问咋回事,小得嗫嚅着,脸红得没法说。 长山坏笑:“不说咱也知道咋回事,这是“跑马”了,反正也不到放学时辰,咱到河里洗呱去吧。” “俺娘说立了秋不敢再下水,积了凉了不得。” “毬倒是!人家全义成年背河,也没见咋着,听恁娘的,还成个假闺女了呢。” 小得说不过长山,只好跟着往河滩里走。 浍河从东北蜿蜒而来,到张庄村东盘桓了一个月芽滩,又激荡成一个黑龙潭,然后往西南逶迤而去。 月芽滩水浅,水边石头圆溜溜、干净净的,是大闺女、小媳妇洗衣的地方。夏、秋季节,绿草如茵,雁落平沙,水波不兴,鱼翔浅底。花花绿绿的闺女、媳妇们挽起裤腿,把雪白的腿脚浸在水里,半是洗衣,半是戏水,吱吱喳喳夹杂着槌衣声,实在热闹。 玩闹的小孩们堆沙山、撇水圈,有时就对着沟崖唱歌谣: 崖娃娃,崖娃娃, 恁妈栽到河里啦, 恁爹和俺捞去了, 恁哥地里跑去了。 恁姐河边嚎去啦。 听人说啥恁说啥, 跟着旁人吹喇叭, 喇叭没有嘴儿, 恁妈生个小妮儿。 女人们洗过的衣衫晾在草滩上,五颜六色,构成一道风景。平常水浅处架有木板桥,路人从桥上走,颤颤悠悠,煞有意思。胆大的享受颤悠,放慢脚步,看洗衣的风景;胆小的蹒蹒跚跚、举步维艰,洗衣的闺女、媳妇把他当风景。 孩子们见外村人来,就齐声吟唱: 哪村里娃, 长白牙, 恁是俺孙子俺是恁爷。 路过的小孩就会怒目而视,待改日张庄小孩从自家村里过,就把这骂声还回来。大人们多半笑咪咪地不啃声,有些还打趣:唱得真好听! 山洪过后,桥被冲走,水里只剩了列石,路人踩着列石过河,表情、体态各异,千姿百态。女人们有了好戏看,叽叽喳喳更有意思。 很多时候列石被水淹没,过河的就得趟水。有那趟不得水的就得让人背,光棍全义就常常守在河边等这营生,背一回河,小孩两千,女眷三千,老头四千。全义最爱揽三千的买卖,个中缘由是人都知道。 月芽滩下去不远,河水跌下一个石窝子,就是黑龙潭。潭水幽深,是男人们戏水洗澡的地方,张庄男人的水中功夫和其他绝技也爱在这儿展示。暑天的午后或傍晚,从半豁子老头到胎毛没褪的小厮,一个个精赤条条扑进潭里,会水的跳水、潜水、狗扑腾;不会的冲冲凉、撩撩水,腰里的本钱都暴露无遗,谁也不会藏着掖着。张庄人没有“隐私”这一说,老少爷们谁谁谁的本钱大小彼此都知道。 赵长山和李小得到了河边,月芽滩和黑龙潭静悄悄空无一人,俩人褪尽衣裤,跳进潭中,凉得打了个激灵,长山身体好,满不在乎,照样跳水、潜水、玩狗刨,小得受不得凉,在潭边石头上洗了裤子和布鞋,晾在小树上,蹲在水边看长山玩。长山自个玩得没意思,更兼水有点凉,就提议到上边浅滩上去。月芽滩水不过膝,石圆沙柔,俩人仰在水里,瓣鸡朝天,太阳照下来,暖融融的,十分惬意。 长山说:“咱唱个歌吧。” 小得说:“行,恁先唱。” 长山就唱将起来: 清清河边一对鹅, 那是表妹恋表哥。 表妹从此跟定恁, 哪儿都是咱的窝。 长山唱完,侧脸看着小得说:“该恁唱了。” 小得扭捏了一会,腼腆地唱道: 高高山上一棵桃, 人人过去不敢摇, 张飞过去摇一摇, 落了张飞一身毛。 突然,“扑通”一声,一块石头落在身边,溅起的水花落在俩人脸上,俩人往岸上看,才是光棍全义。全义边脱衣裳边说:“小得唱的是啥?跟哭丧一样,真难听。听咱爷们给你唱两嗓子。”下水就躺在了俩人身边。 全义丢下二十奔三十了,是个苦命人,五岁上死了爹,六岁上他娘撇下他跟人跑了,村里虽有几户本家,可是出五服了,关系远,没人愿兜揽他。东山里他亲叔下来领走了他,十五、六岁上,他嫌东山里活苦,跑回来一个人过。前几年在小得家停活,一年到头勉强混个肚儿圆。有一回喂猪,他竟心猿意马、鬼使神差地对母猪产生了意思,正掏出家伙比划,可巧被人碰见,结果事没办成,还被传得沸沸扬扬,落了一身臊气。从此坏了名声,不受打听,再加上也确实恓惶,也就没说下个媳妇。