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部长的电话 四月的傍晚，平南市最具市民生活气息的滨江路边，太阳已经下山，城市的夜生活还没有开始，但四处都弥漫着热闹的气息，一切都显得那么韵味十足。各种夜宵摊子支了起来，夜宵摊主在卖力的呼喊着生意，拉着路边的行人到自己的小摊里消费。滨江路是平南市重点打造的城市名片，计划在临近富安河左侧修建一条1公里长的市民休闲区，由市委、市政府管理的国有独资投资公司——平新投资控股有限公司负责建设开发，原本计划吸引进咖啡馆、音乐酒吧等时尚项目，但真正愿意来的商家并不多，主要是这个坐落于西南的城市中，市民对这些时尚的消费并不感冒，反而是那些烧烤、爆炒的小店吸引了市民的目光，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当地人口口相传的烧烤一条街了。 而在城市最西边的市委市政府行政办公区里，平日忙碌而又人声鼎沸的楼宇中，随着工作人员的下班回家，这里显得格外冷清，除了市委办公室里亮着的灯。 市委常委、组织部长邓光与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何建新站在市委办会务处的办公室里，手里拿着要通知明天会议的名单，看着工作人员打电话挨个通知明天参会的人员。 下午临下班的时候，市委常委、组织部长邓光接到了省委常委、组织部长赵长明的电话，说省委明天要到平南市送干部，要求平南市四大班子全体成员和全市正处级以上领导干部、市管国有企业主要负责人参加。邓光一边听着电话，一边记下。 “部长，省委有哪些领导参加？会场布置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邓光小心的询问到。 “我带队，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代新同志，省委组织部部务委员、干部二处处长祁文彬同志，顾维城同志参加，会议请平南市委副书记李季同志主持，主席团上就我们五位。”赵长明慢慢念到。 “请注意对会议内容进行保密”赵长明特别强调到。 “知道了，部长”说完，赵长明那头先挂掉了电话。 新的市委书记即将到任了，邓光心里念到。在三月的省委换届中，原来的市委书记代新升任为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明天的会议代新参加，说明一定是市委书记的交接。至于平南的新市委书记，在代新升职后，内部有许多的传言，有的说平南市委副书记、市长杜德平将升任市委书记，也有传言省委要从其他市州平级调任，但都只是坊间的传言，没有一点真凭实据。顾维城这个人邓光是了解一点的，他现在是河西市的市委书记，河西是河海省经济较为落后的市了，这几年在顾维城的带领下，经济总量从全省的倒数跃居中游了，顾维城的能力在河西市也是得到了普遍认可的。平南市在河海省中行政区划面积、经济总量、人口都是第二大的城市，平南的三任市委书记都顺利成为了副省级干部，现任的省长杨道明也曾任过平南的市委书记，所以从河西到平南也算是对顾维城的重用了。 在市委办公室里，何建新电话了解了会场的布置情况。会议定在了平南市委礼堂举行，礼堂在市委大楼的正后方，可以举行1000人左右的大型会议，是平南市委、市政府各项大型会议的主要召开点。 “老邓，会场都布置好了，刚才秘书处把明天李书记的主持词拿过来了，我看了下没有什么问题，你再审阅一下，通过了，我叫秘书处给李书记送过去，你看行不行？”何建新拿着主持词递给了邓光。 “秘书长，你过谦了，你审过的肯定没有问题，你是平南的老将了，大风大浪都见识过了，你都批阅了我能提什么意见啊”邓光笑着说，但还是摊开稿子认真看了起来。 八点半，稿子由秘书处的人密封送到李季住处，参会人员也通知完了。邓光的手机不时响起，电话那头问的不外乎是明天开会的内容，邓光对每次都笑着说“明天开会就知道了”，然后挂掉电话。除了一个电话以外，因为他不敢对这个人保密了，电话是市委副书记、市长杜德平打来的。 “邓部长，明天的会议听说是省委要送新市委书记上任，你了解吗” “市长，省委长明部长下午打来的电话，说明天召开干部大会，代新书记和河西市委书记顾维城都要参加，我想应该是这样的” “我知道了，会场都准备好了吗？” “建新秘书长和我都在这里，会场都安排布置好了，明天早上去高速路口接长明部长一行，市长您有什么指示？” “邓部长你亲自去接一下，我在市委等候长明部长” “好的，市长” 邓光挂完电话，和身边的何建新说道“秘书长，各项工作都准备到位了，我们都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一早还要去高速路口接长明部长他们” “好吧，那我就不送你了，我再和李书记联系下看他有什么修改意见” “也好，我就先行一步了”邓光和何建新告别。 高速路口的会见 8:30，高速路平南西站出口。 平南市委副书记李季，市委常委、组织部长邓光，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何建新站在市委的2号考斯特中巴车前，何建新拿出口袋中没有任何标识的白盒烟，给李季和邓光发了一支，市交警支队支队长庞大伟穿着全套的警服，从上衣兜里掏出打火机，抢着给三位领导把火点上，脸上露出一点谄媚的微笑，躲到一旁，何建新看了下，又从烟盒里拿出一支递给庞大伟，庞大伟连说两声“谢谢首长，谢谢首长”。何建新摆摆手说“大伟你又在乱说，不讲政治”，大家互相看了看，微微一笑。 “车来了”，庞大伟向身边三位领导小声说道。赵长明的车队从高速路口出来，庞大伟指挥着车队向平南市委领导所在位置泊来。来的一共有三辆车，排头的是一辆挂着“河A0005A”的奥迪A6车，大家都知道那是赵长明的座驾，车牌最后一位的A代表省委，随后是一辆挂着“河A0009A”的奥迪A4车，而后还有一辆尾号也是A的帕萨特轿车。车辆停稳后，邓光上前一步打开车门，把赵长明迎了下来，何建新则主动把第二辆车车门扶着，车上下来的是代新。