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序 “漠南胡未空,汉将复临戎。飞狐出塞北,碣石指辽东。冠军临瀚海,长平翼大风。云横虎落阵,气抱龙城虹。横行万里外,胡运百年穷。兵寝星芒落,战解月轮空。严刁息夜斗,辛角罢鸣弓。北风嘶朔马,胡霜切塞鸿。休明大道暨,幽荒日用同。方就长安邸,来谒建章宫。” 此诗出自隋炀帝的贴身重臣,越国公杨素之手。 杨素以诗言志之日,大隋虽一统华夏,但远在北方的突厥和高丽暗中勾结,对中原一直虎视眈眈,冲突不断。待隋皇亡命于江都,中原内乱之时,突厥骑兵更是长驱直入,直逼长安,和当时刚刚登基的李世民达成“渭河之盟”后,才休战撤兵,当时杨素已经离世多年。 第1章 青梅绝杀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突厥兵从西安城外撤走没有几天,中原百姓刚躲过一场刀兵之祸,心有余悸,还没有完全缓过神来。在这长安城的大街上,到处弥漫着一片悲凉凄怆的气氛。 裴俊,一位满脸沧桑、高高壮壮的男子,怀里抱着一把刀,正从那条坊巷里拐到大街上。忽然一阵风吹来,卷起一片尘土,扬在他的身上,空气中萧瑟之气又浓了几分。裴俊低下头,他走得很慢,但是每一步,都很坚定.,他怀里的刀,被抱的更紧,就好像,这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依靠。 他要去的地方,就在长安城外的一片青梅林中。 青梅林中,有一座四面漏风,竹木搭建的破房子.房子里面除了一张摇摇欲坠的桌子、几张歪歪斜斜的凳子,并没有其他的家具。 还有三个人,三个杀气腾腾的人。 其中的一个,五十多岁,白白净净; 另外一个身材魁梧,一张锅底似的大黑脸; 剩下的一个,头上挽着发髻,赫然是个道士。 那黑脸大汉正越来越不耐烦的时候,那白净中年人忽然说,”他好像来了。” 几个人连忙从窗户里往外张望,果然见一个人,正顺着青梅林中的小径,慢慢地朝房子走了过来,正是刚才在长安城里的裴俊。 门是开着的,他就这么平静地一步步走进来,犀利的目光把房子里的人扫了一遍,然后仰起冷冰冰的脸,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白净中年人。 “我来了,刀也带来了。白老三,你们林中还埋伏了多少人,都叫出来吧,我们今天做个了结。” 白老三脸上的肉噤了一下,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手已经快要把刀柄攥出汗来了。 旁边那个道士模样的人,这时候终于忍不住窜上前来,大声地呵斥道:“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我们怕了你不成?”他打了一个呼哨,果不其然,混杂地脚步声由远及近,向这边包抄过来。 “你把刀留下,我们也许有的商量。”那个锅底大汉一直热切地盯着他手中的那把刀,这时候终于开口说话。 裴俊没有说话,他只是低下头,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怀里的刀鞘,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从粗糙的青鲨皮鞘上面划过,发出沙沙的声音,裴俊忽然叹了一口气,“可惜了,如果只有十个八个的人,我本不想拔刀得。” 然后,他拔出了刀—— “你根本没有必要拔刀的。” 一盏茶的功夫后,一个矮矮壮壮的年轻人,手中攒着一杆长枪,站在青梅林外,看着裴俊抱着刀,顺着小径,慢慢从青梅林中走出来,禁不住朝他大声嚷嚷,“我们的人手不比他们的少。” 是的,这年轻人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贴身跟随了裴俊这么多年了,裴俊什么事情都没有瞒着他,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裴俊。只要裴俊手中还有到那把刀,只要裴俊还有机会把出那把刀,他就是胜者。 那不是这人世间应该存在的一把刀,那也是江湖中最神秘的一把刀。 “我也不想。”裴俊瞪了他一眼,“可我不想节外生枝。” “你说过,你不可轻易动用那把刀;你也说过,总有一天,那把刀和废铁没有什么区别。每多使用一次,就离那一天越近一步。”那年轻人一脸担忧地看着裴俊,“我们有足够的人手来处理此事,你要给我们一个机会。” “我会给你们机会,接下来的事情也很多。但这件事,还是速战速决得好。”裴俊依然冷静地说着,“据说那位公子哥这几天随时都会回来的,我们要准备的事情还很多。” 第2章 将门虎子 年纪尚轻,李平川却已经是炙手可热的人物。那首在长安城内各家贵妇淑女中广泛传抄的小诗,据说指的就是李平川。诗曰:“长安子弟谁不羡,快马金甲宝刀悬。手有擒狼屠虎力,胸藏文韬武略篇。” 不过这没有让李平川觉得很有面子,反而觉得有点尴尬。 他心里隐隐约约觉得,长安城内这么多人羡慕他,称赞他,很可能仅仅是因为他是兵部尚书李靖的儿子。