全义想女人,一爱背河,二爱闹房。时间一长,也积累了不少经验,拉起故事来一套一套,活灵活现,村里人都知道。 第三节 全 义 长山和小得早就知道全义骚歌唱得好,心里痒痒想听,就催促全义快唱。全义清清嗓子,放开喉咙就唱起来: 正月里,没事干, 背上搭子山乡转。 一转转到黄崖村, 碰见村人乱纷纷。 有个女子中了疯, 满街满巷找医生。 一帮闲人围住俺, 硬说俺会把病看。 要俺看,俺就看, 摈散闲人门上绊, 牵根红绳号脉搏, 女子脱了个赤裸裸。 拉住俺手让上马, 无奈之下腿儿蹁。 抖缰先上双峰山, 过了双峰有平川, 忽然有条大深沟, 草木茂盛涧水流。 扬鞭纵马踏进去, 信马由缰狂了个够。 女子出了一身汗, 开颜一笑病就散。 下马收缰叫吃饭, 吃的窝窝捣的蒜, 放开肚量吃将去, 一下吃了一箅子半。 拉住死活不让走, 俺就成了他的汉。 小得和长山听得兴奋不已。长山手舞足蹈,弄得河水哗啦啦响。 长山说:“全义哥,恁肯定有过这等艳遇,要不不能这么底细。” 小得幽幽说:“真好听,真有意思!” 全义不置可否,看了俩人一眼,把双手枕在脑袋后,放开喉咙又唱: 吃饱喝够,死了耐沤。 活着吃香,死了发臭。 要没棺材,俩瓮一扣, 要装不下,让他圪蹴。 天为宝盖地方池, 人是当中浑水鱼, 不信撬开棺材看, 两眼黄沙满嘴泥。 不当讨吃不做官, 不上不下在中间。 有戏听时且听戏, 快乐一时是一时。 有花采时且采花, 死了做鬼也风流。 吃饱穿暖将就过, 活上一天算一天。 河滩里悄无声息,清澈的河水在仨人身侧流淌,太阳一会儿隐进薄云里游走,一会儿挂在蓝天朗照,偶尔飞过的鸟儿也不鸣叫,匆匆掠向远处。 良久,长山说:“全义哥,拉一段恁背河的古吧!”全义这人怕人端,爱拉古,拉起来就刹不住。 “背河这营生挣钱不多,撑不着也饿不死,就图个救人急难、耍个乐子,这行当里人最盼下河漡,水越大越显咱耍水的本事。有一年,刚下过河漡,桥板子冲走了,列石也冲光了,洪水还漫到人腰里,俺正等活呢,可巧就来了个小媳妇,娇小娇小的,穿了一身孝,人常说,要想俏,一身孝,真是不假,小媳妇白脸乌发,红嘴白牙,眉毛弯弯的,眼眶大大的,眼珠子水汪汪的,看一眼就叫人心疼。当时俺心里扑腾扑腾跳,耳朵里嗡嗡响,穿着裤头子站在水里身上还发热,腰里那和尚自然就打了伞,想搭话呢嘴粘得张不开。小媳妇说:‘大哥,能背俺过河啵?’俺赶紧说:‘行,行!’上去就背,可是,小媳妇还背了个大包袱,咋背都不合适,最后,俺把大包袱绑在背上,把人抱在前边,那天水大浪急,俺好几回都差点跌倒,小媳妇紧紧搂着俺的脖子,脸贴在俺胸膛上,气喘得好紧,弄得俺痒酥酥的。俺两手从底下抄着她,忍不住就在她腰里、屁股、大腿上摸,她浑身筛糠一样抖,想挣脱俺呢,一看河里大水哗哗的,就吓得把脸埋进俺怀里,小嘴就顶在俺胸膛上,俺低下头跟她亲嘴,腰一哈把她的屁股、脚浸到了水里,她惊恐的尖叫把俺骨头都弄酥了,差点站不住倒进水里被洪水卷走。过河之后,俺把她领进庄稼地里,踩倒一片玉米,又薅了一铺草,让她脱下裤子、鞋晾干,她睡在草上,光身子雪白雪白,那小腿,那小脚,粉嫩粉嫩的,俺就想搁嘴里亲亲,她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俺,象是要说啥,又羞得说不出。俺脑子都空了,眼窝里光看见她的光身子,啥都不知道了,鬼使神差的,俺扑上她身子,恨不得把她揉碎……她先还又喘又叫地挣扎,后来就把俺搂得死紧,主动配合俺的动作,呜呼煞叫的,也弄不清是难受还是高兴……后来她偎在俺怀里说她叫雪花,婆家是河东马村,男人得了痨病冲喜才娶的她,吃了一年药也不见好,前一月才死,公公也是个痨病鬼,婆婆怪厉害,怕她年轻养不住,撵她回娘家,娘家是河西龙村。