赵长明车的另一侧，下来了一个1米75左右的男人，留着板寸，显得神采奕奕。李季上前主动和赵长明、代新握手，说道“欢迎长明部长指导工作，欢迎代书记重回故地指导检查”，代新笑了笑，和身边的邓光、何建新一一握手寒暄。 “李季同志，代新书记我就不给你介绍了，都是老同事了，这位我给你介绍下，顾维城同志，维城同志，这位是平南市委副书记李季同志”赵长明向李季指了指与他同车的男人，又指了指和他刚握完手的李季。 “维城同志，你好，我是李季，平南市委副书记，欢迎你到来”李季在思考着到底如何称呼面前的男人，叫顾书记可能太早，毕竟省委还没有正式宣布，即使自己心里明白，但在省委领导面前叫书记也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叫同志可能会更恰当。 “李书记你好”顾维城笑了笑，和李季握手。 “这位是市委组织部长邓光同志，这位是市委秘书长何建新同志”李季把另外两人介绍给了顾维城，顾维城礼节性的握了握手说道“你好，你好”。 “代书记，我看平南市委派了一辆考斯特，我们就都坐平南的车吧，路上大家可以聊一聊嘛” “赵部长的意见很好，走吧” 一行人上了平南市委的考斯特，庞大伟爬上了自己的警车，拉响了警笛在前面带着道，其他车则跟随着考斯特。 考斯特上，李季向赵长明和代新汇报到市长和四大班子成员都在市委等候，赵长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从高速路口到平南市委只有4、5公里路程，大家话并不多，话说得最多的要算李季了，他在向赵长明介绍着平南的基本情况，当然，这是说给顾维城听的，顾维城始终面带微笑，但看得出他听的很认真，虽然在省委常委会的决议出来后，他安排秘书对平南的基本情况进行了收集，但毕竟李季的很多介绍和书面上的内容还是存在现实的差异的，认真听对于他尽快掌握市情显得十分重要。 平南市行政办公区里，市委大楼和市政府大楼在中心线两侧并行排列，中间隔着一条双向四车道的道路，道路两旁栽满了银杏树和桂花树，在行政办公区建成不久后，平南市委市政府花费巨资购买了一大批已经成型的银杏树和桂花树，使得行政办公区内的绿化瞬间变样，显得十分高大上。车队很快到达了市委礼堂，杜德平带领着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协的班子成员20余人站成一行等候着，杜德平和市人大常委会主任李丹一、市政协主席肖志远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赵长明、代新一行下了车，和杜德平、李丹一、肖志远握了手之后径直朝会场走进，没有像之前和李季见面一样介绍身边的顾维城。 平南市干部大会在市委副书记李季的主持下开始。 会上省委组织部部务委员、干部二处处长宣读了省委关于顾维城、代新同志职务任免的通知，顾维城任平南市委委员、常委书记，免去代新平南市委委员、常委、书记职务。由平南市委书记升任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的代新说平南是他政治生涯中不能忘记也没法忘记的重要一站，他感谢这里的干部和群众，他的生命已经融入到了这片土地，说这话时他眼里仿佛有泪水在打转，也许他是真的爱上了这座城，也许是因为这座城让他走进了更大的圈子，但各种情愫只有代新的心理最能体会，总之，会场的气氛因他而变得感动。 顾维城的发言很简短，他谈到了三点，一是服从组织的安排，感谢组织的认可；二是要发扬好代新同志留下的优良传统和作风；三是要砥砺创新，带领平南600万干部群众推进发展。顾维城的讲话很客气，也很官气，找不到特点也找不出缺点。 赵长明对代新过去的工作进行了总结，肯定了他为平南做出的贡献，说道他能进入省委常委正是得力于他在平南的成绩，给代新和“代新的平南”做了注解，也算官方的点评。对于顾维城他介绍得很细很长，把他在河西的工作和成绩都逐点逐条的列举，省委安排顾维城到平南来既是对顾维城的信任和认可，更是对平南的关心和爱护，赵长明希望平南的干部群众要拥护省委的决定，支持顾维城的工作，维护发展的大局。赵长明特别强调，顾维城的任职是省委的决定，是从平南的发展和工作需要进行的人员调整，四大班子成员要认真领会省委的精神，支持顾维城的工作，在说道支持的时候，赵长明还刻意顿了一下，这是说给某人听的，也是说给某一群人听的。 第二天，平南的日报、晚报和网络媒头条都在集中宣传报道新的市委书记上任。新的市委书记就这样上任了，面上平淡无奇，但底下风起云动。 干部大会 平南市委大楼有11层楼，市委书记的办公室在10层，市委书记的办公室能俯瞰整个行政办公区，一眼望去风光无限，同楼层的还有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何建新的办公室，市委书记的秘书办公室。11楼则是市委常委会议室，市委常委会都在这里举行，当然，市委书记召集的小型会议也在这里召开。大楼有三部电梯，只有其中一部能到10楼和11楼，这唯一能够上到顶楼的电梯也不在正门大厅里，而是在西侧小门的尽头，不熟悉办公楼格局的人一般难以寻找到准确的入口。 市委书记办公室里，顾维城坐在自己宽大的办公桌后，何建新站在办公桌前，拿着笔记本摊开。 “何秘书长，请坐” “谢谢，顾书记，您刚到平南来，可能要先熟悉了解下，工作上的事情我就不汇报了，关于您在平南生活保障，昨天干部大会后我就安排了，您看还有什么吩咐没有，一是住房问题，在富安河边有一个市委前几年修建的家属小区，有一套为市委书记修建的小别墅，代书记过去也住那里，您看住那里可否？如果可以的话，我马上安排后勤部重新装修，家具方面您还有什么特别的需求没有？二是用车，代书记走的时候留下了一辆丰田的越野车和奥迪A6轿车，车辆都是4年前买的，司机平时保养很勤，车况都挺好，可以继续用一下，如果您觉得有什么不方便，我安排平投，就是平新投资公司给您再买一台新的；三是秘书的问题，现在秘书处有6位工作人员，在市委工作都有5年以上了，政治上很可靠，暂时可以安排一位为您服务，也可以排个班让他们轮值为您服务，您看这样可以吗？”