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李尚书反隋平叛,战功赫赫,就连当今的皇上都要敬重几分。 李平川不想做个孬种,为了证明自己绝非纨绔子弟,也曾带着自己的两名弟兄,一夜之间诛杀了为非作歹的二十四名汪洋大盗,让江湖的黑道人物闻风丧胆。 但也有人说,黑道上的高手之所以没有寻仇,是因为顾忌他的母亲,江湖的一代传奇女侠,红拂女。 听到这些风言风语,李平川只有摇头叹息,一点办法也没有。因为红拂女的确是自己的母亲,而且江湖上敢惹红拂女的人,实在也没有几个。 在外人看来,生在豪门之中,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好像这是不能否认的事实。不过大家想不到的是,作为一个豪门世子,要守得规矩也很多,失去的东西也很多,甚至于,不能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作为妻子。 李平川的婚事,两年前就定下了,对方姓崔,单字一个蕴,是刑部尚书的养女。那个姑娘他只见过一面,长得虽然还算标致,性格据说也算温柔。见面的时候,她大部分时间都低着头,偶尔瞟自己一眼,能看到一点羞涩,却感觉不到一丝丝的倾慕和热情。两家门当户对,长辈们喜气洋洋地定了婚约。虽然他对她没有感觉,却没有权利,也不敢反对。 他试着去逃避,所以他请命去外地平叛。他出身名门,皆得父亲李靖的真传,摆兵布阵,运筹帷幄,自然都不在话下,只是缺少历练。虽然父亲有点不乐意,不过皇上却龙颜大悦,特地为他拨了两万精兵。他也没有辜负皇上的期望,三个月来,仅以三千人的代价,降伏了对方两万八千人,也算是战功赫赫。 少年将军,凯旋而归,快刀金甲,万众塞巷,是何等的快意。奇怪的是,这次兵部急召回京,却没有说明任何的因由。但既然有兵部的大印,即使一百个猜不透,也要乖乖的赶回来。 马是大宛马,快驰如风。四个随从,侯平和窦厚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另外两个,苏开达和万人敌也是跟随父亲多年的好手。 长安已近,满目疮痍。穿过这片树林,就是渭水河畔,前面就是长安城。林中大道,直达渭水桥。 忽然就听呜呜几声,几支响箭破空而来,冲在前面的那匹快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上面的窦厚措手不及,一把被掀到马下。窦厚大吼一声,人落地后一个就地十八滚,向旁边的树林隐去,那匹马向前又冲出几步后也轰然一声倒在地上。窦厚的反应狼狈而有难看,却实实在在是救命的招式。因为前面的紧接着射来一片乱箭,只要稍微迟疑一下,就可能被射成筛子。几乎一刹那,侯平的马已经冲了过去,人却从马上弹了起来,一条夺命索已经挂在路边的树干上。侯平脚下一用力,一手抓住绳索,已经蹿了出去,随之几个起落,消失在树丛中。“东北二十丈”,他的声音虽然清晰入耳,却时远时近,从树丛里传了出来,显然说话之间,人在树丛中腾挪纵跃,却没有停下脚步来。 李平川的马稍微减缓了速度,侯平声音刚落,苏开达和万人敌的马已经从后面越过了李平川,窜了上来,横在他的前面,两只利箭也呼啸而出,东北方随之传来两声惨叫,七八个突厥打扮的人从灌木丛里蹿了出来,还没走走上几步,刚才在树林中潜行的窦厚忽然从身后冒了出来,铁拳朝着最前面得一个当头砸下,那突厥人顿时血流满面,一头栽在地上。窦厚同时右手刀光一闪,另外一个也身首异处。剩下的几个一看不妙,唿哨一声,亡命往旁边的树林逃窜,可惜万人敌和苏开达的利箭接踵而至,又留下来几具尸体。 敌我不明,众人没有恋战,等两人的马窜了过来,那边窦厚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到苏开达的马上,刚冲出去几步,侯平也从树丛中冲出来,几个起落,便坐在万人敌的马背上。五个人,三匹马,已经穿过树林,直插京城。 第3章 进退两难 金戈铁马书满腹,麾军百万气吞虎。疆场李郎名益盛,江湖少见红拂女。 兵部尚书李靖是一名武将,就连门口的一对大石狮子都雕得杀气腾腾、佯势要扑,让路人不寒而栗。可谁能料到,在这尚书府的后院,还有一座小小的精致道观。 道观被一片随风摇曳的绿竹围在中间,动静之间,更多了一份雅致。 道观是尚书夫人退出江湖后,为了怀念她的授业恩师而修建的。平时也没有什么人,只是每年这个时候,尚书夫人都要在道观静修半个月。两个守候在道观门口丫环,看到李尚书走了过来,施了一个礼,悄悄地退到一边去。 以往夫人静修的时候,李尚书从没打扰过,这次却一反常规,想必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但见李尚书一步步走过去,可一步却比一步沉重,等走到门口,停下来,好像再也没有力气掀起门口的帘子。 帘珠随风而动,咔咔地响做一团,李尚书的心思,也七上八下,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沉默间,帘子那边有一个女人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道:“你是不是心里很矛盾,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才来找我?” 