俺说要不嫌咱恓惶,咱就搭伙过,她说先回家看看,跟家里说一声。俺想这女人有情有义的,送出去十几里地才分手。谁知道这一去就没再回头,俺去找了两回,她娘家哥说后嫁到西山了,俺说俺俩说好的一搭里过,咋就撇下俺后走了呢。她哥就慅气了,骂俺穷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格势格势要揍俺。他娘那个脚的,不说理!唉……!” 全义陷入哀伤中,长吁短叹。 长山和小得听得亢奋,一时无语。 第四节 拉 古 良久,长山问:“全义哥,啥样子就算好女人呢?” “算卦的刘铁嘴说从女人脸上能看出命相,发稀色白,眉淡毛少,弄不好就是白虎,尅夫,男人命相软了镇不住。男人口大吃四方,女人口大受恓惶,樱桃小口、瓜子白牙最好。鼻直心直,鼻梁塌塌好淫、败家。咱村里新媳妇的房俺都闹过,平安媳妇就是个白虎。新房老婆塌塌鼻子裂瓜大嘴,这两家日后肯定要倒楣。反正闹房闹多了,啥样的都能见上。俺现在一看女人,就知道她啥性子,有福没福。” 长山和小得很向往闹房,长山央告:“全义哥,下回带上俺呗!” “行。不过这事都是主家邀请的,恁看婚典那天,媳妇一来,大老婆、小闺女、小小子就在身上搜糖吃。徬黑过,小小子继续作弄新媳妇,小叔子嫂,乱胡捣。这些都是文闹,小孩营生。唱什么: 铺的沙,种的瓜, 蔓子拉下丈七八。 头上结个大西瓜, 仨钱一牙子, 俩钱一份子, 只有一钱不用提, 叫恁溜个西瓜皮。 然后新郎就跟新娘亲个嘴儿。还唱什么:偷娃娃—— 七里胡同八里道, 转过弯弯娘娘庙。 娘娘庙,盖的高, 四个角角拿砖包。 进了庙门绊一跤, 桌子底下把娃掏。 要下娃,要能写会算的, 不要东山里头卖炭的。 要下女,要能描会剪的, 不要呲鼻子瞪眼的。 新郎新娘又亲一个嘴儿。还有卷画、赶毡子、吃鲜桃、抓跳蚤。嘁!这些都是文闹,没意思。” 长山从前听人捎边说过那些名堂,隐隐约约一知半解,心想就是作弄新女婿、新媳妇,又怕打断全义的话头,憋着没问。 小得头回听说,心想这些怪文雅的词儿是干啥呢,想问可是不好意思。 全义见俩人迟疑,知道听不懂,就说:“嗨!这都不知道。擀毡子就是让新娘脱了上衣,肚皮上铺一块汗巾子,新郎用嘴也行,用肚皮也行,把汗巾子卷起来,经这一番痒酥酥的摩擦,新郎新娘就会性情大动、禁持不住,后面的入港就顺当多了。” “吃鲜桃就是让新娘脱了上衣,仰躺在炕上,新郎咂摸新娘奶头。” “抓跳蚤是往新娘裤裆里撒一把米,让新郎拣出来,你想,捡着捡着还不就上劲了么?” 长山情绪亢奋,眼珠通红。小得臊得把脸扭到了一边。 全义情绪上来,也不理会两个年轻人,喷着唾沫星子继续开讲: “正儿八经武闹在后半夜,主家摆上席,请相中的闹家吃好喝好,公公、婆婆在窗外指挥,闹家才能进房下手。娶来的媳妇买来的马,任俺骑来任俺打。谁家买骒马也是图下马驹子挣钱呢,娶媳妇干啥?生孩子干活呗。从前媳妇子都比男人大,男人不懂,媳妇子又害羞,这就弄不成事了。男人弄不成事,就怕时间长了媳妇子跟其他男人弄事,咋办呢?找人帮衬呗。其实就是让闹房的帮新女婿把新媳妇干了。这跟长山他爹给牲口配种要蒙上按眼是一个道理。干完看她是不是处女,媒人有没有骗咱。干完这事,闺女就成了媳妇,就不害羞、不扭捏了,干家务、做农活就泼泼辣辣,想再回娘家做闺女也做不成了,这就叫破身。不破身的媳妇公婆不放心。毕竟男家娶一房媳妇也不容易。” “有的新婚夜里破不了身,人家媳妇嫌男人彩坏,偷跑了就不回来了。” “也有借闹房弄样数、闹笑话的,象黑牛他爹爱趁闹房做弄新媳妇,到他黑牛娶媳妇时,好家伙,去了几十号人,把炕席铺到当院里,闹开了明房,把小两口扒了个精光,摞到一堆让干事,还按住黑牛他爹吮儿媳妇奶头,臊得个老家伙灰头土脸没法说。