何建新没有停顿，只是说完一条就看一眼顾维城，征求意见的意味并不浓厚，看似询问，但更多的是安排好后的一种例行汇报而已。 “建新同志，你这个秘书长当得很称职啊，来的时候听代书记多次提到你了，确实很细心，谢谢你了”顾维城在称呼的时候发生了变化，希望通过称呼的变化来拉近两人之间的亲近感。 “不过，不用那么麻烦，代书记住的那套房子就不用装修了，先放一下，麻烦你在市委的宾馆先帮我找个房间，我住几天，住房我自己想再看一下；车子和秘书的事就按你说的办”顾维城带着微笑对何建新说。 “好的，书记”何建新在笔记本上记了两笔。 “建新同志，你看我到平南来，第一件事是做什么？你给我点建议”顾维城问道。 这是咨询还是考验？何建新没有想到和市委书记第一次正式谈话会被问这样的问题，以往的市委书记来了都会主动安排，哪里有询问过自己的意见，这到底是书记的虚心还是别有用心？他的内心在拿捏，但是也不能思考太久。 “书记，您刚到平南来，虽然昨天和常委们都见了面，但都是礼节性的，昨天晚上又陪着长明部长和代书记一起用餐，和常委们的交流不是很多，我想是不是和常委们再见一次面，最好是逐个谈下，互相了解下”何建新想，市委书记联系最多的还是市委常委们，以后共事一起，先和常委们见面，深入沟通下是有利无害的。 “很好，谢谢你，就请你排个时间表，我和班子成员都逐个见一面，谈一谈” “好的，我马上去安排，等下把安排表拿来请您审阅” “请把人大主任、政协主席、法院院长、检察院检察长也请来一下” 何建新退出了顾维城的办公室，小心翼翼的把门关上，快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果然是旧人物新人勿用”，何建新的心理小声嘀咕，同时也在思考自己刚才和顾维城的对话有没有差错，他可不想在新书记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平南市委一共有13名常委，市委书记顾维城，市委副书记、市长杜德平，市委副书记李季，纪委书记吕律，市政府常务副市长蒲海峡，组织部长邓光，宣传部长杨仕成，政法委书记唐炼彬，市委秘书长何建新，总工会主席刘萍，军分局政委赖俊伟，平南经开区党工委书记张凯，平阳区委书记刘光明。顾维城在自己的办公室和市委常委、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市政协主席、市中院院长、市检察院检察长分别交流了，问得最多的还是各自分管工作的情况和自己工作的建议，和市长杜德平、市人大常委会主任李丹一的谈话最让顾维城印象深刻。 杜德平本来是平南市委书记的不二人选，平南的群众都认为杜德平接任的可能性最大，但顾维城最后坐上了平南市委书记的位置，很多人都觉得意外，当然也有例外。杜德平52岁，在正厅级领导岗位上也干了7年了，在平南市长位置上已经搭档了3任书记，年龄上也属于可进可退，这个人在平南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有的认为他干事有激情，很大胆，但也有人说他做事粗暴，方法简单，因人而异，不同人站在不同的利益角度自然有不同的评价和论断。 在和杜德平的谈话中，杜德平没有表露出一点不满，这是一个政治家的基本素养，他对顾维城谈到，平南目前是腹背受敌，压力重重，以前积累的发展成效摆在眼前，只有保持高位增长才能给省委省政府一个好的交代，但是全省其他的市州都在大步推进，平南的经济结构又不太合理和稳定，如果没有大的新的经济增长点出现，全省第二的位置很有可能被其他市州超越。杜德平特意提到，平南的区位条件在河海省已经不算特别优越，政策的吸引力并不明显，平南市委市政府多年来想实现产业结构升级调整，但都还只是起步阶段，各县市区和园区各自为政，为了政绩，打破了市委市政府的产业布局规划，产业链并没有真正形成，感觉大项目引进了一批，但持续发力的优势企业聚集态势并不突出。杜德平并没有给顾维城过多的建议，只是把一些现状阐述了，未来还要你顾维城自己去掌控和把握。 李丹一原来是平南市委副书记，年龄大了之后，省委安排他任平南市人大常委会主任，也就是从他开始，平南市委书记不再兼任市人大常委会主任了。李丹一谈了一些平南的故事和自己对平南的看法，他没有透露太多深层次的思想，只是在最后离开前对顾维城说了这样一段话“探险队去沼泽，有人趟进了沼泽，腿上泥必然多，泥腿子走不稳陷进去了就拔不出来，不愿泥脏身的就远望旁观，如果有一根绳子牵着，既能去趟又不怕陷，才能走得更远”。作为市委书记的顾维城，对这句话很快的理解了，平南是不是一块沼泽，自己说不好，也不敢妄下论断，也许李丹一说的是正确的，也是客气的。 神秘的电话 和市委常委的谈话进行了两天半才结束，在第二天的下午，按照官场的惯例，他去拜访了离退休的老领导，一是表示慰问，二是希望获得他们的支持，三是听听他们的建议。老干部虽然不在位，但他们毕竟主政过一方，对平南再熟悉不过，很多的县处级领导干部曾经都是他们的下属，有一些还是在他们手中得以提拔的，这群人平时不说话，并不代表他们没有发言权，顾维城心理很明白。 拜会完老领导回到办公室，顾维城约了一个人，不是通过秘书联系的，也没有让何建新知道，电话是用他在河西的那个手机拨过去的。 “老班，我是顾维城” “顾书记啊，我们平南的父母官啊，您亲自给我打电话，受宠若惊啊！呵呵” “老班，你怎么变得这么酸，不是你的风格啊！晚上有时间没有，我们聚一下” “行啊，书记都亲自指示了，就是有安排也要为你让路哈，晚上我给你接风” “找个清静点的地方，其他人就不要叫了，就我们俩，6点钟你到市委楼的侧门接我一下” “收到” 顾维城打电话的人是他大学的同班班长，叫郑和平，大学毕业后顾维城就称呼他老班，郑和平是平南人，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当时的平南地委档案局工作，郑和平不喜欢官场上的结交，特别不喜欢阿谀奉承，干了二十几年，才混到档案局的一个科长，没有人知道他和顾维城的关系，顾维城在其他市做市委书记时，他也没有请顾维城帮忙打招呼说情，提拔一下，因为没有太多的利益交结，所以顾维城和郑和平平时联系就多一些。