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2004年一天的下午,红山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叶林突然发现,在报上来的待安排人员名单中,有一个让他非常痛恨的名字出现了。当时,热血就涌上了头。 “它娘的,”他不由的骂了一句:“这个鬼冤家,原来在这儿!” 他怕看错了,又拿起名单看了一下,没错,项山底,一个当年让他噩梦不断的名字。 会不会搞错?叶林问自己,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虽说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但这个人的名字与别人名字重复的概率基本为零,因为比较怪。 正因为怪,叶林才从名单中一眼就看到了这个怪名。 此时,看着这个比较怪的名字,叶林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复杂、酸楚、痛恨、快意交织在一起。突然他有了一种难以遏制的情绪想发泄出来。 项山底,你也有今天! 叶林咬着牙根将名单连同文件夹摔在桌子上,站起身来,走到办公室落地窗前。 集团公司办公楼巍峨高大,三十二层的钢结构楼体,像个巨人,屹立在省会城市的东南,向世人昭示着企业的宏大规模和良好的经济效益。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云彩像着了火一样,泛着血红色的光芒,陪伴着越来越暗的黄昏。叶林站在办公室的窗前,二十多年前的情景,又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叶林这时想起一件事,他走到桌前,按了办公桌上的按钮,秘书小路进来,他指着名单中项山底这三个字说:“你去人力部把这个人的档案拿过来。” “好的。”小路答应着出去了。 一会儿,小路把项山底的档案拿了进来,叶林打开后翻到第一页,一看相片,没错,就是他! 当年叶林当兵时,项山底是连长。 两人之间有一段让叶林至今都无法忘怀的往事。那段往事,让已经是特大型国企董事长的叶林心中一直都在滴血。 人与人之间有点不对付,有一些恩恩怨怨实属正常,哪有上嘴唇不碰下嘴唇,勺子不碰碗的时候? 但他俩的恩怨没有那么简单,在他俩的恩恩怨怨的过程中叶林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汗水、前途、爱情、甚至…… 让叶林至今也不愿意饶恕他的是,由于项山底一系列针对他的极端举措,让叶林在人生最关键的青春初始阶段白白地付出了极其珍贵的四年,而且,由此引发的后果连累了他将近十年,导致他前半生的人生之路坎坷无比。 多年来,叶林一直是这个感觉:自从在部队和项山底打上交道以后,人生坐上了过山车,不过,这车不往上走,只是一个劲的往下滑,无论如何也止不住,直至谷底…… 叶林这一辈子最痛恨的就是这个人,他永远不想再和这个人见面,永远不想再和他产生任何联系。可看现在这样子,不见面还不行了,只不过再见面时的情景有了喜剧性的变化,他成了主宰这个人命运的领导,而这个人已然成了他面板上的羔羊。 没办法,世界比较小,事情比较巧。 第一章连长不喜欢文艺 第一章 连长不喜欢文艺 当年,叶林一到连队,就见到了连长项山底。因为是项山底到新兵连把他们几个新兵带回连队的。 叶林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古怪的名字时,就不由自主地嘟囔了一句:“项山底,这是人名吗?叫项山底多难听,叫项山顶行不行?就是项山坡也行呀。”结果让站在旁边的指导员痛骂了一顿:“你懂个屁,新兵蛋子!以后少胡说八道,连长的名字也是你随便说的,让他听见了往死里收拾你!