李靖点点头,说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他毕竟也是我的儿子,丫环们告诉我也是应该的,你不要怪她们”。 李靖摇摇头,禁不住攥住了拳头,“我又何必要怪她们,不让她们告诉你,只是怕你担心而已。即使她们不多嘴,现在全长安城都知道,我们家的儿媳妇被突厥人掠走了。甚至,甚至还有人说,她是跟一个戏子私奔了……” 原来,两天以前,刑部尚书的养女,也就是李平川未过门的媳妇,早上带着丫鬟出城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她贴身丫环的尸体,后来被发现在城外的一条大道边,衣衫不整,就像故意向他们示威一样。 谁也不知道崔小姐为什么要带着丫鬟出城,也不知道出城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城内这几天传的沸沸扬扬,崔小姐是给突厥的散兵游勇给掠走了。 但也有人说,崔小姐早就在京城有相好的小白脸,这次就是和小白脸私奔去江南了,那些话说得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没有人知道这些消息是从何而来,但是一夜之间,好像城内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了。 帘子后面的人沉默了很久,然后才幽幽的说道:“当时这门亲事,我看得出川儿不是很乐意;现在那个姑娘突然失踪,如果我们另订一门婚事,想必崔家也不会埋怨我们;即使那姑娘真的被突厥人掠走了,也早已经逃回大漠,现在能找到的机会微乎其微;中原百废待兴,这次和突厥人缔约,也是为了有个喘息的机会,皇上韬光养晦,暂时也不想多生事端,是也不是?” “嗯”,李靖点了点头。 “如果川儿也接受这样的安排,相信朝廷和崔家都不会说三道四;但如果川儿一意孤行,不但皇上不高兴,相信不少人会说他不识大体,意气用事,影响他的仕途,是也不是?” “这个,”李尚书点点头,刚要说下去,帘子后面的人忽然愤声说道:“但是,堂堂须眉男子,如此忍气吞声,以后如何在天地间安身立命?” 李靖忽然间好像苍老了很多,再开口,已是满腔的悲怆,“换做是我,纵使拼了这条老命,我也会去找你。即使我知道结局不是我想要得,我也不会放弃。——但是,此事如果发生德謇,德奖二子身上,我们自可从容以对,只是平川这个孩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尚不说我们如何交代,我恐生出更大的变故,不是我们能够控制得了的。”。 “我知道你会的,我一直都很相信你”,帘子后的人沉默了一会,忽然哽咽着说道:“但我不会去阻止他,因为没有谁比我更了解我的儿子。即使他和德謇,德奖二个孩子不同,他也是我们的儿子。这些年,我们为他做得太多,想来也未必是一件好事。让他去吧,有些事情他本来就应该自己去面对,有些事情,本身就在我们控制之外。更何况,我自己,也是一个女人”。 两个人又沉默了很久,李靖终于没有走进去,但他转过身的时候,脸上却已经毫无悲哀之色。躲在一边的几个丫鬟竖起耳朵,马蹄声如响雷般从远方传来,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李尚书的儿子,已经离家门口不远了。 五个人,三匹马,来的人果然是李平川一行。只是这一次,不仅仅是李平川,连窦厚这个榆木脑袋都感到有点不对劲。没有老管家李福的嘘寒问暖,也没有离家大小姐李平音的欢呼雀跃,甚至没有人来问问为什么他们就剩下三匹马,就连来牵马的小厮也只是低着头,恭恭敬敬地把马牵过去,没有说一句话。 “怎么了,李叔,我爹怎么了,我娘怎么了,家里出事了?” “老爷和太太都很好”,几个月不见,李福好像苍老了许多,他走上前来,拍拍李平川身上脏兮兮的衣服,扯扯上面的褶子,接着说道:“少爷,老爷吩咐了,让你回来以后,立刻到老爷的书房去,就你一个人。” 说到这里,李福忽然眼圈一红,嘴唇哆嗦了一下,“少爷,老爷太太年纪大了,你也不小了,遇到事情的时候,多听听他们的话,体谅一下老人家,别顶嘴,免得惹他们生气。”说罢用袖子擦擦眼睛,让开路,两眼望着门口的大石狮子,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第4章 夜出长安 谁会尊敬一个不想保护妻子的男人,谁会结交一个没有责任感的朋友,又有谁会愿意听命于一位苟且偷生的将军? 天刚蒙蒙亮,马衔环,人备刀,四个人三前一后,悄悄离开了尚书府。