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玫瑰花儿香 唐世辉著 唐世辉(笔名:四郎达人) 我的家乡在湘南永州的舜皇山下。儿女们各自远在北京及广东两地工作。我与夫人就这样春去北京观景、冬来广东避寒。如今已为东莞市作协会员及网络文学签约作者。 本人久有写书的志愿,长此酝酿着想将亲历的世态变迁笔录成集。而今一鼓作气写出长篇章回小说《玫瑰花儿香》及三十二集影视文学剧本《野玫瑰》第一部之大概,有待进一步修改。 本部故事错综复杂、悬案迭出,极富戏剧性。其中男女主人公的两地情愫之抒发,穿插了较多的感人诗句。这些诗句如泣如诉,寓意深长、耐人寻味。 《玫瑰花儿香》全书故事历经三十年。 本人拟作三部完成,其中每十年为一部故事内容。 第一部;十年守候。 第二部;不离不弃。 第三部;牵手百年。 二0一三年.腊月(第一部) 自序 早在八十年代初,改革的春风拂面而来。我在参加一次创作集训中,与一位指导老师的父亲结下了忘年之交。他是一位从事戏剧工作的退休老艺人。从他嘴里,我听说了很多过去的故事。 老人家十分健谈。回想起自己过去那些坎坷的经历和情感纠结,恰似展现在眼前的一组历史画卷。他那富有传奇色彩的每一段故事,致使我当时就拟定了故事提纲,想要写一部长篇小说。鉴于本人儿女甚多,忙于生计。故此,只得忍痛搁置下来。 如今,儿女们一个个都已成材。各自从大学毕业后,都走上了工作岗位。我方可得暇又重新拾起那份记忆,将这部迟到的长篇情感小说《玫瑰花儿香》赶写出来。 谨此呈献给广大读者朋友们共同分享! 作者自述 时势弄人,本人在中考时虽比他人得分高出80,但由于政治原故;他们高中了,而我失学了。 年轻时,我的中篇习作《春去春又回》有幸在一家地方刊物上得以连载。由此,使我萌发了创作一部长篇小说的志愿。 由于客观原因所制约,拖延至二0一三年夏末才以动笔。历时百日,终于使这部十余万字的原创作品《玫瑰花儿香》得以完稿。 鉴于本人的水平有限,其中的错误之处在所难免。 敬请各位文学界的师长和同仁予以批评指导,十分感谢! 作者:唐世辉二0一三年冬月完稿于东莞市可居豪苑 长篇情感小说《玫瑰花儿香》 内容简介 香玫的父母在非常时期中,被下放到湘西一个偏远贫穷的小山村。迫于生计,香玫许配给当地治保主任有点弱智的儿子金宝做了挂名夫妻。 香玫自幼与表哥肖晖十分要好。 肖晖的父亲为免遭陷害,举家逃往香港。在一次意外案件中,违心地逼迫肖晖入赘秦家作女婿。 由此,他们传奇式的情感纠结和坎坷历程延绵了整整十个年头。 改革开放后,守望了十年的真情终于找回。肖晖和香玫双双回归阔别已久的塔山寺,开创了美好的将来。 主要人物一览表 谭香玫——东平县原和平剧团导演谭国栋和著名演员肖红娟的女儿。随着父母下放到湘西的塔山寺经济场。她与肖晖生死相恋,忠贞不渝。 肖晖——东平县原和平剧团团长肖正华的儿子。母亲在遭受批斗时惨死会场。他随父下放湘西的塔山寺,与香玫相亲相爱。后因避免危难,和父亲逃往香港。历经磨难,始终守望着与香玫的一片真情。 李贵——塔山大队的民兵营长。他父亲李志雄因打斗起家,当上了县革委会宣传部长。父子二人倚仗权势,为非作歹。终将恶有恶报,玩火自灭。 赵戊生——塔山大队支书。为人正直,忠诚朴实。 刘德厚——塔山大队治保主任、经济场的场长。妻子早逝,儿子弱智。他友善好施,见义勇为。 刘金宝——治保主任刘德厚的儿子。他幼年丧母,儿时大病致残。 凡秀英——塔山大队妇女主任。她富有同情心,积极能干。 林小红——孤儿。往返广州与香港从事倒卖。 肖正荣——肖晖的伯父。解放前从家乡宝安逃到香港定居,并创办正荣贸易货栈。 秦大勇——香港警长。为解救肖晖,在抓捕毒贩时英勇殒职。 秦玉芳——秦大勇的独生女儿。其母死于车祸,缺少教育。她不慎误入毒害,含恨自尽。 章回摘要 第一章在那遥远的小山村 远远望去,连绵的群山看不到尽头。 当地的人们远离城镇,少见世面。大部份年过七旬的老人也不曾去过县城。 外面的世界对他们而言,好像毫无关联。 突然有一天,大队的赵支书到公社开会,带回了一个爆炸性新闻——县城里有两户右派分子,要下放来塔山落户。 赵支书拍拍刘主任的肩膀,解释说:“你说得在理,我们也不能丢下锄头去闹革命。空着肚子没的吃,人还怎么活?” 第二章好一朵玫瑰花 戏院的大门紧闭着,门上贴满了各种标语和大字报。标题为“抵制反动权威,推行革命戏曲”的大字报贴在大门的正中,十分显眼。 门卫告诉蒋宣委和李贵:“下放到塔山去的右派分子,就是他们两户人家。一共五个人。” 肖晖和香玫从小志趣相投,又在戏院里一起长大,相好得如同一个人似的。 香玫把头靠在肖晖肩上,随口说道:“我若是在这里生根,你也必须跟我在一起开花结果。” 第三章北风那个吹 一九六七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早了些。 刚一入冬,那白皑皑的雪霜就铺满地皮。刺骨的寒风,终日里吹得不停。阴暗的天空像要塌下似的,使人产生一种莫名的畏惧。 那一晩应急演唱的《白毛女》,使肖晖父子和香玫都被纳入塔山大队的文艺宣传队。而且也算是宣传队的专职演员了。 赵师傅点着头,挖苦地说道:“难怪你一个堂堂的民兵营长,争着要与香玫排演《老俩口学毛选》。原来,你心中有鬼!” 第四章可怜天下父母心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肖晖和香玫被李贵凭空捏造了天大的罪行,并被关押在案。 谭国栋明白了其中的奥妙,对肖正华说:“李贵分明是无中生有,想以此要挟香玫。他平日里见到肖晖与香玫亲近,心怀嫉妒,这次是借故整人罢了。” 入夜。肖正华带着肖晖和香玫,趁着灰暗的夜色,踏着皑皑的积雪,在这临近年关之际,开始了亡命天涯的征程。 李贵指着香玫,穷凶极恶地吼叫:“你——你快说,你肚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刘金宝手脚并用地划着水,斜着身子把她拖到了塘边。 第五章几多相思几重情 冬已尽,春又幕。 肖晖与香玫就此天各一方了。 肖正华和儿子肖晖二人千里奔波,瞎冲盲撞。他俩怎么也不会料到,竟然撞进了亲人的船上。 香玫从衣袋里掏出一个日记本,又摸出一支元珠笔来。她置景思情,抒发感慨,意欲排遣心中之郁闷。心想;肖晖逃亡已愈半月,至今杳无音讯。时逢佳节,一股思念油然而生。她在日记中写出了一首伤感的诗句: 元宵月圆人未圆, 空有哀怨满胸膛。 明月尚有星相随, 惟自孤独待何年? 别后依稀在君旁, 但闻难见徒悲伤。 一朝幽梦乍惊起, 坐等天明不得眠! 李贵取下身上背着的三八式长枪,义正词严地对邮递员小黄说:“我是塔山大队的民兵营长。我们塔山情况复杂,阶级斗争的形势十分严峻。所以,今后从外省、外县寄来的信件,一律要交给我进行审查。” 第六章天涯沦落叹飘零 秦警官对肖晖介绍说:“她叫秦玉芳。今年二十三岁了,是我的独生女儿。她在一家娱乐公司上班。” 玉芳听到肖晖如此赞扬自己,心花怒放。她美滋滋地笑着说:“肖大哥把我夸得那么好,美死我了。要不,我就嫁给你算了。” 肖晖在不知不觉中,竟然摊上了一桩犯法的官司。真是命犯灾星,躲也躲不过。 肖正荣劝说弟弟:“我看你这个当爹的,不妨先答应下来。秦警官人又厚道,家境也不错。玉芳姑娘又那么钟情肖晖,这应该是一桩两全其美的好事。” 肖晖不忍心拒绝一个生命垂危的恩人,只得违心地点点头。他哽咽着说:“我会好好照顾玉芳的。” 第七章屋漏又逢连夜雨 八年了。阶级斗争还在继续。 金宝摸着肖鹏那剃得圆圆的光头,对他说:“干爹有钱!你干爹早几年就一分一毛地存下一些钱,留着给你这个干儿子读书用的。” 乂乂大革命的余烟未尽,一场轰轰烈烈的农业学大寨运动,又如春雷般地在农村打响了!在愚公移山的精神鼓舞下,各地又先后掀起了开山造田的热潮。 话没说完,只听“嘭隆”的一声巨响,大大小小的石子都冲向天空。吓得附近的民工都抱头鼠窜,慌不择路地四处躲藏。 石落烟散之后,人们壮着胆子奔去观看——不得了!李贵被炸得血肉模糊,当场丧命。金宝也被飞石砸断了腰骨,软瘫在地鬼哭狼嚎! 凡秀英打开李贵的衣柜,发现了一摞厚厚的信件。她好生惊奇,随手拿起几封查看——天那!原来全是肖晖与香玫长期往来的信件。 第八章柳暗花明又一村 一九七五年的春天来到了。农村架设的有线广播里,传来令人振奋的消息;各地下放的知识青年,开始分批返城了。许多被打成右派的冤假错案,也逐步得到解决。 香玫看完信后,激动地对母亲说:“妈妈,我要筹集一笔钱,想办法早日到香港寻找肖晖哥。你不知道,他在那边经受了多少苦难!” 香玫听得此言,心情豁然开朗。她赶回家里,把返城复职的消息告诉母亲,全家人又是一场欢喜。 第九章真诚的守望 一列从长沙开往广州的火车,冒着滚滚的浓烟向南飞驰而去。 王英和香玫跟随万老板,踩着三轮车来到了繁华的高第街。这里摆摊叫卖的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往返的客商人潮如流。 一屋子人都被惊呆了。他们被铁棚车拉到了公安局。处理结果是;万老板为销赃主犯,判刑了。其他来购货的一干人等,认定为销赃嫌疑。处以每人罚款五百,并且拘留15天。 林小红与香玫在搭讪中笑着说:“别犯愁,想开些。我已先后到看守所来过八次了。每一次出去之后,照样从事偷渡倒卖。吃香的、喝辣的,逍遥自在。如今这世道;饿死胆小的,胀死胆大的。 第十章第二次牵手 香玫对照着肖晖在信封所写的地址,问到了荃湾农贸市场那间正荣贸易货栈的仓库。仓库的大门紧锁着,从门缝往里一瞧,仓库里已是空空如也。 三天之后,一张大红的海报贴在了荃湾歌舞厅的大门前。海报上写着:大陆歌舞新秀谭香玫小姐倾情奉献《欢欢喜喜过个年》、《路边的野花不要採》。但愿她能给大家增添欢乐、带来美好的享受! 香玫和另外两名没有居住证的男工人,都被警车带走了。 肖晖和香玫旁若无人似的紧紧拥抱在一起,双双哭泣得泪流满面。 第十一章春风吹得人心暖 在红星剧院那间低矮破旧的宿舍里。肖晖和香玫两家老少都在电视机前,全神贯注地观看正在北京召开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盛况。 天气虽将入冬,屋内却漾溢着一股春风般的气息,吹得人心暖意洋洋。 湘香农副土产购销公司开业。长期收购瓜果和禽畜的消息张贴发布后,人们奔走相告。一时间,公司客户盈门,买卖日益兴隆。 李志雄也认出了香玫来。他冷笑一声,不屑地说:“想不到一个小丫头,竟然也开起公司来了。真是世道变了,你们翻天了。” 第十二章故乡的云彩飘过来 李志雄超越职权,仗势欺人。已被撤销城管所副所长的职务,并且开除党籍。同时处以拘留15天的刑罚。 肖晖点头表示答应,并宽慰香玫:“只要你觉得高兴就行。我们不在乎投多少资金,不计较赚多少利润。” 昔日的“光明缝工社”,如今已换成了“湘香服装厂”的招牌。她们万事俱备,只待招人就可正式生产了。 再经仔细辩认尸体,有人惊呼:“这死者很像是在法院审判过的李志雄。由此可见,他是蓄意放火报复香玫的服装厂而来的。” 肖晖和香玫放弃县城那些烦心的产业,来到塔山寺创办了种植、养殖和餐饮娱乐于一体的综合企业——塔山农家乐商贸服务公司。如今已是红红火火,生意兴隆。 戏台两边的朱红大柱上扯起一条红横幅,那横幅的两头各扎着一个大红花。横幅上贴了一排醒目的金色大字;祝贺肖晖与香玫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玫瑰花儿香》原创者:唐世辉 联系地址:广东东莞市塘厦可居豪苑B1-1102房 业务:2859515670@qq.com 手机:13532683385 请多关照!欢迎合作改编! 序幕 十年过去了。 已近中年的肖晖和香玫第二次牵手。他俩漫步在坎坷泥泞的土道上,心中百感交集。 前面就是塔山寺了。 肖晖和香玫来到一处十字路口,一阵和风徐徐吹来。路旁那棵硕大的凉伞树摇摆着枝叶,像是招呼久违的旧友。树旁那一口石砌的古井,一股清泉潺潺流淌。发出那哗啦哗啦的声响,像是吟唱着过去的悲歌。 肖晖牵着香玫,拐向那铺着石板的羊肠小道。沿途绕过清澈的池塘,直奔山顶的石塔拾级而上。登峰造顶,犹如身临仙境。 他俩并肩伫立在塔顶的迥道,抚摸着年久风化的石栏。遥望远山云雾,不禁思绪万千。 由此发生和经历的坎坷生涯及情感纠结,俨然厚重的历史画卷,顿时翻转在脑海里 第一章在那遥远的小山村 第一章 在那遥远的小山村 第一章在那遥远的小山村 山连水,水环山, 连绵叠翠没有边。 都说湘西风光好, 世外桃源别有天。 打柴的汉子放声唱哟—— 我在这里做呀么做神仙! …… 远远望去,连绵的群山看不到尽头。 蓝蓝的天空飘着白云,青青的山峦层林叠翠。这里可谓是山也青、水亦秀,群峰罗列、如屏似锦。 一条土路,星星点点的铺了些许小石碴,它坑坑洼洼、弯弯曲曲地在山间延伸。这条山道上,偶尔也有一部拖拉机载着山货,挤着摇摇摆摆的人群,啪哒着刺耳的噪声出入而过。只落得晴天里尘土飞扬、弄得周边遮天蔽日;雨天里泥水斑剥、溅得路人躲闪不及。 然而,这就是塔山出入江湾公社乃至东平县城唯一的通途了。 塔山大队共有九个生产队,另加一个经济场。 说起塔山寺这个经济场,有一个典故。它是由于特定的环境和历史原故遗留而成的。在塔山寺方圆十里的山林和土地,旧时期都划为寺地庙产。解放后鉴于不便分割,一直留作大队公用管理。 这里满山遍野竹木成荫。大队从各个生产队抽调工匠,割取松脂、伐木加工、劈竹编织。这里已成为集体经济的主要支柱。还真是靠山吃山,佛地成仙。 经济场每年的收益,按各队抽调在此的人数分发。这种畸形经济当时实属罕见,曾引起很大的社会譽论。但它毕竟属于集体经济,就不便划为资本主义。 经济场的工匠们都是在此统一吃住,而又回到生产队记工、分粮。这里有取之不尽的竹木资源,加工的成品按计划送往公社或县里的供销社。 这里加工的产品有;松脂、扫把、竹垫、风车、水车、犁耙等等竹木制品。都是由供销社订制的物件,它能换来可观的收入。 在塔山这片儿,能到经济场做工,是很有面子的事情。他们必须是有手艺的匠师,仰或是有背景的红人。因为在此不但能吃上公餐,而且每月还能拿到五块钱的补助。五块钱!这在当时一个鸡蛋五分钱的时代,是多么的诱人向往啊! 按农村流行的一句话说;他们是吃双份粮的人! 塔山寺的周围原是古木参天,门前的柏树大过脚盆。只因五八年的一场大炼钢铁,把所有的古树砍光了。就连井边那棵凉伞树也差点遭殃,苦于凉伞树又大又硬而无可奈何。 如今的经济场,就是从那一班大炼钢铁的人马中演变过来,延续至今。 塔山大队的九个生产队,犹如众星捧月般散落在这个椭圆形状的一片盆地里。这里三面环山,唯独剩下南部一方视野开阔。它逶迤十余里,连接着十里开外的江湾公社。 塔山的大队部就设在这座背靠东面,临山而建的古建筑——塔山寺。这里又是塔山小学的学堂,又是经济场所在地。常年人来人往的,是一个比较热闹的地方。 这座雄伟壮观的大寺庙,相传是宋末明初年间的一位皇帝,为了一位心爱的妃子免受皇母及奸臣的追杀,沿途流落在此。皇帝私下拨款为其安身而修建,据说香火鼎盛时期足有百僧之众。 当地的人们远离城镇,少见世面。大部份年过七旬的老人,也不曾去过县城。 外面的世界对他们而言,好像毫无关联。 突然有一天,大队的赵支书到公社开会,带回了一个爆炸性新闻——县城里有两家右派分子,要下放来塔山落户。 塔山大队的党支部书记赵戊生,已有四十多岁了。他那略显下垂的老脸长满了酒糟坑,外号叫作赵麻子。祖宗八代都是贫苦出身,为官已有十年历史了。赵支书个头矮矮墩墩、胖眫俨然光头似的短发。他说话时总爱眨巴着小眼睛,手舞足蹈的。这人长相虽是不雅,但口碑甚好。他从不无端整人,就连大队的四类分子他也留情三分。 这一天上午,赵支书不辞劳苦。他通知了大队所有的生产队干部,一同到塔山寺里的大队部开会。主要是传达昨天在公社分派的文化大革命斗争任务,顺便商定即将到此的两户下放家庭的住房及劳动问题。 塔山寺的格局分为上下两座主楼,两厢外加十六耳房。从下殿后面通过一个高大的拱圆门,直上十八级石条的踏步就是上殿。墙体用石灰粉刷,地上尚有铺着青砖的残块。它是清一色的青砖青瓦,木架排梁式建筑。殿堂的主柱大如车轮,中堂柱高五丈有余。横梁两端突出之樨头,无不雕龙刻凤。全都朱红真漆,甚为壮观雅致。可见当年匠工之上乘,耗资之巨大。 站在寺内观看,寺庙四周为寸厚的薄砖砌成。这种墙体很特别,它是砌成空斗然后用土填充而就。大殿的正前方有一堵高高的照墙,足有八、九尺。墙面上塑画着各式残留的佛像,显得栩栩如生。寺门是从正殿的两侧开放,圆圆的拱形设计,厚重的木门开关起合吱呀有声。门楼上翘檐走兽,富丽堂皇。 出得门来,但见右边的山顶上有一座又高又大的石塔,直耸云霄。 或许,这就是塔山村名的由来。 高高的照墙之外,是一个足有十亩宽阔的大土坪。空空的土坪挨着照墙有一个齐人高的土台子,它的四周用大石砣围砌。台子两边设有踏级,台上靠墙的两角各都巍然矗立着一根高大的石柱。 先前,这里是先人祭祀天地神君或僧人聚众议事的地方。风风雨雨逾百年,一朝天子一朝臣。 如今,这里变成了政治斗争的大舞台。 大队部就设立在上殿中的大佛堂里。古时那些泥塑的、木雕的大佛像,早在“破四旧”时就被扫荡一空,化为乌有了。取而代的是在东墙正中张贴着一幅毛主席画像,两边的对联各是;听毛主席话,跟**党走。 今天,大队部中间拼在一起的两张乒乓球桌上,早已堆满了各种色彩的手写大字报。沿桌排放的十多条木櫈,都坐满了前来开会的各种干部。其中有大队长、治保主任、民兵营长、妇女主任、贫协会长、调解委员、经济场长、生产队长、小学校长、贫宣队员等等成员,应有尽有。真是麻雀虽小,肝肚周全。干部们的表情各有千秋;有疑惑的、有惊恐的、更有兴奋不已的 这时,赵支书干咳两声。他清了清嗓子眼,大声宣布:“人员已经到齐,现在正式开会。大家也许有人还不知道,有一种叫做文化大革命的政治运动,已在县城那边搞得热火朝天了。县城里的工厂停工、商店关门、就连学生也不上课了。他们都纷纷上街游行、发传单、贴标语,更有甚者专门抓人批斗。这是一场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生死大搏斗。昨天,公社紧急开会。号召我们各大队、生产队也要赶快组织和行动起来,投入到这场阶级斗争中去——” 赵支书的话还没说完,大家便各自议论了起来 “那还等什么”?一个大嗓门的吼叫声噤住了大家的议论。人们定睛一看,原来是民兵营长李贵。这李贵在塔山的周围乡邻中,是一个有些名声的人物;他个子高高瘦痩的,皮肤黑黑黝黝的。此人一脸横肉,两眼凶光。论气力他不如同龄人,可是嗓门儿特大。人们背地里都管他叫李鬼。只因在江湾读高二时,他单恋一位窈宨的女生。而女方又不愿搭理,他气恼之下把她的脸部划了几刀。因此被学校开除了。如今,他快奔三十岁的人了,还是光棍一条。别看他的家庭在塔山算是很好的;父亲是本地唯一在外吃国家粮的公社干部,母亲又是大队的会计。自己倚仗权势,当上了大队的民兵营长。可是几次在邻近说亲,女方稍有姿色者都鄙视他的长相和人品;女方相貌不雅的他又不愿凑合,所以长此躭误下来。但他自我感觉良好,依旧显摆威风。但凡开会或集镇晃悠时,总是穿着军装、背着步枪,嘴里还时常嚎叫着电影《英雄儿女》插曲的唱词:烽烟滾滾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晴天响雷敲金鼓,大海扬波作和声。人民战士驱虎豹,舍生忘死保和平” 其实,李贵并未当兵。他穿的军装,是在公社武装部工作的父亲弄给他装样子的。 李贵吼过那一声之后,把背在肩上的步枪取下。他把枪垂直拿在手中,大声地接着说:“县里和公社的革命青年们都行动起来了,我们塔山大队也要赶快组织和开始行动。听我爸爸说;现在城里的造反派和红卫兵去外地串联闹革命,吃的住的都不要花钱。他们想坐什么车就坐什么车,这样多好啊!我们大队也立该把所有的基干民兵和革命青年都组织起来,成立一个革命的队伍。我们要去串联、去游行、去” “啪”的一声惊响,治保主任刘德厚一掌下去,差点把桌上的大字报拍烂了。他站起身来,也提高嗓音说:“我来说两句——” 人们的眼光又齐刷刷地转向了刘主任。只见年近五十的治保主任刘德厚那张干瘪的脸胧颤动着,显得有些气愤。他驼着背,走近赵支书。挥动着双手说道:“怎么能够那样胡闹呢?我们农民都不好好种田种地,人们吃什么呀?” 赵支书拍拍刘主任的肩膀,解释说:“你说得在理,我们也不能丢下锄头闹革命。空着肚子没吃的,人还怎么活?但是,公社开会有指示,我们大队在形式上还是要搞一搞的。我看这样吧,就由民兵营长领头。带领所有在座的成员把大字报和标语统统拿去,分头到各个生产队的路口和墙面都贴上。下午还得再来接着开会,研究和落实两件大事;第一件事,是要赶紧成立一个革命委员会。这件事情很重要,上级有人要来检查的。还有一件事,就是再过几天,从县城里有两户被划成右派的人家要下放到我们大队来落户。如何安排?也得商议一下。现在时候不早了,大家分头去张贴标语和大字报去吧!” 一天上午,公社那头有一部破旧的吉普车颠簸着往塔山开来。车上插着八面大旗,那红旗随风飘扬哗哗有声。 车子开到那棵硕大的凉伞树旁嘎然而停,这条土马路到此为止了。车未停稳,即刻就从车上跳下一个人来。此人穿着一身没有领章帽徽的军装,身上挎着短枪。那又高又瘦的个头,搭配着一张满是皱纹的刀削脸。煞神似的眼睛竖立着浓黑的眉毛,使人望而生畏。他,就是早几天才被调进最新成立的东平县革命委员会,充当宣传部长的李志雄。这位李部长,原是江湾公社武装部的一名干将。由于前段时期帮助“红旗军”在参与“湘江风雷”的派系斗争中表现突出,深受现任当权派的赏识。这位首长的一句话,就让李志雄平步青云,坐上了“部长”的位置。 李部长下得车来,高声吆喝道:“张司机,你陪着两位放电影的同志,把东西先挑到寺里的大队部去。我要单独回家走一趟。” 原来,他们是带着电影队,巡迴开展文化大革命运动的动员和督察工作的。 待司机和放映员三人走后,李志雄双手叉腰、脸带着得意洋洋的神态。他仰望那庞大的凉伞树,发出一声感叹:“我李志雄终于发达了!如今也能坐着小车,风风光光的回到家乡来了。” 塔山寺今晚有电影看了! 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一经传播,各个生产队的下午比平常都提前收了工。孩子们不等大人做好饭菜,大都结伴成群地趁着天还没黑,就早早地赶到了塔山寺。他们围观着放映员扯银幕、安机器,好奇得像是发现了天外飞碟。 李部长也在此亲临指挥。他俨然面临着一场即将打响的战伇,周密的佈防着阵地。他看着寺堂照墙上贴满的标语,满意地点点头。反背着双手,不禁念出了声来:“一定要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他伸出大拇指称赞:“写得好,我喜欢!”待他依次往下看到的标语是;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凡是**的东西,你不打它就不倒!/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二者决没有调和的余地 墙面的标语林林种种,使人看得眼花缭乱。 夜幕就要降临。塔山寺外,诺大的土坪挤满着黑压压的人群。还有人们从四面八方打着火把,陆陆续续地赶往这里。在这偏远的穷山村,能免费观看电影,着实是破天荒的一大乐事。 在人声噪杂中,忽然响起了“突突突突”的轰鸣声。原来是放电影的发电机发动起来了。顿时,只见发电机旁竖起的一杆铁管上亮起了一盏灯,雪亮雪亮的。与当地家用的煤油灯或者松香木的亮光相比——天壤之别。 紧接着,在那齐人高的土台子柱头上也亮起了一盏电灯,光芒四射。但见台子两边的石柱,用绳索将一面大白布从四角扯紧,挂在石柱的半腰中。 有一位见过世面的告诉人们:“那就是放电影专用的银幕。电影里面的人,就在那里唱歌跳舞。” 听了这番话,许多老者都有些担心;银幕这样竖立着,还吊在半空中,里面的人会不会掉到地下来? “喂!喂!大家安静了,大家安静!听我说几句。”大队赵支书此刻的心情也异常激动。他站到土台上拿着话筒,眨巴着小眼睛大声说:“今天,我们东平县革命委员会宣传部的李部长——(他就是我们塔山大队民兵营长李贵的爸爸)他带着放映队下来,特意在我们大队进行动员和下达文化大革命的指示精神。同时给我们带来了三部电影;一部是四川大地主刘文采剥削农民的《收租院》,还有两部是最好看的故事片《柳堡的故事》和《青松岭》。现在,就请李部长为我们作指示。大家鼓掌欢迎!” 李部长原本和老婆孩子正坐在电影机旁聊着天。听到赵支书请他作指示,他起身分开人群,踩着踏步走上了土台子。随手接过赵支书双手递送的话筒,逐渐地说开去 李部长先是从美帝国主义的罪恶、苏联修正主义的可耻,再说到目前文化大革命的大好形势。