郑和平的老婆比他小5岁，总觉得郑和平不思进取，不懂人情世故，几年前和他离了婚，把孩子也带走了，嫁给了一位快60岁的酒店老板，郑和平倒落得了一个逍遥快活。 下班前，顾维城对何建新说，自己晚上有个朋友聚一下，下班了就让市委办的干部回家休息，不用陪着他，司机也回去，自己想单独活动下。何建新还想问一句是和谁聚，但觉得自己问了显得有点多余，话到嘴边就又收回去了，但是他知道了顾维城在平南可能还有交情很深的朋友，一位或者一群人。 何建新安排工作人员都按时下了班，跟顾维城打了声招呼就下楼了，何建新并没有走，而是让司机换了辆市委的帕萨特车，停在地面停车场，从车里可以直接看到市委楼的侧门，何建新让司机先走了，自己坐到驾驶位上，车窗留了小小的缝隙，自己坐在车里抽着他习惯了的白盒烟，车里烟雾弥漫，有些呛人的味道，但并没有模糊他的眼镜，他一直盯着市委楼的侧门，直到他看到顾维城上了一辆显得有些老旧的桑塔纳车离开，何建新记下了车牌号，然后掏出手机，打给了交警支队支队长庞大伟。 “大伟，你帮我查一个车牌号，把车主的信息给我查一下” “首长，有什么事吗？” “别多问，查清情况马上告诉我，最好把车主的基本情况了解详细点” “是，马上落实”电话那头，庞大伟感觉接受了一个神秘的任务，马上进入公安系统内网查询何建新告知的那个车牌。 十分钟后，何建新的电话响了，是庞大伟打来的。 “首长，查到了，车主是市档案局办公室主任郑和平，车也是他的，没有什么违章记录” “行，谢谢了，这个事你就不要和其他人讲” “一定严守秘密” 何建新又点燃一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吐了出来，又赶紧掐灭，打开所有车窗，里面烟味实在太浓，浓得让他不得呼吸，空气的味道真好！ 朋友的聚会 郑和平驾车离开行政办公区，朝着平南经开区驶去，平南经开区建设开发有10年时间了，全市重点的工业企业都在经开内，这里的厂房区白天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但到了晚上却鲜有人迹，纵横交错的道路，路面平坦，行道树绿树成荫，这里是平南城市建设的一张名片，但是晚上的道路两旁路灯都是间隔着开启，因为夜晚的经开区基本是一座空城，这就是典型的流动城市。穿过经开区，沿着富安河，十几分钟就到了滨江路，两个区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里四处充满了市民气息。 郑和平选择了一家卖富安河鱼的小店，店面不大，装修也不算豪华，但卖的都是富安河里特产的富安河鱼，平南人喜欢招待朋友吃用藿香软烧的富安河鱼，鱼必须是新捕捞起来的，现杀现卖，把鱼切成薄片放在熬制好的藿香汤汁里，稍微收一收水就上桌，这样的鱼肉鲜美而嫩滑。郑和平选择了小店的二楼临窗的雅间，这里既能看到富安河沿线的江景，又隐蔽不易发现，毕竟顾维城不希望别人看到。服务员上好菜后，郑和平将房门反锁了，告诉服务员没有他的招呼不要打开门。 郑和平打开了一瓶山西汾酒，给顾维城倒满。 “老班，你开了车就不喝酒了吧”顾维城向正在往自己杯中斟酒的郑和平说道。 “没事，车子放在这里就是了，如果你不嫌弃待会就一起打的送你回去，老同学新领导今天到了，怎么也得尽尽地主之谊啊” “那还行，待会我们好好喝两杯”顾维城不再阻拦郑和平的动作。 “说实话，平南人喜欢喝这里生产的富江春，但是我觉得那种酒只是城市包装的名片，好看而不好喝，上不得朋友之间的台面，我还是喜欢喝山西汾酒，有历史的厚重感” “来，干一杯，欢迎顾书记到平南履新” “还是叫我维城吧，听着舒服，干”两个人一扬脖，把酒杯里的酒喝干，郑和平再斟满。 “老班，你现在还在档案局工作？” “对啊，现在是办公室主任了，正科级，前年解决的”郑和平显得有些骄傲，平时顾维城和郑和平交流虽然多，但郑和平很少提到自己的工作，只是告诉顾维城自己在平南市档案局，顾维城也就很少细问，到今天才知道自己的老班长还只是一个科级干部。 “维城，虽然你到平南来做市委书记，但是你不要想我会去求你帮我升官，我不想这些事来破坏我们之间纯洁的友情，虽然这些事在你眼里不叫事”郑和平仿佛在给顾维城打预防针，这是他的天性，不求人、不求官、不求财，他只想做个安静的人。 “老班，你还是那么的倔强，我才到平南来，省委的任命也很突然，我只是提前了解了一点平南的情况，这两天也正在和常委班子进行沟通，算有了些初浅认识，你在这里工作二十来年了，我想听听你的感受” 郑和平举起酒杯，象征性的比划了一下干杯的动作，没有多看顾维城，就仰头干了，停顿了几秒钟。放下酒杯，他拿出了兜里的红塔山，一种7块钱的普通烟，拿出一支递给了顾维城。 “不要看这种烟很便宜，像你们这样的领导觉得抽这种烟会跌份，但是转眼15年前，红塔山也算是好烟了，像现在的中华吧，这么多年都没有怎么变，这里面有历史的味道啊”郑和平自顾自地点燃手里的烟，顾维城笑了笑，伸手拿过火机给自己点燃。 “你刚才问我对平南的看法，我一个档案局的小干部能知道多少，还不是路边社，道听途说的，如果你真心想听，我倒是有些想法可以给你聊聊” “你不要那么废话，我就是要听你的心声，到平南我第一时间就找你，我信你”顾维城的话有了一点点命令的感觉。 “平南的最大成绩也是最大的包袱，就是顶着全省老二这个虚名，就像你在河西，没有那么多的虚名虚利，你就放开了干，成绩就有了，是吧？”顾维城笑了笑，没有说话。 “平南的经济就像很多地方一样，只是少数人的统计游戏，普通老百姓关心的不是经济增长了几位数，而是他们通过辛苦劳动能使自己的生活改变成什么样，比如说我们吃饭的这家店，老板可能要从早上6、7点忙到凌晨1、2点，你说他们有时间去看你一个市委书记接待了谁、考察了哪吗？不会，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去关心。