闹房三天没大小么。” “你俩十六、七了,一头半年就要说媳妇,也该学学办事了,俺头里看你俩给叫驴配种,就知道小身板长全活了。对了,把家伙弄起来看看尺寸,看看好不好使。” 俩小伙学着全义抚弄自己的家伙,全义又开始讲古: “学堂里先生讲过,从前秦始皇他妈姘了一个野男人,那家伙又长又粗,挑着个车轮子半天不打弯,娘娘一高兴,就叫那男人做了大官,享尽荣华富贵。” 长山不解:“娘娘也偷人么?”在他的意识里,戏台上的娘娘都是端庄严肃的。 “嘁!正宫娘娘穿龙衣,脱了裤子一样屄。” 正说着,全义嗷地叫了一声,身体抽紧,两手握着自己的家伙,几股白液顺流漂走,俩年青人吃惊地看着他。 全义说:“真舒坦,这人就跟驴一样,一出这东西就不行了。恁俩继续弄。” 年青人顿悟个中缘由。 过了一会儿,长山也有了全义的表现,只是那白液喷涌而出,射出有一人来高。全义注意到长山的家伙象个大萝卜,佩服地说:“恁小子真行,赶上恁家大叫驴了。” 小得弄了半天,那玩意儿膨胀幅度不大,死活上不了劲。全义看他费劲,不经意地说:“算毬了吧,恁那是死屌”。 第五节 初 闹 那天之后,小得心里结下了疙瘩,总担心自己真是那个,他听长山说过,村里谁也看不起的老绝户就是那个,老绝户年青上也娶过媳妇,后来把人家弄不服,人家不到一个月就跟人跑了,老绝户爹娘死不暝目。老绝户死倔,坚持不找媳妇,也不找儿女,现在七老八十了,眼看就要死了没人埋……。 过了十天半月,在识字班里,长山悄悄对他说,自己已经闹过房了,闹的是前几天娶来的太娃媳妇,这事千万不敢叫先生知道,知道了自家要挨板子。小得埋怨说咋不叫俺呢,长山说全义不是说过么,是主家邀的,他也没办法。 过了不到两天,全班的男生都知道了。大家心照不宣,暗暗期待着先生打长山的板子。先生好象也知道,可是没有责怪长山,反而对长山更客气了,就象对大人一样对待长山,男生们又嫉妒又不理解。 有天放学后,几个男生巴巴地跟在长山身后,又是递烟又是擦火镰,使尽了谄媚本事,馋象十足地央求长山讲讲闹房的故事,长山鼻孔朝天,哼哼哈哈拿足了架子,然后把一干生瓜蛋子领到柳树林里,这些人象小喽啰伺候山大王一样,有的薅草垫座位,有的干脆脱下袄子垫上,长山被伺候舒服了,这才装模作样咳嗽一声,清清喉咙,学着说书的样子,眉飞色舞、添油加醋,拉开架势开讲: “话说那天淘媳妇的一群小屁孩被全义赶走之后,全义悄悄跟俺说,留下不要走。等屋里就剩俺几个大人了,太娃他娘在窗外咳簌了一声,这是打暗号呢。全义说开始吧,俺们把被褥卷起来搁到柜子上,让新媳妇坐到光溜溜的炕席上。” “有人说,烟瘾发了,得要点烟抽。俺们几个人就假意往外走,嘴里咋呼着要回家。太娃他娘慌了,赶紧拿出两封子点心来让吃,他爹还拿出两盒烟来散,全义故意说不客气,也不抽烟,家里有事要回。太娃他爹就翻了脸,说这点忙都不帮,是想着俺倒灶败家么,还够点意思么?” “俺们这才回到新房里,找太娃,不见,这才想起一晚上都没见了。几个人守着媳妇,打发俩人出去找,不见;又换俩人找了一圈,还是不见。他娘急得哭,最后把他表弟从热被窝里拽起来,让他想太娃能躲到哪里去,表弟说要不上羊圈里看看?就派俩人去,果然就在羊圈里躲着。” “押解回来,全义就开逗:说是—— 慌慌忙忙,忙忙慌慌, 从家里带了个咸菜缸缸, 一亩白菜腌不上, 一个萝卜撑满缸, 还有俩辣疙瘩没腌上, 秧子搭在缸楞上。 可笑吧,可那一对傻熊就是闷头不吭声,也不笑。让擀毡子,不吭声;让抓跳蚤,还是闷头不啃声。” 一个生瓜蛋子插嘴:“啥……啥叫擀毡子,还……还有抓……跳蚤?” 长山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连这都不知道!