说到激情处,无不手舞足蹈。 一阵功夫下来;口也干了,舌也燥了。他拿起赵支书递来的一杯水,一口气喝得精光。 最后,李部长号召大家:“我们塔山大队,一定要在这场运动中做出成绩来。虽然我们生活贫困,条件落后。但是,我们要争取在政治运动中走在前列、做出榜样。我已经跟赵支书说了,我就代表县革委留在塔山进行蹲点。我们塔山大队不但要成立一个革命委员会,而且要组建一支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我特地带来了一些革命剧目,来这里进行排练。宣传队办好了,可以到公社、到县里去参加演出。这是一项政治任务,要高度重视,切实地抓紧抓好。参加宣传队的演职人员,按最高劳动日计工分。大队干部和生产队都要全力支持,要把搞好宣传队当成一项重要的政治任务来抓。过些时候,我们县里的宣传部要来考察并进行评定。” 终于说完了。李部长伸出舌尖,添一添发干的嘴唇,意犹未尽地宣布:准备放电影吧! 第二天,李部长人是走了。可是,他给塔山人留下了一个大难题。真是应了一句俗语——上边一句话,下面累趴下! 塔山这个穷地方,一没人才,二没乐器。如何办好宣传队?这件事情可把赵支书和所有的干部们都难住了。他们凑在一起开了半天会,还是没曾拿出个具体方案来。 冷不防的,妇女主任凡秀英一拍大腿,站起身来说:“李部长带来的演唱戏本节目上,不是有几段快板戏吗?这种戏最简单,将两块竹片用线串起来,啪哒啪哒的甩着,照本背诵就成了。” 大家看着这位长得高大丰满的少妇,有那晒不黑的白肌肤。浓眉大眼中透着灵气,配上梳理得整洁的长辩子,倒有几分韵味。 听凡秀英如此一说,民兵营长李贵也在一旁坐不住了。他随机附和着说:“我的男声独唱也不错呀!只是不知道从哪里找到能吹会拉的乐队人员来。” 赵支书看看时间已近晌午,作出总结:“这件事务暂时由妇女主任凡秀英牵头,先到各队去找人组成一个戏班子。参照戏本,拣最容易的节目先练着罢。” 宣传队招人的消息传出后,令大队的干部们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听说凡是进入宣传队排练及外出演戏都记最高工分,因此来报名参加的人员络绎不绝。稍有姿色或是文艺爱好的,男女老少应有尽有。最后由大队统一通知面试后,筛选了十六名中意的留作演职人员。这其中,少不了李贵和凡秀英在内唱主角。 其实,在这个临时组建的戏班里,稍有演唱功底的要数李丽。她是民兵营长李贵的妹妹,虽已结婚多年,但那天生的美人身架风韵犹存。 李丽就嫁在塔山大队通往公社路口的第一队。结婚已有六年了,也未曾生育。她为了生儿育女,到处问医求药。已弄得家贫如洗,心力交瘁。回想当年,她在中学读书期间被誉为“小天鹅”,即窈窕又活泼。她钟爱文艺活动,还曾在一次文艺汇演中拿了奖状。这次李贵特意前往做妹妹的思想工作,让她进入宣传队。其一看她是这块材料;其次,是想让她通过参加文艺活动,排解长此的愁闷。李丽欣然应允了。 宣传队总共有十六个人。 那四个鼓捣乐器的,曾是村里死人时做过“大乐师”的艺人。他们都高兴地自带了乐器前来参加排练。 戏班子就这样凑合起来了。 从此,这班人马开始日夜折腾起来。锣声、鼓声、嚎叫声,把一个塔山寺搅得沸沸扬扬,煞是热闹。 时下正是深秋。吃住都在塔山寺经济场的人员,包括种植组、养殖组、木工组、竹器组。总共40多号劳动力,全都散落在寺庙周围的山脚下挖红茹。 再过几天就是霜降节气了。 经济场要赶在打霜之前把一百多亩山地的红茹挖完,只好停下其它活计,共同抢收红茹。若留下那来不及挖完的被霜打了,茹叶蔫了、红茹也冻坏了。 地头里,一群老老少少的手艺人在外赶季节、忙碌农活。 寺庙内,一班年年轻轻的后生仔在家搞排练、歌舞升平。 这班人还吃喝场部的免费公餐,拿着队里的最高工分。难免有人私下议论,心怀不满。 掰着指头数一数,半个月时间过去了。 这一天拂晓,赵支书从居住北坡的自家出耒。他急急忙忙地赶到了南山下边的第九队找李贵。 但见一座高大的四合院式青砖瓦房位居村中,那家的大门尚未开启。李贵就居住于此。 那座大瓦房,原为塔山村庄里唯一的大地主修建的。只因解放初期,政府从他家里搜出了埋在地窖、已是锈渍斑斑的一杆鸟枪。不问青红皂白,竟以反革命论罪把那户地主全家枪毖了。 当时,李贵的爷爷是土改干部。他倚官仗势,携家带口的霸占房产。流传至今,自然默认为李家遗产了。 赵支书走到屋前,推了一下大门——还栓着。他在门外大声叫了起来:“李营长,你今天开车去县城的供销社交售松脂和晒垫。完事以后,赶到和平戏院去。我们公社的蒋宣委在那里等着,你去把下放的两户人家搭乘回来。听淸楚了没有?” 屋里的李贵答应着:“知道了!” 第二章好一朵玫瑰花 第二章 好一朵玫瑰花 第二章好一朵玫瑰花 玫瑰花儿香, 情深意又长。 她是泪水浇灌的花, 她是心的眷恋。 风刀霜剑无所惧, 留得芬芳在人间。 玫瑰花儿香, 情深意又长。 她是鲜血染红的花, 她是情的梦幻。 待到春来再相聚, 愿君珍爱一世长。 在东平县城较为繁华的大众路口。一座高大的砖房像鹤立鸡群般的屹立在西口,屋前分别竖立着四根雕花大圆柱。凸出的墙面上横挂着一面木质浮雕的大字匾,上书“和平戏院”四个镀金的大字。这就是昔日每逢佳节,热闹非凡的和平戏院了。 戏院的大门紧闭着,门上贴满了各种标语和大字报。标题为:“抵制反动权威,推行革命戏曲:”的大字报贴在大门的正中,十分显眼。 李贵缓慢地开着拖拉机,避闪那过往的游行队伍,小心翼翼地把车停靠在戏院门前。在此等候的蒋宣委,挪动那胖得圆球似的身子,近前训斥着李贵:“你这浑小子,怎么搞的?害我在此等了半个钟头。” 李贵急忙陪着笑脸,小心应付道:“我去送货,供销社的人不在店里,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熟人把货交结了。所以晚了些时候,实在是对不起蒋宣委。对不起,要你久等了。” 蒋宣委摆摆手,不耐烦地对李贵说:“快点跟我进去找人吧,我下午还要回公社参加重要会议。” 蒋宣委带着李贵别过大门,绕向右边的矮门走去。门口站着一个臂带红色袖套的岗哨。待蒋宣委亮出证件和介绍信之后,门卫领着他俩来到一排低矮的宿舍。只见那宿舍尽头的两户门口,堆放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物件。行李后旁的房门紧锁着,还在房门与门框处贴上了三道封条。屋檐下站立着五个人;三老两少,三男二女。他们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一副诚惶诚恐的神态。 门卫告诉蒋宣委和李贵:“下放到塔山去的,就是他们两户人家。一共五个人。具体情況我也不清楚,出门的时候,值班室有人交给你们这两户人员的档案资料。你们快开车进来,装上他们的行李,把人带走吧。” 忙乱一阵后,人和行李都已弄上了拖拉机的车厢里。蒋宣委交代李贵几句后,径自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李贵翻看着蒋宣委交给他的档案,打量着车上的几个人。心想;那位穿着花格上衣,头顶上盘着乌黑的长辨子,生就白净面胧,眼似丹凤、眉若柳叶、鼻如悬胆、嘴角有些微翘,身段十分苗条的漂亮女子,一定就是谭香玫姑娘了。而挨着香玫身边的那位留着三、七分头的长发青年,他是国字型脸庞、双眼有神、高大英俊的白面书生,那人肯定是肖晖。 李贵眼看他俩如此依偎在一起,心中涌动一股莫名的酸楚。 李贵开着拖拉机出了县城,一路返程。待到夕阳西坠的时候,终于又离开县级公路,拐进了塔山那条弯弯曲曲的土道上。 一路走来,大家沉默了半天,人人都哑口无言。任凭那柴油机刺耳的啪哒声响彻云霄。 车上的香玫突然捂着肚子,开口叫嚷起来:“师傅,师傅。开车的师傅,请你停停车!” 李贵闻声,一脚踩下刹车,停住了车子。他回头看看香玫,有些激动地讨好说:“你这位仙女似的小妹子,管我叫师傅,我听着好高兴。我是塔山大队的民兵营长,名叫李贵。平日里,只听他们叫我李营长或是李司机,很少听到有人叫我师傅的。你这位妹子说话的声音,真的是比唱歌还要好听。” 香玫听了李贵说的献睸话,不禁一笑,脸上露出一对甜美的小酒窝。 待车子停稳后,香玫拉了拉肖晖的衣角,轻声说:“肖晖哥,陪我下车,我要急着去大便。忍耐很久了,实在难受。” 说完这话,香玫红着桃花似的小脸蛋。她见肖晖还在犹豫,又嗔怒地瞪他一眼。急着说:“快点吧!别磨蹭。” 望见香玫起身抓着车厢后板,已转身正欲抬腿下去。但是,脚刚伸出车外便又缩了回来。肖晖见状,只好近前拉着她的手,把她放下车来。肖晖自己随即跳下车,远远的跟在香玫后面。 说起肖晖和香玫这一对表兄妹,还真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的特别相好。香玫的母亲肖红娟是肖晖的亲姑妈,她和肖晖的父亲肖正华兄妹俩人,双双从戏剧学院毕业后,又同时被招入和平戏院从事演艺工作。当时,肖红娟年轻美貌,演技高超。她在剧团红极一时,后来与担任导演的谭国栋结婚生下了香玫。 肖晖和香玫从小志趣相投,又在戏院里一起长大,相好得如同一个人似的。 肖晖的父亲是和平剧团的团长。只为主张排练传统剧目《刘海戏金蟾》那部戏,因而遭受质疑。恰逢文化大革命的风口浪尖,被那野心勃勃的副团长乘机告了黑状。将之定罪为宣扬牛鬼蛇神,影射革命样板戏的罪魁祸首。落得与导演谭国栋同时被造反派打成右派,戴上了反动权威的高帽子。 肖晖的母亲就在那次批斗大会上,心脏病突发而惨死在造反派的批斗会场。 “香妹子!”这是肖晖对表妹的妮称,也是亲友对香玫叫唤的乳名。过了一阵还不见香玫回转,肖晖心急地呼喊:“别走远了,快些回来,还得趁早赶路呀!” 待香玫上得车来,天色己暗。走不多远,拖拉机就亮起了灯光。车子歪歪扭扭的颠簸了半个钟头,总算在一棵古树下嘎然而止。这条能通车的土路已到尽头了。黑影中剩下的,便是三条分岔的羊肠小道。 李贵跳下车来,他从车上拿出手电筒,往车上照着开口说:“前面就得走路了,都快下车吧。我陪着你们去塔山寺的经济场先住下,明天到场部去报到听候安排。” 待人们下车之后,李贵讨好地帮着提了一袋鼓鼓的大行李,亮着手电屁颠屁颠地走在最前面。其它五人尾随身后,踉踉跄跄地走向塔山寺。 穿过拱圆的寺门,在场长刘德厚的带动下,有几位热心的人也纷纷出屋招乎,并给这两户远道而来的新人送来了搭铺的木板和稻草。一阵忙乱之后,肖晖及香玫他们胡乱地吃了些带来的干粮,各自都疲惫地歇息了。 一夜无话。次日拂晓,忽听得口哨阵阵吹响。随即有人高声喊道:“准备出工了,今天照旧是全体劳力都去挖红茹。” 这位催促人们出工的,就是治保主任、也是经济场的场长刘德厚。他不在这里常住,遇事不回家就在场部将就一晚。这段时间,他忙于安排抢收红茹,已有多日不曾归家了。 场长喊完一阵之后,从上殿的大队部抬腿走下那十八步踏级,来到了下殿大堂的角落。他随手在一堆工具中拿了两把锄头,穿过天井的过道直达右边的那排耳房。只见昨晚刚到的两户人家都列队向他迎来,走在前面的是香玫一家子。 香玫的父亲习惯性地摸了摸脱得半裸的秃头,拖着病殃殃的身子,躬身对刘场长自我介绍道:“刘场长你好!我叫谭国栋,身后是我的老婆肖红娟和女儿谭香玫。下放到你们塔山来接受劳动改造,请你多作批评教育。” 肖晖和父亲肖正华也接着向刘场长作了祥细的交代。 刘场长轻轻地拍了拍谭国栋那干瘦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你们都是文化人,都是搞艺术的能人。如今下放到这个偏远贫穷的小山村,跟着我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田种地,难免有苦头吃了!幸好我们考虑到住房和菜地问题不便解决,所以就把你们下放到经济场来进行改造。我们这个经济场是统一出工,集体开餐的。在这里不但吃住不花钱,而且毎月每人还补助五块钱。比较下放到生产队的人来说,你们算得是幸运的人了。” 刘场长把手中的锄头交给肖晖和香玫,告知他们:“两个孩子年青力壮,跟着大家去挖红茹;谭国栋体弱有病,原来放羊的王老伯昨天突然瘫痪了,你就替他去放牧山羊;经济场从此增了人,近来宣传队也在场部吃饭,厨房人手短缺,肖红娟就去帮厨;剩下的肖正华,你去养殖组帮着剁猪草。就是把茹藤剁碎,留存日后用作猪饲料。现在,各自遵照安排出工去吧!” 听了刘场长对他们如此关照,谭、肖两家都感激得快要流下泪来。 肖晖与香玫肩扛锄头出得门来,想到刘场长悉心的关照,顿时喜形于色。但经过寺前的土坪,当看到寺堂墙上贴满的标语,心情又沉重起来。心想;文化大革命的风暴,已经波及到这个偏远的山村。今后的形势和自己的命运又该如何呢? 早晨的太阳血迹斑斓的。红光照射下,人影被拉扯得又瘦又长。秋风萧萧,寒意嗖嗖。 举目望去,四十多人散落在一片山地里挖红茹,场面真是热闹。叽叽喳喳的讲话声、嘻嘻哈哈的说笑声,此起彼落。他们有的手拿镰刀割茹藤;有的舞动锄头挖红茹。人们口里虽然没闲着,但干活都十分卖力。这其中有一位外号叫做“大喇叭”的春香阿姨,四十多岁年纪。她的笑话最多,声音震山响。 经济场里共有八位女工,人称“八仙女”。个个能说会道,她们都是种植组和养殖组里的能人。 肖晖和香玫刚到地头,就被春香阿姨叫住了:“小姑娘、后生仔,快到这边来,我教你们怎样挖红茹。” 香玫答应一声,拉着肖晖高兴地跑了过去。 还真是应了一句古话;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看似贫瘦的红土地里,挖出的红茹大如拳头。 挖红茹这种农活看似简单,做起来却大有学问。叔叔阿姨们挖出的红茹,没见几个破烂的;而肖晖和香玫挖出来的,没有几个完好的。春香阿姨给他俩边示范边指教,半天下来,倒也有些长进。 一阵急促的口哨吹响,场长在寺外大声招呼人们;开饭了! 青壮年的劳力、特别是男劳力,毎当收工时,每人必须要挑一担红茹或茹藤回去的。好心的春香阿姨,将一担装得满满的红茹各倒出一半来,另用空筐接着,分成了两个半担。她对肖晖和香玫说:“你俩必定是未曾挑担的,这两个半担就留给你们挑吧!” 看得出来,这位春香阿姨是一位热心的大好人。 肖晖看看阵势,拉住正欲挑担的香玫,急忙从她的箩筐里捧出几把红茹,放入自己身边的箩筐。 肖晖一使劲,能行!还挑起来了。只是双腿一开步,箩筐就开始晃悠。人也跟着前后左右地摇摆不定。他俩不懂得要抓住箩筐或绳索,只知道用双手紧紧握住扁担。担子在肩上摇摇晃晃,脚步在下面踉踉跄跄。香玫没走几步,“扑嗵”一声,连人带担扑倒在地。更糟糕的是扁担压在了后背上,爬都爬不起来。这场景,逗得 大家忍不住哈哈大笑。肖晖慌忙放下担子,帮着扯出香玫背上的扁担后,把她拉了起来。 种植组的凡组长捂住肚子笑着说:“小姑娘,学着点。下回挑担时一定要抓住箩筐,担子就不晃动了。这一趟你就别挑了,空手回家吃饭去吧!” 想想自己弄得如此狼狈,香玫真是哭笑不得。她拍拍身上的灰土,紧走几步,跟上了大伙。没走多远,忽闻“铛铛、铛铛”的钟声敲响。香玫不解其意,好奇地问春香:“春香阿姨,刚刚吹了哨子,这时又敲响钟声,它是什么意思?” 春香告诉香玫:“口哨声,表示我们经济场出工、收工的;而钟声,则表示学生们上课、下课专用的。因为我们与学生都处在同一个寺庙里,所以就用口哨与钟声来区别各自的作息时间。” 原来如此。 外面挖红茹的人还没到家,屋里已有十多个男女,早已捧着饭碗吃上了。香玫一打听才知道,那是一帮宣传队排练的人们。 现在吃的算是早餐。 饭碗里装的是掺了红茹丝的大米饭;菜碗里盛的是撒了辣椒面的冬瓜汤。都是先由厨房人员舀好的,各人自取。每人一份,強者不多占,弱者不少分。 吃罢早饭还没下肚,又听哨声催人出工了。 宣传队员也开工了,锣声鼓声一阵阵响了起来。 学生们的读书声;演员们的吼叫声,一浪盖过一浪。这两帮人马,把一座古寺闹腾得轰轰烈烈。 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 做了一天的农活,肖晖和香玫的手掌都打起了红红的血泡。 当天晚上,他俩疲惫地坐在寺外那堆土台的踏级上。各自抚摸着手上的血泡,含着满腔的苦水,抬头遥望天空的流云,无限感慨;人生如戏啊! 沉黙了好一阵,肖晖抚弄身旁随处可见、顽强生存的野玫瑰。抬手碰碰香玫,苦笑着说:“我的香妹子,看来你这朵美丽的玫瑰花,就要在此落地生根了。” 香玫顺势把头靠在肖晖的肩上,随口说道:“我若是在这里生根,你也必须跟我在一起开花、结果。” 肖晖听后激动地搂住香玫,情不自禁地亲了一下她的脸蛋。套用戏文的话说:“就让你我做一朵并蒂红玫,终生扎根在这片广阔的天地里。” 肖晖那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和知心表白,令香玫惊喜不已。出自少女的羞涩,她推开肖晖。香玫瞪着杏眼,娇声斥骂:“梦里讨媳妇,你想得美!” 经过几天的共同生活,肖晖及香玫的家人都觉得这里的人们既亲切又朴实。先前的惊恐和愁闷都悄然释怀,心情渐渐地舒展开来。 这一天。人们还没起床,就开始下起雨来。而且时大时小地下着不停。 刘场长出门观望,地下到处都在流水。考虑到大家都紧张地劳累了多日,刚好又碰上大雨连绵,宣告大家;经济场全体放假一天。 今天刚好又是星期日。吃完早饭后,大家就从上殿厢房的教室里搬出櫈子,坐到中堂的大队部两边,饶有兴致地观看宣传队排练文艺节目。 看了大半天。宣传队员演练的,除了民兵营长表演的快板书;就是妇女主任领队的大合唱。甚是乏味。宣传队的水平虽是低劣,但他们的认真劲儿却表现十足。肖正华领着儿子,肖红娟也带上女儿前来凑热闹。他们两家都挤到了前排,坐在乐师的身后认真地观看。 肖家这几位从城里下放的艺人,都为能在偏远的山村见到文艺队伍而甚感欣慰。 肖正华发现乐师们身边的课桌上放了一叠厚厚的剧本曲目,随手拿着翻看起来。尔后,从中选出几套剧本来。他近前跟拉胡琴的赵师傅说:“你们戏班为什么不选排一些富有剧情、又精彩一点的节目呢?比如,这套曲目里的歌舞戏《白毛女》、表演唱《老俩口学毛选》。这个戏,它有歌舞、又有对唱表演。排练这些节目上台演出,那就好看多了。” 正在旁边歇息的李贵听了这番话,抢先搭腔了:“你说的那些戏当然是好,可惜难度太大,对于歌舞、表演我们都没有经验。再说,乐师们恐怕也没有那般的演奏水平。听说你们几位都是专搞演唱艺术的能手,给我们作个示范,上去表演一段,好不好?” “这——?恐怕有些不妥吧!”肖正华嘴里犹豫,心中却早已活泛起来。 李贵上前扯起肖正华,诚恳地说道:“反正我们也有些累了,就当是一边休息一边欣赏一会儿。” 肖正华听到李贵说得恳切,也不便扫兴。他顺水推舟地说道:“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借用你们的京胡,我来拉曲,让香玫姑娘和肖晖俩人上台表演。在此即兴演唱一曲《白毛女》中的“北风那个吹。” 肖晖和香玫在学校文艺队时排演过这一段戏,而且还参加过学区大汇演。这些天听得锣鼓声响,心里早已按捺不住对文艺的向往和追求。他俩也不谦让,便欣然上前站定了架式。 肖正华手把京胡,咿咿呀呀地调好琴音。乐曲的过门一经拉响,悠扬悦耳的曲调就深深地吸引了在座的观众。台上肖晖和香玫那动人的唱腔及优美的舞姿,还没等唱完几句,围观的群众禁不住鼓起了热烈的掌声。大家一个个伸出拇指,无不交口称赞:“唱得好,演得更好!到底是城里大戏院出来的艺术人才。” 观众那一阵阵掌声和赞扬,使得肖正华急忙放下京胡,起身向宣传队的人员们一一掬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大家。打扰你们的排练了。” 原是妇女主任、又兼任宣传队队长的凡秀英,高兴地拉住香玫的双手,亲热地说:“小妹妹,你演唱得太好了。我想跟你学舞蹈,你能抽空教教我吗?” 香玫也高兴地点了点头。 雨停了,天也即将入夜了。 晚饭过后,回家的人,已陆陆续续、三五成群地走了。住在场部的,只有家里离这儿路程较远的十几户人。他们不愿白费灯油,早早地闭门睡下了。 肖晖和香玫还不适应这种枯燥的夜生活,他俩漫步屋外遛跶着。 现在是月圆时节。虽是雨后的乌云漂浮,但月亮还是透过云层,发出了微弱的光芒来。 香玫指着山顶那朦胧的大石塔,对肖晖说:“我们登上那座石塔去看看,你说好不好?” 肖晖点头赞同。俩人沿着石径小道,绕过那明镜似的大池塘,踏着古时人工凿制的石级,一步一步的爬上了山顶。 这座石塔的底层足有正房一样的宽大,塔身呈八角圆形,共有九层。每层都有七尺高,各层的八面都开着窗口,通体均为大石砣砌成。顶楼上面的天罩为石制的拱形,每一层的地面均以木方搭建,有些方木的表面已经腐烂了。塔顶那大如圆桌的周边,建筑着齐腰高的石围栏。 临近塔身才知道,它是如此雄伟壮观的庞然大物。人们可以沿着塔壁的石梯,直达高耸的塔顶。 肖晖和香玫摸着塔壁爬到顶楼,早已是累得气喘嘘嘘了。他俩一屁股跌在塔顶的石板上,背靠围栏并肩而坐。他们居高临下,展望远处朦胧的群山,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顿觉心怡神旷。 肖晖开玩笑地戏说:“香妹子,我俩已置身天外,远离凡尘。与其在人间受苦受难,不如在此修道成仙算了!” 香玫往肖晖的背后拍了一把掌,反驳道:“我才不愿意修道成仙呢!据说,神仙是不得嫁娶的。” 肖晖表示不解,他接下话茬:“神仙们若是都不嫁娶,那些小神仙都是谁造出的儿女?” 香玫伸手在肖晖的大腿上狠劲地掐了一把,痛得肖晖“哎哟、哎哟”地惨叫起来。香玫嗔道:“看你还敢不敢跟我贫嘴使坏!” 肖晖举起双手,边笑边说:“我投降!我的好表妹,我投降还不行吗?” 香玫停下手,沉思了一阵。她低着头,又委婉地问肖晖:“你就一辈子做我的表哥吗?” 肖晖会意,转身拉着香玫的双手,把嘴凑到她的耳旁,轻声地说道:“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十分乐意做你的老公。” 说到这时,他俩同时张开双臂,相互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并狂热地亲吻着对方。香玫被肖晖那毛绒绒的胡须搅磨得周身酥麻,几乎瘫软下去。 良久,他们依恋不舍地松开手。看看已近子夜了,香玫撒娇地说:“我上山时走累了,现在要你背我下去。” 肖晖背着香玫,说说笑笑地下山了。 一天中午收工时。刘场长叫住了肖晖和香玫,告诉他俩:“下午安排你们两人去佈置戏台。今天晚上,县里宣传部的领导、还有公社干部们,都要来这里评审我们塔山的宣传队。我们大队的宣传队员要在此进行汇报演出。这是一项重要的政治任务,你俩一定要把场面摆设妥当。 肖晖和香玫整整忙活了一个下午,累得腰酸背疼的。他俩又是贴标语、又是扯横幅,还在戏台新立的树杆上挂起了两盏新买的煤汽灯。末了,又从教室里搬来十多张课桌和櫈子,整整齐齐地摆在台下最前沿,权当评审人员的专座。 一切准备就绪,天也渐渐地黑了下来。 四面八方闻讯前来看戏的,他们大都是陆陆续续、成群结队的往这座古寺赶来,期待着分享这一场稀有的文艺大餐。 宣传队在大队部日以继夜地折腾个把月,就等着此刻粉墨登场了。 “哎!打竹板,那个瓜啦瓜啦叫,大家听我来表一表。如今是;祖国山河一片红,革命的热忱逐浪高”李贵首先登台甩打着手中的竹板,在耀眼的灯光照射下,独自演起了开台戏。他站立在台中央,把腰杆挺得笔直。随着手中那“刮哒刮哒”的竹板声,他如僵尸般毫无表情的数落了一通。末了,凡秀英领队上台叫响了大合唱。八个男女站成两排,扯着嗓子齐声唱道“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禾苗壮,干革命靠的是毛乂乂思想。魚儿离不开水,瓜儿离不开阳。革命群众离不开**党,毛乂乂思想是不落的太阳!” 唱完这首三岁小孩都能哼唧的歌曲,又是李贵的快板书《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快板声一毕,再又回到凡秀英领唱《毛主席的书我最爱读》 如此来回反复地折腾了个把钟头。坐在前排的评审干部们,一个个都摇着脑袋、绉着眉头,在下面议论起来了。 身为县革委宣传部长的李志雄也阴沉着那张刀削脸,觉得大为失望。他忍不住起身走上戏台,把李贵和凡秀英叫来身旁,气愤地教训他俩:“你们怎么搞的?就只排练了快板合唱、合唱快板的吗?净挑这些节目,今后还怎么去参加县里的文艺比赛?要知道,下面坐着的那些干部,就是特意下来进行评审和选拔参赛节目的。 一听这话,又见李部长很不满意,凡秀英急中生计,她陪着笑脸向李部长解释说:“我们还有好节目——歌舞剧《白毛女》。” 李志雄疑惑地质问:“你们排练了《白毛女》?那是一曲经典的歌舞剧。怎么还待着?赶紧去准备演出。” 