当新兵就得管住自己的嘴,不要老是显你能,人家他爹他妈还不如你?”吓得当新兵的叶林赶紧闭住了嘴,从此再不敢胡言乱语。 是啊,他为什么叫这么怪的一个名字呢?后来才知道,项山底他妈生他的时候,家里有一只羊跑出去了,他妈急着找羊,挺着大肚子到处跑,正好走到村后的山底下,就说什么也坚持不住了。当时,叫天天不应、叫人人没有,只好找了一个避风的山旮旯,把他生在山脚下。等村里的放羊娃领着家里人找到他妈时,项山底已经踏入人间。他家姓项,他爹见此情况说:“就叫项山底吧,是个念想。”就这样,一个怪人顶着一个怪名诞生了。 项山底的诞生是不是影响别人了,说不清楚,反正是影响了叶林半辈子。以至于在任何时候、在任何地点、在任何人面前提起他,叶林都是满腔怒火。 叶林时常想,这个人是不是就为了和他作对才来到这个世上的,他俩的上辈子绝对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不然,这个人不会在涉及到他的事情上那么绝情,那么极端。 当年,叶林是做为文艺兵被招到部队的,叶林从七岁时开始拉手风琴,到十七岁已经拉的相当可以了。由于经常参加各种演出,在红山这个省会城市里,你说叶林不一定有人知道,但你要说拉手风琴的那小子,知道的人还真不少。 叶林的启蒙老师是东江省艺校1959年招的第一批手风琴专业的中专生,功底相当了得,老师教了他五六年后,又将他介绍给省歌舞团向阳老师,他跟着向阳老师学了四年,直到当兵到部队。 人生本身就充满戏剧性,这一点在他身上体现的更充分。招他的时候是文艺兵,可到了部队后,他却被下放到连队里了,因为他的那个位置被人顶了。顶他的人是军区副部长的女儿,虽然手风琴不如他拉得好,但关系比他硬,这就够了。 连队就连队吧,不当兵干什么去?虽然说当时已经是1979年,上山下乡已经停止了,但找个正式工作还是很费劲的,尤其是去国营单位,因为许多国营单位已经十几年不招工了。 在那个时候,一个城市(农村的除外)的年青人能当兵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不是所有人都能办到的。当年城市青年想当兵至少应该具备两个条件,一个是家里就是部队上的,或者与部队有关系的人或人家。第二个就是叶林他们这种有点文体特长的、部队需要的人。除此之外,一般人当兵是比较难的。在那年月里,能当兵是非常好的事,好听,好看,复员后还给分配工作,当了兵就相当于端上了铁饭碗。 那时,穿上一身绿军装,背上一个绿挎包,红帽徽红领章,走在大街上神气的很,比现在考上大学还牛。 叶林所在的部队是一个炮兵部队,是1969年为了抵御北方的威胁,由军委主席亲笔签字组建的建制师,而且就在省内的一个县里驻扎,离他所在的红山市不到三百公里。能当兵,而且离家还不远,叶林觉得这是非常好的一件事。 在他们这个部队里,不知从何时起,对城市兵有了一种偏见,总认为城市兵身上有一种让人讨厌的优越感。就因为这先入为主的偏见,让许多城市兵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叶林就是其中之一。 叶林复员离开部队后。也曾经多次回想过这个问题。这是一个历史问题,也是环境问题。在当时的那个环境里,农村兵多城市兵少,付出的是一样。但由于出生地不同,人生的结局就大不同了。不管怎么说,城市兵的生活条件都要比农村兵好很多,而且,当时国家的政策就是这么规定的,城市兵复员后,是给安排工作的,而且还都是国营的企事业单位,工作稳定、收入好。当年那些条件好的女孩子找对象,首选的都是国营企业的这些复转兵。可农村来的,复员时就哪来的回哪,基本不给安排工作,除非是干部转业。这样一来,农村的战友有点儿情绪。也是很正常的。 他第一次见项山底,就觉得这个人凶巴巴的,不好相处。平时见人没个笑脸,整天拉着驴脸走来走去,就像谁欠他的钱没还一样。