问小得。” 小得急着听下文,也不耐烦:“先听长山说,过后再给恁扫盲。” 那生瓜蛋子咽了口唾沫,看着长山,让他先说。 长山说到兴头上被打断,有点不高兴,拿着架子不肯往下说,在一帮生瓜蛋子再三央求下,才又咳嗽一声,继续往下说: “话说当时俺们让太娃两口子擀毡子,狗东西不擀;让抓跳蚤,狗日的也不抓;没办法,干脆让脱衣裳,死活不脱,就打狗日的,打也不脱,没办法,太娃那死熊蜷嗗在炕席上,泯上眼睛象个死人,动也不动。太娃爹娘在院里急得团团转,把全义叫出去叽叽咕咕说了半天。全义回来说,主家说了,这事一定要弄成,那娘们害怕了,就动手自家磨磨蹭蹭脱衣裳,脱完就赶紧拉被子捂住了。让找红布,一掏,果然有,把太娃拉过来塞进被子,舞弄了几下,太娃就熊蛋了。气得全义说:就这了,散伙。媳妇抽出红布子,有斑斑点点血迹,就有人拿到院里让老两口看,老两口看了高兴,就动手做饭。俺们给两口安了房,俩家伙钻了被窝,俺们一人喝了碗拌汤,就散伙了。” 一干生瓜蛋子听得如痴如醉,一个个张大嘴巴,哈喇子流下来都不知道,半天回不过神来。小得心猿意马,低头沉思。长山刮刮这个鼻子,扯扯那个耳朵,。生瓜蛋子们这才回过神来,一个个捂着裤裆,四散逃窜……。 第六节 小 得 小得暗下决心,一定要亲自闹一次房。 秋天过了,村里又添了两房媳妇,没人请他闹。 春天到了,识字班也散了,一拨学生算是毕了业,大部分年届十八,算是成人了,可是春天村人娶的三房媳妇,也还是没人请他去闹。 他问长山,长山暧昧一笑,胡乱找话搪塞过去。 他隐隐感觉,这拨人在回避自家。 不请也不怕,回避也不要紧,暗里也得看看。 秋天,终于等来了机会。 家里要添人进口,哥哥大得要娶亲了。 小得家在村里算是中等光景,全家拢共四口人:爹、娘、大得、小得。住着一座单独的场院,上首三小间瓦屋,一明两暗,爹娘住东间,小得和大得住西间。东厢两小间草屋,做厨房兼放农具。西厢两小间,算是牛屋,喂着一头牛。下首东侧街门,没起门楼,只做了门面。下首茅房。院中间收获季节就算禾场,夏天打场堆麦秸,秋天垛谷草、秫秸。 最近几年,大得接替爹住在牛屋招呼老牛,正屋西间小得一个人住,十分自在。现在大得要娶亲,爹娘要小得搬进牛屋,大得搬回正屋。还赶趁着从东山石灰窑上拉了一车白灰,把正屋里外及东西厢门面灰了一遍。全家喜气洋洋做着准备,小得心里有点酸,暗中也做着一个秘密的准备。 大得随他爹,老实憨厚,笨嘴拙舌,人称实馕子,家里、地里最苦、最累、最脏、最没面子的活人都让他干,象埋人时封墓道、娶亲时抬嫁妆、平时担茅粪、冬天上山拉煤等,他也从不推辞,时间一长,人都觉得他有点傻,人前人后就总是捉弄他。小得随他娘,又矮又瘦,病病秧秧,嘴上来不了可是心里做事,爹娘觉得他比大得精,可是在外头也不如人家孩子活泛。娘生气了总骂,一家子窝囊熊。 这天,娘让小窝囊熊小得上正屋顶棚打扫粮食仓子,准备收秋后装新玉米,小得在西间顶棚打扫时,突然发现有个鼠洞,刚好挖过麦秸泥层,露出了下面的秫秸,从秫秸缝隙往下一瞅,西间的土炕豁然就在眼前,小得激动得心呯呯跳,那个秘密的准备顿时明朗起来,模糊的期待烧灼着他,就象喝多了烧酒。从顶棚下来,小得赶快跑到西间,躺到那位置仔细往上看,竟然看不出一点破绽,他完全放心了。 小得变得勤快起来,抢着干这干那,积极为哥哥娶亲做着准备,爹娘见了高兴,大得也很感动。 第七节 大 得 媒人给大得说的媳妇是龙村龙老五家三闺女,名叫白菜。龙村离张庄八里地,村里有人走亲戚见过那闺女,说是个头不太高,胖墩墩的,一脸富态相,脑子不太够数,平常人叫“大白菜”。当然,这是背后的悄悄话,这话要明说出来,村里人就会说打破头血。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破人婚事跟挖绝户坟、撬寡妇门一样,是大缺德事。