听完这话,凡秀英扯了一下李贵的衣角,使了一个眼色。李贵半晌才明白过来,尔后对凡秀英急切地说道:“快去把肖晖和香玫他们叫来。” 凡秀英携同李贵,急忙跑下戏台。四下流窜着找到了肖晖和香玫,并把肖正华一同拉到旁无人处。凡秀英以请求的口吻对他们说:“今晚那些干部,是专程来评审和选拔节目,前往参加全县举行文艺比赛的。我们以前排练的那些节目,他们都不满意。为了争取得到参赛演出,请你们赶快上台去救救我们。你那天演唱的那一段《欢欢喜喜过个年》,实在精彩,肯定能使他们满意的。” 肖正华沉思一会儿,对凡秀英他俩说:“你我都是搞文艺的人,俗话说救场如救火。既然你们不嫌弃,现在又同是一个大队的人,我就跟你上台去表演。为了塔山大队的宣传队,也得去全力争取参赛的名额。” 回到戏台。凡秀英走近台前,大声为观众报幕了:“下面,我们为大家演出的节目是——歌舞戏《白毛女》唱段;欢欢喜喜过个年! 随即,后台的琴声响起。肖晖和香玫双双顶起脚尖上台亮相,盘着戏台以优美的舞姿绕了两圈,然后伴随着音律的节奏蹁蹁起舞。香玫单独近前手舞足蹈地演唱着:“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风吹那个雪花,在门那个外。风卷那个雪花,在门那个外。风打门来,门自开。我盼爹爹快回家,欢欢喜喜过个年。欢欢喜喜过 个年!”香玫唱罢这一段,拉着肖晖的手,双双旋转着欢快的身姿。她深情地望着肖晖,又接着唱道:“人家的闺女有花戴,我爹钱少不能买。扯上了二尺红头绳,把我扎起来。哎嗨哎嗨哎,扎呀么扎起来!”肖晖爱怜地望着香玫,抚摸着她的头发,摇晃那手中的红绳,起身又歌又舞地演唱道:“人家的闺女有花戴,你爹我钱少不能买。扯上了两尺红头绳,把我喜儿扎起来。哎嗨哎嗨哎,扎呀么扎——起——来!” 后台里琴声悠扬,戏台上歌舞宛转。肖晖和香玫载歌载舞,整整演唱了半个钟头。 “啪啦啪啦”台下观众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坐在前排那些县里的和公社的干部都拍着巴掌、站起身子,跟随李部长列队来到台上。李部长大声宣布:“演得很好!就以这出戏作为我们塔山宣传队的重头戏,去参加县里即将举办的文艺比赛。肯定能拿大奖。” 所有的评审干部们都点头附和着,不断地予以夸奖;想不到李部长的家乡竟有这等人才,真让我们大开了眼界 第三章北风那个吹 第三章 北风那个吹 第三章北风那个吹 一九六七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早了些。刚一入冬,那白皑皑的霜花就铺满了地皮。刺骨的寒风,终日里吹得不停。阴暗的天空像要塌下似的,使人产生一种莫名的畏惧。 那一晚应急演唱的《白毛女》,使肖晖父子和香玫都被纳入了塔山大队的宣传队。而且从此也算是宣传队的专职演员了。 距离县里的文艺竞赛只有二十天的时间了。 宣传队员们,今天一早都来到大队部。他们不是急于排练,而是立即召集开会。 担任宣传队队长的凡秀英,首先给大家传达上级的指示精神:“遵照县革委会宣传部领导的指示,我们江湾公社的蒋宣委昨晚郑重地宣布;塔山小学从今天起,不再继续上课读书了。全党全民都要加入到这一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政治斗争当中来。李部长临走的时候还特别強调;我们塔山宣传队,必须要尽快的多多排练出像《白毛女》这样比较大型的优秀节目去参加竞赛,并准备下乡去进行巡回演出。期望我们塔山宣传队在革命的文艺战线上做出优异的成绩,作为光辉的榜样。” 刚被纳入宣传队员的肖正华,自趣地列在会场的最后排。听到凡队长这番高谈阔论,心里想道:“这不是赶着鸭子上架吗?让这帮光有热忱,缺乏素质的人去排演大戏,谈何容易!” 主席台前的李贵接着说话了:“我昨晚散戏后,在家里连夜仔细地查看了所有的戏本。肖正华他们是戏曲界的专业人员,我们今后就不妨叫他肖老师或者肖师傅。他那天说的男女表演戏《老俩口学毛选》,这出戏确实不错。不但有现实意义,而且唱词和对白也很有情味。我看,大家应该抓紧安排《老俩口学毛选》的排练工作。要不,就由我来亲自担任男主角,那位新来的谭香玫姑娘,女主角非你莫属了。” 肖正华想了想,起身強调说:“这出戏,重点取胜于唱的功夫。若论演唱的功底和素质,依我之见,男主角让肖晖来演唱更加适合。” 李贵听了这话,满腹忿然地说:“肖晖已经在《白毛女》戏中唱了主角,总不能每场戏的主角都是同一个人。观众老是看到一个面孔,也是不行的。大家说一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队员们慑于李贵的背景和淫威,只得连声附和称是。 肖正华一见如此,不便与之争执。唯恐话多有失,闹出什么不该发生的乱子来,只好打住了话题。 说干就干。一连十多天,宣传队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几出新戏的排练。 李贵和香玫在肖正华的指点和导演下,终于进入了彩排演习。他俩都化妆变成了白发苍苍、戴着眼镜的老头子和老太婆。他俩陀着背同坐在一条板櫈上,各自手里都捧着一本红色塑壳的《毛主席语录》。香玫头戴平顶绉边式黑絨太婆帽,帽沿前钉了两颗白纽扣,它与下边的白发形成了鲜明的黑白对比。李贵则腰插一杆用竹蔸削制的长烟枪,烟嘴套着白铁管,烟杆上还挂着一个鞋带扎口式布烟袋,那胀鼓鼓的烟袋一晃一晃地,走一步就将大腿打一下。 音乐一响,他俩对唱起来;(女)老公子——,(男)唉!老婆子,(男、女合唱)咱们俩口学毛选,学了一遍又一遍 虽说是李贵的嗓音差了点,但还是演唱得有模有样的。 这一天傍晚回家时,演员们三三两两的结着伴、说着笑,走出了塔山寺,各奔东西而去。 这时,一位与李贵同村也在宣传队吹唢呐的赵师傅,开玩笑地跟李贵说:“我的李大营长,这次能与美人儿同台唱戏,而且还扮演俩口子,心里感觉是什么嗞味?” 李贵得意地笑道:“这不是在演戏吗?再说,我还真的有心想和香玫成为真正的俩口子呢!虽说我的年纪是大了一点,但是,我现在已经是县委宣传部长的儿子,自己是民兵营长、又是党员。你看看我,穿着军装、背着步枪,多么地气派。她如果嫁给了我李贵,是他上辈子修的福——走运了!” 赵师傅点着头,挖苦地说道:“难怪你一个堂堂的民兵营长,争着要与香玫排演《老俩口学毛选》。原来,你心中有鬼!” 这一天。天刚蒙蒙发亮,李贵思念着与香玫排戏时,并肩挤坐一条櫈上的那股子美劲儿,碾转难眠。他起身摸黑地开门出来,独自早早地赶到了大队部。 塔山寺外不见一个人影。 李贵闲得无聊,漫无目的地在寺外瞎转悠。他神使鬼差地走到了香玫的住房边,忽听得房间里哼起歌声。他不禁走近窗口,透过糊在窗格上的旧报纸,借着一个破烂的洞口往里张望;香玫正从床上掀开被盖下来寻找衣服。她光着那睡时半裸的身子,让人看得真真切切。只见她上身带着白布乳罩,丰满的双乳能看见上面的大半截。苗条而紧致的蛮腰下面,穿着城里姑娘独有的三角裤衩。白净而修长的大腿将三角裤的开口往上卷起,直见腿上的沟底。她转身走向床边的衣箱,圆滑无遮的屁股一扭一扭的。实在是动人极了。 李贵把眼珠贴在洞口,望见香玫那优美的曲线,欣赏着她那迷人的身体。只觉得热血沸腾,差一点要流出口水来。 香玫穿好衣裤,走近窗前正欲对镜梳妆,忽听窗外有踩断树枝的脚步声。她急忙打开后门,但见人影迅速地拐向屋角而去,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香玫心里一惊;觉得有人曾在窗外窥视自己。难道是肖晖?不至于吧! 当天午饭之后,香玫把肖晖约出寺外的僻静处。她久久地审视着肖晖,直望得肖晖毛骨悚然。香玫伸手戳了一下肖晖的额角,嗔怒而又含羞答答地说道:“你好不正经,大清早跑到我的窗口,偷看姑娘家的身子。” 肖晖听罢此言,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跺着脚,惊呼着喊起冤来:“天大的冤枉啊!你几时看见我到你的窗口偷看了?我是那种下流之人吗?” 香玫心想;糟了!想必是另有其人,定是存心不轨之徒!” 肖晖和香玫都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肖晖抓住香玫的手,诚恳地劝慰道:“我的香妹子,你也不用害怕。要不然,我们找个机会跟父母把咱俩的事情说开了,我俩结婚成亲好吗?” 香玫的心里一阵窃喜,幸福地低头跑开了。 红日当顶。李贵开着直冒黑烟的大型拖拉机,满载了一车厢的化肥从公社供销社赶回塔山。这些袋装的氮肥、磷肥,是经济场和各个生产队用作冬种油菜而准备的。 李贵三心二意地开着车,思绪正在天马行空。他回想那天清晨,从窗口窥见香玫那迷人勾魂的身体,心中犹如打了兴奋剂。因为再过三天,又可以和这位美人到县里去同台演戏了。 这个消息,是蒋宣委今天在供销社亲口通知李贵的。想到这些事情,他高兴得不能自已。李贵幻想着,说不定哪一天香玫就将变为自己的女人。他忍不住嘴里吹着口哨,激动得手舞足蹈起来了。 真是乐极生悲。 失控的拖拉机在接近塔山寺一个急弯处,突然“轰隆”一声巨响,连车带货都翻倒在路下的渠沟上。车子架在路下十米远的渠道之上,四个车轮朝天空转着。一股浓烟从车头直冒,犹如经历战火烽烟滾滚。化肥连人都一起掉进那干涸的深沟里,李贵的右脚摔断了。 李贵被吓得魂飞魄散,庆幸自己还算命大。他咬着牙、忍着伤腿的剧痛,使出了全力也爬不出渠沟。 此情此景,幸好被旁边放牛的一位老者看得真切。那位老牧人赶忙呼喊救命,他去叫来了田垅做工的一帮男女前来搭救。 有两位年青仔跳下渠沟,扶起了惊魂未定的李贵。一干人等在下面推的推、上面拉的拉,把李贵像拖猪似的弄了上来。 李贵被人扶持着瘫痪在地,卷起裤腿一瞧——那条右腿并没伤肉断骨,只是骨节严重脫臼变形而已。 这时,李贵那瘦弱的母亲闻讯后火急火燎地赶来了。她流着满脸的汗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见她分开围观的人群,跌跌撞撞地冲到儿子身旁,带着哭腔说道:“儿呀!你怎么这样不小心?要知道,我和你爸就只有你这根独苗,你若有个三长两短的,叫我怎么活啊?” 赵支书也来到了现场,他首先查看了李贵的伤势。当即指派了两个年青的基干民兵,赶快到公社去传话;一是告诉李贵的父亲派车接人去医院治疗。第二是让李部长在城里找一台吊车,立即把拖拉机吊上来,并拉到农机站去修理。众所周知,塔山大队就指望着这部唯一的拖拉机运送物资。 待报信的青年跑走之后,赵支书又当即安排劳力将化肥搬上了路面。借此各队都有人在场,把肥料清点后分发给各队弄了回去。 再有三天就要到县里会演了。 如今李贵受了伤,正躺在西街口的人民医院接受治疗。他落得个因公负伤,而宣传队的人却因此着了急。担任队长的凡秀英急得上了火,她慌忙去问肖正华:“肖老师,我们宣传队这回遇上大麻烦了。你想想看,马上就将去县城参演,李贵倒下了。这出《老俩口学毛选》又是我们的重头戏,这还怎么上场?真是急死我了!” 肖正华考虑片刻,对凡秀英说:“还剩三天时间,我想让肖晖加班加点抓紧排练,顶替李贵出演是绝对没有问题。” 凡秀英这才放下心,找到肖晖说:“小伙子,那只得又要辛苦你。能者多劳嘛,你和香玫就演“老俩口”去吧。我们都相信你,一定会比李贵演得更好。” 肖晖自信地表示:“决不辜负凡队长对我的希望!” 一晃眼,三天过去了。 今天是去县城参赛演出的日子。江湾公社遵照县委李部长的指示,抽调了供销社所属的一部解放牌大货车,拂哓就出发开往塔山来接宣传队。那车厢的四周都插满了高大的红旗,那红旗随风飘扬、啪啦作响。车上的两边排列着十多位穿着发白的旧军装、手臂都戴着印有“红卫兵”字样红袖套的青年人。他们人人胸前都挂着铜制的毛主席头像;他们个个手里都拿着红壳的《毛主席语录》。 随着“咚咚锵、咚咚锵”的锣鼓声,一路浩浩荡荡地向塔山寺开来。 这一部大汽车,是特意派来接送塔山宣传队进城演出的。 一路风尘,一派荣光。这部装载宣传队、站护红卫兵的大汽车,风风光光地驶入了县城繁华的大众路。引起了路人纷纷让道,招惹得群众驻足观望。原来,这一次规模宏大的文艺竞赛,就在戏院的大舞台进行演出。 李部长携同有关领导早己等在路口迎接。 车上的众人魚贯而下。红卫兵在前面开道,宣传队的人马列着两排纵队、敲锣打鼓地走近了戏院。 肖正华抬头一看;戏院昔日悬挂的招牌己改成“红星大剧院”了。大柱上竖立而挂的牌子则是“东平县革委会宣传部”。 今非昔比。这里到处都闪耀着“革命”和“红色”的氛围。 这一次挑选来参加竞赛的各路人马,他们都是各个公社或县级直属单位的代表。各地宣传队的规模和参赛节目不尽相同,其演唱水平更是参差不齐、各有千秋。你方唱罢我登场,在此不分昼夜地热闹了足足三天三夜。 经过筛选和对决的比拼,塔山宣传队演出的《白毛女》和《老俩口学毛选》独占鳌头、一举夺得魁首。评委会当场郑重宣布;塔山评选为全县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优秀标兵! 演出比赛结束了。 太阳还没升起,李部长带领还拄着拐棍的儿子李贵一同来到招待所,前往住房看望塔山宣传队的人们。李部长眼见自己家乡的队伍拿着奖杯、奖状和锦旗,心里十分高兴。李志雄伸出大拇指夸奖凡秀英:“你这个队长干得不错,我要给你和演员们都记大功。从现在开始,你马上带队回塔山各自收拾行装、做好准备。过几天我们塔山宣传队就由县里统筹安排、并由县里财政拨款,下乡到各个公社、各个大队去进行巡回演出。特别值得表扬的要数肖晖和香玫演得最好,他俩的功劳最大。他俩人必须还要在这个招待所留住一天,马上就有记者要对他进行采访。” 就这样,肖晖和香玫在几位记者的问答中度过了半天。其中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女记者,她临走时拉着香玫的双手,嘻笑着神秘地说:“我要送给你们一件礼物,你能猜出是什么东西吗?” 香玫摇了一摇头。但见女记者从皮包中拿出两张巴掌大的彩色照片,递给肖晖与香玫,并接着嘻笑道:“你俩是一对多么般配、又多么年轻的“老俩口”啊!” 香玫和肖晖仔细一瞧,原来是自己的剧照。女记者在观看《老俩口学毛选》时,觉得他俩扮演十分精彩。灵感大发,即兴拍下的艺术镜头。她还在相片冲洗时加注了“年青的老俩口”六个手书。 肖晖和香玫都高兴地谢过女记者,珍惜得如获至宝。 待得记者们走远后,肖晖和香玫关紧了房门。他俩观看那张相片中的“老俩口”,对视着眼前的表兄妹,都忍不住“噗噗”一笑戏弄起来;(香玫唱道)老公子!(肖晖答唱)唉!老婆子!(香玫接唱)咱们俩人去吃饭。(肖晖又唱道)吃了一碗又一碗。 香玫往肖晖背后打了一拳,笑着说:“你想要胀死我吗!” 他俩打打闹闹地走出招待所,找地儿吃饭去了。 今天,是肖晖和香玫感到最有成就和最开心的日子。他们俩人真的在饭店里大吃一顿,人人都胀得打起饱嗝来了。 出得饭店之后,肖晖领着香玫从上街走到下街,终于找到了一家还在营业的百货商店。 肖晖拉着香玫的手,指着摆在玻璃柜里的一条粉红色毛线围巾说:“快要下雪了,天气寒冷。我想给你买下这条围巾,你觉得好看么?” 香玫低下头,若有所思地说:“你这是送给我定情礼物吗?”肖晖笑着答道:“你说是,就算是吧!礼轻情义重,只要是你能高兴就行!” 香玫接过售货员递来的围巾,将它搭在肩上。她双手抚摸那毛绒绒的围巾,心中泛起幸福的涟漪。 子夜。香玫躺在招待所的工作床上,手里还拿着那条新买的围巾。朦胧之中;香玫瞳景着肖晖与自己手牵红巾、头顶红花,在一阵欢快的喜乐中一步一步地走向洞房。在那洞房花烛的喜庆时刻,香玫心潮起伏。一场美梦过后,她渐渐地昏睡而去。 香玫睡梦中,隐隐约约地听见窗前响起了脚步声。随即,一个黑影撬开窗户爬了进来。待到香玫惊醒正欲起身开灯时,那人已冲到床前将她按倒在床。黒影人一手捂住香玫的嘴巴,一手去扒她的短裤。两人在拼命的撕打中,双双滾到了地下。趁那人倒地松手的一刹那,香玫猛然一个鸽子翻身跳起身来。她摸着桌上的热水壶,奋力对着正欲起身的黑影头顶砸下去。那人跳起身来,双手捂着头“哎哟”地惨叫了一声。他压低着嗓音,恶狠狠地说:“好你个右派崽仔,真是不识好歹。居然还敢动手打我,你等着瞧!” 那人说完便悻然跳窗而逃,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香玫慌乱之中吓得矇了头。她一时找不着电灯的开关,急得大喊大叫:“来人啊!快来抓贼呀!” 肖晖就在隔壁。他听见喊声,一咕噜爬起身,冲向了香玫的房门。他招呼香玫把门打开,摸索着找到了开关。亮灯一看,只见滚落在地的竹壳热水壶内瓶己被打得粉碎。地上的流水还冒着热气,敞开的窗台上留下了斑斑血迹。肖晖慌忙摸摸香玫的身体,问她:“出了什么事?你哪里流血了?” 香玫一头扑到肖晖怀里,哭诉道:“刚才有人翻窗进来想要強*我,被我用水壶砸伤头脑落荒逃走了。听他骂人的声音,好像就是李贵。” 肖晖将信将疑地说:“他不是受伤还在住院吗?怎么会呢?” 香玫说:“今天早上他同父亲来时,就见他贼眉鼠眼地往我身上窥视不停。我见他走路的神态,完全没有伤痛的表情了。” 肖晖听闻后,甚感不妙。自言自语地说:“若是这样,我们须要小心了。” 说话间,周边的住客和招待所的工作人员也都闻讯而至。人们见无大事,也就各自散去。 肖晖和香玫惧怕再生事端,清晨就提着人造革面料的大提包怱怱离开了招待所。他俩决定即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来到汽车站一问,只有一趟路过江湾方向的长途客车,而且还是下午两点才走。那是一趟单程车,开到终点已近傍晚,次日再又开往县城,独有这趟车如此往返。 怎么办?因为怀疑并害怕李贵再次作恶,恐怕在此遭到报复,故而不可在此久留。香玫将心一横,断然地说:“县城到江湾也不过五十多里路程,我们步行——就当是一次徒步旅行吧!” 肖晖也鼓足了勇气,斩钉截铁地说:“好!咱们就徒步去旅行。我们既可煅练身体,又能节省一笔车费。真是两全其美。” 肖晖拉着香玫跑进车站的饮食店买来包子馒头,边吃边走了起来。 已是中午时分,肖晖和香玫终于到达了江湾公社。 从江湾到塔山还有十多里山路,肖晖对香玫说:“累了吧!还有一段山路要走呢。你在此先歇着,我去供销社里去买些糖果充充饥。肚子都饿得发牢骚了!” 他俩大清早在路上吃了几个包子,肚子早已开始叫唤了。香玫強颜作笑地说:“只要有糖吃,我待会走路肯定又来劲了。” 从江湾到塔山的十多里山路,中途是上不邻村、下不巴店。 肖晖和香玫走着走着,但见天空乌云压顶。一阵凉风过后,紧接着下起了雨来。眼看是风寒雨急,越下越大的。 肖晖脱下外衣,将它罩在香玫头上。香玫急忙把头上的衣服用双手铺开,戏说肖晖:“你是否身上生了长毛?就不怕风吹雨淋?大傻瓜,快来一起躲着吧!” 他俩躲在一件外衣下,一手搭肩、一手扯衣,紧紧地靠在一起,泥一脚、水一脚的往前奔去。大雨淋得他俩连裤脚都开始流水了,却还找不到一个躲雨的去处。走上一个石山的半腰处,肖晖举目四望,忽然发现了半山腰上有一个大岩洞。那洞口的上方突出一块大岩石,是个遮阳避雨的好地方。 肖晖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显然是着凉了。他抬头看看天色,满天都是云雨。他忍不住对香玫说:“估摸着这场大雨一时半会恐怕停不了。俗话说,下午落雨落到黑。我们再这样冒雨淋下去,肯定会冷出毛病来。你看,那边不远的山中有个大岩洞。我们赶紧过去躲躲雨,换一身干衣服去罢。” 肖晖牵着香玫怱怱跑进洞里一看,当时吓了一跳;只见一位老伯,正坐在铺有稻草的竹席上“叭哒叭哒”地抽着旱烟。那烟斗上冒着浓烟,那根竹制的烟杆足有两尺长。那老伯见来人惊恐地望着自己,“噗”地一声吹出了烟斗中的烟蒂。那烟丝落入地下,冒起一会儿青烟熄灭了。老伯笑嘻嘻地说:“孩子,你们不用怕。我不是坏人,我是塔山第一队放羊的老赵。这个岩洞是我常来遮阳躲雨的老地方,它冬暖夏凉舒服极了。我还特意从家里带来稻草和竹席,专门在这里开了一个地铺。每当酷署和寒冬时,这里便是我消遣的天堂。外面的雨下得这么大,你俩的衣裤都湿得流水了,待久了定会犯病的。洞口有一些我在平时备下的枯枝树叶,你俩快去弄些进来。我把它烧一堆大火,让你烤一烤、散散寒气。别磨蹭了,赶快动手去搬柴薪。” 这真是一位仁慈的老人。 待肖晖找来枝叶,赵老伯划燃火柴,在洞里烧起了一堆熊熊的烈火。洞内的温度骤增,寒意被驱散得无影无踪了。 稍许,老伯走出洞口朝天一睨,转身说道:“现在雨点稍微见小了,我随身带着一把晴雨不离的雨伞。你们在此歇着吧,我得尽快把羊赶回家。因为山羊吃多了带水的食物就会拉肚子。你俩趁着大火快把外衣脱下烤干,千万不可长久地穿着湿衣服。不用担心,这个岩洞不会有人打扰的。” 赵老伯说罢,撑起雨伞转身便走。肖晖感激地将他恭送,连声称谢! 这洞里本来就是暖气融融,加之在洞中又烧着一堆大火,一股热气袭来,使人寒意顿散。 肖晖招呼着香玫:“快去把提包打开,将包里的衣服和戏妆全都拿出来。赶紧脱下身上的湿衣服将它换上,趁着大火把湿衣烤一烤。” 幸好,提包是皮制的,它不曾透水。香玫手里拿着翻出的衣服来,呆立不动地看着肖晖脱衣服。她难为情地嘟哝着说:“我怎么换呀?” 肖晖头也不回地答道:“先把身上的湿衣裤脱下,再穿上干衣裤呗!” 香玫娇气地回复:“这不是废话吗?难道我会先穿上干的再去脱湿的。我是说这里在这里不方便脱嘛!” 肖晖不经意地说:“哎呀!这里又没有外人,害什么臊啊?” 香玫蹶着嘴巴、低下头,闷声闷气地说:“难道你就不算外人了么?” 肖晖打着哈哈地笑道:“我俩都已经唱成“老俩口”了,还在乎这些讲究么?” 香玫被逗笑了,随即又一板正经地下达命令:“肖晖接旨;本姑娘命令你转过身去,后退十步。闭上眼睛,不许偷看。否则,按抗旨论罪,严惩不贷。” 肖晖亦学着古时礼节,躹躬答道:“喳!小的遵旨!” 待到香玫转身刚刚脱光衣裤,伸手往身旁的石头上搭放湿衣之时,两只蝙蝠“扑噜扑噜”地展翅从她头顶撞过。香玫失手丟掉了衣裤,吓得“啊——啊——”地惊慌失措。她慌忙地尖叫着跑到了肖晖身前,一头扑进肖晖的怀里。 肖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呆了。他本能地抱紧香玫的身体,茫然得不知所以。待到看清香玫那脱得精光的身子,肖晖心血沸腾起来。他结巴着舌头问道:“香妹子,你你你这是怎么了?” 香玫渐渐回过神来。她急忙松开抱紧的双手,扭转身去。将双手捂住胸口,心有余悸地说道:“洞里忽然窜出一些什么怪物,差一点就撞到了我的头上。好恐怖、好惊险,吓死人了!” 肖晖又从香玫背后抱住,笑着安慰她:“我的“老婆子”,那是两只被烟火熏出来的大蝙蝠。它是不会轻易咬人的,这有什么可怕呢?就算是遇上妖魔鬼怪,你身边的“老公子”也能打跑它。” 已经走到这步田地了,香玫虽然顾及着少女的羞涩,但也无意加以反抗。她任由肖晖将自己抱起,然后放到那铺着稻草的竹席上与之躺在一起。他俩喘着粗气相互对视片刻,俩人忍不住又抱成一团就此亲热起来。 一阵翻滾嘻戏之后,肖晖坐起身子。一边脱下刚刚穿上的衣裤,一边欣赏着香玫的姿色。香玫羞答答地闭上双眼,芳心荡漾。那一对白净而耸立的丰乳随着胸口的呼吸,一起一伏的波动。光洁如脂的体肤,散发出一股袭人的浓香。直看得肖晖热血汹湧,撩拔得心中欲火焚身。他伏下身去,紧贴在她的身上,俩人又抱成了一团。 一阵云雨过后,肖晖和香玫依依不舍地温存了许久。 肖晖趴在上面嗫嚅着语无伦次地说:“你真是又香又甜的香妹子!我真想一口把你吞进肚里去。” 香玫也喘着粗气戏说:“我是满身骨头的大活人,小心卡住你的喉咙。” 一对少男少女,恰似魚水交螎。肖晖与香玫顺水推舟地发生了人生两情相悦的第一次。那种激情、那般快意,让人回味无穷、难以言表。 眼看天色暗淡下来,洞外的雨水也终于停止了。肖晖与香玫穿上烤干的衣服,亲亲热热地往回走。 三天之后,李贵坐着父亲单位的小车,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塔山寺。因为县里已拨发专款,从此供养着塔山宣传队长期下乡去巡回演出。从今天开始,这个宣传队就正式命名为“红星剧团巡回宣传队”了。县委宣传部颁发了一面大红旗,还特意将“红星剧团巡回宣传队”这九个大字印在了这面旗帜上。 塔山宣传队摇身一变,成为享受国家薪俸的专业文艺队伍了。 李贵的伤腿虽然有点跛,但并无大碍,也没留下伤痕。唯独他的额前平添了一道新伤,而且还贴着纱布。宣传队的人瞧见后,大都认为他在翻车之时碰伤的。 李贵的这道伤疤,只有香玫心里最清楚。 连续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宣传队一路风雪无阻的开赴各地进行巡回演出。