更让叶林感到不可理解的是,项山底好象对他这个有文艺特长的兵尤其没好感,开始时,这个感觉还不明显,越往后感觉越不对了。老兵悄悄告诉他,连长最恨搞文艺的人。 为什么呀,搞文艺怎么了,没招他没惹他的。等后来,叶林知道来龙去脉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事你怨不着我们呀。 怨当然是怨不着,可人的惯性思维是非常难以纠正的,也是非常可怕的,后来的一切,叶林充分体会到惯性思维的片面性和危害性,可为时已晚。 听老兵说,连长项山底的老家很贫穷,穷到经常吃不饱饭。为了能吃到一口饱饭,许多孩子从小就去跟着戏班子学戏去了。他们那个地方自古以来就出唱戏的,戏是家乡戏,是鄂剧、豫剧和鲁剧的混合体,似剧似歌,似歌似剧,当地叫敏(米)戏,为什么叫敏(音)戏呢,谁也不知道,反正从古到今就是这样。 文革中,以移植样板戏为主,文革后期,管得松了,就演一些以谈情说爱为主要内容的戏,很受文化生活贫瘠的当地人喜欢。因此,戏班子收入还可以,起码能吃饱饭。学唱戏的人,尤其总唱谈情说爱的戏,难免心思活络,时常有男男女女的事情发生。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有时也会被唱戏的角儿勾走。向山底的亲婶子就是被一个唱小生的人勾走了,这在当时那个村里是一件非常轰动的大事,让村里姓项的整个家族丢尽了脸面,也给项山底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项山底有个毛病,他从小就看不起唱戏的人,或者说是非常痛恨这些唱戏的人,痛恨到必欲置于死地而后快的地步。 项山底永远也分不清唱戏和搞文艺的区别,他认为唱戏就是搞文艺,搞文艺就是唱戏,除此之外,还能怎么样? 当初项山底接叶林这几个新兵下连队的时候,他一听叶林是城市兵,又是搞文艺的,打心眼儿里就不愿意要,要不是团里硬往下压,他和叶林很可能就擦肩而过了。如果真是那样,对叶林来说,那就是一个天大的幸事。可惜的是,现实中只有结果,不存在“如果”。项山底看不得起这些搞文艺的人,与他固有的惯性思维也有很大关系,他觉得搞文艺的人没有真本事,只会打情骂俏,卖弄风骚,勾引女娃娃。他觉得,在部队里,只有军事训练才是唯一,军事技术过硬那才是真本事。搞文艺算什么,吹拉弹唱那是下九流,永远也不会被人看得起。军队是打仗的地方,让你穿上这身绿军装是搞文艺来啦?他不喜欢文艺,当然也不会喜欢搞文艺的兵。 观念和思维的不一致,导致他和叶林天生的不对付,叶林在他手下,无论如何也好不了。几年来,他对叶林的成绩看不到,但只要有一点不足,他就会无限的放大。 实践证明,项山底确确实实的就是叶林的天敌。 叶林到了连队以后,心态还是摆得很正的,他想,既来之,则安之。为了荣誉,为了人生,为了将来,也要好好的干一场。 他为了摘掉城市兵优越感的帽子,在部队不怕苦不怕累,凌晨打扫营房卫生,星期天厨房帮厨,休息时打扫厕所,粉刷猪圈。平时脏活累活抢着干,军事训练走在前,日常生活朴素,与人为善,很快就博得了大家的好感。班长和排长程少杰,都对他高看一眼。 他下连队的当年,部队执行国防施工任务。从河北某地开始开挖电缆沟,一个师历经一年时间,途经五个县,一锹一镐的挖到北京的长辛店。在那段极其艰苦的岁月里,叶林几乎把命都搭上了。为了赶任务。战士们每天五点起床,直到晚上十点收工。中间只有吃饭时间,没有任何休息时间,放下饭碗就得继续干。 叶林记得那年二月份,在河北保定的唐县,唐河里的水还结着冰碴呢,为了抢工期,战士们卷起棉裤,咬着牙跳到刺骨的唐河水中。叶林那时才十七岁,怎么说也是个孩子,哪见过这种阵式,刚下去没一会儿,就觉得双腿像断了一样,一点知觉都没有了。在冰冷的水中,他脸色发白,嘴唇发紫,浑身紧缩成一团,任别人怎么帮忙,两只手都僵硬的握不住那把铁锨。