说归说,做归做,你也不能封上人家嘴,人家说点小道消息也省得媒人骗了咱。 按媒人的说法,那闺女白胖四海,富富态态,天生贵人相,跟咱大得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肯定能过一家好光景。况且家境也相当,那边也是中等户头,这桩婚事打着灯笼也难找。 得他娘心里不踏实,怕人材太差脑子不清堂,惹人笑话不说,将来过不了光景也忒累赘。得他爹不太挑剔,认为女人只要腰粗屁股大,能生养就行。老两口谋划了一夜,第二天暗中授意大得趁正式提亲前悄悄去相相。 大得得令,八里地跑到龙村,装做路过口渴,到龙老五家讨水喝,家里只有龙老五老婆在,拉呱了几句,大得笨嘴拙舌,差点露馅,急急喝了口水就逃了出来。路过村口,见一群妇女叽叽喳喳在小桥边洗衣裳,大得从桥上过,无意间听人叫白菜长白菜短,心想放慢脚步看看哪个是白菜,才说停下步子朝那边看,就见那些小媳妇、大闺女朝这边指指戳戳、嘻嘻哈哈说长道短,大得臊得满脸通红、浑身发热,勾下头紧走几步过了桥,脑子里白花花一片全是媳妇、闺女们的光手光脚,哪个是白菜,到底也没看清。 回来一说,爹娘嫌他笨,数量了一顿。大得心里窝火,发倔道:“管毬她呢,是个女人就行。” 按议婚规程,爹娘把家里打鸣的公鸡杀了,秃噜了毛,用红绳栓了,又称了两封子点心,用红纸写了大得的生辰八字,托媒人去提亲。接着就见面、订婚、相家、过礼。 一套仪式走下来,就是一个来月。 接下来,就该娶亲了。 第八节 说 席 李家多年没办事了,村里本家又多,得他爹就想把多年积蓄的箱底全腾森出来,还是老婆会过,及时制止了他,埋怨说:“恁爷们就是一根肠子通屁股,一点弯弯都不绕,大得屁股后头紧跟着一个,恁下回可抓挖啥去?” 得他爹恍然大悟,一拍脑门说:“俺这是高兴憨了,这柜钥匙还得恁掌。” 喝过晚粥,得他爹到北街里去请王大厨开菜单。 王大厨祖籍本村,十几岁上就到城里鸿宾楼拜师学艺,从白案干起,一路红案、副厨,四十多岁就干到了主厨,有了本事就有点得意忘形,成天打仆骂徒,还跟主家的小老婆眉来眼去,徒弟早就生下狭心想踩他的脚后跟,在掌柜耳边一顿告禀,掌柜大怒,找了个茬口唆使手下人一顿乱棒就把他打回了张庄,从此瘸了一条腿,没法再到外头混事,只好在邻坊村里红白事上显显手艺。 王大厨住着一座不太严整的四合院,五间北房青砖对缝、四樑八柱,是主人运气正旺时盖的,东西厢房砖脸土墙,入深很浅,是运气转低时盖的,南屋和门楼都是低矮的土墙,一看就是草草煞尾的。这院子是主家人生的写照,活像是财主汲拉了一双叫花子鞋。 得他爹进门,王大厨正和他的老婆孩子喝晚粥。客气地叫老婆给客人盛饭,得他爹赶紧摇手说吃了吃了,恁赶紧吃,俺有事求恁呢。 王大厨呼噜一口把粥喝完,伸出肥厚的大手擦了擦嘴,就离开小饭桌,摇着胖滚滚的身子跟客人坐到了桌前。 得他爹说:“咱大得不是要娶亲了谩,俺家多年没办事,也不知道当下出席面该买些啥东西,劳烦恁开个单子,俺早点准备,到时候还得恁过去受受累,把席面摆置摆置。” “嗨,咱大得就该娶亲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恭喜恭喜。就是不知道出几桌,按啥名堂出?” “俺也不知道都是啥名堂,恁还得给俺说说。” “嗨,咱这地界虽不是四九皇城、州府码头,菜肴名堂可也不少。有四个碟子一壶酒,有火锅,有大锅菜,有五大碗,有十大碗,有十五圆,有六六席,有八八席,有满汉全席。恁出啥席?” “俺知道一星半点,不全缓。觉着四个碟子一壶酒、火锅、大锅菜不够喜庆。八八席太铺排主家,满汉全席就不是咱庄户人家吃的。