所到之处无不深受赞扬,真让塔山这个戏班挣足了面子。他们可谓是名利双收,皆大欢喜。不但每天都能在戏台上歌舞升平,而且月月还拿着国家发给的薪水。 忽然有一天,晩场散戏之后,李贵找到香玫诡异地对她说:“我们出去走一走,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情。” 香玫口中应承着,心里犯了嘀咕;莫非这李贵是要跟我算旧帐,约我追究他在招待所被打伤的事情么?” 李贵和香玫各怀心事,都低着头黙黙地走了一会儿。李贵开言了:“香玫同志,我们现在都是革命的文艺战士。我想和你成为革命的战友,你能答应我的请求吗?” 香玫闻听此言,不加思索地答道:“我们同在一个宣传队里演戏,本来就好比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这个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呢?岂不是多此一举吗?” 李贵突然拉住香玫的双手,急忙解释说:“我想和你谈朋友,而且不是一般的朋友。你是知道的;我的父亲是县委干部,母亲也是大队的干部,他们都是很有实权的。我自己又是民兵营长,在如今社会里也算个红人。论条件,我配你是绰绰有余。你若嫁给我,你的家人也可以得到各种照顾” “别说了!”香玫气愤地打断了李贵的话,挣脱双手诿琬地劝说他:“我可以叫你一声李贵哥,谢谢你看得起我,也感谢你这么久一直对我的支持和关照。我也愿意结交你这个朋友,但只是普通的朋友。既然把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我就坦白地告诉你;我早已有相好的人了,你还是另找合适的女朋友去吧。” 李贵又想伸手去拉香玫。香玫一转身,接着说:“对不起,该说的话我已经说明白了。请你不要再提此事,我先回去了。” 香玫没走几步,听得背后的李贵撩过一句话来:“谭香玫,我不会就此罢休的。” 今天是农历十二月二十五日了。当地流传着一首童谣;二十五,杀努努(努努;猪的别称);二十六,做甜酒;二十七,买糖吃;二十八,打糍粑;二十九,样样有;大年三十有餐喽(喽;大吃大喝的意思)。 塔山经济场每年的腊月二十五日都要杀猪宰羊。各队的队长都来领取猪肉,再挑回队里按人头分发给农户。农户们领到分得的猪肉,高高兴兴地开始准备着过年了。 宣传队就在这天下午也坐着专用的大汽车,沿途敲锣打鼓地凯旋荣归了。李贵开着大汽车,狂妄得不可一世。车子刚到那石山的岩洞处,忽听得有人在背后敲打驾驶室的铁棚。他急忙停住车子,不知所为何事。回头一看,只见肖晖和香玫从布棚的车厢后面相继跳下。香玫跑到车前,大声说道:“我们要方便去了,恐怕费些时间。这里离家不远,你们大家先走吧。我俩沿途看看风景,自己走路回去就是了。” 香玫话音没落,已与肖晖朝着岩洞方向跑远了。 看着汽车开动后远远地离去,肖晖指着香玫的额头说:“鬼灵精!你是不是想要旧地重游,再去光顾我俩的“洞房”?” 香玫随手在肖晖的屁股上搧了一巴掌,冲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声色俱厉地说:“傻样!捡了便宜还喊肚痛,真是不识好歹。” 他俩高兴地跑到了洞口,肖晖伸长脖子往里打探。洞里不见动静,肖晖在外叫道:“赵老伯,你在里面吗?” 肖晖和香玫哪曾料想——那位好心的老伯是个单身老人,半个月之前突发急病已经不幸病故了。 肖晖与香玫进得洞来,环顾四周不见人影。他俩人一屁股坐在地铺上,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肖晖猴急着抱住香玫,将她扳倒在地铺上。他一边对嘴亲吻,一边笑着说:“这里就是我俩不同寻常的新婚洞房,我要在此再爱你一次。” 香玫睨他一眼,骂了一句:“你真坏!待你几时用八抬大轿娶了我,让你日夜爱个够!” 话虽如此说,两个情窦初开的年青人自然又是一番肉搏。他俩你欢我爱地尽情缠绵,直杀得天昏地暗、精疲力竭。一阵云雨过后,两人又美美地完成了一次销魂的交欢。 他俩起身穿戴已毕,香玫清理着凌乱的长发。她刚想与肖晖说些什么,忽然又转身捂着嘴巴怱怱地跑向洞外。肖晖见状紧跟其后,不禁追问:“老婆子,你这是怎么啦?” 香玫強忍不适,狐疑不决地说:“我这段时间总觉得有些反胃,有时想吐但又吐不出来。也不知道因为何故。听说女人怀了胎儿,大都就是这种现象。莫不是莫不是我也怀孕了?” 肖晖听得这话,觉得事态严重。他一屁股又坐回竹席上,双手捂住脸庞。呆了一会儿,他又用双手搔了掻头皮,担惊地自言自语起来:“这事怎么办?我们要不要赶紧跟父母去坦白?” 待肖晖抬头以眼神询问香玫时,香玫也惊呆了。她看见肖晖满脸灰绿色的指印,吃惊地扯住他的手掰开一看;只见肖晖的双手尽是发绿的霉迹。香玫忍不住笑着说:“看看你的五爪子,把竹席上的霉迹都弄到脸上去了。如今唱戏不用化妆,活像一个大花猫。不光说你,也不知我的身体弄得哪般花样了。” 肖晖连忙伸手往裤脚擦了又擦,这才撩起衣角在自己脸上磨刀似的来回磨擦。此后,还从香玫的背后掀起衣服上下观看。他抚摸着香玫的身子摇了摇头,无奈地说:“没有办法,回家后烧一锅热水好好地洗个澡罢。” 肖晖又转念低头看看竹席,喃喃念叨起来:“这竹席好象已有很久没人坐卧过的,难怪发霉得象要生出毛来。我不妨把它挂到洞口去,让它风吹日晒地消消霉。谁知哪一天,说不定我俩还要用上它办事呢!” 谁料想,凉晒一张竹席,却因此惹出了一桩大祸端。 香玫刚刚回到家里,母亲就迫不及待地拉住她的手说:“香妹子!今天,大队会计——也就是李贵的母亲,她来经济场安排杀猪分肉。她特意到我们家里坐了很久,她要替儿子向你正式说亲。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你看这门亲事如何应付?” 香玫一听就急了,她问父母:“那你们答应了吗?” 香玫的父亲在旁答腔:“我们怎好贸然作主呢?其一,我们都不知道你跟人家有没有那番意思;第二,你现在年纪尚小,又在跟着父母受罪。我们也不希望你一辈子呆在农村,终生在这里受苦受难。我和你妈只好敷衍她说;婚姻大事全靠缘份。若是孩子双方都互相中意,我们做大人的就不便干涉。” 香玫抓住母亲的手,解释说:“那李贵年纪大,这事暂且不说。他那副德性谁人不知?所以,哪怕他家庭条件再好,也没人乐意嫁他那号坏人!爸爸、妈妈,如果他们再提,你们千万不能松口答应。” 母亲听后点了点头,并且告诫香玫:“这事由你自己拿主意。但是你要小心行事,最好不可得罪他。” 一觉醒来,又是新的一天。离年关越来越近了,李贵开着宣传队配备的拱布大卡车私自去县城买年货。他在塔山的土路上颠簸着车子,心情十分懊恼;母亲替我去提亲,香玫的父母不识抬举;自己诚心去表白,香玫她本人不予接受。看来,他们真是物以类聚。香玫与肖晖这一对右派崽仔,每日里亲热得让人嫉妒。 眼看着自己要娶香玫的幻想即将破灭,李贵越想越不是滋味。他心中因爱生恨,苦于找不着什么由头来。 说来凑巧。 李贵刚把车子开上石山的半腰处,肚子痛得难受——又要屙屎拉稀去了。 因为昨晚从经济场分得猪肉,他妈为了庆祝儿子载誉归来,将那七、八斤猪肉一锅炖了慰劳儿子。还一再劝说让儿子要多吃些肥肉,以便长膘。 这李贵早起就已经跑了两次茅厕,现在忍不住又要拉稀。他只好停下车,沿着路旁那被人踏过的毛草走到了接近岩洞的地方。他选着一片光地,来不及脱下裤子就蹲着拉了一滩稀粪。 在他起身紧裤的档口,忽见得洞口的石头上挂着一张破旧的竹席。李贵心里一疑;这不是昨天下午肖晖和香玫去过的地方吗? 李贵狐疑地走近了洞口,睁大眼珠往搭在岩石的竹席上左看右看。他取下军帽挠着头皮,弄不懂所为何意。待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岩洞内,发现了垫着稻草而又压得平整的地铺。那地铺旁边有一堆烧过柴火的余灰,更让他可疑的是在地上发现了很多烟蒂。 李贵的心里忽然敲响了警钟;大事不妙!这里有阶级敌人。一定有反动组织曾经在这里聚集。由此可见,外面那张竹席也许就是那一帮反革命组织的旗号。竹席这竹席,意思可能就是诅咒革命的反动旗帜。它寓意“诅旗”之说,肯定就是如此。难怪肖晖和香玫这两个右派崽仔昨天风风火火地往这里跑,原来他俩是来集会的。 李贵依此推测,他越想越真。心中暗自庆幸;好小子!今天终于让我抓着把柄了。 这李贵不禁奸笑起来,他快步走回土道跳到车上,急忙调转了车头一阵风似的窜回了村庄。他纵身跳下车大声叫喊起来:“不得了啦!我们塔山的地盘上发现反革命组织了。” 李贵马不停蹄地跑到几个临近的生产队,召集了十几个荷枪实弹的武装民兵。他们蜂拥着径直奔向塔山寺,不由分说地把肖晖和香玫抓了出来。李贵冲着肖晖审问道:“昨天下午你和香玫在那石山的半腰处下了车,是不是去了那个岩洞里?” 肖晖不解地回答说:“是的。去那岩洞里难道犯了什么王法吗?” 李贵把枪托往地下一砸,厉声呵斥:“你给我老实一点!你们两个右派崽仔是赶去那里参加反革命的组织集会,你说是不是?” 肖晖被李贵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禁反问:“什么反革命组织?我们哪有参加什么集会?你把我弄糊涂了。” 李贵对肖晖早有怀恨,他借机狠狠地搧了肖晖一个耳光。穷凶极恶地吼叫起来:“你还想狡辩。走!我带你俩去现场说话,你自然就老实了。” 这帮民兵押着肖晖和香玫,跟随着李贵扬长而去。旁观的人们如梦方醒,理不出头绪来。 一帮喽罗将犯人推推搡搡地弄进岩洞里,李贵接着审问肖晖:“老实交代,你和香玫昨天是不是来过这里?” 肖晖如实地点点头。李贵说:“这就对了。我看你们也不想轻易地说出实情,我就替你说清楚;昨天,这里聚集了很多反革命分子。稍有推理常识的人,一看这些余留的柴灰和吸剩的烟蒂就能想象。大家想想看,这里还打着睡过的地铺。肯定是远道而来的组织头目在此过了夜,待到天亮才离开这里的。再看,洞口那张挂起的竹席,它就是你们的反革命旗帜。这“竹席”二字就是暗示诅咒的意思,我说的完全正确吧!” 肖晖和香玫闻得如此谬论,都气愤得瞠目结舌。香玫分辩道:“事实完全不是你说的那样。那张竹席和稻草都是第一生产队的一位放羊老伯带来的,这些烟蒂也是那位赵老伯长期在此抽烟积累留下的。那一天,我和肖晖从县城演出回来,路过这里跑来躲雨。那位老伯出于善心,他烧起柴火让我俩烤干淋湿的衣服。这件事情我说得完全属实。你们如若不信,这就可以去一队找那位牧羊的老伯问得一清二楚。” 李贵容不得他俩分辩,吩咐那帮民兵:“把他俩一同押到大队部关起来。我这就到一队去找那位老伯问一问,回来再作处置。” 当天夜晚,在塔山寺原来唱戏的土台上召开了批斗会。 塔山大队所有的干部群众都脚踏白雪、头顶细雨,召集在这里要连夜批斗反革命分子。 这时,在刺眼的煤汽灯光下,肖晖和香玫双双被持枪的民兵押上了土台子。 这次批斗大会由李贵全权操持。他唯恐台下的群众听不清自己讲话,所以放开嗓门大声吼叫:“阶级敌人已经活动到我们塔山大队来了。事实说明,实行无产阶级专政十分必要。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这二者决没有调和的余地。” 李贵把在岩洞里发现的阶级敌人新动向、以及他自己对所见所闻的精辟分析,都煞有介事地阐明了一通。最后总结说:“这两个反动分子,都是十分的狡猾。他为了转移我们的视线,把洞里遗留的证物都说成是已经死了半个多月的赵老伯之所为。大家能够听信他们的鬼话吗?今天,他俩若不低头认罪,明天就抓到公社和县城去游街。” 李贵一手遮天,由不得肖晖和香玫进行辩解。 怎么办呢?放羊的赵老伯去世了,死无对证。这件冤案令人百口难辩,肖晖和香玫只得自认倒霉。 一场批斗完事后,肖晖和香玫又被关押在大队部,门外还特意派了两个持枪的民兵看守着。李贵丢下一句话;没有经过许可,谁也不准探视。 香玫哭倒在肖晖怀里,两人都伤心不已。 窗外,呼啸的北风飘着雪花;屋里,肖晖和香玫倦缩在一起哭诉无门。 这真是祸从天降,时势弄人。 第四章可怜天下父母心 第四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第四章可怜天下父母心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肖晖和香玫被李贵凭空捏造了天大的罪行,并被关押在案。特别是香玫一个姑娘家的,遭此厄运,更是叫人揪心。 肖晖和香玫的父母在百般无奈之下,次日拂晓就硬着头皮赶到李贵家里去求情。 李贵的母亲开门接待了他们。 李贵假意开导他们:“香玫的事情比较好说,她或许是受人指使而身不由己。至于肖晖,他的事情说大就大上天去了。但是,只要他能远离香玫,不再鼓动在一起密谋滋事,我也许可以考虑念及初犯而放他一马。毕竟他俩都还年轻,又曾经是宣传队里的骨干人员。如果能够加以教育和挽救,对于我们红星宣传队也是有益的。看在你们已是乡邻的份上,我在这里给你们几个做大人的当面表个态;允许你们先去规劝他俩——别再搅和在一起。我要看看他俩的态度再作处置。话就先说到这里,也就是这样说定了。你们先回去考虑清楚,我随后就去大队部安排你们见个面。” 肖、谭两家的三位父母在李贵家吃了这一顿闷棍出来,就像被抛入云雾之中。肖正华不解地说:“这个李贵瞎话一通,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 谭国栋明白了其中的奥妙。他对肖正华解释:“李贵分明是无中生有,想以此要挟香玫。他平日里见到肖晖和香玫亲近,心怀嫉妒,这次是借故整人罢了。” 肖红娟不无担心地说道:“这两个孩子如何受得了游街那般打击?现在救人要紧。俗话说‘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看咱们是不是劝说他俩假意应承着李贵的意思,先躲过这一劫,日后再作打算。” 肖正华摇了摇头,叹着气,无奈地说:“如此一来,岂不是苦了这两个相好的孩子?” 在大队部的看守室里,肖晖和香玫正在苦思冥想着如何逃出禁室,双双远离这个是非之地,逃往香港去寻找肖晖的伯父——也就是香玫的大舅父——肖正荣。 两个孩子从父母言谈中得知;肖晖的父亲和香玫的母亲祖籍是广东宝安人氏,那里隔海相望就是繁华的香港。只因解放前肖家富有,赶上打土豪分田地的时代,肖正荣和父母被吓得逃往了香港。当时的肖正华和妹妹肖红娟都远在广州读书。为了表现自己的革命立场,他俩报名参加了解放军的战地文工团。并随军开赴遥远的湘西,进行剿匪宣传工作。全国解放后,兄妹俩被文工团推荐进入到戏剧学院深造。之后又转到地方,双双招进了东平县的和平戏院落户工作。 而肖正荣则带领年迈的父母在香港定居创业了。 肖晖和香玫瞳景着香港那片虽为殖民之地,但远离政治斗争的净土,甚为神往。但是转念一想,又唯恐自己逃走之后连累家人受罪。真是左右为难,苦不堪言。 捱近午时,肖晖及香玫的父母都端着饭菜探监来了。他们在李贵的带领下,走到了大队部临时设置的看守室。李贵示意正在把守的值班员打开了房门,以命令的口吻说:“你们可以送饭进去了。进去之后好好地劝说香玫;只要她答应跟我谈对象,我就马上放了他俩。并对他们的问题从轻处理,不再追究。我就在隔壁的大队部办公室里等着你们的回话,半个钟头之内必须给我一个答复。” 三位家长见了孩子,一阵心酸之后,好说歹说地劝慰和开导香玫。大家心里都十分清楚;这李贵现在已是明火执仗地借着整人之际,乘机逼婚来了。 肖晖思量着鸡蛋是碰不过石头的。他权衡再三,劝说香玫:“看来也只能将计就计,等到出去之后再作打算。” 香玫流着眼泪使劲点点头。 李贵得到了香玫的应允,心中窃喜。当即宣布释放了香玫和肖晖。他陪着笑脸对香玫说:“你放心好了,你俩的问题就从此一笔勾销了。这样吧,你们可以回家去好好歇息,明天一早我再来接你去县城购买年货。为了表示诚意,我要给你买些礼物。” 李贵说完,美滋滋地领着两个持枪的看守扬长而去。 香玫回到家来,一头扑在母亲的怀里,哭诉道:“爸爸呀!妈妈呀!女儿不孝,恐怕此后要连累你们受苦了。” 父母不解其意,看着女儿诧异的神色,开导她:“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来?爸妈被划成右派,连累了女儿在此吃苦和遭受欺凌。是父母对不住你。女儿呀!你千万别怨恨我们,只怨我们生不逢时,落在乱世劫难之中。” 香玫只得痛下决心,把实情和盘托了出来:“父母有所不知,女儿已经和肖晖相爱日久了。现在已经怀孕在身,我不能与肖晖分开。我俩已经商定,决心要逃到香港他伯父那里去谋生。待到我们安顿妥贴后,再设法接你们一同过去。如若不然,我和肖晖留在这里就只有任人宰割、死路一条。” 谭国栋思前想后,拉着妻子肖红娟说:“香港隶属英国的殖民之地,文化大革命的风暴不曾波及。据说沿海附近落难的人士,只要在香港有亲戚朋友的都设法逃了过去。从往日信件中得知,大哥和父母在那边生活得不错。让孩子们去那边逃生,应该是为上策。我看就依了他俩,成全这对苦命的鸳鸯远走高飞去罢!” 另一边。肖晖情急所迫,他也把自己和香玫已有身孕、并决定逃往香港寻找伯父的事情全都告诉了父亲。 肖正华之前已经在这场政治斗争中失去了妻子,不愿再让唯一的儿子也步入后尘。 肖正华对儿子说:“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世道不会永远乱下去,历来是久乱必治。为了保险起见,我带领你们一起到香港去找你伯父。反正你妈已离尘世,我也就再无其他牵挂了。至于你的姑妈她有姑父陪着,相互都有个照应。我们目前自身难保,暂时也没法顾及了。” 肖、谭两家一合计——事不宜迟。他们决定当晚就走,免得夜长梦多。 肖正华不舍地拉住妹妹手,忧心忡忡地说:“我看还是大家一起都走吧!要不然,我和孩子们走了之后,那李贵岂能轻易地放过你和妹夫?” 谭国栋急切地说:“哎呀!现在是火烧眉毛、刻不容缓的时刻了。你们三人赶紧去各自收拾行装,待到天黑马上就走。人多目标大,弄不好一个都跑不出去。你们三人先去那边安置好了,视其情况再来考虑我俩。我们夫妻在此相互可以照顾,你们不必担心。李贵主要是针对肖晖而肆意妄为的,量他也不至于对我俩老做出丧心之举。” 入夜。肖正华带着肖晖和香玫,趁着灰暗的夜色、踏着皑皑的积雪,在这临近年关之际,开始了亡命天涯的旅程。 他们一行三人悄悄地溜出了塔山寺。个个都提心吊胆地摸着满眼黑幕,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岔路口。他们站定在大树的古井边,回眸着夜幕中塔山寺的黑影。想起那留作掩护的二老,心头一阵酸楚,都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现在已经踏上了大马路。 肖正华带领肖晖和香玫加快了脚步,他们急急如丧家之犬,一路狂奔着往县城夺路而逃。沿途避过了巡夜的民兵、绕过了狗叫的村庄,一口气就马不停蹄地奔走了五十多里路程。 终于,走得天将发白时看到了模糊不清的东平县城。 他们三人都走得精疲力尽的,现在是又累又饿了。肖晖举目四望,找到路旁一处茅草搭盖的厂棚去歇脚。 这是一座堆放石灰的厂棚。里面的东角堆满了烧制不久的大块石灰,有些开始风化成灰了;厂棚西面堆放着垒如坟山的草木灰。他们只好在中间的空地上丢下包袱,坐在包上大口地喘息着。 稍息之后,肖晖从包里翻出一个脱了绿漆的军用式铝水壶,双手递与父亲。放心地说着:“塔山寺距此六十多里,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走过来了。现在应该十分安全了,我们喝口水在此休息一会儿就直奔车站去罢。” 肖父倒着水壶喝了几口,呛得咳喘不停。他极力抑制神态,心痛起香玫来。说道:“闺女啊,让你跟着一路受累了!快来喝口水吧。” 香玫強颜作笑,接住水壶。她对着壶口刚要喝水,突然捂住肚子显出了极度痛苦的情形。肖晖见状,急忙起身走近香玫问她:“为什么这般难受?哪儿不舒服了?” 香玫艰难地点点头,告诉肖晖:“在沿途之中就痛过了几次,现在忽然痛得更加厉害了。好痛呀!真难受。” 肖正华心头一怔,慌忙说:“不好!这一路奔波劳累,可能是肚中的胎儿犯事了。我们要尽快赶往医院去,立即为她进行治疗保胎。” 肖晖背着香玫,风风火火地冲进了位于西街口的人民医院急诊室。 中年女大夫给香玫经过检查并打针吃药之后,感觉松了一口气。她告诫肖晖:“还算孩子命大,你老婆来得及时。现在已经用药物使她的病情暂时得到稳定,胎儿也保住了。但是不可大意,她必须得留在这里打上吊针观察一天。” 听了医生如此一说,肖家父子这才放下心来。 肖晖在医院等着给香玫办理住院手续。 肖父在街头寻着与香玫购买水果食品。 香玫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暗自着急得流下眼泪,她拉住肖晖内疚地叹息道:“都怪我这副不争气的身子,偏偏在这个紧急关头出了毛病。花钱受罪还不算,只怕耽误行程就麻烦了。” 再说李贵。他一大早就从家里把汽车开来了凉伞树下,引来了车后闻声追赶着要搭车进城的乡亲们。李贵兴致勃勃地说:“你们在这里耐心地等着吧!我去经济场接香玫姑娘去了。” 人们又听见了李贵兴高彩烈地吹着哨子,屁颠屁颠的跑向塔山寺而去。 李贵到得寺外,就大声呼叫起来:“香玫妹子,我亲自接你来了。” 香玫的父母出门告诉李贵;香玫的姥爷过两天就是八十岁大寿日。他的大舅父特意远道而来。昨天晚上就开着车,把她和肖家父子都接到广东去了。 李贵当即就拉下脸来,声色俱厉地叫道:“你们胡说八道!他们三人肯定是做贼心虚,已经连夜逃跑了。好呀!原来你们是合伙设计把我耍了,如今还想瞒天过海。若是哪天让我逮住,一定有他们受罪的时候。” 谭家夫妻也不屑与他斗嘴争辩,顾自关上房门躲开了。 那边还等了一帮乡亲,都要赶着上街办年货。李贵只好作罢, 他垂头丧气的返回车上。启动车子后,嘴里嘟哝着说:“这帮兔崽仔,别让我逮着。连夜逃跑了,偷偷地跑到广东去了。简及是岂有此理!” 待到夕阳西斜之时,李贵载着置办年货的村民徐徐驶出闹市返回了。开到路口的人民医院门前,他停下车子跳将下来。烂着一副诅丧的模样,跟挤在车棚里的人们说:“这阵子事事倒霉!这两天肚子拉个不停,实在难受得要命。你们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医院叫大夫开些药物治一治。” 真是冤家路窄,天命难违。 李贵走进急诊室,一眼就看见香玫躺在病床上打吊针。李贵走近确认后,惊叫道:“你你你不是香玫吗?你不是和肖家父子都逃到广东去了吗?怎么怎么又躺在这里呢?” 香玫心里一急,感到大势不妙。 幸亏肖晖和父亲刚到汽车站购票去了,必须要尽快引开李贵。不然待到他俩回来,三人都得抓回治罪。情急之下,香玫决心舍己救人。 李贵见香玫不搭理自己,忍不住吼叫了起来:“肖家父子到哪里去了?我要将他们统统地抓回公社武装部去,然后再好好的惩治你们这帮傢伙。” 香玫故作镇定地告诉李贵:“我病得很严重,已经走不成了。不想拖累肖晖,我让他俩父子早已走远了。你有什么私愤、有什么怨恨,尽管冲我来。反正我们是被冤枉的,我不信你能一手遮天,没有一个让我们去说理申诉的地方。” 女大夫见来者与病人发生了争执,不知原委。她走近李贵进行劝阻:“这里是医院,禁止吵闹。再说,这位病人刚刚险些流产了,她受不得刺激。” 李贵转身拉住女大夫,急切地问道:“你是说,她现在已经怀孕了?” 大夫点头肯定地说:“绝对假不了!” 李贵指着香玫,穷凶极恶地吼叫:“你你快说,你肚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这李贵曾经吃过香玫的苦头。惧怕她再和自己拼命,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他急急转身跑出医院,对车上的人们大声喊叫:“车上是民兵的赶快下来,跟我到医院去抓人。” 情况十分紧急。待到李贵转身外出的空间,香玫起身拔掉手上的吊针。随后踉跄了几步,拉住大夫央求她:“大夫同志,我是下放青年。有人要设计为难我们,求求你给我带句话;待会儿,送我治病的那两人回到医院找我时,请你务必代我转告他们——千万别再回到塔山去!” 话音刚落,李贵从车上召集了七、八个民兵,跑进医院把香玫团团地围住了。香玫一手拿起自己的提包,一手理理凌乱的长发,从容不迫地说:“犯得着如此兴师动众的吗?我跟你走就是了。” 就这样,香玫为了保护肖晖逃脱,毅然拖着虚弱的身子,被李贵一伙人夹在中间,推上了车头的驾驶室里。 香玫止不住泪眼汪汪的坐在车里,呆呆的望着那不见尽头的路途。车子开动之后,她长长地叹了一声。心想;肖晖哥呀!咱们如此一别,就不知各自的命运如何了! 