上岸后,两腿已成酱紫色,卫生员吓坏了,不停地用凉水冲他的两条腿,冲完后拉着他先是走后是跑,不停的跑,跑完再冲,冲完再跑,就这么折腾了一个上午,他的腿才慢慢的泛起一丝暖色。事后想想,真是可怕,不是卫生员这样弄,两条腿极有可能保不住了。 那时,由于国家的经济状况很差。部队伙食费很低,一天的标准、连主食副食加在一起是四角七分钱,一顿饭也就是一毛多钱,连队都是小伙子们,本身饭量就大,如此大的劳动量致使连队伙食费极度超标。因此,尽管劳动强度大,但伙食却很差,早晨是玉米面窝头稀饭,加上连队自己腌的白萝卜咸菜。中午一顿大米或是馒头,吃的菜不是水煮白菜,就是难以下咽的水煮茄子干。就是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叶林杰仍然紧咬着后槽牙,没有叫一声苦。 那是一生中,叶林经历的最艰苦卓绝的人生经历。每逢想起那段往事。让叶林心痛的不是苦,也不是累,而是白白的付出。 一年中,叶林磨秃了三十七把新铁锹,磨损了十九把新十字镐。为了干活方便,战士们出工时只穿一个部队发的大绿裤衩,光着膀子,扛着铁钎和十字镐,斜背着一个水壶,穿着那双露着脚趾头的解放鞋。那种艰苦、那种劳动量,别说叶林这个城市里来的兵,就是农村来的战友,也没有听说过,更不要说干了。叶林为了锻炼自己,也为了不让别人说出一句孬话来,咬着牙,拚着命,从事着超强度的劳动,最终和战友们一样,一米也没有少挖。一年下来,他瘦的像非洲难民,皮包骨头,面色黢黑。后背晒得脱了几层皮,直到今天后背仍呈花斑状,那是后背退皮没有退干净的结果。这些他都没有太在意,真正让他泪水涟涟的是,那双拉手风琴的手长满了硬茧,布满了皴裂,僵硬得无法弯曲。看到叶林这样,就是项山底这样待人极其苛刻的人,也不得不佩服。 第二章 出乎意料 国防施工任务结束后,回到部队开展军事训练,叶林仍然一马当先。上学的时候,他因为脑子快,学习就好。再说在炮兵部队,就是需要数学好脑子快的。 多年来,在炮兵部队里有个约定俗成的规定,谁是瞄准手,谁就是副班长。叶林一上炮训练就是描准手,全班八个人,连班长算在内,没有一个比他加减乘除更快的了。他接触了火炮描准具后,觉得这东西远不像人们描述的那么复杂,有什么呀,不就是点加减乘除吗?标尺的加减,方向的换算,高低俯仰的的锁定,简单的很。他唯一感觉奇怪的是大炮的炮口明明是冲前的,为什么描准镜不像电影里看到的那样朝前描,而是朝后描。等后来明白过来,他才感觉火炮这种兵器确实是科学的产物,不是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训练中,叶林认真学习火炮教材,熟记各种射击数据,刻苦研究描准具气泡平衡规律,三个月后,在团组织的火炮描准手比武中就取得了第二的好成绩。半年以后,叶林就是副班长了,在很短的时间内叶林已经成为连队的训练骨干。 在全连都感到叶林这小伙子不简单的时候,项山底却不以为然,这是个屁事,纯粹小聪明,会耍个描准具,操作个方向机就是能手啦?那是雕虫小技!炮兵里边的东西多着呢,你把主要的学好再显摆。让你参加比赛,在团里你都拿不了第一,还有脸吹牛,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由于项山底天生不喜欢叶林这一类形的人,他干的再好,在项山底眼里也狗屁不是。 可让项山底没有料到的是,叶林这人确实与一般人有些不一样。特别是涉及到训练中技巧性的东西时,别人就不是对手了。在别处表现,项山底的印象不深刻,在军事训练中,特别是在军事比武中,叶林留给项山底的印象就刻骨铭心了。 当年,为了对付北部边疆的威胁,部队开展直瞄射击打坦克训练,这项训练光有力气是不行的,多多少少是要有一点技巧的。就是这一点点的技巧,让叶林出了大名,也摔了大跟头。 不仅是在全连,甚至是全团、全师都没有想到,叶林担任瞄准手的炮三班能在军师团三级组织的122MM榴弹炮直描射击打坦克的比赛中,夺得三个第一。 