俺思忖着,小饭时咱头顿饭就上五大碗,过晌午二顿饭上十大碗,媳妇来了大席上六六的,恁看行么?俺就是不清楚这些名堂底下都是些啥菜?” “嗨!恁还说恁知道的少,一看恁点这名堂就知道是个行家。头顿饭就是个垫补,五大碗就怪好,头碗粉条,第二碗素肉,第三碗豆腐,第四碗洋芋蛋子,第五碗白菜。第二顿饭是正餐,要显主家脸面,十大碗就不赖。头碗粉条,第二碗杂烩,第三碗虎皮,第四碗豆腐,第五碗丸子,第六碗江米,第七碗红薯,第八碗肘子,第九碗白菜,第十碗海带。媳妇来了吃的是体己饭,上桌的都是体己人,席面要显咱家里实力,恁点六六席就怪好。席面一共九个碟子十二个碗,九个碟子三荤三素三干果,三荤:猪头肉、芹菜炒肉、土豆烩肉,三素:豆腐、豆芽、白菜,三干果:打瓜籽、核桃仁、蜜枣,摆法是:打瓜籽居中,其余插花搭配,十二碗:六大碗,六小碗。出法是:第一大碗杂烩,领第二小碗鸡丝,第三小碗小毛头,第四小碗豆腐,间上净水一碗,第五大碗江米,领第六小碗梨儿肉,第七小碗苹果汤,第八小碗醪糟,间上净水一碗,第九大碗红烧肉,第十大碗肘子,第十一大碗喇嘛肉,第十二大碗莲菜。”王大厨唾沫横飞说完,脸都憋红了。 得他爹听得有点愣怔,这会儿赶紧说:“恁可真是好记性,就按八桌开单子吧。” 王大厨找来纸笔埋头开菜单,写完,得他爹拿上乐颠颠走了。 第九节 大得成婚 娶亲这天,得他爹借了村里最好的一匹枣红骏马,驾了财主家的轿车子,拉着新媳妇和伴娘,大得骑了赵老秋的大叫驴在前面引路,其他伴郎一干人等步行,吹吹打打、红红火火把新媳妇接了回来,小得、长山一班小伙放响火统、鞭炮,媳妇打轿车子里被搀出来,凤冠霞帔,玉带绣鞋红纱障面,也看不清啥模样,人们劈头盖脸把五谷撒了媳妇一身,媳妇也不躲闪,在女宾搀扶下“过火”进门,先在院子里拜堂,然后一干人一窝蜂把新媳妇簇拥到新房里。 忙乱之间,不知谁家媳妇说,光顾看热闹了,还没撒帐呢。那先前选定的吉祥老婆才吐了一下舌头,慌慌忙忙拿着盛了红枣、花生、栗子的托盘,走进洞房,一边用手抓起这些东西向炕上抛撒,一边吟唱: 摸个枣,领个小; 撒个栗,领个妮。 一把栗子,一把枣, 小的跟着大的跑。 撒完才把新媳妇让到炕上,嘎小子们就势起哄,推推搡搡跟新媳妇淘笑,有人还抓起这些东西,趁乱塞进大白菜的袄襟和裤裆里。 掌灯时分,新娘要进头顿餐,本来大得应该陪着的,可是大得害羞,几个人让他,死活让不进去。只好让龙村来送的女客陪着吃。大得钻在厨房里,跟爹娘和小得一块吃,娘悄悄问大得:“看清新媳妇长相了么?” 大得憨憨地说:“盖头蒙着,看不见。” 娘又问小得,小得说:“看身架,长得还行。” 爹“嘁”了一声,闷头吃饭。 吃完饭,新房里叽叽喳喳又闹上了。一家人和帮忙的把龙村来的人送走,帮忙的也纷纷告辞走了。一家人返进院里,小得往牛屋走,大得也跟了进来。小得给老牛拌了一擭子草,弟兄俩就闷头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撇着淡话。 淘媳妇的人来人往,渐渐地,小孩子越来越少,成年人越来越多,后来,从说话声判断,尽剩下成年人了。 小得说:“我得睡觉了,恁进新房吧,省得人家满到处找恁。” 大得不想走,又不得不走,磨磨蹭蹭走了出去,听着脚步声,没往新房去,可能是去了茅房。 小得吹息了油灯,插上门栓,翻过牛槽去,从牛门悄悄溜了出去,摸到正房明间,趁屋里人声杂乱,蹬着门板上了顶棚,蹑手蹑脚走到西间,悄悄伏下身子,把眼睛凑到了小孔上。 第十节 窥 房 新房里特意挂了马灯照亮,比平常点的煤油灯要亮堂许多,从上面望下去,只见新娘已经揭了盖头,盘腿坐在炕上,盘了头发,脸挺大,也白,身子比头粗了一圈,屁股比身子又粗了一圈,活脱脱就是一颗倒放的大白菜。