再说肖家父子。 肖晖挤在汽车站排着队,好不容易才买到了三张车票。是次日清晨直达长沙的唯一班车。 待他俩手持车票转回医院时,但见人去床空了。 那位女大夫悄悄地跟肖晖说:“那个叫谭香玫的姑娘,刚刚被一帮民兵抓走了。临走时,她特意托我转告你们——千万不要再回塔山寺去。想必事态非常严重,我劝你俩赶紧离开这里。万一那帮民兵折回这里,你二人就麻烦了。” 肖晖谢过好心的大夫,急忙跑出了医院四处张望着寻觅香玫。其父肖正华紧追在后,两人跑到公路上方才停下。肖晖转身对父亲说道:“我们不能把香玫丢下,我要回去寻找和解救香玫。爸爸,你一个人先去香港探探路子,我不想让她留在塔山替我受罪。” 肖正华扯住儿子,对他进行劝阻:“孩子,你说的话没有错。我也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仔细地想一想,李贵他是冲着你而设局进行为难的。你若是再去自投罗网,一旦落在他的手上,就更有理由加倍地整治你。说不定香玫这次一回去,她的父母也因此摆脱了罪责。我能断定,我们的香妹子她绝对不会屈从李贵的。再说,香玫已经怀有身孕了。就冲这一条,也许李贵因此就会放弃娶她的邪念。” 肖晖静心想想,父亲讲的十分在理。他只好心有不甘地表示:“那就只有待到我们先去香港那边安置着,避过这场革命的风头之后,我一定要回来找她。” 李贵一边开着车、一边窥视香玫的脸蛋,由此又联想起那天偷看她身体的激情场景。现在,这位美人又坐在了自己身边。李贵心头的恨意渐消,就将香玫直接带回塔山。 李贵瞪着贼溜溜的眼神,随着摇晃的车身回到了凉伞树下。他停住车,转头对香玫说:“你怀孕的情况,千万不能让旁人知道。我送你回塔山寺,就去跟你父母说——我要与你马上登记结婚。这件事情你应该明白,你也不是黄花闺女了。我是同情和器重你,别再不识抬举。” 香玫木然地杵着,只顾想着肖晖可能发生的状况。她对李贵的话,只当耳旁风。 已是黄昏。香玫拖着灌了铅似的身子,被李贵独自带着走向塔山寺。她像失了魂魄一样,行尸走肉般地回到了家中。李贵转过身临走时丢下一句话:“我刚才在路上跟香玫说了,明天来带她去办理结婚手续。她若是再要逃走,就拿你们做父母的来顶罪。” 香玫和母亲抱头痛哭,伤心得泣不成声。其父问道:“这是出了什么差错?你怎么又被他们抓回来了?肖家父子状况如何?” 香玫哭诉起来:“昨夜急忙奔走,我差点引起流产了。幸亏及时赶到了医院进行抢救,这才保住了胎儿。怎料想,冤家路窄。那李贵今天偏偏也到医院去看病,一进急诊室就发现我躺在床上。是我命犯灾星,活该遭此劫难。所幸肖晖父子当时都到车站买票和购买食品去了,他俩才得漏脱。我已交代医师转告他们;千万不能再回塔山寺,以免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肖红娟松开女儿,他双手合十地虔诚祷告着:“但愿他们父子能审时度势,别再贸然闯回塔山寺,一同跳入火坑来。” 是夜子时。治保主任刘德厚由儿子刘金宝陪着,已从第一生产队的赵队长那里得到了证实;那个石山半腰的岩洞里张罗的稻草和竹席,确实是牧羊的赵老伯留下的。有一次,队里走失了两只小山羊。赵队长曾派出四个民兵进行搜山,盘转了大半天而被赵老伯把那四人带进了洞里歇过脚。如今这四个人均可作证,肖晖和香玫所说属实。 刘主任调查清楚后,决心要澄清这桩冤案。他连夜带着儿子,想将这事尽快告诉肖晖及香玫。 那看似有点弱智的刘金宝,他那又圆又大的脑袋上总是剃着光头,与粗大的上身不相搭配的罗盘腿显得又短又瘦。他憨憨地跟在父亲背影之后,高一脚、低一脚地小跑着。有几次差点摔倒在地,但他依然是笑口常开。 与此同时。熬到了深夜,香玫见父母已经疲倦地睡下。便从带回的提包行李中,翻出了她与肖晖在县城演出《老俩口学毛选》的剧照。香玫两眼含着泪水凝望了许久,双手不停地抚摸着这张珍贵的纪念品。尔后,她坐在窗前那张破旧的圆面木櫈上,对着挂在墙上的大圆镜端祥自己膲瘁的面胧。她取下镜子拆开铁皮镜框,把照片小心奕奕地夹在圆镜背面。香玫泪眼朦胧地看着照片中的“老俩口”,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孩童时期。自己与肖晖在一起嬉戏,两人身穿开裆裤,学着戏台像模像样地进行夫妻交拜之礼。她与肖晖将两条红领巾扎在一起,各牵一头共入洞房的模样依稀可见。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夏季。香玫和肖晖背着书包、牵着手,双双从校门放学回归。两人一路蹦蹦跳跳,走到一条浅流小溪旁。那溪水的过桥是石砌的间隔踏步,溪水从凹槽流去,行人在凸面踩过。小香玫一不留神滑入了水中,全身湿得像个落汤鸡。肖晖赶紧拉起香玫,将自己身上的衣裤都脱下递与她说‘快把湿衣裤全都换下来,趁着太阳还没下山,摆在草丛上一晒就干了。’香玫接过肖晖的衣裤换上后,立即破涕为笑了。肖晖光着身子靠在香玫身边,耐心地陪着晒衣服。香玫无意中看见了肖晖翘起的小东西,她指着那儿说‘你身上怎么长出那条虫子一样的东西来?而且越长越大,好奇怪!’ 肖晖与之争辩起来‘这东西是我从娘胎里生下来就有的了。哪里是长出来的东西?大人们都说——这就是做种的东西!’香玫又问肖晖‘如果把它种到地里去,你那个东西可以开花结果吗?’肖晖摇着小脑袋,有些生气地说‘这个事情我怎么知道呢?你能知道吗?要不然,回家去问一问大人就知道了。’ 香玫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脸上泛出甜蜜的神采。 突然,一阵狂风刮来,吹得窗户的破报纸哗啦作响。香玫不禁心头一缩,回过了神来。她揩掉双眼即将流下的泪水,起身折回床头又拿出提包。香玫抖颤着双手翻出肖晖买给她的那条粉红色围巾,将围巾捂住双眼揩净了残留的泪珠。她慢慢地展开围巾搭在自己肩上,对着镜子含笑满面地欣赏了一阵。 香玫最后打着圈儿环顾了自己的住房,轻轻地推开后门迎着寒风步入黑暗之中。 香玫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近塔山脚下的大池塘。她抬头仰望那高耸的塔影,侧耳聆听着呼啸的北风,一股彻骨之寒直袭头顶。近得塘边,但见月光辉映的一潭清水,被北风吹拂得波光粼粼。那倒映的一弯残月,也被水波搅拌得支离破碎。 香玫回想到李贵对自己和肖晖的种种作践,下意识地摸着肚中的胎儿,转向寺庙方向双膝跪倒在地。她悲痛欲绝,跪在地上哭诉起来:“爸爸呀!妈妈呀!女儿不能为你们尽孝了。看来一切都是天意,我只好带着胎儿的鬼魂寻找肖晖去了。只有这样,我所有的恩怨情仇才能一了百了。待我死后,李贵他就再也没有必要为难我的父母;肖晖也不再是他的情敌了。就用我的死,换来保护和报答我的亲人吧!” 小道上的刘主任父子,正往塔山寺疾步走来。 刘主任隐隐约约地听得塔山脚下的池塘边传来哭诉声。他停住脚步仔细一瞧,灰暗的月光下见到有个跪地的人影。定睛一看,只见那人影从地上站起身来慢慢走向池塘。接着就听见了落水的“咕咚”声,还随声溅起了高高的水珠。刘主任大吃一惊,招呼身后的儿子说:“不好!池塘有人跳水了。” 刘家父子顾不得山路崎岖,跌跌撞撞地奔向池塘而去。水面上不见人影,两人分头沿着塘边四处寻觅。金宝突然眼前一亮,他发现了浮在水上的一条红色围巾。围巾下面翻起旋波,将围巾冲击得左右浮动。金宝想都没想,他纵身一个猛子扎进那淹没了头顶的深水里。 又是一声“咕咚”的落水声,又是一阵溅起的白水珠。 刘主任遁声跑过去一看,只见波涛不见人。他心急如焚地大叫起来:“快来人啊!池塘有人落水了,要出人命了。大家快来救命啊!” 寺庙的十多户人家,半夜里听见呼救声都一跃而起。不分男女老少,他们鱼贯而出。各自都先后打着手电或执着火把,蜂拥着赶到了塘边。 这时,人们发现从翻动的水下冒出了两个人头。 大家都拿着亮光照近一看;但见那光头刘金宝用手托起一位长发女子,那女子漂浮着游丝不省人事。 刘金宝手脚并用地划着水,斜着身子把她拖到了塘边。那金宝放下人,自己也无力地倒在岸边。 人们争先恐后地跳下塘堤进行搭救。他们都顾不得弄湿衣服,七手八脚地将他(她)俩抬到了岸上。 香玫的父母见到奄奄一息的女儿,痛心疾首。父亲谭国栋当即把女儿抱起,将她人面朝下、屁股朝天的搭在大腿上。他撑起大腿顶住香玫的腹部,上下抖动着压迫女儿吐出了满肚子凉水。随即他又将女儿翻过身来,对着嘴巴狠劲地吹了几口气。 香玫的喉咙里“咕噜”了几声,她慢慢地缓过气来,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大家见此情景,悬着的心才以放下。随着香玫的呼吸起伏,人人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刘金宝已被父亲扶着走向寺里。 香玫也被父亲背着往回走。 肖红娟率先跑回家里。她已从场部厨房里找来一梱干柴,烧起了一堆大火。她从丈夫背上接下女儿,将她扶进房里。待她为女儿脱光身子安置着躺在床里之后,急忙安排开了:“孩子他爸,你赶快去找些厚实的衣服让金宝换下,再领着他到肖晖的床里去歇着。我们苦命的女儿,多亏了金宝这位救命恩人!我现在马上熬一锅生姜汤,给女儿和金宝趁热喝下驱散寒气。” 谭家人和刘场长给两个孩子又是灌姜汤、又是烧火驱寒,一直忙到了鸡叫五更才算定下心来。 刘场长与谭国栋和肖红娟同坐在香玫的床头守着,都在为她的安危而忧心忡忡。 香玫直挺挺地躺在被窝里,她喘息着近似虚脱的惊魂,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香玫梦见自己带着娇小的儿子,在天空中腾云驾雾,正在满世界追寻着肖晖。那个稚气十足的孩子突然大声呼唤着‘爸爸,你在哪里呀?’香玫牵着儿子的小手,在云雾中来回穿梭不停。她俩飞呀、飞呀,飞到了一个四面环水的孤岛上空。忽然,一团乌云滾滾而来,它一下子就扣到她俩的头上。紧接着“啪啦”一道闪电炸响,香玫和儿子被击落在荒岛之上。她俩环顾四周,空旷的荒岛旁无人烟。正在惊讶之际,丛林中冲出一只恶狼嚎叫着扑了过来。她牵着儿子撒腿奔跑,追得满头大汗。眼看那只恶狼张开血盆大口,即将咬住自己。只听背后“嗖”的一声箭响,恶狼应声倒在地上。此时,箭声响处走出一位手持弓箭的英武少年。那位少年光着身体,头上和腰间都扎着花环。面貌似曾相识,但又不敢相认。香玫揉揉模糊不清的眼睛,重新睁开细看——原来就是肖晖! 她无比兴奋地抱起儿子说‘孩子呀!那个人就是你的爸爸。我们历经千辛万苦,现在终于找到你的爸爸了!’远处那位英武少年飘飘荡荡的走近香玫身边,张开双臂一把就将她两人紧紧地抱住。微笑着观望良久,安慰她俩‘你们不要怕,这里再也没有豺狼和猛兽伤害你们了。我们一家在此男耕女织,自由自在的过日子。这里就是我们的世外桃源。’话音未落,一阵大风刮起,把抱在一团的三人都吹上了半空云中。接着又是一道闪电,三人从高高的云雾中被打落下来,“扑嗵”一声掉进了茫茫大海之中。香玫凄惨地惊呼‘救命啊、快来救命啊!’ 围坐在床前的三位大人,看见香玫拳打脚踢地呼喊着把被盖都掀到了地下。只见她光着身子,一边在床上翻滾,一边口呼救命。 肖红娟急忙捡起地上的棉被,上前按住女儿把她摇醒了。 香玫醒来方知;原来是一场恶梦。 肖红娟用自己的衣袖擦干了女儿满脸的汗水,又将棉被与她盖得严严实实。此后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对女儿说:“刚才喂过一碗姜汤,现在出身大汗就好了。女儿呀!你要想开一些。你不为父母考虑、也得为肚中的孩子想想。孩子是无故的,他不能还未出世就跟着受罪。你不该去寻短见,你怎么能够这么狠心呀!” 刘场长也走近香玫床前,同情地劝她:“你再也不要这样犯傻了。我知道你是冤枉的,更知道你是逼得走投无路了。我今天去一队调查清楚了;岩洞里那些东西确实是放羊的赵老伯拿去用的。一队的队长、还有另外四个人都可以作证。你和肖晖都被那存心不轨的李贵予以冤枉了。我再也不允许他们横行霸道,颠倒黑白。好孩子,你们不要怕。你们是我经济场的人,我这个场长一定替你俩当家作主。” 香玫听了这番话,感动得热泪盈眶。 谭国栋起身拉着刘场长的双手,激动地说:“这就好了。你和金宝都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一辈子也不能忘记的。香玫若不是你和金宝舍命相救,现在不知是个什么样子了!” 刘场长心头一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不动声色地说道:“说起我那个金宝,他是个十分苦命的孩子。他从小就失去了母爱,此后又在一次大病中落下了智障的后遗症。他现在虽不怎么聪明,但是心肠好、又孝顺。我对他感到遗憾的,就是还没给他找个般配的女人成个家。真是对不起他那个死去的母亲。我与他两个大男人,连一个洗衣做饭的女人也没有。你看我们这种日子过得——哪里还像一个家?” 在谭家和刘场长的促膝交谈中,不知不觉的天已大亮了。 香玫的恶梦刚醒,门外又敲起了“咚咚”作响的惊恐声。 刘场长抢先前去打开了房门,原来是李贵作祟。刘场长没好气地对他说:“一大早你又来搞什么鬼名堂?你把肖家和谭家都害惨了!” 李贵受到当头一棒,顿时拉下脸来。他气冲冲地说道:“我是来跟香玫家人商议办理结婚的事情,与你何干?” 刘德厚答道:“你问过香玫她愿意嫁给你吗?你是滥用职权,你在借机害人。” 李贵被激怒得跳了起来,他指着刘德厚的鼻子气愤地吼道:“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我怎么害人了?” 刘德厚咽下一口气,平和地告诉李贵:“你知道昨晚半夜里香玫偷偷地跑到池塘去投水自杀吗?幸好被人及时救命。她现在还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不省人事。告诉你吧,我昨天晚上特意到了一队,我找到了赵队长和另外四个知情的人。经过祥细询问,已经了解清楚;岩洞里的东西,他们都能作证——肯定是放羊的赵老伯早在两年前就拿去歇息用的。这件事情,是一队的那四个人在一次找羊当中就亲眼见证。如今,他们完全可以出来证实。而你身为大队干部,仅凭猜想就把肖晖和香玫说成是什么反革命组织的人。扪心自问,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这些城里生长的文化人,被下放来农村种田种地,已是生活得很不容易了。你还存心对他们凭空陷害,你也做得太过份了!” 李贵听得刘德厚如此数说,身子软了大半截。但为了顾全自己的脸面,他又外強中干地虚张声势:“既然如此,他们毕竟是右派分子。你作为一个老党员,更不能这般护着他们。好吧!我马上再去进行核对,回头再来找你们算帐。” 李贵说完这话,灰溜溜地转身出走了。 这一场生死的波折,总算是艰难地摆脱了。 年关过后,开春了。 近日里春雨连绵,令人郁闷不已。 这一晚,夜深人静。香玫独自在床上碾转难眠。她听着窗外噼啪作响的雨声,望着窗纸潺潺流落的雨水,触景生情地坐起身子,忍不住低声吟唱道: 绵绵春雨空中舞, 恰似窗外响金鼓。 一汪溪水东流去, 留下相思万般苦。 香玫艰难地撑起身子,下得床来。她靠近窗口,拿起挂在墙上的圆镜。先对镜凝视了自己焦瘁的面容,然后于心不忍地反将镜面 她看着自己和肖晖合影的剧照,泪水止不住顺着脸颊流入了嘴里。香玫呡了呡嘴唇的热泪,痛苦的闭上双眼喃喃自语:“肖晖哥呀!你在哪里啊?” 话说肖家父子。他俩坐汽车经长沙、转火车到广州,碾转数日后终于来到了宝安。在城西外郊的西乡共乐街,父子俩走近故居一看;只见自家祖居的那座高楼大院门前一边站着一个持枪的军人。 门框旁边竖立着一块高高的大木牌,招牌上写着一行血红的大字:宝安县西乡人民武装部。 肖正华心想;这座房子显然已经被没收充公了! 肖家父子呆呆地望着进进出出的武装人员,失魂落魄地悄然离去。他俩沿街找地儿买来一些包子馒头之类的食物,一边啃着、一边扭头朝着海滩走去。 蛇口湾的一个小码头。 一艘装载着满是蔬菜、水果的机帆船正孤零零的停靠在这个偏僻的小海港。 肖家父子远远地观望了半天时间。看到装货的人们都下船离去后,肖正华拉着儿子肖晖悄悄地潜入船边。他俩举目一看,原来是一艘标有香港番号的货轮。两人趁其不备,偷偷摸摸的混进了货舱躲藏起来。 待他俩刚刚在果娄中藏下身子,大船收进桥板“呜——呜——!”地拉了两声笛响,紧接着“哗啦哗啦”的铁链一阵拖响,货船慢慢地启动了。 肖正华双手合十,唸叨着:“天助我也!” 第五章几多相思几重情 第五章 几多相思几重情 第五章几多相思几重情 冬已尽,春又幕。 肖晖与香玫就此天各一方了。 肖晖和父亲偷渡的货船从蛇口湾出发,途经龙鼓水道、横跨马湾海峡,不消两个钟头就抵达香港的荃湾码头,开始减速靠岸了。 船刚停稳,船工才搭上木桥,一帮扛包的脚夫就立刻踩着木板上下起伏地晃到了船上。他们一个个尾随着奔向货舱,争先恐后地扛起那一娄娄货物跑向岸去。 肖家父子卷缩在船舱里,被卸货的劳工们逮个正着。工人们押着他俩来到船头,交给那坐在桌边喝茶的工头。那工头上下打量着肖家父子,厉声审问:“你俩是从哪里来的?竟敢混进货舱里。你们是来偷盗还是偷渡的?赶快把身上的财物统统交出来,免得吃苦受罪。不然的话,我就把你送到警察局里去坐牢。” 肖正华和肖晖吓得腿脚都软了,两人急忙把身上所有的口袋都翻转倒腾出来。找到了仅有的一块九毛钱及半斤全国粮票,肖正华双手递给了工头。哀求说:“我们是父子。我带着儿子从湘西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这就是剩下的所有钱粮了。我们不是坏人,也不曾盗窃船上的物品。我是在大陆那边遭人陷害,逃到香港寻找哥哥来避难的人。求求老板发发慈悲,放过我们吧!” 工头听后,不屑地瞧了他俩一眼。顺手夺过肖正华手中的钱粮摔到地上,推着他俩边走边说:“我不是老板,我这就将你俩带去交给我们肖老板进行处置。” 走了几步,肖晖转身央告:“我的行李还在货舱里,让我回去把包袱拿来行吗?” 工头恶狠狠地说:“恐怕到时候你们连性命都难保,还想要包袱。走吧,东西暂时扣下来了。” 那工头押着肖家父子提心吊胆的走过木桥,来到了岸上。但见一片鳞次节比的铁棚屋一间接着一间,狭窄的街道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棚屋区那长长的街道入口,竖立那高大的圆拱形铁架上焊着四个簸箕大的铁皮字;荃湾码头。 那些低矮的棚屋,大都是开设吃喝的铺子。也有零售食杂和水果的档位,其中为烟酒店居多。 走到了街中。在一个宽广的露天市场边,周围都乱七八糟地停放着各种车辆。其中装货的、卸货的,各自忙碌不停。 这里是一个农副产品批发市场。市井虽不繁华,但也十分热闹各种蔬菜、水果是应有尽有。 工头把肖家父子押进市场东角的一间仓库旁,那间店前的门上挂着一块招牌;正荣土产贸易货栈。 那工头在店外大声喊道:“肖经理、肖老板,你快出来看一看吧——我们在你的货船里抓到了两个疑犯。我不敢擅自作主,只好把他俩送来给你亲自处置。” 里面的人闷声嘀咕:“什么疑犯,船里丢失什么财物没有?” 随着疑问声,店里跨出一个人来。但见那人略带驼背,面容清瘦,带着老花眼镜,一副慈悲模样。他惊讶地瞪大眼睛,上下不停地打量着两个所谓的疑犯。 肖正华此刻也惊奇地张大了嘴巴,疑惑不解地注视着出门而来的肖经理。 两人相互凝望半晌,竟不约而同地问道:“你是?” 肖经理奔前一步,拉住肖正华的双手。将信将疑地说:“你不就是我的弟弟肖正华吗?我是你哥哥肖正荣啊!” 肖正华满眼热泪地点着头,亲切地叫了一声:“我的亲哥哥呀!到底是把你找着了。我们分别十八年,你已经显老了。看来,你和父母在这边生活得也不轻松。” 肖正华拉着身旁的肖晖,告诉他:“孩子,这位就是我们朝思暮想的亲伯父!” 纯属巧遇。肖正华和儿子肖晖两人千里奔波,瞎冲盲撞。他俩怎么也不会料到,竟然撞进了亲人的船上。 肖家父子三人都哭成了一堆。肖正华流着眼泪问哥哥:“爸爸妈妈二位老人家如今还好吗?” 肖正荣抹去泪水,摇头长叹一声,告诉弟弟:“爸爸妈妈去年冬季就先后逝世了。父母临死的时候,听闻大陆又在搞运动。他担心你和红娟由于出身不好,难免遭遇不测。所以临死之前一再嘱咐我;如果你们遭难,要我设法相助。如今,这场政治斗争越搞越凶了。近段时期,香港与大陆那边通信都中断了。连消息都无法互相沟通,更别说过境看望和救助你们。情势所逼,我也是爱莫能助。我们偶尔去大陆运货,都是通过周密筹划偷着进行买卖的。能这么巧遇地找着你们,真是菩萨保佑。你知道,我在之前给你的信中曾经告诉过你的;我在这边成家后,没能生育过一男半女。每当想起这些,俩口子都甚感忧虑和寂寞。现在好了,你把侄儿带来了,我要让肖晖替我分担事务、打理生意。今后我就把肖晖侄儿当作儿子看待,也借此享受一番天伦之乐。” 一番热心的话语,说得三人都绽放了幸福的笑脸。 他们又开心地拥抱了起来。 塔山寺。元宵之夜。 香玫独自出得门来,走到寺前的土台子。她坐在踏级上,双手抚摸着胸前那条粉红色的围巾。如今物是人非,往事不堪回首。 天空的明月依旧不改,月亮的四周分佈着点点星光。月儿是那么的圆,星星是那么的静。 香玫从衣袋里掏出一个日记本,又摸出一支元珠笔。适逢佳节,即景生情。她在日记中写出了一首感慨的诗句; 元霄月圆人未圆, 空有哀怨满胸膛。 明月尚有星相随, 惟自孤独待何年? 别后依稀在身旁, 但闻难见徒悲伤。 一朝幽梦乍惊起, 坐等天明不得眠! 肖晖哥呀!我与你自从医院那日的生死一别,就拉开了你我悲剧的序幕。迫于李贵的淫威,我本想一死了之。怎奈命不该绝,却被好心的金宝救了。 刘场长已将岩洞事件调査清楚,并为我们两人开脱了莫须有的罪名。逃亡已愈半月了,至今杳无音信。多么地希望你能马上给我来信,我好想尽快找到你、告诉你,我俩已经雪冤了。 如今,我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为了肚中的孩子,我才坚強地在这里生存下去。我要等着你的音讯,我要盼着你的归来。 我在此向你保证;香玫的心,永远属于你! 香港荃湾码头。元宵之夜。 肖晖独自坐在海港的货船上,正在聚精会神地望着手中那张珍藏的“老俩口”剧照。他遥望天空的圆月,在码头路灯的光照下,趴在舺板上又给香玫写信; 香妹子;我早两天寄给你的信,今天又被邮差退回给我了。这边的形势也不乐观,香港已全面控制了内地信件的流通。我决心托人到宝安那边去代我寄信,只是暂时没碰上机会。 我和爸爸两人历经千辛万苦今已偷渡到了香港,并且意外地找着了伯父。伯父伯母对我们很好,在这里食宿无忧。只是我现在没有居住证,所以白天不敢妄自外出。要知道,偷渡者一旦被警察逮住就要遣送原籍。这样一来,岂不是罪加一等。 亲爱的香妹子,李贵他们把你从医院抓回以后不知又将如何为难你了。政治斗争已是越搞越凶了,我在此为你担忧。可是,一时半会又毫无办法。你或许有所不知,这边的海关检査和边防巡逻也越来越严。 不知这场阶级斗争哪时才是尽头,待形势平定之后我一定回去找你。你放心,我永远都是你的‘老公子’。” 塔山寺。 香玫独自登上石塔,手里攥着妇女主任凡秀英刚刚送给她的一封胀鼓鼓的信件。她闭上双眼,将信件紧紧地贴在胸口。 香玫的脸上泛起了久违的笑容,又凹下甜美的小酒窝。 香玫看到这封信时,一眼就望见了信封上的邮戳;广东省宝安邮政局。并从此又看到熟悉的笔迹,她断定是肖晖寄来的。 她抑压着激动的心情,小心奕奕地拆开信封。迫不及待地展开信纸,一张照片和五张十元面值的人民币同时掉在了地上。香玫急忙捡起相片一看,这是肖晖站在船边拍摄的照片。相片的背后还写了一首诗; 别后音讯两茫茫, 夜来幽梦忽还乡。 驾雾云中放眼处, 妹倚窗台正梳妆。 香玫一口气把写满了三页纸的来信读完才知道——肖晖已和父亲平安地到达了香港。原来,信封上落款为宝安的地址是假的;信内里标注那香港荃湾农贸市场的地址才是真的。 香玫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当时香玫就从衣袋里掏出笔来,在日记本上起草回信; 亲爱的肖晖哥; 获悉你已平安地到达了香港,我在此祝福你们。 我在医院碰到李贵时,为了掩护你们父子逃脱而毅然跟随李贵回归了塔山寺。为了抗命,我冒着雪夜投水自尽。幸亏金宝舍命相救,我才起死回生。 刘场长已为我们洗刷了冤屈,我和腹中的孩子及家中父母都很好。只是胎儿日渐长大,盼望你能早日团聚。 千言万语,凝聚情诗一首; 百转惆怅忆恋人, 枕巾不干留泪痕。 今生只有情未了, 寸寸搅得梦难寻! 再说李贵。 自从那天一早,李贵在塔山寺去找香玫。被治保主任刘德厚戳穿了岩洞事件的真相,并被当面羞辱了一顿。他痴心逼娶香玫的幻想,如今是彻底地破灭了。想到这些,他心里就憋了满腔的怨恨。 