在团里组织的射击中,谁也没有把叶林他们这个炮三班放在眼里。在项山底的心里,如果有希望能进入前几名的应该是一排炮一班,因为那个班是他多年抓的点。在平时训练中,他多次给一班吃偏饭,为了确保一班能在比赛中取得名次,不顾别人反对,把全连的精英都集中在一班里。他不仅在人员上向一班倾斜,在训练时间和训练器材上也一味地向一班倾斜,并亲自跟着一班训练,研究训练过程中出现的问题,解决训练中的困难。事实上他已经孤注一掷地把夺冠希望全部寄托在炮一班身上了,对别的班根本就没有在意,也没有认真的组织,尤其是对叶林在的炮三班,他打心眼里就没有看起过这个炮三班。 但老天爷往往就是和一些人过不去,可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人算不如天算。 项山底打死也不会想到,叶林小时候爱玩一种游戏,用大人给买的弹簧仿真步枪打移动的玩具小狗,小狗上了发条后,自动往前走,步枪的筒子里塞上黄豆,往小狗身上打,这活脱脱的就是直描射击打坦克的雏形,和部队的枪代炮训练异曲同工!由于经常要和院里的孩子们打赌,从小时候起,叶林计算提前量的本领就十分的高超,常常把别人的烟盒赢过来。现在的叶林有少儿时的底子,又加上部队的训练,在这方面可以说已经炉火纯青了。 直描射击打坦克,玩的就是瞄准手,只要瞄准手本领过硬,射击比赛就成功了一大半。 炮三班的人看到连长对他们不理不睬,一副瞧不起的样子,心里也都憋着一口恶气,在训练时格外卖劲、认真。连班长都悄悄对叶林说:“好好练,好好打,咱们争口气,让他们看看咱炮三班不是白给的。” 叶林信心满满的对班长也是对全班说,“放心吧,要是打不好,我罚自己三天不吃饭!” 训练满三个月后,一场接一场的比赛如期举行。 团里比赛的那天,天空睛朗无云,蓝蓝的天上,漂浮几朵白绸般的浮云,让人心旷神怡,浮想联翩。项山底早早的就拿着望远镜来到观察所,等待着比赛开始。他看看天,天上阳光灿烂,看看地,地下绿草如茵。他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祥和如意,预示着胜利的好兆头。当阵地上三发红色信号弹升起的时候,炮声随着信号弹的尾烟响起。全连四个班,四班第一个发射,可惜没有打中,炮弹擦着靶标边上呼啸而过,坦克靶标仍然自动向前运行,一副不屈不挠在样子,让人看着心里就冒火。随后,三班和一班几乎是同时开火,一个靶标被击中,项山底一跃而起,大声喊到:“好!首发命中,成绩提高一等。” 可仔细一看,被打中的是三班对着的靶标,一班的靶标仍然不急不火的往前走,一副不屈不挠满不在乎的样子,仿佛在说:来,来呀,有本事你把我击中。项山底一身的热血全涌上了脑门,他跺着脚骂到:“废物,蠢猪,笨蛋,朽木不可雕!” 就在他发火的当中,一班二班四班已经全打完了,唯独三班不急不躁的将炮口对着最后一个靶标,迟迟的不开炮。太阳已经升到天空的正中央,如火一般的阳光把大地焐的像火炉似的燥热,发射完毕的一二四班已经撤出阵地,空旷的阵地上只有三班的人在全神贯注地操作着。阳光下,三班的人影被拉得好长,炮管却被缩得很短,让人看上去很是滑稽。寂静的靶场上,靶标稳稳的朝前走着,不急不火,一事不可一世的样子,再走一会儿,靶标就进入安全射界了,火炮就不能再对它进行射击了。此时,项山底是真急了,他弄不清三班到底是怎么了,瞄不准,还是炮弹装不上?一个班都傻了?他真想大喊一声:“你娘个臭脚的,快开炮呀,等什么呢?” 就在他急不可耐,感觉已经没希望的时候,三班的炮口火光一闪,最后一发炮弹直直的从靶标中心穿过,打在后面的山崖上,炮弹爆炸后的弹片击中了牵引靶标车的钢丝,竟然把钢丝绳打断,靶标车停住了。三班全体跳了起来,欢呼声震耳欲聋。 太阳仿佛也受到了感染,此时的阳光更加灼热,也更加刺眼。 