如果说这个城市哪条路要改建、要封闭，要影响他们的出行，不用你们去宣传他们就会去主动了解，这些都关系着他们最基本的生活。再举个例子，企业发展怎么样，利税多少什么的，谁关注？工人们最关心的还是那点微薄的工资。学校办得怎么样，素质教育怎么提升，谁关注？家长和学生关心的是能不能考上心仪的大学。财政税收收了那么多，又为老百姓建了几条不会反复修补的路？现在的政府总喜欢说老百姓人均收入多少、多少，你是市委书记，你很清楚，一个大企业一年收入1亿，全市老百姓平均收入20000元，这1亿就要平均5000人，这5000人一年一分钱不挣，饿着肚皮就被富裕了，这难道还不是数字上的游戏？全市有多少大企业就有多少人被平均，这么简单的问题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郑和平说得很快很急，显得还有些气愤，他忘了坐在对面的人不仅仅是他的老同学，还是这个市新来的市委书记，更是他嘴里说的“他们”中的一员。 “想他妈干点事真难，人浮于事，混账东西” 郑和平抖了抖烟灰，说了句脏话。 顾维城听得出郑和平心中的不满，也知道他话有所指，他端起酒杯和郑和平碰了碰，一饮而尽，希望平复下郑和平的心情。 “不好意思，喝多了，说多了”郑和平脸上有些泛红，可能是酒精的原因，也可能是心理的因素。 “老班，你说的都是些面上的东西，我想听听你内心的思考，我是了解你的，我知道你肚子里肯定有货”顾维城非常了解郑和平的为人，这个人在大学的时候就是以善于思考出名，才被同学推举为班子的，虽然郑和平刚才的谈话表露了他对时政的不满，但顾维城心里很清楚，人的天性是改不了的，他不做并不代表他没有思考，时间可能会磨平一个人的斗志，但思维能力这种东西有的人却是生就带来，死不带走的，郑和平在顾维城眼中就是这样的人。 “规划和持续、放权和制约、选人和监管、民心和发展”郑和平脱口而出，他是真的在思考。 “这些问题大会小会都在讲，都在谈，但这些就是问题的本质和核心，只是很多人提了口号没了行动，创新是根本，落实才是基础”郑和平接着阐述他的论断。 “和平，等我再熟悉下平南的基本情况，有时间想和你好好聊聊这四句话，希望你能支持我”顾维城很恳切也很真情，他的确在找这样一个帮手，或者说是政治上的智囊团。 “你是一个很有历史厚重感的人”顾维城边说边笑，郑和平也跟着笑了起来，刚才的愁云全部消散。 窗外的滨江路，路边停满了车，行人如织，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城市在喧闹中入睡，虽然不平静，但很温暖，四月的春风仿佛给这座城市吹来了别样的感觉。 搬家 到平南上任一星期后，顾维城搬出了富安酒店，富安酒店是平南市唯一的五星级酒店，也是平新投资公司直接管理的酒店，酒店坐落于平梁山脚下，正对着富安河，周围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建筑，整个酒店被绿树环绕，显得格外幽静，富安酒店占地有300多亩，最高的楼也仅有4层，基本都是以独栋别墅为主。到平南后，顾维城一直就暂住在这里的7号院，而7号院主要是省部级以上领导到来时候的下榻点，平时不对外营业，这段时间也没有上面的大领导来，市委办就协调平新投资公司把7号院给了顾维城。 顾维城在平南的住宅是郑和平帮忙寻找的，离行政办公区只有2公里的距离，是一个叫优岸美郡的住宅小区，绿化环境在整个城市中只能算中档，全部都是小高层建筑，小区是前年才开盘的，因为售价不高，销售情况比较良好，入住率也超过了这一区域的其他楼盘。顾维城最后看中这里，一是因为离行政办公区很近，自己每天可以走路上下班；二是因为这里面的党政干部入住不多，有也仅仅是一些科级左右的普通干部，在这里可以少很多烦扰。 顾维城让郑和平帮忙租下了这套120平米的房屋，租金1年也只要12000元，在平南这样的租金价格属于中游，顾维城把钱拿给时郑和平，郑和平很诧异，还问了顾维城说堂堂市委书记还要自己给租金吗？顾维城很平静的回了他说，书记也是普通人，租别人的房子也要给钱。 何建新在顾维城搬到新家后，接到了顾维城的电话，电话里顾维城简单的告诉了何建新自己搬家的事，让他以后可以直接过来找他，顾维城在电话里还提到每天不用司机来接自己，他自己走路上下班。何建新在电话那头呆呆的听了很久，只是不停的回应着“嗯、好的，是、书记”，他不明白这个新来的书记怎么会自己去找住房？难道是对自己不信任吗？如果是这样，那自己就需要更加小心了，开罪领导可不是什么好事，但反过来思考，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过什么，毕竟和新书记交流的时间也不多。何建新自言自语的说，有机会要去拜访下郑和平了，他已经记住了这个名字，他想那个人身上会有答案。 赊欠的早餐 星期一早上刚过8点，行政办公区里还没有多少人，只有清洁工在收集转运垃圾，顾维城从优岸美郡步行到了市委楼下，走进了市委食堂里，食堂的工人正在准备着早餐，市委食堂在工作日都要准备早餐，供市委机关的干部食用，在食堂的最里侧有一个装修稍微考究一点的包间，这是只供市委领导用餐的地方，一般干部的早餐都是需要自己花钱购买的，而市委领导则免去了那些麻烦。 顾维城走到一个窗口前，问服务员“现在可以吃早饭了吗” 服务员看了眼前这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总觉得很眼熟，但是又对不上号，她想这应该是到市委来办事的人，否则不会这样问，因为这里的工作人员都知道，食堂是8点准时营业的。 “可以的，你需要点什么？”服务员的语气还算客气，毕竟在市委机关工作的人都还是有一点点修养的，因为稍不注意得罪了市委这些小头头，自己的饭碗可能就要丢掉了。 “给我来一碗青菜粥、一碟咸菜、一个鸡蛋、两个馒头，谢谢”顾维城边看窗口上方公示着的菜品栏，一边口述着。 “好的，一共6块，请刷卡” “对不起，我没有办卡，付现金可以吗？” “我们不对外营业，不接受现金” “这……” “同志，请问你是市委的吗？” “是的，我刚调过来，还没来得及办卡呢” “这样吧，你先吃着，等你办好卡后请一定过来补刷一下”服务员帮顾维城解了围，这也是顾维城人生中第一次赊欠，经历让他尤为难忘。 吃过早餐后，顾维城来到办公室，市委办的工作人员已经到了，茶已经沏好，重要文件已经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何建新拿着一张纸出现在了顾维城的办公室，何建新说这是一周的工作安排，需要请顾维城审阅一下。顾维城翻看了这周的工作安排，一周居然有4个半天都在开会，还有5个接待，自己可以支配的时间几乎被占满了，他转过头问何建新“建新同志，你看这几个会议能不能请李季同志代我参加，我想有时间先下去走走，熟悉熟悉情况” “书记说的是，毕竟这些会也不是非您参加不可，只是想你刚到平南，多参加几个会议，让下面的同志多了解下你，这是我在安排的时候没有考虑周全，还请书记见谅”何建新在主动的把责任承担，希望不会被新书记责骂。 “那就请李季同志代表市委参加这4个会议，请你和李季同志沟通协调下，另外有一件事请你帮忙办一下,帮我办一张食堂的用餐卡，帮我充200元的餐费” “用餐卡？书记，你不需要啊，你的用餐在市委食堂的领导间里面，这些餐费市委办都是统一和食堂结算了的” “你先帮我办着吧，以后可能会用上，办好之后直接给我就是了”顾维城从钱包里拿出了200块钱，递给了何建新。何建新站在那里没有动，他不知道顾维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感觉面前的这个人越来越不像一个市委书记了。 “来，拿着，这是我自己的餐费”顾维城又重复了一边，钱放在了桌边上，何建新这才拿起钱，只是说了句“我马上去办” “建新同志，如果上午没有什么事，你安排一辆车，我想去下边看一看” “书记，现在出去吗？可是都没有通知下面，他们也没有准备” “就是简单走一走，你在这里打电话通知下车子，安排好了我们就一起走” “就我们俩？”何建新总感觉十分的不安。 “就我们俩”何建新在得到回复后，掏出手机，安排好了车。 “车都安排好了？” “书记，车已经在楼下了” “走”顾维城说着拿起了办公包，把笔记本装了进去，朝门的方向走去。 突袭平阳 “建新，去平阳区委，你给光明同志打个电话，如果在，请他在办公室等我们”顾维城上了车之后，告诉了何建新此行的目的地，这种突然袭击让何建新没有任何的准备，让身为市委常委、平阳区委书记的刘光明也显得很被动，这是新书记上任后调研的第一站，而被调研的地方居然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这是以往没有发生过的。何建新很快联系了刘光明，刘光明在电话的那头明显表达了一种困惑，所有人都为这位书记的作法表示了不解，但也没有办法去违抗上级的安排。 从市委到平阳区委只有20分钟的路程，平阳区委在市中心偏东北的位置，平阳区是平南市的主城区，因为是城市的中心，所以历任的平阳区委书记都进了市委常委的序列，刘光明因此也就成为了副厅级领导干部。平阳区委的办公楼还是80年代末期修建的，只有5层楼，在当时是这个地方的标志建筑，而现在在这个高楼林立的城市中却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但平阳区委、区政府和 下属的党口、政府部门也相对集中在这一片，群众也习惯了这里，办公楼虽然陈旧一点，但基本功能都还具备，几任区委书记也就没有搬出去重建的想法，这里就成了全市硬件设施最差的县级办公地了。 刘光明在接到电话后，立即安排工作人员准备了一个会议室，时间太仓促也就没有打欢迎会标了，茶水是准备了，但水果一时难以买到，刘光明也只有这样简单接待了。电话里，何建新说刘光明在办公室等候，也没有说要其他的区委常委参加，刘光明不知道顾维城此行的真实目的，也不敢贸然安排全体常委到门口迎接，怕因小失大，但他留了个心眼，让秘书通知所有区委常委上午不要外出，也不要召集会议，都在办公室办公，还特意强调了一条，让公安分局派一点便衣过来，不要让上访的群众进入到区委办公楼里。刘光明一个人站在了大门前，静静的等着市委书记的到来。 挂着河B0001A的奥迪车停在了平阳区委的门前，刘光明上前打开车右侧后门，顾维城从车里下来和刘光明握手，何建新从左侧自己走了下来，刘光明和顾维城握手之后，向何建新举手打了招呼，这是官场的基本礼仪。 “光明同志，我不请自来，给你搞突然袭击，你不要介意啊”顾维城先把自己的姿态降低，也算给这次突然的调研一个解释，也给同样是市委常委的刘光明一个台阶。 “书记，您上任第一站就到我们平阳来，这是您对平阳的重视和关心啊，我们高兴都还来不及”刘光明虽然内心有些不安，但脸上还是笑容堆积。 “光明，我到你办公室坐一坐吧，我们这次来只是想来听听、看看，没有其他的意思，今天过来，也是我临时起意的，你也不用刻意去准备什么汇报之类的，就当我是来串串门的吧”顾维城把此行的目的透露了，他知道刘光明和何建新内心都会很疑惑，也算给他们释疑吧。 “书记，那就请到我到办公室坐一坐，我把平阳的工作给你简单汇报一下，我们这里条件比较简陋，比不得其他县、区，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服务群众的功能还是齐备的”刘光明边说边把顾维城引向自己的办公室，刘光明的办公室在四楼，这座楼修建时间早，所以也没有电梯，刘光明带着顾维城从楼梯往上行，一路也简单介绍了每个楼层的区委部门。 区委书记的实话 刘光明率先进入到自己的办公室，刘光明的办公室由三个小房间组成，最外面的是一个小会议室，可以坐10个人，刘光明召集的如书记碰头会之类的小型会议一般都在这里开，在往里走就是自己的办公室，办公室面积不大，只有不到20平米，最里间是一个休息室，配有一个小的卫生间，可以淋浴。刘光明打开第一道门之后，侧身抵住门，给顾维城和何建新让出了通道，对门口站的笔直的秘书说了句“去泡两杯茶来，铁观音”。 