没有人能够阻拦他们,几个守门的家人,昨晚喝的像死猪一样,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尚书府内死一般寂静,待大门吱吱哑哑地带上的时候,管家李福小心地从房间里探出头,忽然听到老爷书房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声,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房门外,小心翼翼的说道:“老爷,是不是想个办法把大小姐拦下来?” 可惜已经太晚了,昨天李平川回来的时候,李平音就悄悄地躲在书房的窗下,里面父亲和大哥的谈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忍辱负重啦,什么韬光养晦啦,她不感兴趣。他感兴趣是,自己从小一直崇拜的哥哥会怎么做。当天晚上,她又偷偷找到了窦厚,语言上威胁,拳脚上折磨,实实在在“拷问”了一番。窦厚是憨厚人,怎么惹得起这位大小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五一十的把李平川的打算和盘说出。所以今天一大早,李平川他们一行动,李平音就悄悄地跟了上去。事已至此,就连李平川也拿她没有办法。 李平音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窦厚和侯平都是自己的好兄弟,那长孙侍卫呢? 长孙云龙是当今皇上的一品带刀侍卫。 皇上的侍卫自然不少,但是官封一品的,古往今来,恐怕只有他一个人。有人说这仅仅是因为他是皇后长孙家族的人,也有人说是因为他负责这一项朝廷不宜公开的要务。不过大家也就是背后议论几句,实情到底如何,却没有人敢去查个清楚。 这条路是出城西去的必经之路,长孙侍卫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久,看着他们驰马从城门口冲过来,看着李平川那瞪着自己,毫不妥协的目光,看着窦厚和侯平杀气腾腾,只要自己说错一句话,就有可能把自己剁成肉酱的架势,长孙侍卫没有丝毫的畏惧,他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话,“皇上料到李公子一定会出城,所以让在下陪着公子走一趟”。 第5章 鬼怕恶人 再好的酒楼,也不敢得罪好厨子;再偏僻的客栈,也躲不过沙耗子。 沙耗子并不是真的是一只耗子,他只是一个人的绰号而已。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名字,他也没有向任何人提过。 有的时候,名字的后面,也许不是一段辉煌的历史,更有可能是一段苦涩的记忆。 沙耗子很有名,即使这是家新开的客栈,他刚在门口探了探头.老板的菊花脸在霎那间已经变成苦瓜脸。 据说要在这一条道上开客栈的人,盘算的第一件事,绝对不是一天能赚进多少银子,而是沙耗子会到客栈来讹多少银子。你可能不必知道自己伙计的底细,但一定要知道沙耗子的样子。 也有胆大不信邪的,开店的第一天,从关东花重金请了十位江湖的好手,还特意给沙耗子发了帖子,决定给他点颜色看看。 那天沙耗子竟然没有爽约,而且还送了好大一份厚礼,说了很多肉麻的话,让那几位关东高手的拳头都软了,就差换帖子做兄弟,连那客栈的老板也都心生悔意,觉得自己对沙耗子太苛刻了。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人们就发现这家客栈的大门和窗户上都被泼满了新鲜的大便。 第三天就有客人在翡翠汤里喝出老鼠尾巴。 第四天官府带着人根据线报冲进客栈,从掌柜的枕头底下搜出王寡妇下葬时穿的亵衣。 几个关东高手上窜下跳,也没有找到沙耗子的影子。再说,找到又如何?没杀人,没放火,顶多被打一顿。打重了官府要追究,打轻了伤好了还要再来。几个高手也觉得很没面子,半夜里就偷偷溜走了,客栈也不得不关了门,从此以后,沙耗子声名大震,成为各大客栈老板心目中公认的无赖中的霸主。 顺风客栈,突厥大军撤走后这条道上第一家开业的客栈,处在长安城和陇西郡中间,也是来往两座城池的必经之路。在顺风客栈内外逡巡已久的沙耗子,看到刚刚进去的那两个人,心里乐的都快笑出来了。 那个男的,一身灰衣,腰中斜挎着一把刀,头发松松地卷着,被一块旧布缠在头上。和他同行的女人,穿一身蓝布衣服。两个人都带着大斗笠,遮住半张脸,一前一后进了客栈。 沙耗子的眼劲可毒的很。打眼一看,就知道那个男人腰上绑着的厚厚的褡裢,绝对不是什么碎银子之类的东西,如果不是什么宝石首饰的话。很有可能就是金条子。 看到这两只热腾腾的肥羊慢吞吞地走进去,沙耗子心情荡漾,贪婪的口水都要滴了出来。 顺风客栈刚刚开业,里面的客人也并不多,大堂里零零落落得摆了几张桌子。 最中间的一张桌子,吵吵嚷嚷地围坐着几个大汉。每个人身上都挂着刀,每个人都在大碗的喝酒,大块的吃肉,好像害怕整个店里的人不知道他们多有钱似的。 还个躲在角落的男人,就要了一壶茶,然后掏出自己带的干粮,慢慢地啃着,不时抬起头,打量着几个吵吵嚷嚷的几个大汉,然后再偷偷地按一下自己的腰包。想必是从突厥人那里保住性命,还侥幸存一点碎银子的人,趁着现在突厥人撤走,还想回去买几亩地,养活一家老小呢。 坐在大堂里喝茶,当然不仅仅这几个男人。