看着兴奋异常的三班,项山底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黑着个脸,向指挥所走去。今天的结果,大大出乎他的预料,最有希望的和最没希望的两个班出人意料的掉了个,他最期待的结局没有出现,他最不喜欢的结果反而出现了,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苦涩和失落 如果说团里的比赛是第一次,还带有一些偶然的因素外,让他不可接受和考验心脏耐压程度的是,后面炮三班不知吃了什么药,越打越顺,越战越勇,一次比一次打得好,一次比一次打得精彩漂亮。尤其是在师里组织的直描射击比赛中,三班简直就是在做表演,让他的自尊心受到了空前的伤害。 师里的比赛是在一片开阔地里举行。全师筛选出的优秀炮班集合在此,准备一决高下。到这时,项山底对三班仍然没底,他总是认为技术最好、发挥最稳定的还应该是一班。上次一班在团里没打好,不是技术问题,是属于发挥失常。可惜的是,由于在团里没打好,一班不具备参加师级比赛的资格,这一点让项山底牙疼了好几天。 比赛开始后,天空突然下起了毛毛细雨。天气的变化往往直接影响火炮射击成绩,特别是射击诸元的计算与瞄准手的描准。项山底的心提了起来,炮三班没有进行过雨中的射击训练,今天这个异常的天气,怕是要他们的好看了。 战争不会因为雨天而停止,同样,训练也不会因为雨天而中断。就在雨越下越大的时候,射击命令已经下达,炮声在雨天发出的声音格外的闷、格外的重,震得人头都疼。射击开始后,有几单位打得也不错,但都没有实现首发命中再加全部命中的好成绩,项山底对三班当然也没有非分之想。他的预期是只要不剃光头,不要垫底就行了。 可后面发生的一切,让项山底大开了眼界。叶林担任瞄准手的炮三班,进入阵地后,像一群恶狼嗷嗷的叫,无论是占领阵地,还是射击准备,都完美的让人无可挑剔。射击开始后,坦克靶标刚一露头,三班一发炮弹就从靶标正中心穿过,引起全场一片骚动。全场所有的望远镜、炮对镜全部对准三班。再看叶林,在雨中不慌不忙,摇头晃脑的地操作着瞄准镜和方向机,看他那样子不像是在打炮,而像是在表演舞蹈。见此情景,项山底这个气呀,心里骂道:你个刺毛,骚包什么?城市兵的臭毛病永远也改不了,这次要是打不好,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 雨,还在下着,越来越大了。射击,还在进行着,越来越精彩。 说他们是表演,还真的像表演。首发命中后,第二发和第三发炮弹一发一个洞的从靶标中心穿过,既打得好,又打得稳。到第四发时,三班又迟迟不动了,一直到靶标就快驰出射击范围,全场观战的人员已经发出惊呼的声音后,炮弹才在雨幕中追着靶标从中间应声而过,全场一片轰动。项山底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没有悬念,这次师里的比赛,三班又是一举夺魁。 雨下的更猛了,暴雨说来就来,随着狂风吹过,雨帘从山后漫过来,顷刻就把天地间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地上就像是长了麻子的脸一样,遍地开花。雨越来越大,越来越急,越来越斜。不一会儿,阵地上就水流成河了。三班的战士都像傻子一样,根本不知道躲雨,在早已没人的阵地上欢叫着,跑跳着,如同一群神经病。 大雨像倒了一盆水似的,哗哗的响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一会儿,地上的小水坑里面出现了无数的小泡泡,像无数个透明的小球球,来回的滚动着。项山底站在雨中,任大雨淋着,全然不管身上已经湿透,此时,他心里像倒了五味瓶,酸甜苦辣搅在一起,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今天的这场比赛,彻底颠覆了项山底的固有思维,让他接受了一个他最不愿意接受的事实:炮三班在直瞄射击打坦克训练中确实首屈一指,叶林这个瞄准手确实优秀。 