顾维城在小会议室和办公室之间看了看，对刘光明说我们就在你的会议室坐一坐。有一个小现象刘光明注意到了，顾维城一直自己提着公文包，在上楼的时候他去伸手想帮顾维城拿时，顾维城摆摆手拒绝了，他感觉到了这个领导的官架子不大，这是他的第一直觉。 秘书很快把茶端过来，刘光明对秘书指了下桌子，秘书很快领会精神，转身进入办公室把刘光明的茶杯和笔记本拿了出来，刘光明对秘书挥了两下手，示意秘书出去并把门关上。这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小秘书。 刘光明有个习惯，喜欢把一些平阳的发展数据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每个月都要召集相关部门汇报下本月的经济发展情况，以便自己掌握。刘光明打开了笔记本，翻到了密密麻麻写着数字的一页，把笔放在笔记本的中间，防止书页自己翻转。 “书记，我也没有什么准备，我就把平阳的基本情况和今年以来的经济发展态势给书记您做一个简要汇报，请书记批评指正”顾维城微微一笑，向刘光明表示可以开始了。 刘光明滔滔不绝的介绍起平阳的基本情况，刘光明前一个职务是平阳区长，所以对于平阳的基本情况他了然于心，这种汇报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次，不用看他也能说上一二。刘光明说的重点还是平阳的经济发展情况，从GDP、工业总产值、工业增加值、财税收入等方面详细列举了一大堆的数据，在每个数据说完后都要强调这些数据在全市名列第几，这是政府汇报材料的必说之话，数字别人不一定记得住，但名次却很容易留下深刻印象，这是官场的惯例。半小时后，刘光明完成了自己的汇报，他脑海里思考了几秒钟，想了想还有没有什么没说到的，感觉没有了，他才向顾维城说了句汇报完毕。 “光明，看来你非常熟悉平阳的工作啊，这些数据都是铭记于心，看来你这个书记是有准备的、有底子的”顾维城给刘光明一个评价，也算是很公正，也可以说是很官方客套的评价。 “光明，我有几个问题再问一下你” “书记请讲” “平阳现在的经济产业结构是什么样的？” “平阳虽然是平南城市的主城区所在，但是我们这里的农村还是占大头的，全区19个乡镇、6个街道，有17个乡镇还是广义上的农村乡镇，也就是二类、三类乡镇，只有2个乡镇和6个街道是城市乡镇、街道，也就是一类乡镇，农业的比重还是很大的。现在的平南经开区就是从平阳区成建制划出去的，以前的工业都主要集中在经开区里，所以现在的工业整体比重并不算高。平南的主城区在平阳，所以我们区的服务业收入比重就比较高。总的来说，平阳是“三一二”的产业格局，从产值来看，三产、一产比例高一些，从税收来看，三产、二产的比例要好一点，因为现在农村经济都是扶持为主，税收上很难有较大突破。” “那老百姓的收入情况怎么样？” “群众的收入我们是分了两类来计算，一是城市居民去年的平均收入在37800元左右，而农村居民的去年的平均收入在18000元左右” “那平阳区的机关干部和事业人员每年的收入大概有多少？” “一般的机关干部一年收入在5、6万左右” “平阳的干部收入在全市算相对好的”何建新补充了一句，刘光明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那城市居民月收入在1000元以下，农村居民年收入在10000以下的比例有多少？” “这个数据还真没有认真统计过，应该比例在百分之几吧，不会太多” “你下来摸个底，数据一定要真实、确切，弄好之后直接给我”顾维城强调了一点，这些数据对于他来说未来有很大的意义。 “光明，我刚来不久，很多情况都不是特别熟悉，上次我们见面聊了聊，但不是特别深入，我想今天登门拜访，听听你对平南的发展和我的一些建议意见”顾维城说这话时，显得很恳切，像一个学生在请教知识一样，他面前的这些人，对于一个刚到平南的市委书记来说，在某个层面上可以算得上他的老师了。 “书记，您过谦了，我没有想到您作为市委书记会这样谦逊，我从内心里非常敬佩您。如果说建议我一时半会没有想到，但对于平南整体发展而言，我倒是有一些问题需要向您反映一下” “请讲”顾维城的话音很重，像一块石头砸在水泥地上，掷地有声，这也是在给刘光明打气鼓劲，让他把一些深层次的问题大胆抖露出来。 “放权的问题，书记，市委市政府现在把权力上收得太过，基层的自主决定权非常之小，各种行政审批权被市级部门大量收走，一些小事都要层层报批，繁琐又复杂，有些事基层能办的，但是也要市上签字才能生效，我们以前招来的一些企业，企业办点行政手续，要来回往返很多次，还不一定能等到领导签字，后来就慢慢离开到其他地方了。还有就是市县争利的问题太严重，最明显的就是市上把一些运行状态好的大型企业的税收都纳入市本级收缴，而这些企业又都在县市区里，基层要提供很多的服务，但是财税上没有太多的回报，就好比一个农民辛辛苦苦养一只羊，花了钱买了饲料，日夜盼着卖个好价钱，但最后卖了羊，钱却都掉进了屠夫的手里，农民落得人财两空，当然，我的比喻可能不恰当，但这却是事实。最后一个问题，我有点不敢讲，毕竟这是很敏感的话题” “但说无妨，我们只是在探讨而已”顾维城继续给刘光明打气鼓励。 “书记，那我讲了，如果不对，希望你不要生气。最后一个问题就是信访问题，现在市上要求属地管理，只要有群众到市上上访，最后都要群众所在的县区、乡镇把人领回去，也不问事情缘由，只说一句谁的人谁化解，基层每年应付这些信访人群，都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这还只是到市信访的，到省、赴京的，更是要派专人去接回，这笔开支每年都是一个无底洞。我想说的不是群众的错，而是我们的体制，大部分上访的群众都是有真实问题反映的，但是有一部分不是基层能解决的，是一些历史遗留问题，是当前政策不能化解的，如果化解了就是闯了政策的红线，干部是要承担责任的，所以很多基层宁可花钱接人，都不愿意冒政策的风险，导致了大量群众不断上访，市上又总是要求基层化解，所以群众都感觉越往上就越有利。