在靠近窗口的桌子旁边,还有一个一身素装,双目清亮有神的女子坐在那里独自品茶。她临窗而坐,每一个经过客栈的人,都尽收眼底。而且,如果碰到什么人想闹事,无论是进攻还是退防,她都占了不少便宜。 她的手指纤细修长,她摆在手边的六寸短剑精巧又可爱。她的心,一定也热情和善良。看到裴俊两个人走过来,她友好地点点头,脸上洋溢着春天般的笑容。 两个人刚一坐下,沙耗子就从柜台上取了一壶热茶,急急忙忙地走了上去,站在柜台后面的店老板不敢说话,两条腿直哆嗦,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但见沙耗子跌跌撞撞走了几步,忽然一个趔铁,茶壶连带两个茶杯都飞了出去,而他的身子也把持不住,朝那男人摔了过去。接着就听到惨叫一声,却看沙耗子一个跟头,重重地摔了出来,在地上不断的抽搐。 惨叫声是从沙耗子的嘴里发出的。就在他一头撞过去,手神不知鬼不觉地伸向对方的腰包里的时候,忽然看到一把匕首向自己的手斩来。他愕然地抬起头,就发现一张噩梦中的脸才能见到的脸,那脸上一条长长的刀疤,自上而下,皮肉外翻,就像一张血盆大口,朝自己狞笑着。不等沙耗子叫出声来,紧接着一个斗大的拳头已经飞到了他的脸上,然后就觉得自己的鼻子一酸,眼睛被就自己的血糊住了,然后一阵刺痛的感觉从自己的腹部传来,自己的人已经飞了出去。 动手的当然就是刚进来的斗笠男子,但客栈里的高手,却不仅仅就他一个。因为就在那电石光火间,那坐在窗边的少女,玉手轻拂,那飞出的茶壶茶杯,已经完好无损地摆在桌子上,连一滴水都没有撒出来。 沙耗子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摸了一把脸,没有敢回头多看一眼,摇摇晃晃得走到门外,然后扑通一声,跌在门外,再也一动不动。 店里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就连那几个大汉,连桌上的酒也不敢喝了,低着头,匆匆地走了出去。而那个角落里啃干粮的人,已经哆嗦的瘫倒在椅子上。 坐在窗口的那个姑娘,待看清那斗笠男“惊世骇俗”的长相,也不禁怔了一怔,不敢再看一眼,可又不想显得自己胆怯,只好冲着柜台那边大喊一声:“老板,客人来了,怎么还不赶紧上来招呼?” 过了许久,店老板才把头从柜台后探出来,哆哆嗦嗦地说道:“大爷,你要点什么?上等的牛肉,三十年的女儿红,小店今天开业酬宾,客官随意。” 第6章 了凡和尚 了凡和尚,真的是一个平凡之极的和尚。光头胖脸灰僧袍,和其他的和尚并无任何的不同。出家几十年了,也没有人见到他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情。额,还好,他毕竟是清佛寺的主持。 但即使他担任清佛寺的主持这件事,说出来也不够光彩。 因为清佛寺是方圆五百里内最小的一座寺庙,以前好歹还有两个和尚,其中一个自然是了凡和尚,还有一个是前主持清源和尚。自清源和尚圆寂以后,清佛寺落到了凡和尚手里,也基本断了香火。 了凡和尚不诵经,不打坐,也不给人家去做法事,连给人家祈福解签的事情都不会做。甚至,周围的乡民们,没有人见过他化过缘。要不是他的师兄们接济,估计了凡和尚早就饿死了。 了凡和尚毕竟是清源大师最小的弟子,据说方圆五百里之内,有三分之二的寺院的主持都是清源和尚的弟子。 不过,也有很多人不明白,有道是名师出高徒,反过来说,清源和尚门下弟子中如此多的高僧大德,想必清源和尚自己也不差吧?可是他为什么一直呆在这座小小的清佛寺里,为什么要把看起来最不争气的了凡留在身边? 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坊间传言,上个月的时候,大唐的玄奘法师,居然毕恭毕敬的去清佛寺拜访了了凡和尚,然后在那里整整呆了一个月,然后又毕恭毕敬的离开。 一个人进去,一个人出来。玄奘法师随身的几位弟子,竟然就在寺外呆了整整一个月,连寺门都没有被允许跨进去。 更有甚者,据说玄奘大师要走时候,了凡和尚连脚都没踏出庙门半步。 玄奘法师是否真地来过清佛寺,其实并没有多少人亲眼看到,也许是空虚来风,以讹传讹。 但玄奘法师众多的追随者还是愤愤不已,不少人扬言要去找了凡和尚理论,大不了拆了青佛寺。 清佛寺到底被拆了没有,现在还无从知晓,不过了凡和尚现在却来到了顺风客栈里,他来的时候,客栈的掌柜还在哆嗦呢。 了凡和尚,看起来是一个规规矩矩的人,他规规矩矩地找一张桌子坐下,规规矩矩地等小二过来,规规矩矩地要了三钱的小菜,然后规规矩矩地掏出来一锭十两的银子。 “我没有碎银子的”,他叹着气说,“而且我也不喜欢碎银子”。 小二打了个趔趄,和尚摆了摆手,小二立刻附耳上来。 “我只是想打听打听,你知道不知道,最近有没有要出关的人”。 小二的眼睛都绿了,十两银子,那可是二十亩好地价钱,如果你紧着点用,也可以买一出四出四进的大宅子。 小二咽了口唾液,扫了一眼掌柜的,快速瞟了周围一眼,悄悄地说,“出关的人嘛,没有听说过;不过要去河西走廊的,倒是有一个——就是窗边那个。”小二指了指窗口的姑娘,“据说叫做什么司徒还是什么司马的,也找人打伴西去,要不你过去问问?” 