这天一大早,他低着头跨出家门,差一点就与前来找他的凡秀英碰到了额头。凡秀英吓得急忙倒退了几步,耍笑李贵:“你是失了魂、还是丢了宝?只顾低头奔走,眼前有人也还横冲直撞。” 李贵也被吓着了。他惊魂未定,不好意思地傅衍着:“我好象是丢了什么,我我正在找正找着呢!” 凡秀英一本正经地问他:“是什么珍奇的东西?找得如此专心致志。” 李贵答非所问地说:“我听人说——你昨天拿着一封厚重的掛号信送到经济场去,那是谁的信件?” 凡秀英不经意地答道:“你这个民兵营长也管得太宽了。那是一封从广东寄给香玫的信。我来问你,早已过了元宵节,今年排演新戏的事情,你有什么打算?你找到合适剧目及得力的人选没有?上级领导已经发话了;再这样凑合着拖下去,就要解散我们的宣传队。依我看,还是赶紧去把肖晖和香玫找回来。不然的话,宣传队就泡汤了。反正岩洞那个事件也明白了,何必再去为难人家?” 李贵摆摆手,打断凡秀英的话:“别烦我!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有一件急事要办,我先走了。” 李贵开着宣传队的专车,穿着一件带毛领的黄色军大衣,挎着长枪,独自匆匆地开进了江湾公社的邮政所院内。他找到了专门到塔山送信的小黄,把他连推带搡地弄出了屋外。 李贵取下身上背着的三八枪,义正词严地告诫小黄:“我是塔山大队的民兵营长。我们塔山大队情况复杂,阶级斗争十分严酷。所以,今后从外省外县寄来的信件,一律要交给我。待我们审查之后,才由我转给收件人。特别是打成右派、下放到塔山经济场的谭国栋和谭香玫及肖红娟,他们这三人的信件必须由我签字领取。你千万要记住,其他任何人都不得代收他们的信件。希望你今后提高觉悟,积极配合。” 说完上述那些堂而皇之的大道理,李贵换了一副笑脸。他从大衣胸前的内蔸里拿出一条大前门香烟,不由分说地塞给了邮递员小黄。并拍拍他瘦小的肩膀,接着说:“要你专程送到我家去,路途虽是远了一点,但是也能骑车出入,还算比较方便的。我今天特意送给你这条香烟,就算作对你的犒劳吧。” 不谙世事的小黄,哪里经得起李贵的软硬兼施。再说,现在正是大革命时期,李贵的做法也合情合理。小黄只有假意推辞着收下了香烟,点头哈腰地应承:“从今以后,我保证照你说的去办事。 李贵的目的已经达到,他跳上汽车“咣啷”一声关紧了车门,得意忘形地冷笑道:“狗崽仔!竟敢跟我斗。你就算变成了孙悟空,也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这时的李贵,又飘飘然地得意起来。他哼着曲儿、驾着汽车,一溜烟地打道回府去了。 荃湾码头的农贸市场。 正荣土产贸易货栈的仓库里,肖晖坐在桌前埋头给香玫写信; 亲爱的香妹子; 我之前所写的信件和随寄的相片及现金,也不知道你是否都已收到。东平一别,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其中我已先后托人到内地寄了六封信,始终不见你的回信。我是度日如年,都快把我急疯了。我们远隔千里,也不知你境况如何。或许是怨我独自撒手而去?或许是家人不幸发生了变故?不得而知。 我在这边已由伯父张罗,终于办到了居住证。我现在学着开车送货,父亲帮着打理货仓的杂务。生活虽已基本稳定,但是心却悬在云空。 眼看快到清明祭祀的时节了。我身在异乡,无法回去给母亲化纸扫墓。在此天涯之际作诗一首,聊表哀思; 清明丝雨关不住, 日淡朦胧云里去。 人间泪眼祭亡灵, 无限哀思千万绪。 塔山寺。香玫再一次登上石塔。他伏在石栏上满腹忧愁地给肖晖写信,倾诉衷肠; 独立石塔风满楼, 日日盼君还依旧。 花开花落春将尽, 但见镜里朱颜瘦。 亲爱的肖晖哥,我写的几封信你收到了吗?为什么再也不见你的来信?难道是责怪我不该回塔山,难道是你在那边发生了什么意外。我很担心、也很害怕,终日里寝食不安。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坚強地活下去。 请你不要为我担忧,我和肚中的孩子都很好。我现在已经脱离了宣传队,在经济场里的养殖组从事喂猪工作。其实这项工作也不算辛苦,我已经做习惯了。唯有不安的是肚里的胎儿日渐长大,快将暴露得隐藏不住了。是否应该生下这个孩子?我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我是多么需要你,期望你能早日归来。 荃湾街头。民居是万家灯火,店铺为霓虹闪耀。 夜色深沉。肖晖在窗口抬头遥望黑幕中的一颗颗流星,它划破黑夜稍纵即逝。 已近三更了,肖晖在楼上独坐灯下还在写信; 楼上残灯伴晓霜, 独眠人起双欢床。 相思一夜知多少, 海角天涯未是长。 但愿这场阶级斗争能够早日平息,黎民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苍天呀!别再让这种人间悲剧无休无止地延续下去了。 人儿啊!为什么非要这样权欲橫流,你争我斗呢? 塔山寺。香玫的住房已是人去屋空了。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黑夜,香玫的父亲谭国栋打着手电筒、冒着大风大雨在追赶两只迷途的小山羊。雷声、雨点打在他的纸伞上噼啪作响,地下的流水顺着山沟哗哗奔腾。小山羊被雷声闪电惊吓得到处乱窜,谭国栋让残枝败叶搕绊得跌跌撞撞。不料在一个斜坡的悬崖边,谭国栋脚下拌住一根手指粗的藤条,一头扎下了深渊。 待到鸡叫天亮,刘场长才和经济场的老老少少从深渊中找出谭国栋。本来虚弱的谭国栋早已一命呜呼——死了! 刘场长以身作则,张罗着安葬了香玫的父亲。 孤苦伶仃的肖红娟母女更是雪上加霜,哀肠百结。 刘场长看在眼里,怜悯之心油然而生。加之李贵总是伺机找茬为难谭氏母女,使其难以安生。刘场长灵机一动,说出了一个想法来——让香玫与金宝做一对挂名夫妻。 香玫现已寄居在治保主任刘德厚的家里。 刘主任那低矮的旧房子,是一座五柱七卦的木梁架、木板壁古式瓦房。外墙都是用土砖砌到屋顶,周围的窗户又矮又小。 香玫龟缩在厢房的窗口下,泪流满面地写信给肖晖; 夏日莲花别样红, 污泥浊水身外中。 荷苞他日成莲籽, 方知父母真面容。 肖晖哥,我写这封信是想告诉你;我爸爸在山上放羊时,不幸滾下悬崖摔死了。我在经济场养猪时,病死了一头小猪仔。有人造谣说我对社会主义不满,因此把我和母亲都逐出了经济场。我的肚子也大得露了相,实在是逼得走投无路的。 在刘场长的好心开导及母亲的赞同下,也为了孩子免遭伤害、能够顺利生育。之后又能有个落脚生存的名份,无奈之中我只得违心地答应了与那虽是弱智、但很忠厚的救命恩人——刘金宝做了个挂名夫妻。我和母亲如今已离开塔山寺那个伤心之地,搬到刘场长家里寄居了。 名义上,我与金宝视为夫妻;在家里,我与金宝只是兄妹。 能遇上这么一家好人,我真是因祸得福。 肖晖哥,天地可鉴——我的心永远属于你! 荃湾农贸市场的正荣贸易货栈货仓里。 肖晖亮着台灯,坐在店里边的桌前,低头沉思着写下了这一段感慨; 屋外秋雨打梧桐, 窗前孤灯伴愁容。 书信茫茫沉大海, 游子归途如梦中。 这首诗,正是我俩处境的真实写照。 可怜的香妹子呀!我俩真是生不逢时,落入苦海了。我从电视和报刋中获悉——国内的政治斗争,至今是一浪高过一浪。何日才是尽头?我的心情好沉重、好悲哀! 如此长久也不知你的音讯,我又如何能够放心呢? 塔山。刘场长的木屋里。 一阵婴儿的哭叫声,惊天抢地的从厢房传出——香玫生下了一个女孩。 看着躺在身边那活泼可爱的小女儿,香玫是一半欢喜一半愁。喜的是;孩子终于平安落地了。这孩子是自己和肖晖生死恋情的结晶。看着孩子那一副酷似肖晖清秀的面容,香玫的心中泛起了一阵喜悦。忧的是;这孩子的亲生之父如今还像石沉大海、生死未卜。 自己一个携老带幼的弱女子,今后将如何撑起这个家?又如何将孩子抚养成人?这一副千斤的重担,如何才能挑起,香玫的心中没根没底。 香玫抚摸着孩子那粉嘟嘟的小脸蛋,忧伤的眼泪滴落在女儿的脸上。 香玫翻身坐起,从枕头下抽出纸来,又一字一泪的写了起来; 又是隆冬雪花飘, 红梅竞秀不弯腰。 报得春晖满山绿, 自落淖沟仰天笑。 肖晖哥呀!你可曾知道?你已经当上爸爸了。 我们的女儿,我将她起名叫“刘肖霞”。因为,如今寄居在刘家落户,理应随他与你两家的复姓。 也许你没有想到,我们的女儿今已满月了。她的面容和你幼小的时候真是一模一样,即清秀又俊俏。每当看见孩子的脸蛋,就使我常常想起我们孩提的快乐时光。可惜那种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日子,犹如东流之水,一去不返了。 今天,是我第二十八次给你写信。我在此地情不自禁,几乎每隔半月就给你寄去一封信。我很多次地问自己,这是为什么?但是我不愿往坏处去着想,我只坚信你迟早能够收到我的信。我也曾料到内地的政治风暴,也不可避免地波及了香港。虽说香港还属于英国的殖民地,但它毕竟是中国的领土。我有种种怀疑;我们的信件或许是邮政停止不通了,或许是中途被人扣压了。但我还是要坚持写下去,总有一天终将会云开雾散、鸿雁传书。 荃湾码头。肖晖坐在一辆停在闹市的中型货车驾驶室里,旁若无人似的埋头写着信; 亲爱的香妹子,我现在已经正式干上司机开车这个行业了。但还没有出入边境的资历和执照,所以每次写给你的信件和夹带的金钱,都只能买通去内地的熟人为我代寄。我左思量、右推猜;如果你不是出了意外、或是变了心,那就一定是我俩的信件在途中被人私自扣下了。也未可知。很多逃来香港的人士都有这种现象。无论如何,我还是坚持毎月都按时给你写信和夹带生活费用。 我们从东平离别已近一年了,由此推算我俩的孩子如无意外应该早已出生了吧。也不知你们母子如今状况如何,我在此日夜惦念不已。 凄凄惨惨,苦苦愁愁。 肖晖与香玫虽是远隔千里、两地相思,一再好比如沉大海、杳无音信,但还是一如既往地持之以恒。在万般无奈的煎熬下,捱过了漫长的五年光阴。 又是一年春将尽,花开花落催人老。 夕阳西下,香玫坐在窗口,满面愁容。她含着泪水,无限伤感地写下了一段寸肠肝断的情诗; 花开花落几春秋, 妹倚窗前对镜愁。 昔日红颜近珠黄, 莫教痴情付东流。 当年外出争自由, 生死未卜两悠悠。 背井离乡无奈何, 只怕归期已白头。 第六章天涯沦落叹飘零 第六章 天涯沦落叹飘零 第六章天涯沦落叹飘零 在香港荃湾街坊一家比较阔气的酒店里,肖正荣邀请了两桌满座的宾客。他们都是肖晖伯父的客户和亲友。 伯母由于重病缠身,独自躺在床上未能前往。 伯父看看客人均已列席,站起身来高兴地对大家说:“各位亲友、各位同仁,很高兴大家能来赏脸光临。今天,我就是五十开外的人了。我到香港已是二十五个年头了,承蒙大家长期予以关照和提携。大家都知道,我平常很少为自己办生日。今天不同了,我的弟弟和侄儿来了,我心里高兴。在这里,我要郑重地告诉大家——我已将正荣贸易货栈的业务,交由我侄儿肖晖全权代理。我只想抽出身来,全力去照顾我那多病多难的妻子。籍此大家光临之际,我要让肖晖与各位老板及亲友们相互认识,今后还请各位多加关照。我将不胜感谢!” 肖晖由伯父带领着,与在座的客户老板们互相致意问好。 待走到一位穿着警服、挎着短枪的警官面前,伯父郑重地向肖晖介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秦大勇警官。他办案英明又果断,抓捕机智又勇敢。是一位刚正不阿、舍己为民的好警官,在香港警界是很有名气的。秦警官从事警务己近三十年的历史了,他一直就在我们荃湾地区的警察分局任职。说起来他的祖籍也是宝安人氏,还跟我们老家是一条街上的邻居。在香港这块地方,秦警官和我们是最亲近的老乡了。我初到这边时多亏认识了他,并且长期得到他的关照。好侄子,快来叫他秦伯父。” 肖晖彬彬有礼地鞠躬称呼:“秦伯父你好!” 坐在秦警官身边的一位娇艳女子捂着嘴巴大笑道:“这位俊俏的肖大哥还真逗,多像一名戏子——礼如宾司。” 秦警官对肖晖介绍说:“她叫秦玉芳。今年二十三岁了,是我的独生女儿。她现在一家娱乐公司上班。这孩子说来也是可怜,她的母亲在一次车祸中不幸丧生了。我整天在外忙乎公务,对女儿疏于管教。她竟然变得越来越任性,还常常与一些不三不四的浪人混在一起。都这大一个姑娘了还没有归宿,我很是为她担忧。哪像肖侄儿如此知书达礼,又是聪明能干的小伙子。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肖侄儿代我教导教导她。你说好不好?” 肖晖腆腼起来,睨了玉芳一眼;但见她身段端正,面目靓丽。穿着低领露胸的毛边上衣,成熟的丰乳更显饱满。加之又是浓妆艳枺,香味四溢,姿色倒也迷人。 肖晖走近玉芳,夸奖她说:“玉芳妹妹聪慧活泼,既漂亮、又能干,哪是我能相比的。论见识、论学问,玉芳妹妹应该比我強得多,我还想向她学习呢!” 玉芳听了肖晖如此赞扬自己,顿觉心花怒放。她美滋滋地拉住肖晖的双手,怡笑大方地说:“肖大哥把我夸得那么好,美死我了!想必你我前世有缘,这才千里相会。既然如此,我就干脆嫁给你算了!” 一席话,把大家听得都大声叫好。 肖晖连连摆手推辞:“我哪能配得上秦小姐呢?别拿我开玩笑了!” 玉芳又拉住肖晖,她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是开玩笑。要不,我让嗲地(爸爸)明天就上门与你商定联姻事宜,你说呢?” 肖晖不便驳她面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继而跟众人解释说:“这个玩笑越说越离谱了!” 香港,历来就是冒险家的乐园。 在这片弹丸之地,不同肤色、不同国度的各路人马汇集一堂,各显其能。什么黑道帮会、什么走私贩毒的违法案件,总是层出不穷、屡禁不止。 肖晖也在不知不觉中,竟然摊上了一桩犯法的官司。真是命犯灾星,躲也躲不过。 一天深夜。肖晖在代客托运货物的路上,货车被警察拦截了下来。警察出示搜查证,当场从车上罐装的盐菜中搜出了伪装的一大批毒粉。 在货车接受捜查的当初,两位押运的货主已趁着黑夜跑得无影无踪了。 肖晖当了替罪羊,却锒铛入狱了。 这件无头官司致使正荣贸易货栈株受牵连,货车、货船及仓库都遭到查封。 伯父肖正荣倾其家产也没能保释肖晖,他还是被押往看守所服役,待后进行判决。 肖晖在看守所已近半个月了。 无奈之下,肖正荣领着弟弟肖正华再一次去找秦警官搭救。秦大勇摇头晃脑,甚感为难地说:“这个案子确实麻烦。货主应该是当事人。但他们逃之夭夭,都跑得无影无踪的。到如今也不知去向,你叫我怎么帮忙?除非能设法抓到货主,才能够免除肖晖的罪责。现在警署要忙的几个大案都缺人手,总不能叫我私下去替你们瞎忙乎。再说,我们无亲无故的也不值当。我女儿与肖晖的婚事曾经几次提起,你们都托词不予答复,我还能为此忙出什么劲头?肖晖若能答应做我的上门女婿,我愿意倾家荡产去打通关节,或是拼去老命也要为他开脱。免得他判刑受罪,以致遗憾终生。” 肖正华暗自思忖;香玫已是长久失去音信,必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看来,肖晖和香玫是希望渺茫、今生无缘了。肖晖正处在大难之中,何不应下秦家这门亲事,也许多了一线脱离苦难的希望。这样以来,哥哥的家业也可保住了。 想到这里,肖正华拉着哥哥说:“你看秦大哥说的联姻之事是否可行?” 肖正荣劝说弟弟:“依我看,你这个当爹的不妨答应下来。秦警官人又厚道,家境也不错。再说玉芳姑娘又那么钟情肖晖,由此看来,这门亲事应该是一桩两全其美的好事情。” 肖正华思前想后,勉为其难地说:“我就作主了,答应结下你这个亲家。事已至此,那就劳烦你为保释或救济肖晖而大力相助。但愿这个孩子能逢凶化吉,早日洗刷罪责。” 秦大勇点点头,义无反顾地答道:“那是当然。我这就回去进行筹措,一定要救出肖晖。” 待到傍晚下班之后,秦大勇回家把与肖家联姻的事情跟女儿一说,玉芳甚是高兴。但转念一想,又不无遗憾地说:“那肖晖现在牵连贩毒一案,如今押在看守所服役。这种时候与他谈婚论嫁,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吗?他的伯父几乎散尽了家财都没能保释,你又能如何为他开脱?” 秦大勇说:“我已夸下海口,如果凭借在警界的关系还办不了的话,只有尽快设法抓住那帮货主。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洗刷肖晖的罪名。” 玉芳听得父亲如此分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她一拍大腿,若有所思地对父亲说:“我今天中午到一个朋友家去借唱片,碰见了一件奇怪的事情;走在门外还听见里面有人说话,但是房门却往里紧拴着。我在外面又喊又叫,里面的人始终不搭理。我感觉有些惊奇,不禁绕到窗户去偷看。我那朋友不在家,只有其他三个人正鬼鬼祟祟地急欲躲藏。要不是其中一人我从前认识他,我真想高喊抓贼了。” 秦大勇警觉起来,他迫不及待地追问女儿:“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情况?” 玉芳脱口答道:“油柑头。” 秦大勇跳将起来,胸有成竹地分析道:“油柑头一带素有毒贩出没,那几个人十有八九与此案有关。要不然他们大白天反锁房门躲在里面干什么?肯定是心中有鬼!” 玉芳见到父亲如此肯定,不禁问道:“你有何凭证?” 秦大勇急忙从文件包中拿出几张贩毒嫌犯的画像,怱怱递给玉芳进行辩认。并指着那一叠头像,关照女儿说:“你给我看仔细、看清楚,那三人里面有没有这些画像中的人。” 玉芳接过相片,一张一张地仔细查看。突然,她又一拍大腿,激动地说:“还真是说中了。就是他们一伙人。他叫阿明,我们称他明哥。我在窗外问他阿福到哪里去了?他搭讪说出去找船。” 玉芳再往下翻看相片,又看见一张似曾熟识的面容。使她更加惊恐万状的,在最后一张竟是自己的男友阿福。他那一脸的络腮胡子,相片中描绘得维妙维肖。玉芳纳闷了;难道他也是贩毒团伙的主要成员?怪不得自己不慎中了招,却还被蒙在鼓里。” 秦大勇听女儿指认了阿明,顿时跳了起来。他拉着女儿即向门外疾速奔出,边跑边迫不及待地说:“赶快带我去抓人,那一伙疑犯去找船,肯定是急着想要外逃出境。这是开脱肖晖最好的机遇,千万不能让他们溜走了。” 秦大勇拦住了一辆出租车,与女儿钻进车里直奔目的地——油柑头临海漁村的男友家。秦大勇在车上打开对讲机呼叫求援:“我是02、我是02,我正在油柑头5号片区,这里发现了藏身的毒贩团伙。我已抵达目的地进行监视,屋里正亮着灯,疑犯都聚集在此准备连夜外逃。请立即派人赶来围捕,以便一网打尽、缉拿归案。” 待到秦大勇下车走近疑犯的屋旁,正好有人从屋里开了大门。随即就走出了四个肩背行包的人,他们往四周张望了一阵便大步流星地离去。秦大勇马上意识到;这伙疑犯正要逃走了。 情况紧急,秦大勇顾不得考虑。他鼓足勇气,一个箭步冲近毒犯。顺手抓住了走在前面的大个头阿明,掏出手铐将他的手与自己铐在了一起。秦大勇的另一只手已迅速掏出枪来,随即大喝一声:“站住!谁也不许动。都给我蹲下,谁敢抗拒我就开枪打死他。” 这伙亡命之徒惊魂未定,他们环顾四周只见这一个警察在场。除去被铐着的一人之外,其他三人散开着把秦大勇围困其中。背后的络腮大汉从身上抽出一把砍刀,朝着秦大勇劈头砍来。 玉芳在旁惊叫起来:“背后有人持刀行凶!” 秦大勇眼疾手快,转身一枪就把凶手击毙在地。 被铐着的毒犯飞起一脚,踢掉了秦大勇手中的短枪。另外二人丢下手中的包袱,转身从屋边找来棍棒。他俩前后夹击,狠命地朝着秦大勇的头部一阵乱打。顿时,秦大勇被打得头破血流。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与那个连铐的疑犯倒在了一堆。 玉芳见此情景,一边大呼救命,一边扑向倒地的父亲。但见被父亲击毙在地的凶手竟然是自己的男友阿福。 那两名暴徒上前捡起地上的手枪,指着玉芳恶狠狠地说:“快走开,要不然我就一枪打死你。” 持枪的毒犯正欲打开同伙的手铐,忽然听到了刺耳的警笛声,由远而近的急速传来。两名暴徒慌忙捡起背包,丢下同伙,顾自拼命地逃向了小巷的黑幕之中 第二天傍晚时分。 肖正华领着从看守所释放出来的肖晖,匆匆忙忙的赶到了医院去看望秦大勇。肖晖从报纸上看到了报道秦大勇舍身抓捕毒贩的英雄事迹,心中无不敬重。他再次展望报纸,只见在头版新闻赫然刊印着两行大字;秦警官只身闯虎穴,毒贩子亡命逞凶狂。 肖晖深为秦家父女舍身救人的恩情所感动。 但是,肖晖更为父亲答应与玉芳的婚约而心存疑虑。因为自己的心里珍藏着香玫,他也相信香玫不会放弃自己。 肖晖怀着沉重的心情,随着父亲走进了医院。他推开抢救室的房门,只见秦警官头缠着血迹斑斑的红纱布,嘴上套着氧气罩正在输吊液。 病床边趴着的秦玉芳见了肖晖,顿时泪如泉涌。她悲痛地哭喊着嗲地,起身一头扑进了肖晖的怀里。随后将泪眼望着肖晖,哽咽道:“我嗲地就快不行了,他时刻都指望着你能前来。现在已是弥留之际,他有话要对你交代。” 肖晖松开玉芳,慢慢地走向了床头。他突然跪在地上,满腔热泪地说:“秦伯父,我是肖晖,我来看你了。你是我的再生父母,你是我的大恩人。由于你和玉芳的舍命抓捕毒贩,我才洗刷了罪责得以释放。秦大伯,你一定要挺住,你一定要活着。我还不曾为你尽孝,我还没有报答你们的大恩大德。” 秦大勇躺在床上艰难地摆了一摆手,随手扯掉了输氧罩。他拉住玉芳和肖晖,断断续续地嘱咐:“孩子啊!这就是命运,也就是上天的安排。我快不行了,最放心不下的是我的女儿玉芳。她对你一见倾心、情有独钟,我也对你很器重。我觉得只有你才能带她走上正轨,才能让她感到幸福。我不指望你的报答,就希望你替我照顾玉芳。肖晖啊,你能不能当着我当着我的面答应我的” 肖晖不忍心拒绝一个生命垂危的恩人,只得违心地点点头。哽咽着说:“我答应,秦大伯!我答应你。我听你的话,我会好好照顾玉芳的。” 待到肖晖擦干眼泪再看时,吊针的药水已经静止不动了。再仔细一看,病人的眼睛已经紧紧地闭上——秦大勇死了! 秦大勇带着笑容,放心地死去了。 肖晖既已答应了秦大勇,就理所当然地披麻带孝。他与玉芳在众多警员的陪同下,为秦警官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肖家与玉芳商定;待为亡父守孝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两人就正式结婚。考虑到玉芳孤苦伶仃,肖晖遵从父命,只得先行侨居秦家去作陪。这一为照顾玉芳起居,二来便于培养感情。 肖晖牵涉的贩毒案件,通过秦大勇生擒的疑犯审查之后,终于真相大白了。警察局已经撤案,不再追究肖晖的刑事责任。 正荣土产贸易货栈的车船及货仓终于解禁,生意又开张起来。只是肖伯母的病情日益恶化,已经病入膏盲。伯父只能留在家中日夜照料病人,把业务一溉推给了肖晖去打理。 肖晖白天在货仓忙于业务,晚上去秦家照顾玉芳。弄得身身心交瘁,呜呼哀哉! 碌碡忙活中,一个月时间过去了。 肖家已着手筹备肖晖与玉芳的婚事,他们想借此喜庆用来冲刷近期的晦气。 忽然有一晚,肖晖运货途经玉芳家门进屋送米,路过窗外时竟然意外地发现了玉芳正在吸毒。只见她膻抖着双手捧起纸张上的毒粉,用舌头如饥似渴地去舔食。那副吸食毒品而起死回生的模样,使人不寒而栗。 肖晖大惊失色。他开门进去再三追问,玉芳这才泪眼汪汪地如实相告;玉芳原来相处的男友阿福——也就是被秦警官开枪打死的那个毒贩。他在与玉芳初交时,存心拉她下水,想借此逼迫秦警官当作保护伞。阿福就设计在饮料中投入了毒品,致使玉芳中毒上瘾。此后又以带毒的香烟及纯粉给予吸食,使得玉芳中毒日深、不能自拔。那恶男并趁机逼迫玉芳与他发生了性关系,终日里任意摆布。长此以往地逍遥作乐,玉芳坠了几次胎。只是这些事情被玉芳掩盖得天衣无缝、不为人知,甚至把一个当警察的父亲都瞒了过去。 玉芳说到这里,她悔恨交加。哭着跟肖晖说:“我今后决心戒毒,重新做人。请你一定要支持我、相信我,你说行不行?” 肖晖心头凉了大半截。但是,感恩之意和恻隐之心迫使他平定心态,又诚恳地对玉芳进行劝慰:“玉芳妹妹,你不必担心。就算我暂时不能娶你为妻,我也得全力帮助你清除毒害。你自己必须要坚強起来,俗话说‘世上无难事’。只要你有了决心,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戒掉毒瘾的。” 玉芳紧紧地抱住肖晖,她感动得嚎陶大哭起来。 这边,玉芳的毒害时常发作,搅得肖晖心烦意乱;那边,伯母又不幸病故了。伯父也因此悲愤攻心,落得一病不起。 肖晖如坠苦海,终日里心灰意冷。因此,又日夜沉浸在对香玫的思念之中。 