还有一部分就是信访问题已经解决，但是这些人从信访中获得了本不应该的利益，他们就不断以各种事由上访，只为谋利，我们基层叫这些人是职业信访户。” 顾维城记下了刘光明提的问题，而且想起了他的老同学——郑和平，他感觉到平南的这些问题已经不是个案了，应该是共性的。 让人傻眼的午餐 顾维城在和刘光明交谈完之后，并没有急着赶回市委，他对刘光明说，我既然来了，还是和区委班子和人大、政府、政协主要领导见个面，拜访一下，听听大家有什么想法。 刘光明对自己之前的做法感到了一丝骄傲，自己的政治觉悟还是不低，他走出门，叫出正对门的秘书，让他通知相关人员到会议室集中，会议在15分钟后召开。平阳区委、人大、政府、政协的办公地都在一条街上，隔得不远，加之之前已经打了招呼，所以刘光明可以确保这些人在15分钟里赶到。安排完通知后，刘光明又补充了一条，让秘书通知电视台的记者来一下。 刘光明返回办公室，刚才比较正式的谈话结束了，现在气氛也就相对缓和了些，刘光明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白盒烟，拿出一支，征询式的问到顾维城“书记，您抽烟吗？” 顾维城点了点头，伸手接了过去，顾维城看了看烟，烟上面并没有什么标志，也不知道 这是什么牌子的，价值几何。何建新在接过刘光明的烟后，拿出打火机为顾维城点上，边点边说“书记，这是我们烟厂生产的一种品尝烟，不对外销售的，烟厂只是送给一些市一级的领导品尝用，这种烟添加的化学成分少，抽起来还是比较顺口”。顾维城反复看了几下，又像自言自语，又像询问的语气说“抽这种烟的人多吗？” 刘光明和何建新仿佛沟通好似的异口同声道“不多”，何建新补充说“这种烟的产量少，也不对外销售，我一年也就是能拿2、3条” 顾维城抽了一口随口说，味道确实还可以。何建新已经记住了。 顾维城和平阳区委、人大、政府、政协的同志在会议室见面了，和参会的人一一握手，顾维城发现了一个特别的情况，每个参会的人都穿着非常整齐正式，服装都是统一的。刘光明看到了顾维城的眼睛所及之处，发现了顾维城的疑问，他主动靠近了在顾维城耳边说“这是我们平阳区的规定，领导干部上班时间都要着正装，要体现领导干部的正气”，刘光明仿佛是在和顾维城说悄悄话，但房间里每个人却都能听到，声音到了每个角落。 “很不错，看起来确实很有气势”顾维城转头看了看刘光明，给予了肯定的意见。 这次可以说是见面会议，也可以说是座谈会的小范围会议，刘光明向顾维城介绍了所有人员的姓名、职务，顾维城对每个人都报以微笑。因为正式，会议也朝着正式的方向推进，顾维城还是说了请大家对他提出建议意见，但他心里也清楚，这种会是听不到真实声音的，所以他索性连笔帽都没有摘 下，只是让它放在笔记本的夹缝上。 记者扛着摄像机、照相机不停的录着、照着，顾维城一直都脸带微笑，精瘦的脸上露出一股正气，顾维城并没有阻止记者的行为，基层也要报道领导深入基层调研，这也是政治的需要。听完了每个人的所谓汇报之后，刘光明请顾维城给大家讲两句，顾维城没有拒绝，但他的讲话很简短，只有寥寥数语，他的话只有三层意思，一是对这些县级领导干部为平南和平阳的发展做出的贡献表示肯定和感谢；二是希望大家支持平南市委的工作，支持自己的工作；三是希望大家保持高昂的斗志，为平阳的发展再立新功。 刘光明在会议结束后，请示顾维城是否能留在平阳吃顿“工作餐”，名义上是工作餐，实则是在区委定点的一个四星级酒店，平时区委的重要接待都在这里，在来的路上，何建新已经将这些信息透露给了顾维城。顾维城没有推脱，但他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就是想到平阳来吃顿工作餐，不过地方我来定，你们都参加”。在座的人都互相望望，笑笑，他们认为今天能和市委书记一起进餐，实在是荣幸，有些人甚至在心理暗暗思考，待会在市委书记面前一定要多敬几杯酒，留下点深刻的印象，连敬酒时讲什么话都在打腹稿了。 到了11点50，大家都还在会议室坐着，顾维城看了看表，转头给刘光明说“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去吃饭吧，到你们的机关食堂” 食堂？所有人都傻眼了，呆呆的望着这位顾书记，你不说去富安酒店嘛，至少也要是个大酒楼啊，这食堂算几个意思？而顾维城的话并不是征求意见，反而更像是一道命令，说完就起身收拾东西。只有何建新有点思想准备，他没有搭言，只是跟着顾维城的行动收拾自己的公文包，他知道这个市委书记和过去是不一样的。 走进食堂，所有职工都抬着头，茫然的看着，这些平日都吃小食堂的领导今天怎么都齐聚员工食堂了，是来看望大家的？但今天也不是什么节日，又没有什么重要活动，不应该啊！刘光明只能跟在顾维城的身后，也不知道他要走向哪里。顾维城走向了一个排着6、7个职工的队伍后面，身后的十几人看着形势不对，也都纷纷站在了顾维城的后面，队伍一下子就排到了食堂中间，平时见惯了领导们吃小食堂的机关职工，都停下了筷子，对这个特殊的队伍行着注目礼。 排到顾维城时，他向打饭的工作人员说“请给我按照刚才那位同志的标准，给我也打一份一样的，谢谢”。工作人员拿出餐盘按照刚才的打法打了一份，只不过这个有眼力的人，在打菜的时候，没有抖勺，肉多了几片，油也多了几滴。顾维城拿着打好的饭，对刘光明和何建新说“光明同志、建新同志，我就先找地方吃了，你们跟着来”，顾维城的话是给后面人说着听的，让大家跟着他的方法做。 顾维城环顾四周，走到一张桌子前，这张桌子坐8个人，但只有3个空位了，顾维城就是选择了这样一张桌子，另外两个位置是给刘光明和何建新留着的。刘光明和何建新哪里有心思关心到底给他们打的什么饭，都只是说和刚才打的一样，两人端着餐盘快步走到顾维城的身边，看到顾维城示意和他一起坐时，才放下盘子。其他的平阳区的领导，就只有散布在食堂的各个角落里，但大多数都离顾维城不超过10米，这样的距离是能听清楚领导话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