全义、长山等七、八个人正聚在桌前小声商量什么。 东间里娘大声招呼长山,长山掀门帘走了出去,唧唧呱呱说了半天,又过来了,手里拿了两封子点心、两盒纸烟、一瓶酒,散发给众人,那些人又吃,又喝,又抽,烟熏上来,小得差点被呛出咳嗽,赶快偏过头,硬忍住了。 底下全义说,小孩子都回家瞌睡去了,咱就开始武闹吧。长山就打发俩人出去找大得,俩人到东间,不在;到厨房,不在;到牛屋,推不开门;最后在院中的草垛里找到了,大得正在草窝里睡觉,弄了一身麦秸,长山拿笤帚出去扫了半天,才把大得架了进来,新郎新娘乍一见面,大白菜看到大得憨厚敦实,心里先就高兴了几分。大得见媳妇是银盆大脸,果如人说是白胖四海,也动了心,因为盘腿坐着,看不出个头高矮。 全义照例是先让人揭去炕上被褥,再从大白菜口袋里找到红布子,然后就诱导小两口。 全义说:“大得,见过长山家叫驴配种么?” “嘿嘿,见过,见过。” “知道咋办么?” “知道,知道。” “那就别让人费劲了。” 大得难为情地看着媳妇,磨磨蹭蹭慢慢脱衣,大白菜背过脸去,大得才加快速度,脱了个精赤条条,猫在炕角傻笑。 全义拉酸故事,意在诱导大白菜脱衣。 “从前,河东里南村有个财主,娶了三房老婆,生了三个儿子。老家伙身强体壮,武艺高强,特别风骚,据说是赛过隋炀帝,气死西门庆,人送外号“东门庆”。别看老家伙年纪大,精力不济了,可是三个老婆还不够使,把家里十几个仆妇丫头全收拾了。更绝的是,连儿媳妇也不放过。头一个儿子娶了秀才闺女当媳妇,半月头上他打发大儿出去做生意,大儿出门不到五天,他就钻进了大儿媳被窝。过了一年,二娃娶亲,这回娶的是官家小姐,十天头上他又打发二娃出门,不到三天,他又钻进了二媳妇被窝。到三户头说亲时,说了地方上有名的镖师闺女,该女生性不服输,武功又了得。村人就说,前两个媳妇太文弱,敌不过老家伙,这回碰上硬茬了,老东西怕是得不了手了。有人打赌说十天里头他就能把三媳妇摆平,村人不信,就应赌,相约到时一块去听窗,也看看老家伙到底有啥手段。此话在村里暗中流传,被镖师女儿听到,轻蔑地说:“嘁,谁摆平谁还说不成呢!” 两家办了婚事。五天头上,老家伙打发小三出门学艺。第六天,老家伙安排三个儿媳打扫院落,三儿媳才来,生性好强,泼命干活,晚上困乏至极,才要入睡,公公翻箱倒柜逮老鼠,赶着赶着就进了儿媳卧房,儿媳没法睡,只好干坐。一夜反复几次,也没睡成。第七天公公安排上东山寺院进香还愿,来回几十里,劳累一天,晚上又逮老鼠,又没睡成。第八天有客人来访支应了一天,晚上三儿媳实在支撑不住,脱衣睡去,被公公按在被窝里乖乖当了老鼠,满身武艺也没用上。老家伙提前做好了功课,战得三儿媳精疲力竭,颤声叫道:“爹呀爹,恁比小三强多了,俺算被恁摆平了。”窗外应赌的听到,心服口服,甘愿认输。 故事听完,大白菜已动性情,脸上现了红潮,低眉顺眼,呼吸不匀。 全义见已到火候,就说“上!”几个人也跟着催:“上,快上!” 大得激动得浑身颤抖,笨手笨脚摆开推车架势,猛力耸动,却入不得港,大白菜急切之中,伸手引导,猛力迎合,方才破身,未及间深,大得已泄。 大白菜未能畅意,推开瘫软如泥的大得,头扭向一边。 全义抽了布子,发现已有斑点,就让人拿到东间交差。 片刻,长山从东间端了一碗疙瘩汤过来了,嘴里说,这是叫“安房”的,全义接过来,让大白菜吃,大白菜扭头不吃。全义就叫人掀起炕席,在炕的四角和中间各放一块汤疙瘩,嘴里还念叨着:“四角四疙瘩,中间一个肉娃娃。”把炕铺好,又叫一个伙计到茅房把尿盆拿来,就让两口钻被窝就寝。 众人要走,大得爹娘挽留吃疙瘩汤,众人不吃,爹娘就送了出去。 小得抓紧机会,悄悄溜下顶棚回牛屋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