远处隐隐约约出来马蹄声,银子早已经攒在手里,都快捏出汗来,小二连了凡和尚的脸也不敢看,就害怕他不小心反悔了,少了自己这四进四出的大宅子。 了凡和尚顺着小二的指点看过去,恰恰看到刚才进来的斗笠男掏出一块银子,拍在桌子上,话也不说,大踏步带着女子走了出去。坐在窗边的姑娘,也只好尴尬地裂裂嘴,摇摇头,终于什么也没有说,自己低头默默喝茶。 乖巧的小二,早已经走过去,把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陪着笑脸把了凡和尚送了过去,面对姑娘坐下。了凡和尚规规矩矩给姑娘施了个礼,恬着脸说道:“打搅了,在下了凡和尚”。 那姑娘噗哧一声笑出声来,把手里把玩的剑放在桌子上,存心逗他:“看得出来啊,没人说你是道士啊”。 了凡被这少女一番调笑,脸更涨得通红,头也不敢抬起来了。 过了好久,还是姑娘先开的口,了凡和尚才慢慢地放松下来,慢慢地两个人变熟稔起来。 姑娘名叫司徒妙,是司徒英的女儿,峨嵋派高手司徒雄的孙女。司徒家族是武林世家,在西川一带声名显赫,与当时的另一武林世家,慕容世家争雄于峨嵋派。而司徒妙这次西行的目的,却是寻找离家出走多年的叔叔,司徒峰。 第7章 阴差阳错 就当气氛慢慢融恰,了凡和尚和司徒妙相谈甚欢的时候,客栈外一阵马嘶声,又有新的客人上门了。 夜辞长安,李平川一行人快马加鞭,天明的时候,已经离开了长安城百十多里,按照长孙侍卫的估计,离陇西郡还有一段路程。人困马乏,可惜战乱已久,连个歇脚的地方也难以见到。好容易找到这么一家客栈,几个人自然要好好休息一下,顺便打听一下突厥兵的消息。 沙耗子趴在门外边装死,听到有人过来,一动也没有动。长孙侍卫等人打量他一眼,以为是个乞讨的懒汉,也懒得搭理,径直走进客栈里。唯有老实憨厚的窦厚,好奇地在沙耗子身边停下了脚步。 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边,沙耗子慢慢抬起头,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上沾满尘土,因为痛苦而扭曲的更加丑陋。他有气无力地看了窦厚一眼,拖着双腿慢慢向前挪动,仿佛不想挡了窦厚的路。 窦厚抢前一步,架着沙耗子的胳膊,想把他从地上搀起来。沙耗子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把把他推开,自己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开。 看着他摇摇晃晃的的样子,窦厚心中不忍,刚要喊住他,忽听客栈内一声呼喊,窦厚应了一声,刚一转身,身后刚才还颤颤巍巍的沙耗子已经象被踩了一脚的兔子,手里攥着刚刚从窦厚怀里摸来得几块碎银子,转眼间就消失了。 客栈内,李平音已经和司徒妙动起手来了。 这次离开长安城,心情最好的就是李平音了。没有严厉的李夫人在身边管教,李平音觉得喘气都顺畅很多。 李夫人,就是人们常说的红拂女,本姓张,是大隋越国公杨素的外甥女,更是西域道人西门道长最得意的弟子。而李靖更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韩擒虎的外甥。两家门当户对,两人情投意合,成就了一桩好姻缘。而民间传说中红拂女当年和李靖,虬髯客结成莫逆之交,被人们称为“风尘三侠”。只不过是以讹传讹而已。 李平音一踏进客栈,就冲着临窗的位置而去,而司徒姑娘和了凡和尚正谈笑风生,对这个尚书府的大小姐也没有在意,就这一点就让李平音非常不舒服。在长安城里,只要出了李府,谁都要让她三分。 李平音气鼓鼓地走了上去,一屁股在他们中间那张空位子上坐下,挑衅般地瞪了司徒妙一眼,看了一眼摆在桌子上的司徒剑,伸手就要把它拨开,免得碍手碍脚的,占了自己的地方。 可惜,她初入江湖,举手之间,已经犯了江湖中的大忌。 江湖险恶,自古以来,每一个在江湖行走上的人,都把自己的兵器看得非常重要。如果手中没有保命的利器,自己的生命也就受到了莫大的威胁。人道“刀(剑)在人在,刀(剑)亡人亡”,就是这个道理。 李平音刚把手伸过去,就听一声轻叱,“住手!”司徒妙右手一抖,一道寒光就向李平音扫了过来。 这“玉女三十六簪”本是峨嵋派女子的入门功夫,司徒妙出身于峨嵋名家,其出手迅疾,巧妙自然是少有人及。李平音大吃一惊,没有想到刚出门就遇到了对手,好胜之心顿起,急忙缩回右手,左手却一个“红拂扫面”,朝司徒妙的面门袭去。可惜峨嵋派本来就以身灵劲脆擅长,讲究借力巧打、手轻脚快,尤其擅长诱、随、逼、闪。司徒妙面对来袭根本不闪不躲,只是反手以玉簪朝李平音的手腕划去,李平音后退一步,险险地避开,那边司徒妙已经把短剑抓在手里,微微一笑,坐了下来。 李平音气急败坏站在那里,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旁边的李平川和长孙侍卫,却好像是瞎了眼,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客栈。 