雨还在下着,人在雨幕中,什么也看不清,不管是往前看还是往后看,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第三章 失去的巅峰 没有任何异议,七连三班要代表师里参加军里组织的122MM榴弹炮直瞄射击比赛。 为了让三班在比赛中取得好成绩,也为了表示上级的重视,师里委派左副师长蹲点七连三班。左副师长是参加过朝鲜战争的老战士,他负责组织这些参赛的优秀选手训练。他全程看了两场比赛后,对三班是情有独钟。他对团长说:“担任瞄准手的那个小子,一看就是个鬼精灵,老子是没姑娘,要是有个姑娘,就收他做女婿。” 在训练过程中,左副师长对叶林的操作手法尤其感兴趣,他多次问叶林,“为什么你要定标尺为8,而不是标尺12?” 叶林回答:“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教材上写着火炮发射弹丸后会产生一个弧度,这个弧度影响弹丸命中目标的精度。但我觉得,那是指间接射击。在直瞄射击这么短的距离内,火炮的初速那么大,弧度的影响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也就是说不需要考虑弧度的问题。在射击时,往往弹丸弧度还没展开,就已经命中目标了。” “嗯,有点道理。”左副师长深思后把连长项山底叫过来,指示他:“找几个人研究一下这个问题,在直瞄射击中,究竟是标尺8好,还是标尺12好,哪个更贴近实战?哪个更好用?” 项山底把头点的像鸡吃米一样,在师首长面前,他这样级别的干部只有点头执行的份。 按照左副师长的指示,项山底与副连长、火炮技师等对122MM榴弹炮直瞄射击的标尺采用进行了反复的研究,得出的结论是,负角射击应该用标尺12,仰角射击时应该用标尺8,并推广在训练中。对这个练法,叶林感到别扭,不知为什么,他总是神差鬼使地觉得,在这么短的距离内射击,标尺都应该用8,究竟为什么这样,他说不上来,只是一种从训练中得出的感觉。 给了别人,上级怎么说就怎么做,错了不找你。可叶林这种人,属于特别轴的那种人,属于那种不管对错都敢于坚持的人,凡是他认为对的,九牛也拉不回头,除非你有充分的理由说服他。于是,在训练中,就出现了一种怪现象,班长下的口令是标尺12,可叶林的装上的标尺却是8。刚开始谁也没注意,在一次阵地检查中,项山底发现了这个问题,他到不以为叶林是故意的,他是怕叶林形成惯性,在真正的实弹射击中改不过来。他训斥叶林道:“你脑子叫驴踢了?听不见班长的口令是多少?你老按你习惯的练,到实弹射击那天,标尺一旦准错了,炮弹就打到你姥姥家去了!” 叶林嘴上不敢吭气,心里却是极度的不服,他心里说,装上标尺12,那才真正打到你姥姥家去了。 随着比赛的级别越来越高,也随着比赛的时间越来越近,叶林他们三班的压力越来越大,甚至多次出现个别战士半夜醒来再也睡不着的事。毕竟才是几个不到二十岁的年青人,心理远没有成熟到遇事不慌的程度。 一个半月后,军里的比赛开始了。 军里的比赛是在一片河滩地里进行。这个地形有些奇特,阵地的位置高,靶标的地势低,所以炮口必须低到水平线以下,进行负角射击。 不知是过度紧张还是事出有因,这次比赛一开始就不是很顺利,占领阵地时,牵引车拉着火炮在倒车时陷入到一个隐形的坑里,全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牵引车推了出来,这么一折腾,时间失掉很多,身体也消耗很大,导致占领阵地的时间极度紧张。在挖助锄(火炮射击前必需的准备工作)时,叶林因为用力过大,不小心又崴了脚,三班此时真是雪上加霜。看着叶林逐渐肿起来的脚脖子,班长让他下去休息,但叶林一声不吭,他知道多一个人对此时的三班意味着什么,不仅仅是多一份力量,更是多一股士气。