戒毒,岂能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玉芳由于父亲的去世,以及吸毒的秘密被肖晖发觉之后,心情毎况愈下。毒瘾也因此变得越发严重。想到自己与肖晖的这段婚姻又将面临危机,她万念俱灰。万般痛苦之下,有两次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几乎丧命。 这一天,在医院的抢救室里。肖晖望着痛不欲生的玉芳,心情十分沉重。回想自己落难时秦家父女舍身予以搭救,而今玉芳被毒害成这般惨状,一股怜香惜玉的心潮勃然萌发。肖晖拉住玉芳的手劝慰她:“好妹妹,我知道你是上当受害的。你的本性并不坏,要珍惜自己的生命。现在已经这样了,我想送你去戒毒所进行药物治疗。你看好不好?” 玉芳哭着说:“我如今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真的是生不如死。何必还要劳烦你去花那些冤枉钱。纵然是倾家荡产地把毒戒掉了,也必定遭人嫌弃。我心已死,与其这般苟延残喘,还不如一死了之。” 肖晖被玉芳的真实表白所打动,他义无反顾地答复玉芳:“人非草木,一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既然你对我如此钟情,我也并非薄义之人。只要你有决心去戒毒,我可以答应明天就和你去结婚。待我俩先把婚礼办了,再让我们以夫妻的名义陪着你去共同战胜毒害。让你脱胎换骨,达到彻底康复。你同意按我说的去办吗?你愿意跟我举行婚礼吗?” 玉芳憔瘁的面容顿时有了血色,她露出淡淡的笑意高兴地点着头。挣扎着坐起身子,含情脉脉地回答:“能和你正式结为夫妻,我死也心甘了!” 肖晖和玉芳果然公开登记结婚了。 他俩在豪华的酒店里邀请了所有的亲戚朋友,举行了隆重的婚礼。 肖晖和玉芳,如今已成为正式的夫妻了。 洞房花烛之夜,月黑风高之时。时间已近子时,玉芳睡在肖晖的身旁,含着泪水久久地注视早已熟睡的新郎。她轻轻地抚摸着肖晖那英俊的面庞,低下头去伸嘴亲了一吻。忽然毒瘾又隐隐地开始发作了,玉芳強忍痛苦、光着身子,悄悄地起床走进了卫生间。她取下门后的一个小坤包,哆嗦着双手慢慢地从里面摸出了一瓶西药和一张折叠的信纸。玉芳攥着那张信纸将它捂在胸口,脸上早已是悲泪如涌。过了一阵,她将那瓶西药旋开瓶盖,抬头一仰脖子,将一瓶药片全都倒入口中。然后她拿起漱口的玻璃杯对着龙头装满水,张开嘴巴“咕噜咕噜”地灌了下去。 玉芳使劲地咽下那一瓶药片后,抹了一把被噎得满眼的泪水,展开手中那张写满了文字的信纸。她看过了最后一遍之后,又将之重新折叠起来。玉芳回到床边将信纸展开搭放于床头上面,这才又悄悄地睡到肖晖身边。 玉芳此时如释重负,她的脸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来 一夜无话。 肖晖清早起床,他看看沉睡未醒的玉芳,并没在意。加之又不忍去打扰她难得的安静,只好独自到厨房去张罗早歺。他打开橱柜一看,里面空空如也。肖晖连忙跑去早歺店里,买来一些刚刚出笼的包子回家。他打开房门,玉芳还是躺在床上纹丝未动。肖晖感觉不对,他大声喊道:“老婆,起床吃早歺了。吃完饭之后,我就陪你去戒毒所。” 见到玉芳毫无反应,肖晖走近床头去摇晃。他把被盖掀开一看——玉芳那一具僵硬的尸体直挺挺地摆在床上——她早已死了! 肖晖吓懵了。他抱起玉芳的身子,惊恐不已,口里喃喃自语:“我已经跟你结婚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呢?” 肖晖抬头张望四周,只见床头上展示着一封信。他放下玉芳,急忙抓来信纸细瞧;原来那是玉芳的绝命书。那写得满满的遗书,字字血泪、句句辛酸; 亲爱的肖晖;请你原谅我的食言,我不该就这般地撒手而去。 我对你一见钟情,爱慕至深。我多么幻想着能与你长久厮守下去,直至白头偕老。 可惜的是我自己中毒太深,不能自拔、无可救药了。 为了不使我心爱的夫君拖累终生,我不愿自己如此痛苦地生存下去。 谢谢你让我如愿以偿,我和你终于做了夫妻。你陪我幸福地走完了生命的最后时刻,我死也暝目了。 如今,你已是我的丈夫。请你务必代我变卖所有的家产,带着我的灵魂离开香港这个令我伤心的地方。此后,请你念在我俩曾是一夜夫妻的份上,多多思念我的美德、尽量忘却我的丑恶。 要知道,我再也没有脸面、没有勇气去面对你的感恩图报,也许这才是你我最好的结局。 我若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你今后万事如意! 秦玉芳绝笔 第七章屋漏又逢连夜雨 第七章 屋漏又逢连夜雨 第七章屋漏又逢连夜雨 八年了,阶级斗争还在继续。 令人稍为欣慰的;革命的雷声渐渐地小了、斗争的雨点也渐渐地细了。 政治局势一松动,有些思想活络的、头脑灵光的人,他们竟然公开地干起了副业。 农村一部份胆大的人;有技术的或出外做手艺挣钱买口粮、或在家搞养殖交钱计工分。没技术的或是拉板车搞运输、或是打小工扛大包。更有年轻力壮而无门路的一帮伙计,他们结伴上山打柴,也能挣得不少收入。 而城里具有背景的人;他们或开店经商、或异地倒卖,更有偷渡走私的冒险家。 香玫自从父亲死后,就和母亲一起搬出了经济场。为了保住一家老少,与金宝做了八年的挂名夫妻。幸亏这金宝为人正直,从未对香玫进行过骚扰。他从小就患病留下了智障后遗和生理萎缩,男性功能尽失。有几次无意碰到香玫光着裸体在家洗澡,身心都毫无反应。 日子久了,香玫将金宝视为异性姊妹,对他毫不避讳。 家中有了女人洗衣做饭,还有个丫头喊叫自己干爹,金宝也是知足常乐。 眼看秋季即将开学了。 香玫的女儿——刘肖霞,已是超过上学的年龄了。 这一天,金宝把孩子拉到身边。他抱起肖霞坐在自己腿上,仰起总是笑容可掬的面目问她:“小美人,新生班又要报名读书了,你想不想到学校去读书?” 肖霞点点头,她高兴地回答:“当然想去读书。妈妈对我说;没有文化的孩子长大以后只能做苦工,有知识、有水平的人就能造飞机、造火车。我想读很多很多的书,我想长大以后去造飞机。妈妈和奶奶已经教会我认识了很多字。我不但会数数,而且还知道了加法和减法。上学读书当然是好,可是我们哪里有钱交学费和买文具呢?” 金宝摸着肖霞那两条乌黑的长辫子,憨乎乎地说:“干爹家里有钱!你干爹我早几年就一分一毛地存下了几十块钱,专门留着给你这个干女儿读书用的。小美人,你说干爹好不好?” 肖霞的脑袋犹如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着头,兴高采烈地说:“干爹好,好干爹。你是最好的干爹!” 孩子的一副滑稽相,逗得在场的家人都高兴地大笑起来。 香玫和母亲自从搬来金宝的家里,这些年来,凭借有一个担任治保主任的公爹护着,再也没有去参加集体出工。她们的户口从经济场转到了生产队,编作副业人员。香玫母女在刘家后面的自留地里围起人头高的篱笆墙,用松针叶和菜枯粉堆埋沤制,使之繁殖黄粉虫作饲料,圈养鸡鸭生蛋出售。吃了虫子的鸡鸭下起蛋来又大又多,除去交给队里每月的副业款之后尚有结余。 长此以来,她们与刘氏父子的日子过得还算温饱。 那一天,香玫和金宝一同领着女儿刘肖霞到塔山寺的校舍去报名。来到学校才知道——昔日一年级的彭老师重病住院了。 今天,江湾学区的领导与塔山大队的干部们正在开会。他们商议着要另找一名代课老师。与会者对提名的几名候选人各抒己见、众说纷纭,令其难以定夺。 大队支书赵戊生站起身来作了归纳论断:“我左思右想还是下放青年谭香玫最合适。她不但是文化水平最高,而且还能歌善舞。由她来当老师,教导孩子是绝对可以胜任的。” 大家想想更无其他可与比较的优胜者,也就只好一致赞同了。 赵支书的任人唯贤,香玫就此当上老师了。 在塔山寺的一次全校歌舞表演中,香玫的女儿肖霞登台演唱了《北京的金山上》。全校师生都鼓起了热烈的掌声,香玫站在后台也高兴地拍着巴掌表示祝贺。 文化大革命的余烟未尽,一场轰轰烈烈的‘农业学大寨’运动又如春雷般地在农村打响了。在‘愚公移山’的精神鼓舞下,各地又先后掀起了开山造田的热潮。 这年秋天,塔山寺也不甘落伍,而且还被当作全县的典范。在县委“农业学大寨战斗指挥部”的统一部署下,要在塔山寺的山腰上造田一百亩。 上级领导一声令下,塔山大队就从各个生产队抽调了一百多名精壮劳力,雄赳赳地开赴塔山寺安营扎寨。白日里摆开阵势开山凿石,到夜晚围在火堆大话连天。 山上的竹木砍光了,地下的花草烧尽了。 昔日美好的青山绿水,已被折腾得一片狼藉、满目疮痍。 刘金宝也加入了这一支移山造田的队列,他被编制在李贵的爆破组里搬石头。这支一百二十多号人的青年突击队,每天都在塔山寺吃喝拉撒,早出晚归的已干了大半年。 远远望去,寺庙周边的山腰上,那一层层梯田已初具模样了。 眼看着又近年关时节了。 这一天,空中飘着稀疏不停的雪花。虽是寒风刺骨,但塔山寺开山造田的工地上依旧是干得热火朝天的。他们挖以挖、挑的挑,人来人往的忙个不停。 李贵迎面走来,他手中拿着雷管、炸药,来到了一处满是石头的地方。 李贵的口里依然是唱着那一曲“烽烟滚滚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侧耳听”,此时正在给一眼没有炸响的哑炮重新装置雷管炸药。只见他随手扯出那根烧过导火索,抬手往脑后一甩,嘴里嘟哝着:“这不知是哪个屌人装的炮,好象三天没有吃过饭,连炸药也不充紧,白白地浪费了这些材料。害得我又来把他重装,让我查出来一定要扣他的工分。” 李贵边说边拿出一个雷管插上导火索,将它扔进炮眼里。又拆开一筒炸药倒入炮眼,他随于拿来地上的铁撬“的咚的咚”地充着炸药。还一边充药一边对身边搬弄石头的金宝吩咐:“搬完那几个大一点的石头,就把锄头粪箕都拿走。防着点,我要放炮” 话没说完,只听“嘭隆!”的一声巨响,大大小小的石头一齐冲向了天空。吓得附近的民工都抱头鼠窜,慌不择路地四处躲藏。石落烟散之后,人们都壮着胆子奔去观望——不得了!李贵被炸得血肉模糊,当场丧命了;金宝也被飞石砸断了腰骨,软瘫在地鬼哭狼嚎! 民工们都丢下手中的活计,有的赶去大队找干部、有的回到生产队通知死伤的家属。还有懂事的急忙赶到庙里取下两扇门板,分别抬着李贵与金宝,一窝蜂似地匆匆往家走。 金宝痛得像杀猪似的叫得震天响。他被四个壮汉抬着送往公社的卫生院而去。 香玫正在教室里上课。忽然冲进了一个青年人,他急得结结巴巴地说:“不得了啦!谭老师你快去看看吧——金宝被炸了。很危险,现在抬往公社去了。” 香玫听得如此惨案,当即丢下了手中的课本。她拉起女儿肖霞急忙夺门而出,径直往公社的卫生院奔跑而去。 塔山寺。 公社的干部赶来了,县里“农业学大寨战斗指挥部”也派来了全权代表。他们都聚齐一堂,要在这座古寺召开紧急会议。 李志雄被特邀列席了这次会议。 指挥部的特派员宣读了上级决定;李贵追认为革命烈士。他是全县农业学大寨运动的先锋模范。其家属享受“烈士之家”的光荣称号。李贵的死亡补助及安葬费用,概由财政拨付。 刘金宝被认定为农业学大寨运动的模范。他本人的医疗开销及生活费用都由财政全额支付。他在治疗期间,包括护理人的工日都按实际天数由生产队计工。另外,金宝住院治疗期间由香玫长期陪同进行护理;学校的代课事务,由李贵的妹妹李丽顶替。这是县级党委开会决定的,你们要当作一项政治任务来落实。 李贵是个独子。死得体无完肤,他的父母自然是悲痛欲绝。 连日来,大队干部都聚齐李家进行劝慰和料理后事。 这一天,妇女主任凡秀英与李丽一同步入房间,两人在为李贵清理遗物。 凡秀英打开李贵的衣柜,发现了一摞厚厚的信件。她好生惊奇,随手拿起几封查看——天那!原来全是肖晖与香玫长期往来的信件。 凡秀英悄然退出了房间,她找到治保主任刘德厚通报:“李贵居然把肖晖和香玫的信件全都扣下了,大约有两百多封。眼见为实,你随我进去看看吧!” 刘德厚跟随凡秀英进入房间,从衣柜里搬出一大把信件来。他捧到李贵父母的眼前,无比气愤地说道:“难怪香玫多年以来她望穿了双眼,也不见肖晖的音信。你们睁开眼睛看看,这些就是她俩日思夜想的书信。李贵这个逆子,他为人办事也太缺徳了。活该遭此报应,真是死有余辜。” 香玫在医院日夜陪护着卧床不起的金宝。 经过医治,金宝的性命总算保住了。但是,他的腰骨已严重损坏,恐怕再也不能下床了。 三天之后,刘德厚提着一个大包袱,火急火燎地赶来医院。先是看望了伤残的金宝,他是痛心疾首。一场开山造田,让本来苦命的儿子更是雪上加霜了。 刘德厚转身看看劳累得双眼发红的香玫,不胜感激地说:“金宝遭此厄运,真是让你跟着受累了。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行船又逢顶头风。唉!可怜的孩子啊,你们真是命苦!” 香玫忍不住扑到公爹身上,哽咽不止:“苍天啊!为什么这样对人不公?都说是好人有好报,可偏偏要好心的金宝哥遭此横祸而落得生不如死。” 刘德厚扶起香玫,把带来的包袱郑重地递给她。老泪纵横地劝说香玫:“闺女啊!虽然我们这些好人尚没得到好报,但是李贵这个恶人倒是遭到了恶报。他真是罪该万死,死有余辜!他害得你和肖晖这八年之久,吃尽了相思之苦。你打开包袱看一看,这些都是你俩多年往来的信件。原来,都是李贵暗地使坏,他把你这些信件 全都私自扣压起来了。” 香玫急忙解开包袱,见后方觉大惊失色。她哆嗦着双手捧出了那些信件,一一地清点起来;一共有两百一十九封。而且每个信封都拆开了。 香玫捧着这些信,低头埋于其中。她禁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撕心裂肺地嚎叫着:“我的天哪!怎么会是这样啊?” 再有两天又是过年了。 年年难过年年过,日日难熬日日熬。 风雪路上,四个壮汉又抬着金宝从公社卫生院出来了。他们踏着厚厚的积雪,直奔塔山而来。 金宝在医院里治了半月,终以重度残废而结局。香玫念及金宝的救命之恩,加之八年以来刘家的长此关照与辟护,使香玫扪心有愧。如今,金宝遭遇劫难,香玫对他关怀备至、悉心照料。 金宝躺在自己床上,见香玫终日以泪洗面,心情更加沉重。想到自己将是终身卧床不起,只能与家人平添劳累。现在已成废人,迟早都是一死。长此痛不欲生,倒不如自行了断。这样对自己、对父亲、对香玫都是一种解脱。 这金宝本是半傻半呆的人,这时傻劲一犯,趁大家都出去做事的空隙,狠劲滚下床脚,从床底摸出杀灭狗蚤臭虫而备用药粉。他解开薄膜纸,把一包足有半斤的毒药全部呑了下去。 只消半个时辰,金宝双腿一伸,服毒自尽了。待到香玫母女开门回家,金宝已倒在地上。慌忙上前扶他时,但见早己断了气。 香玫风风火火地跑到经济场告诉公爹,刘德厚闻讯儿子已经自杀,他一个踉跄,随即重重地倒下了。那刘德厚本来患有严重的高血压,这一悲愤,又倒地碰破了头。也因此一命乌乎,浴血气绝而去了。 这般惨状把香玫母女都吓坏了,她们惊慌失措、束手无策。 多亏了赵支书,他亲自作主从经济场动用公款,才打发刘氏父子入土为安。 对于香玫母女而言,又在悲哀之中度过了一个凄惨的除夕。她们犹如寒冬腊月指望着春风、半夜三更祈盼着天明,苦难的日子哪时才是尽头呢? 第八章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八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八章柳暗花明又一村 一九七五年的春天来到了。 农村架设的有线广播里,传来令人振奋的消息;各地下放的知识青年开始分批返城了,许多被打成右派的冤假错案也逐步得到了平反。 与此同时,城镇的工业和商业也日渐地繁荣活跃起来。各种限额的有价票证已经失去了昔日的主导作用,变得可有可无的。虽说是对于暗地倒卖商品物资的人,表面上还视为投机倒把。但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上纲上线地追究了。 凄风苦雨的过完春节之后,转眼又是元宵了。 这一天,妇女主任凡秀英匆忙来找香玫。她手里拿着一封掛号信,离家老远就扯着嗓子叫了起来:“香玫姑娘、香妹子吔!有你的来信——香港来的掛号信!” 香玫听见自己有香港的掛号信,高兴地跑出门迎着凡秀英飞奔而去。嘴里亲热地喊着“秀英姐姐”双手搂住她的脖子,对着她的脸上狠劲地亲了一口。 凡秀英也搂住香玫,她笑着说:“我刚刚从邮递员手中签收,这就马不停蹄地给你送来了。我也在为你感到高兴,这封信是肖晖直接从香港邮局寄来的。现在政策己经放开,内地与香港又可以通邮了。” 香玫高兴接过来信,满面春风地说:“不知道如何感谢你。今年这个元霄节对我太有意义了,我要请你在我家吃汤圆。” 凡秀英心有感触地说:“是啊!自从肖晖逃走之后,这些年来还从未见你如此高兴过。” 香玫的母亲在旁提醒她:“政策真的要变了,你和肖晖终于可以通信联系了。你们别站在外面喝西北风的,快把凡主任拉到屋里去说话。我去动手煮汤圆,与凡主任共庆佳节。” 凡秀英对香玫及肖晖向来十分同情,也很欣赏她们的才艺。今天见到香玫母女都如此热忱,又难得这般开心。不忍扫了大家的兴致,也就高兴地答应:“好!我就陪着你们一家老少,在这里过个欢乐的节日。” 香玫进屋之后,迫不及待地当众打开了那封信。信里又夹带了五十元人民币,并写了满满的两页信纸。香玫拿着那些钱,感慨地说:“肖晖哥这些年来,每封来信中都给我们寄了钱。八年那!一百多封信啊!那个可恶的李贵,不知偷窃私吞了我们多少钱。他真是一个死有余辜的大坏蛋!” 香玫看完来信后,又激动地跟母亲说:“我要筹集一笔钱,我要想办法早日去寻找肖晖哥。你们不知道,他在那边经受了多少苦难!” 肖红娟深情地望着女儿,对她说:“你俩是该团聚了。只是,你的女儿马上就要开学读书。钱的难处先不说,家里的事务及孩子的学业岂是你说丢就能丢的?女儿呀!你仔细地想一想,香港距此千里迢迢,又是大海相隔,要想偷渡过关谈何容易?听说我们文艺战线下放的老同志,有的已经返城复职了。你看我们是否再等些日子,待到回城之后再作打算。” 香玫冷静想想,母亲说的也是实情。她心想;肖晖能从香港邮局直接寄信,足以说明那边与大陆已经恢复通邮了。 她们围坐一席吃完汤圆后,母女两人送走了凡秀英。香玫转回桌边坐下,当即就给肖晖回了一封长信。 第二天清早,香玫连跑带跳地赶到了江湾。她坐上早班客车赶到了县城的邮政局,把那封饱含深情的长信挂号寄了出去。办完了这一桩头等大事,香玫走出那邮局大门,长长地透了一口气。至此她才有了心情,沿街观赏起来。 久违了八年的东平县城,如今又日渐恢复了往昔的繁荣。 大街小巷那些幸存的红色标语己褪成白纸,并且是破烂不堪的了。现在城里到处有人摆卖各种日杂物品和农副土产,偶尔遇有那城管人员巡逻时,小贩或农户都迅速地四散躲避起来。待城管转身一走,买卖又照常开张。这些流动的小贩与商人,他们为这座古城新添了一道别致的风景。 香玫七拐八弯地来到了大众路,她要去剧团了解父母的复职情况。 新任的剧团领导告诉香玫;“你父母的返城复职名单,被列为第三批。估计应该离复职返城的日子不会太久了,回去准备返城吧!” 办完了寄信和打探情况的两件大事,香玫的心情豁然开朗起来。她匆匆赶回家,把即将获得复职的消息告诉了母亲。全家老少又是一场欢喜,一个个都高兴得喜笑颜开。 欣喜之余,香玫又兴奋地从房间里拿出了夹在镜中的相片。将女儿肖霞拉到桌前坐下,指着肖晖在船边的照片对她说:“霞儿,国家形势现在变好了,我们很快就能去寻找你的爸爸了。你看看这张相片,他就是你的亲生父亲。他在香港那边时刻惦念着我们,还长期给我们寄钱过来。你想想看,他是多么可亲可爱的爸爸呀!” 幼小的肖霞抢过妈妈手中的相片,她左瞧瞧、右看看,自言自语地说:“他就是我的爸爸吗?我出生至今,从未机会叫过爸爸。 每天看见人家的孩子都有爸爸日夜叫喊着,整日里跟在屁股后面蹦蹦跳跳,那种日子多么地快乐!我好羡慕那些小朋友,我多么的也想有个爸爸。” 小女儿又拿起另一张照片来,看了又看。她不解地问香玫:“妈妈从前跟我说,这张照片是爸爸跟你的合影。他怎么像一个老太爷?难道说,这个老的他就是我的老爸爸,那个船边的是我少爸爸。我到底有几个爸爸呀?” 香玫笑着解释说:“傻女儿,那是我和你爸爸演戏时化了妆,同台演出《老俩口学毛选》这部戏中的剧照。我们在照这张相片的时候,还不知道你在谁的肚子里呢!” 肖霞更是被母亲说得糊涂了。她幼声稚气地反问道:“你们照那张相片的时候,我不在你的肚子里,难道我在爸爸的肚子里?那之后,我怎么又从你的肚子里生了出来?” 香玫被孩子的问题问住了。她无言以对,刮着女儿的鼻梁说:“傻孩子,哪有那么多的问题。你问的那些问题,我也一时跟你说不清楚。等你长大懂事之后,就能知道为什么了。” 肖霞撅起小嘴巴,不服气地说:“你是不想告诉我。有什么了不起的,待我长大以后自己多生几个孩子——让你们瞧瞧。” 真是童言无忌。小肖霞的几句调皮话,把全家人听得都笑痛了肚子。 如今,肖晖在香港的音讯通了;父母的历史问题也有了平反复职的答案。香玫悬挂着八年的忧心,从此总算是得以放下了。她们母女暂时静下心来继续在此养鸡养鸭,卖蛋交副业、记工分粮食。与之前不同的——她们从此有了盼头、有了希望。 在香港新界的荃湾区汀九街道上。 肖晖在一个蔬菜行里已经卸完了货,他正在开着空车往回赶。这汀九片区是肖晖新揽的客户,从此又开辟了新的市场。 正荣土产贸易货栈是一家小型的水果、蔬菜批发商行,他在周边的葵涌和青衣岛苦心经营了十几年,这才陆续做下了一批主顾生意。 九龙市区及香港岛内的那些繁华市井,凡人是难以打入的。因为去那些地盘想做大宗买卖,肖家拜不起码头。那里的地痞恶霸及黑白两道的大佬们都是吸血鬼,一般平民怎能造次?特别是外乡的生意人,就更不敢轻易涉足。 肖晖一路风尘地开着车子赶回了自己的货仓。还未下车就见到一个邮差也踩着单车尾随而至,那邮差从包中拿出信夹抽出了一封厚重的挂号信。他对照着信封又看看门号,大声地叫唤:“这里谁是肖晖?有挂号信来了。” 肖晖听到叫声一步从车上跳下,他急切地答道:“我就是肖晖。哪来的挂号信?” 邮递员看了一眼信封地址,照本宣读:“东平县江湾公社塔山大队。这封信是大陆寄来的,你快来签收吧!” 肖晖接过那盼望了八年的信件,把它贴在胸口说道:“我终于把你盼到了!” 肖晖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他从中抽出了一摞叠得厚厚的信纸,展开着一口气把信看过了三遍。 八年来,香玫的千般磨难、万般相思,无不跃于字里行间。肖晖看着看着,泪水不觉得已从眼眶流到了下巴,然后又一滴一滴地掉落下去。 半月之后,香玫又接到了肖晖随信寄来的五百块钱。 当时的五百元,算是一笔大数额。它相当于内地工人一年的工资,它能救济多少急难所用! 香玫高兴的并不是因为收到了钱,而是从肖晖的信中,获悉他已收到了对自己期待了八年的音讯。 香玫重复看着肖晖信中那饱含深情的内容; 亲爱的香妹子!我应该改口叫你老婆子了。因为,我们已经是当了爸爸和妈妈的人,理应相互改换称呼了。 你知道吗?我收到你的来信后,第二天就动身偷渡去内地。不料走漏了风声,刚上船不久就在边境被水上巡警发现了。我们偷渡的小船上,除了引渡的蛇头跳水逃脱之外,其余的八个逃犯全都悉数截住在船。我怎能再度抓进牢狱?我要回大陆找到你们。所以就趁着天黑不清,我舍命偷偷地沉入了大海。躲在那船尾之下,伺机逃脱。还真是命不该绝,他们被抓上了巡警船,而我侥幸漏网了。 待到警舰拖着小船走远后,我才露出水面拼尽全力游向远处的一艘货轮。临近货船,我一边招手一边呼喊救命。幸亏被船上的水手打捞了上去,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现在,大陆和香港两地的水上巡逻昼夜不停。偷渡并非易事,弄不好人财两空。 我专程去边防口岸打听得知;非官方公务,私人概不办理出入批文。由此看来,近期之内我是左右走不成了。 如今值得庆幸的;我俩虽然还是远隔重洋、两地相思,但是信件总算通畅了。彼此都有了信息、有了盼头,苦熬了八年的悬念到此落定。 相信不久的将来,政策一定会变得更好,我俩必定可以团聚的。 请你保重身体,照顾好体弱的母亲和年幼的女儿。我迟早要回塔山的,你一定要等着我的归来。 香玫看完了信,口里念叨:“有了盼头、有了希望,不久的将来,必定团聚!肖晖哥,我和孩子等着你,盼着你早日回归。” 香玫在无尽的期待中备受煎熬,她们一家老少又孤苦地捱过了一个年头。 已是日暖花开时,燕子冬去春又回。 塔山下,池塘周边的柳树已吐出嫩嫩的新芽。山腰上,新垦梯田的枯草也催发出蓬勃的绿叶。 山村又变得春意盎然了。 肖红娟夫妇及肖正华夫妇的冤案,终于都得到了洗刷。他们经济上的补偿都已到位,只是恢复工作的问题尚无着落。 这一天,肖红娟在家中收拾着准备返城的行装。香玫却独自来到了塔山寺。 香玫首先前往半山梯田上边的坟堆,她拜祭了父亲的亡灵。一阵辛酸过后,香玫含泪走下山来。 