侯平更是过分,竟然喊过来小二,琢磨着要吃点什么。更让她气炸肚子的是,就连那看起来最老实的窦厚,竟然也只瞅了她一眼,连句助拳的话都没有,却径直走到司徒妙面前,恭恭敬敬地给她施了一个礼,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在下峨嵋派弟子窦厚,见过前辈。刚才那位是我们家的大小姐,年轻,第一次出门,不太懂规矩,前辈您大人大量,不会和个不懂事的晚辈一般见识吧?” 李平音的眼泪都要下来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连窦厚这样的老实人也要踩自己一脚。她禁不住冲上去打了窦厚一拳,大声地质问道:“你们的眼睛都长到膝盖上去了吗?刚才明明是她欺负我呢,刚出门半天,你就要做叛徒阿。” 窦厚躲也没有躲,硬生生地接了李平音一拳,很受用的样子,然后咧咧嘴,一副义正词严的样子:“大小姐,这就是你不对了,刚才明明是你不对了嘛,你怎么能随便动前辈的东西呢。更何况,长辈压根也没有伤害你的意思,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都是前辈让着你呢。”说罢对着司徒妙又陪了个笑脸,说道,“俺爹说过,只要在江湖上碰到用司徒剑的,必是峨嵋派辈份不低的嫡传弟子。这次刚出了长安城,就碰上了前辈,这是天大的福分。不知道前辈有什么需要晚辈效劳的?” 司徒妙是个姑娘家,现在忽然碰到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口一个前辈叫着,一时之间面红耳赤,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凡和尚连忙站起来,念了一声佛号,说道:“我和这位司徒姑娘,正商量着结伴去河西一带走走,不知道你们几位有什么打算,如果能够同行,相互也好有个照顾。” “巧得很,巧得很,我们还正好是同路呢,这一路上都要多叨扰前辈了。”窦厚兴高采烈的说道。 长孙侍卫皱了皱眉头,看了李平川一眼,李平川苦笑一声,刚要开口阻止窦厚,忽然就听门外有人撕心裂肺地尖叫一声,紧接着几支快箭呼啸着从门窗穿了进来,邦邦钉在柱子上。 第8章 一头雾水 不等李平音反应过来,旁边的侯平已经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甩在一边,李平尹猝不及防,哎吆一声,却也险险地躲开一支流箭,侯平自己随即腾空而起,迅猛地提出一脚,踢上一扇门,把更多的箭矢挡在外面,然后脚下一动,已经跃到李平川身边,把他挡在身后。 惨叫声是沙耗子发出的。 当时沙耗子正乐滋滋地攥着刚才从窦厚身上偷来的那点碎银子,一瘸一拐,急急忙忙逃离客栈,还没有跑出几步路,就看到迎面驰来了几匹快马。他本想躲到一边,但是定睛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来人虽然骑在马上,还有一段距离,影影绰绰看不太清楚,但纹面长发,从衣着相貌上,赫然是几个突厥人。 突厥人,对于当时的中原人来讲,不啻为一个恶梦的象征。突厥人所到之处,屠城掠地,以杀人奸淫为乐,更有以人血饲马,以人肉为军粮的传闻。当时中原百姓,无不畏之如虎。 沙耗子当时就下破了胆,转过身来,撒腿就跑,后面的突厥兵也驰马急追,忽然就听箭矢呼啸而来,便觉得大腿一麻,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竟然昏了过去。 来者一共是六个人,都是一身的突厥兵装束,披发散乱,兽衣长靴,围在客栈周围,奇怪的是射出两排快箭后,却没有继续逼近,为首的一个人忽然唿哨一声,其余的几个人竟然拨马就要离开。 机不可失,站在窗边的窦厚这时怒吼一声,抓起一条长凳,抛出窗外,可惜客栈老板刚安的木窗,那抵得住他的一执之力,立刻变得稀里哗啦。说时迟,那是快,窦厚随即搬起一张长桌,人桌一起跃出窗外,外面顿时一片乱箭射来,笃笃都钉在木桌上。没有等突厥兵再次出手,早有默契的侯平早已取箭弯弓,箭弦响处,其中的一名突厥兵闷哼一声,差点从马上坠落下来。看到同伴受伤,其余的突厥兵立刻上来救助,不过第二支快箭呼啸而至,正中马首,骏马长嘶一声,高高跃起,马上的突厥兵再也支持不住,重重地甩落马下。其他人见势不妙,正犹豫不决,那受伤的突厥兵忽然说了一句什么,剩下的人唿哨一声,拍马向陇西郡方向而去。受伤的突厥兵勉强站起来,抽出突厥刀,对着扑上来的窦厚虚劈一刀,忽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然后软软地倒在地上。 李平川没有理会客栈内那几个面如土色,裤脚上滴滴答答流着尿液的客人,镇定地走了出去。待他走到那突厥兵身边,那倒在地上的突厥兵已经停止了抽搐,窦厚对走上前来的李平川摇摇头,又禁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目光中多了几分惋惜。这突厥兵宁死不降,居然嚼舌而亡,也难得是条汉子。 “公子,我们要不要追上去?”窦厚在旁边问。 “这几个突厥人有些蹊跷。”李平川俯下身来,好好打量了一下倒在地上的突厥人,抬起身来又望了望跟上来的长孙侍卫,对方也微微点头表示赞同,便接着说道,“穷寇莫追,我们收拾一下,再慢慢跟上去,也许能发现些端倪。突厥人部落众多,这些人是否真的是突厥人还两说呢。” 第1章 陇西城外 当窦厚几个人返回客栈的时候,里面一片狼藉,死里逃生的食客战战兢兢,一片恐慌。唯有了凡和尚,脸上波澜不惊,平静地看着他们,还有那个司徒姑娘,一脸的好奇,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们。 侯平冷冷地打量着众人一眼,径直走过去收拾东西,窦厚闷头闷脑地跟在后面。 “嗨,那个,”司徒姑娘忽然说道,“那个窦兄,你们现在就要走吗?” “晚辈窦厚,前辈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窦厚回过头来说,“是的,我们收拾一下东西就要走了,前辈也请赶快离开吧,兵荒马乱的,世道倒是越来越不太平了。” “不是说好了一起走得吗?” “这个,”窦厚尴尬地笑笑,“前面我还以为前辈说笑呢,再说,现在事情有变。这么大的事情,我可做不了主。” “在下也要去河西一带走走,如果是顺路,不妨结伴同行,也好相互间有个照应,当然主要是拜托各位壮士照应一下我们了。”了凡和尚也在一边说道。 “哦。”窦厚想了想,挠挠头,“那我问一下我们家公子。” 几个人前后出了客栈,却看到李平川和长孙侍卫远远地站在一边,低声地商议着什么。窦厚等人没敢过去打搅,在一边静静地等着。待两人谈完,开始朝这边走来的时候,窦厚才跑上前去,把了凡和尚和司徒姑娘的事情告诉了李平川。长孙侍卫一脸地不悦,正要开口,李平川却在旁边苦笑了一声,开口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两个人的底细,我们都不知道,还是不要沾惹为好。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先让他们跟着吧,等到了下一个歇脚的地方,我们再找个借口和他们分开就是了。”看着窦厚在旁边如释重负的样子,长孙侍卫自然明白李平川的意思,一口怒火,便也忍了下去。 李平川一行人顺着那几个突厥兵留下的马迹紧追不舍,期间也查访了几个路上,日暮时分,也没有追赶上对方。天色已暗,其面的马蹄印也越来越模糊起来。抬头望去,前方已经隐隐约约看到陇西郡的城池。李平川和长孙侍卫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这几个突厥兵无缘无故来挑衅,又无缘无故的逃走,又神鬼莫测地在陇西郡附近消失,整个过程显得如此的诡异。难道这几个突厥兵胆大包天,竟然敢混入陇西城内打尖过夜? 长孙侍卫回头打量着身后的一群人,脸色愈加地难看,冷哼一声,策马继续向前。李平川也皱了皱眉头,无奈地摇摇头,策马跟上。身后的窦厚浑然不觉,一路上长辈前长辈后的陪在司徒妙身边,气的李平音在旁边只翻白眼。 别看这窦厚虽然长得虎背熊腰,可从小就知道尊师重道,司徒妙在峨嵋派辈分又不低,所以这一路之上,即使她尾随在后,窦厚估计连个不字都不敢说。再说大路朝天,谁也不敢把她拦下。 更何况这是李平川首肯的呢? 但这沙耗子怎么也来了? 沙耗子的伤并不严重,只是皮肉伤而已,在客栈外一头栽倒地上,与其说是受了伤,倒不如说是吓破了胆。这多事的了凡和尚竟然慈悲为怀,看那客栈在荒郊野外,连个郎中也没有,心中一软,带着沙耗子上路了。沙耗子碰到了凡和尚这样的冤大头,自然是求之不得,演技更加炉火纯青,除了进食排泄的时候稍微清醒外,一路之上,竟是昏厥过去几次。 陇西郡,处陇山以西,黄河以南,之所以是天下第一大郡,并非仅仅因为它本身就是一个军事重镇,而是因为隋唐以来,军队的主将一半以上出身于陇西贵族。更何况,陇西郡本身就是李氏的望郡,故有“天下李氏皆出于陇西”之说。 日暮时分,陇西城格外紧张,大队的士兵在城门口巡视,遇到可疑之人,逐个盘查搜身。按道理突厥兵已经退走,兵患已经暂时解除,不应该如此的兴师动众才对。难道守军已经发现了有突厥人混进城内,还是说另有要事? 正在他们思量不已的时候,看到李平川一行人过来,一个个携兵带甲的,不像是普通百姓,早有一群士兵冲了过来,把他们团团围了起来,白晃晃的刀片子直晃人眼。窦厚和侯平早就一个箭步窜了上来,紧握刀柄,蓄势待发,把李平川挡在身后,反而在长孙侍卫面前留下好大一片空档。 长孙侍卫阴着脸,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劈头盖脸地朝冲上来的小头目扔了过去。那头目吃了一惊,侧身又来不及,正中胸口,顿觉的胸前重重一击,正要破口大骂,但见长孙侍卫脸色阴冷,面色不善,强忍怒火,弯腰把腰牌捡起,立刻脸色大变,忙挥手让士兵把兵器先收了起来,自己匆匆跑回城内,然后又气喘吁吁地跑出来,向长孙侍卫举了一揖,然后恭恭敬敬地让他们进城,心中却暗骂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