香玫再一次漫步到曾经唱过戏也挨过斗的土台子,一屁股坐在台中央。她浮想联翩,阵阵凄楚涌上心头;自己从一个十八岁的花季少女,历经磨难,落魄成如今的半老徐娘。个中滋味,犹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无以言表。 一阵感伤过后,香玫又起身沿小道、绕池塘,登上了石塔。遥望那远山的暗影,连接着天边的云雾,天地混为一体,近在咫尺。 香玫回想当年曾与肖晖月夜登高,话及修道成仙之语。俩人戏说寓意,在此真情相许。一晃时隔八年,至今依稀仿佛。 香玫合掌揖拜石塔,口中念念有词:“百年不败的古塔呀!你是我与肖晖结缘定情的见证。但愿我们的爱情也象石塔一样;风吹雨打永不倒,海枯石烂不变心。” 香玫抚摸着塔边那年久风化的石栏,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石塔。她踏着石级一步一回头地下了山来。 道路两旁的野花争相怒放,几朵显眼的刺玫瑰犹如鹤立鸡群般地挺立丛中。一股淡淡的幽香顺风扑来,使人倍受陶醉。 香玫沿着那条弯弯曲曲的泥泞土道,信步走进了石山半腰的岩洞里。洞中的草铺和竹席早已被民兵烧成了灰烬,洞内久无人气,显得阴森悚然。香玫即景生情,她喃喃自语:“这岩洞,曾是我和肖晖心爱和神往的欢喜洞房。在这里,留下了我俩甜蜜的回忆。同样是在这里,也曾种下了我和肖晖劳燕分飞的苦果。如今,我也不得不离开这片伤心的故土。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回转,再来洞房与肖晖重温旧梦。” 香玫和母亲带着小女儿肖霞返城了。 她们被安置在八年前离别的老屋子。这一套房屋已是今非昔比了,到处是破烂不堪的;墙面上青苔密布,地底下杂草丛生。 香玫母女们好一副凄凉、好一阵悲哀。 时下,城镇的各行各业都百废待兴。文艺战线更是千疮百孔,伤痕累累。多少文艺精英都被折腾得大伤元气,甚至是呜呼哀哉。 历经十年浩劫,队伍里后继无人。艺术天地里,简其视为荒漠。虽是鼓吹着文艺复兴,但却力不从心。若要起死回生,谈何容易? 正如肖红娟这一代老艺人,她们名义上是复职了,却大都是或退休、或待业,无所适从。 香玫思量着;全家人这样坐吃山空,也非长久之计。 一天夜晚,香玫跟母亲商议着如何寻找门路、如何创业挣钱。香玫通过了多日的观察和分析,她向母亲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来——跟随同学们去广州倒卖服装。 香玫因此郑重其事地对母亲说:“我有一个女同学,她叫王小英。她伙同一帮熟人已在广州的高第街自由市场,从事经营服装已有三年时间了。她们个个都获利颇丰,富得流油了。我想与她到广州去经商。广州离香港不到半天的行程,我也顺便能探听那边的出入动向。一旦政策允许,我要尽快去找肖晖。” 肖红娟深知女儿苦心,点头予以支持:“去吧!你尽可放心地去广州谋求营生。霞儿有我在家照看,你不用担心了。” 香玫从此辞别母亲,怀着寻找肖晖的念想,千里跋涉去广州讨生活去了。 第九章真诚的守望 第九章 真诚的守望 第九章真诚的守望 一列从长沙开往广州的火车,冒着滚滚的浓烟向南奔驶而去。随着那“咣啷咣啷”的铁轮与轨道的撞击声,车上拥挤的人群都跟着列车晃动的节奏,身体都整齐一致的摇摆着。 车上大都是南下倒腾商品的生意人。他们各自都三五成群的,或谈论着国家的发展趋势、或夸耀着高第街的繁荣经济、或赞赏那物美价廉的日用商品。 香玫与老同学王小英靠在车厢的门道,坐在那包袱上面任凭拥挤的旅客来来回回地从身边跨过。 香玫时不时地摸一摸藏于乳罩里的本钱,她那原本丰满的双乳让钱币充塞得更加肥大了。加之又换上了小英从广州带给她的红色花格上衣,下穿着米黄色新潮的喇叭裤,脖子上系着那条粉红色的围巾,长长的大辫子盘绕头顶。 香玫如此一经打扮,好似仙女下凡。她虽是生育过孩子的女人,其风采依旧不减当年。 香玫在长途旅行中,渴了,喝几口背壶里的凉水;饿了,咬几口纸包里的煎饼。吃饱喝足之后,随着那车厢无休无止的摇晃,禁不住迷迷糊糊地打起瞌睡来。香玫将头搭在膝盖上,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月黑风高,海阔天空。自己搭乘着一叶破旧的小木船,在一望无垠的大海里随波漂荡。漂啊、漂啊!漂入了茫无边际的黑洞之中。那无穷无尽的黑暗里,使人分不清天南地北。 一阵狂风吹响,巨浪铺天盖地的从头顶打过来。小船打烂了、人也落水了,自己拚命地抓紧一块船板惊呼救命。但却是叫天天不应、喊地地无声,在海浪中漂泊了一阵又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旋涡。眼前顿觉黑咕隆洞,犹如跌进了万丈深渊。直吓得自己魂飞魄散、全身瘫倒了下去 火车的一个急刹将香玫倾倒在地——她的恶梦被惊醒了。 香玫揉揉眼睛,挽起衣角擦干了自己被恶梦吓出的满脸大汗。只见乘客们都挤往车门,准备下车了。小英上前拍拍香玫身上的灰尘,提醒她:“快到广州车站了,我们也赶紧收拾行李,准备下车吧!” 香玫和小英刚刚走出车站,就与一位长得双眼深陷、额头突兀而起、鼻梁又高又长的干瘪老头差点撞了一个满怀。小英一定神,惊喜地叫着:“万老板,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万老板也兴奋地笑道:“哎呀!这真是来得早不如碰得巧。王小姐又是来进货吗?还真巧,我刚刚从那边弄到一批便宜货。那些服装布料好、样式新,只为在运输途中漏了水,现在决定按重量算钱,保证比其它同类的服装便宜一大半。你们想不想随我去看一看货色?包你满意!” 小英不敢相信,她疑惑不解地说道:“真有这桩好事?卖服装也论秤称?万老板别拿我们外乡人耍笑了。” 万老板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们打交道又不是一次两次的,哪能拿你开玩笑呢?我说的便宜货就存放在高第街的仓库里。你俩现在就坐上我的摩托车去看货,要了货之后我再送你回来。你看怎么样?” 王小英动心了。她按捺不住内心的欣喜,拉住香玫说:“我们去看看吧!真要是像那万老板所说的那样,那些服装样式新、布料又好,而且半价卖给我们。虽是漏了水不太鲜艳,我们弄回湘西去整理一下,肯定照样抢手。主要是进价那么便宜,赚头就更大了。机会难得,赶紧去。” 香玫听得小英如此一说,心情亦复如是。她说道:“我是初来乍到,既不懂行情、又不识客户,一切就依你行事。” 香玫和小英主意已定,她俩坐着万老板的摩托车来到高第街。 这里摆摊叫卖的各种商品是琳琅满目,这里往返的客商是人潮如流。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花花绿绿的各式服装,以国外样式装束的新潮男女穿梭其中尤为显眼。 一部印度电影《流浪者》的上映,悄然引发了中国大地的服装革命。年青人从追崇的中山装,转向了喇叭式。一帮追求时髦的闲人都上着花格衬衣、下穿形似倒置的大喇叭裤子,走起路来裤脚的下摆一甩一甩的,自以为潇洒极了。 这帮喇叭一族,大都为少男居多。他们刻意蓄起小胡子、烫着齐肩的卷发,脚穿着钉了铁块的高跟鞋,顶足挺胸而走。其中更有甚者,阴雨天也撮着一副墨镜,俨然大佬风范。此人显得不男不女的模样,他的嘴里不时还哼着《拉兹之歌》:“到处流浪、到处流浪” 万老板又是按喇叭、又是喊让道,慢慢驶过闹市转到了一处小巷的库房。 小小的库房四面无窗,大白天都要亮着灯。 香玫跟随万老板进屋时,屋子里已经挤满了七、八个挑选服装的客户。他(她)们都装满了大袋小包,双手提着货物等待过秤结算。屋里的服装所剩无几了,小英和香玫一古脑把它全部扫拢都揣在手上。堆在胸前的衣裤几乎拦住了视线,她俩暗自庆幸着自己没有白来一趟。 正当大家得意之时,突然听见门外“嘁——!”的一个刹车声,一辆警车嘎然而止。随即从警车铁棚里跳下十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来。他们冲进仓库,然后紧闭房门。一位长官模样的警官说:“你们都不许乱动。这些服装都是从香港红十字会偷盗而来的,它都是赈灾的物资。据抓获的案犯招供,还有大批捐赠的日用品也销赃在这里。你们都是销赃的嫌疑人,统统都押往公安局进行审查。” 一屋子人都被惊呆了。他们被铁棚车拉到了公安局,处理结果是;万老板为销赃主犯,判刑了。其他来购货的一干人等,全都认定为销赃嫌疑。处以每人罚款五百元,并且拘留15天。 可怜那香玫和小英都被押往广州的公安看守所,跟随着各类案犯都在田地里日晒雨淋的做苦役。她俩在那里吃着粗食、干着累活,更让人伤心的是便宜没捞着,反倒招来牢狱之灾。 香玫在羁押期间,与一位从事走私的林小红同住一室。那位林小红是一名偷渡香港倒卖电子产品的惯犯,她长得胖胖墩墩、浓眉大眼的,圆圆的脸蛋总是带着笑容。她个头不高,但胸前的两个奶头大得惊人。这个林小红穿戴和花稍都很阔绰,认识她的人都称她“红姐”。想必她是一个大有来头的人。 林小红与香玫在搭讪中笑着说:“别犯愁,想开些。我已先后到看守所来过八次了,每次出去之后,照样从事偷渡倒卖。吃香的喝辣的,逍遥自在。如今这形势;是饿死胆小的,胀死胆大的。只要有胆量,就能赚大钱。明天你我就要释放了,想不想跟我去发财?” 香玫凑到小红身边,悄悄地问她:“我想跟你到香港那边去。红姐,你有办法带我过去吗?” 小红不屑地说:“这有何难?俗话说‘猫有猫道,鼠有鼠路’只要手中有钱,出入香港一样是易如反掌。” 香玫从看守所释放出来后,跟随小红离开广州来到了宝安的蛇口码头。 小红指着远远的渔舷灯火对香玫说:“你看看右边港湾那点点渔灯,它就是距此步行不到半天路程的赤湾村。那儿就是我的故乡。那些渔船只能在内海作业,不可越境捕鱼。所以我们这些跑走私的,几乎都是从蛇口朦混过关的。我的父母都在大食堂的日子里先后病故了,丢下我这个无依无靠的人。那时我还只有六岁就成了孤儿,我出外混到二十四岁了,也没曾回过老家。风风雨雨十八年过去了,不知那栋房子破烂成何体统了。想想我也是苦命之人,只是很少有人知道我的身世而已。” 香玫也坦率地说:“我俩虽然结识不久,但是看得出来;你很仗义也很有胆识。你不但意志顽强,而且又有经济头脑。我今后一定要好好地拜你为师,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实不相瞒,我有个表哥,他与我俩下放湘西农村时,由于遭人陷害,早在八年前就逃到香港去了。我在湘西苦苦守望了八年,真想借此机会尽快找到他。因为我和他所生的孩子已有七岁了,他们父女还没见面。我这次把父母平反的补偿费带来了两千元,一来想在广州谋求营生赚点钱,主要是想伺机寻找表哥肖晖。怎料出师不利,不但惹祸罚了款,而且还遭受了不白的冤狱。但愿这次能托你的福,扳回本钱、找到爱人。” 小红劝慰香玫:“就冲着你这份真诚的守望,上天也会保佑你们的。放心吧!我一定设法帮助你,让你尽快找到心爱的肖晖。” 林小红不知从哪里雇来了一艘近似无声的小汽艇。 待到深夜,小红领着香玫悄悄地上了船。船手不敢亮灯,他摸着黑夜熟练地驶入了边防海域。趁着巡逻艇往返交替的空隙,他突然加大了马力,汽艇风疾电闪般地冲过了封锁线。顿觉小艇腾云驾雾似的在浪头穿梭,乘人犹如身后有鬼怪拉扯着站立不住。快艇在波浪中闪腾起伏,好比蜻蜓点水。船头的海水劈头盖脸地呼啸而来,船尾翻滚着一道长长的白浪。 香玫吓得紧紧地抓住护栏,几乎躬身贴地,惊慌得手足无措。 半个时辰之后,快艇渐渐地放慢了速度。船头亮起了灯光,船身也平稳了许多。 香玫这才抬起头,她远远地望见了黑影中星星点点的亮光。小船即将靠岸,眼前就是香港了。 离海岸越来越近了。这里便是青山湾,属于屯门辖区。 这是一处停满了渔船的小港湾。小快艇漂漂荡荡地穿插于渔船间隙,徐徐靠拢到一堵连接海岸的入水斜道。 小红付了船主的租金,与水手说;“明天晚上的这个时候你在这里等我,我俩要返回蛇口。价钱不会亏你的。” 小红和香玫上得岸来,她俩在码头叫了一辆出租车,在屯门街头找了一处旅店住下。搭帮苍天保佑,还算一路平安。 小红、香玫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了。 她俩洗梳停当之后,就起身找地儿吃过早餐。填饱了肚子,她俩绕过人群蜂拥的闹市,穿越了一条长长的胡同,来到一栋宽大独院的旧洋楼。 在门前护卫的带领下,小红和香玫跟随着踏上了二楼。见到了房主廖老板之后,小红向他介绍:“我这一次带了表姐前来,主要是架个桥,给你拉些客户。还想再跟廖老板多要点电子手表,还请你念及旧交多多照顾。” 这位叫做廖老板的人;他生就一对斗鸡眼,露出一口又黑又凸的犬牙来。他近前欣赏了一番香玫,点头说:“好说、好说,我们俩是谁跟谁呀!再说,你又带来了这位大美人和我做生意,我当然要更加关照的!我这里所有的货物都打八折便宜你俩,要多要少我陪你去随便拿。怎么样——我的小妹子,你廖大哥我够意思吗?” 小红和香玫高兴地跟着进了货物室,里面的电子表、电子钟、录音机、电视机,品种繁多,一应俱全。这间库房哪像民居,俨然是一家电子商店。 小红打开了一个纸箱子,从里面随手抓出一把带有金属表带的电子表。她两眼发光,但又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这些手表样式还是这般的陈旧,只怕有些落伍了。不知廖老板尚有多少货,要什么价钱?” 廖老板只好笑着答复:“你还真有发展眼光。这批手表的样子是不怎么新潮,可是在内地还是抢手货。我昨天刚刚才与同行们分来这一箱电子表,一共有五百只。你若全部要完的话,就给我四千元本钱。我若卖给他人,没有十块钱一只——免谈!” 小红走近廖老板,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娇滴滴地说:“我给你三千元,反正你也不差赚我这点钱。就算是代我白跑腿,你说好不好呢?” 廖老板顺手抱住小红,露出那吓人的犬牙,哈哈大笑道:“真拿你没办法。谁叫我喜欢你呢!要知道,我去弄货的车旅费都亏给你了。换来你这个拥抱——也值!” 香玫和小红凑集货款交付之后,廖老板特意拿出两个外形酷似菠萝蜜模样的塑胶箱子,将那一纸箱满满的手表分别伪装了进去。再用备好的胶水封了口,弄得与水果维妙维肖。 离开了那座旧洋楼,小红与香玫每人提着一个套了网袋的菠萝蜜,高高兴兴地返回了旅店。小红随手关闭房门,她拉住香玫坐到床上,一字一顿地说:“告诉你吧,我俩发财了!这些手表拿到高第街去批发,每只最少能卖十二、三块钱。香玫姐,你来算一算,我俩这一趟生意做下来,净赚三千多块钱。这一回,你再也不该为扳本的事儿发愁了吧?” 香玫喜形于色地说:“这都是你的功劳,我只要五百元填补损失就知足了。” 小红推开香玫,生气地说她:“你这算什么话?我与你患难相交,秉性相投。我把你既当伙伴、又做姐妹,你怎能这般见外呢?再说,今后我们赚钱的机会多得很,不准你说这样的话。” 香玫对林小红既感动又崇敬,她禁不住拥抱着小红妹子,兴高采烈地说:“想不到,我背井离乡地千里奔波,终将因祸得福,有幸在拘留所遇上你这一位好妹子。” 由于货物在身,香玫听从了小红的劝说,暂时打消了去荃湾找肖晖的行程。连夜返回内地去了。 在广州的高第街。林小红熟门熟路地几经串通,不消三日就与香玫把那五百只电子手表全部脱手卖完了。 在小红租住的屋子里。香玫接过小红分给自己的一把现金,她数了一数——连本带利整整三千元。兴奋之际,香玫拉住小红的手诚恳地说:“小红妹妹,今天我作东,我要请你去广州大饭店庆祝庆祝。你一定要接受我的谢意!” 小红也不便推辞,只好陪着高兴一口答应了。 她俩牵着手,说说笑笑的出门而去。 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雨夜。 小红领着香玫再一次成功地偷渡到了香港的屯门。 待她俩满怀希望地再找廖老板进货时,只见他那栋旧洋房的大门已被警局贴上了封条。不用想;廖老板肯定犯案查封了。 小红在香港另无主顾。她一时便没了主意,只好带着香玫返回了屯门市区。 在街头转悠了大半天,小红与香玫已是又累又饿的。她俩找了一家僻静的小吃店打尖歇息,心情都显得十分沮丧。 各自一碗云吞入肚后,香玫说道:“小红妹妹,你到过荃湾码头吗?屯门这边已失去了联络,我想到荃湾去找肖晖。他在荃湾的码头市场里替伯父打理一家贸易公司,你能否陪我到那边一起另找门路?” 小红思索片刻,欣然答应了香玫:“这样也好。俗话说‘东方不亮西方亮’。我见你思夫心切,更顾及偷渡不易。既然这趟生意未做成,倒不如陪你走一趟荃湾去另打主意。只不过,我也从未去过荃湾片区。对那边也是人生地不熟,只是与你作个陪伴而已。” 她俩说走就走,提起行李就出去打听客车。 时间已是午后了。香玫与小红赶到车站一打听,每天只是清早才有一趟直达班车去荃湾。香玫对小红说:“我俩若是在此留宿一夜,吃喝住房也是一笔开销。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来了,不如租车赶往荃湾,若是找到了肖晖,吃的住的也就不用花钱了。” 小红听信了香玫的话,一同走出车站。外面正好有一辆(的士)出租车停靠在对门的路边,她俩过去问道:“你去不去荃湾码头?跑一趟需要多少钱?” 出租车司机打开车窗,露出那个光留留的脑袋来,把人吓了一跳。他眯着一双鼠眼,仰起尖嘴猴腮的面容,毫无表情地答曰:“算你两个妹仔问对人了,我就是专跑长途客运的。屯门到荃湾有百把里路,我看你们两个美女是大陆来的,一般都是三十块的,我只收你二十块钱好不好? 香玫和小红兼信兼疑地注视着司机那张令人憎恶的面孔,有些犹豫不决。司机在里面打开车门催促起来:“快点的啦,现在就只有我一部车,价钱也是最低的。这一路又不好走,晚了要跑夜路就麻烦啦!” 小红看看天色不早了,她壮着胆子拉起香玫钻进了车里。人未坐稳,司机便开动了。 小车出了屯门,行驶了大约七、八里路程,来到一处荒无人烟的崎岖路段。车子突然靠边停了下来,司机开门跳下车说:“车子抛锚了,我得修理一下才行。要不,你俩也下车休息一会儿,弄好了我会叫你的。” 司机说完就转身走到车后掀开尾盖,掏出一把很大的铁扳手,舞弄着像要修车的样子。 香玫对小红说:“我要屙屎去了,你去不去山上方便一下?” 小红交代香玫:“我在这里守着行李。你别走远了,要快去快回。” 香玫跳下车来,瞄了一眼车后,这部出租车怎么连一块牌号也没挂?她又转去前面也是如此。当时屎急尿急,来不及多想。她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急急地奔向路边的丛林而去。 香玫刚脱下裤头,还没蹲下身子,就听到了远处汽车发动的声音。她认为是在修理试车,并没听得小红或司机叫唤自己,所以并没在意。她顾自光着屁股、耐着性子拉完揩净后,这才一边扣裤、一边小跑着返回原地。 香玫跑出丛林一看;车没了,人也不见了。 香玫心想;小红是一个如此仗义疏财的姐妹,她怎能独自逃跑呢?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一种不祥的预感直袭心头。 香玫急得往荃湾方向一边奔跑、一边大喊,大约跑了两里地,在路旁发现了倒在草丛里的林小红。 香玫走近一看,顿觉大惊失色;只见那林小红被脱光了衣裤,赤身光体地朝天躺着。已是头破血流,两个高耸的奶头也沾满了血迹。人已气息奄奄,生命甚是垂危。 香玫扶起小红血糊糊的上半身,把她摇醒过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故?怎么变成这样了?” 小红有气无力地答道:“那个贼人,待你一转身他就上车开走了。我叫停车他不搭理,我就明白遇上打劫的人了。我在车上和他撕打起来,他开到这里停住车。将我拖下汽车转身欲走,我扑过身去抱住他的一条腿死命不放,还口中大喊救命。那贼人从车里抓出铁扳手,将我头脑一顿乱打,我就昏死了过去。他把我拖到这草丛中丢下后进行搜身,只找到五块钱。起身欲走时又突然蹲下,撕开我的衣裤把我糟踏了。他不仅把我们的财物全部抢走了,连我身上的衣裤也拿去了。我们我们怎么办啊” 小红还没说完,身心俱痛得昏迷了过去。 香玫宽慰小红:“钱财为身外之物。人命关天,你要挺住。我背着你爬也要爬回屯门去治伤。” 香玫也顾不得小红那光着身子、满头血迹的模样,背起她就往屯门方向原路返回。香玫弱小的身体背起肥胖的小红,她尽管十分吃力、步履艰难,几次差点摔倒终又坚强地支撑起来。 太阳已经落山了。 香玫背着光身的小红,累得满脸大汗。她一步一晃地走了四、五里路程,双腿颤抖得实在难以开步了。猛然听到了柴油机的响动声,背后随声开来一辆小货车。 那辆柴油小货车,已开到香玫背后不到十米的距离了。香玫转身一看;司机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庄户人。他中等身材,一副憨厚相。他被香玫背着一个裸体的状况惊呆了,。急忙停住车,远远地问道:“阿妹,你俩发生了什么意外?怎么伤得那个样子?我看背上那人已是不省人事,必有生命危险。救命要紧!你们赶快坐上我的车子,我送她去医院进行抢救。” 说完这话,那司机脱下自己的衣服,走近了摇摇欲坠的香玫背后。他将衣服把小红裹住上身,抱起她放在车厢里躺下。 香玫双腿一软,顺势跪倒在地。她感激涕零地说道:“上天保佑,我妹妹遇到救星了。感谢大哥的救命之恩,你的大恩大德容我日后报答。我们不幸遭遇打劫了,钱财也被抢光了。那个恶人劫财又劫色,把我妹妹打成这样。我实在是背不动了,幸好遇到你这个大救星。” 那司机谦虚地说:“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十级浮屠’。积德行善为做人根本,你也不必如此夸奖。我叫彭秋生,是屯门近郊的庄户人家。这次外出是帮人送了一趟货,所以空车赶回家去。你不用行此大礼,赶快起身上车。灾难已经发生了,要尽快送去医院抢救才是。现在时间就是生命。你抱着妹妹,我们赶路吧!” 小红经过及时的抢救和有效的治疗,伤势终于转危为安了。 午夜里,小红在抢救室的病床上躺着。墙上挂钟“嘀嗒嘀嗒”的响着,钟里的秒针一格一格地跳跃。已是夜深人静,香玫心力交瘁地趴在床头瞌睡了。病床的另一面,彭秋生坐在床边眨巴着昏昏欲睡的眼神,极力地关注着小红的输液状况。 彭秋生迷糊着打了一个盹,差一点倾倒在床。他慌忙伸手撑住了身体,不料无意中将双手撑在了小红的胸口。小红艰难地睁开双眼,看到一个大男人坐在自己床头。她咂了咂嘴唇,不无吃惊地询问:“你——是——谁?” 彭秋生见到小红醒来,急忙伸手摇着香玫的肩膀,高兴地说:“醒了、醒了,你的小红妹妹终于醒过来了!” 香玫从梦中惊醒,她霍然站起身来。看着小红那满腹狐疑的神色,香玫靠近小红说:“这位哥哥名叫彭秋生,是他救了你的命。彭大哥真是你的救命恩人!这时间,秋生哥不但为你付了治疗费,而且还没日没夜地在这里守候你。世上也有好人,秋生大哥真的比亲人还要亲!” 小红听说如此,便欲挣扎着起身致谢。秋生慌忙将她按住,劝说道:“你别乱动,只管好好养伤便是。是你的香玫姐姐言重了,我只是碰巧遇上帮帮忙而已。我这个人虽是无能无志的,却是最见不得危难之人。因为我从小就父母双亡,多亏了好心的乡邻救济才长大成人。所以我深深懂得,行善好施是做人的本能。如此区区小事,都是举手之劳,你们别把我说得那么好。” 小红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彭秋生,感动得满眼泪花。 林小红在医院里治疗了半个月,期间经过秋生和香玫的悉心照料,现已基本痊愈。她已被彭秋生接回了农舍里进行疗养,每日里好吃好喝地予以伺奉着。 小红感激得要以身相许,香玫也极力予以撮合。把一个憨厚的彭秋生高兴的如获至宝,答应着终生相亲相爱。 这一天,香玫对小红和秋生说:“秋生大哥,我就把小红妹妹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善待我的妹妹,与她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我想去荃湾寻找肖晖,他是我生命的支柱。我要找到他,让他尽快地与妻儿团聚。” 林小红扯住香玫,依依不舍地说:“我这次大难不死,多亏了姐姐和秋生哥哥的救命之恩。而且还因祸得福,嫁给了秋生这位如意郎君。我和秋生哥一定会好好过日子,你就放心好了。我知道你千里寻夫的心情,可惜我还不曾完全康复,暂时不能陪你去荃湾。你若找到肖晖哥,一定要带他来这里做客。” 香玫点点头,在心里说;但愿如此! 第十章第二次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