在关键时刻,士气比什么都重要。他忍着剧痛,与战友一道将火炮布置就位。 火炮刚刚就位,三班的战士连汗都没来得及擦,要求射击的信号弹就升起在天空。叶林用袖子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嘴里嘟囔着:“催命呢,你没看见老子快累死了?” 全班完成射击准备时,叶林想都没想,就将数字8装在了标尺上。他这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的,打好了,没人追究你,一但打不好,所有的责任都将由你承担。但在精神高度紧张,时间如此紧迫的情况下,叶林无暇顾及其它的了,他闭着眼睛想:成败在此一举!为了克服脚腕的巨痛,他左手紧紧抓住瞄准镜下面的支撑柱,右手摇动着方向机,全神贯注地盯着瞄准镜内的靶标,直到一炮将靶标击毁。等后三发炮弹打完后,他的脚脖子肿得像发面镘头一样,一步也不能走了,是班里的战士将他抬下阵地的。为此,团长专门从观察所出来,走到叶林面前,用手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并为他记了三等功。 人的一生不可能一帆风顺,经历的事情也不可能永远天随人愿。也许是前几次太顺了,最后一次,在最关键的时候,在人生最紧要的关头,他们掉链子了。 看着三班越打越好,团里有了新想法,项山底也有了活思想。在参加军区的比赛前,团长对项山底说:“如果这次你们在军区比赛拿了前三名,回来后你就直接去二营当营长。如果又拿了冠军,班长提副连,瞄准手提排长。”团长的话,让项山底心中的欲望升到了脑瓜顶,他比任何人都盼望着这次比赛三班能一举夺冠。 团长的这句话压垮了七连,也压垮了三班。 还是那句话,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为了能打好军区的比赛,叶林他们在项山底的亲自督促下,玩了命的练。项山底用一根背包带将一支步枪绑在炮管上,用子弹模拟炮弹进行训练。这回项山底盯的紧了,他不敢有半分的马虎,每次射击前,必定亲自检查标尺,看看是不是装定在12上。几次,叶林对此提出了异议,他对项山底说:“标尺定在12上,就必须调整俯仰,如果不调整俯仰,炮口就会抬高,炮弹就会产生弧度的,一但有弧度,射击就不准了。” 项山底瞪起眼问他:“每天的枪代炮不是打的挺准的吗?” 叶林脱口而出:“枪是枪,炮是炮,两样东西能一样吗?” 项山底一听就火冒三丈,心中积累的不满瞬间迸发出来:“你懂个屁!你当了几天兵,才打了几发炮弹,就敢在这儿和我讲弧度,你知道为什么弹丸会有弧度?” 叶林摇摇头,他心里有疑虑也不敢说了。 项山底撇撇嘴:“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好好学吧,别刚学会走路就想跑,差得远呐!” 叶林无语。 项山底不管那一套,用自己的训练方法,每天领着三班十几个小时的练。到比赛前夕,全班已经处于极度疲劳状态。 在宣化靶场举行的军区火炮直瞄射击打坦克的竞赛中,由于过度训练、身体上火、赛前压力过大等原因,叶林的眼睛突然红肿的像两个山核桃,一上瞄准镜,就什么也看不清。没办法,在正式比赛中,只能由班长代替他成为瞄准手参加比赛。班长和叶林的专业毕竟不一样,再一个,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是叶林担任瞄准手进行训练,怎么着班长也没有叶林熟练。而且,班长忠实地执行了项山底的命令,将标尺准确地装定在12上。由于紧张,由于手生,由于压力大,也由于提前量计算的不准,更由于标尺定在12上,导致炮口抬高,班长没有及时修正俯仰,射击开始后,第一炮就打空了。 没有经历过失败磨炼的团队,失败起来更可怕。 第一炮打空之后,全班已乱了阵脚,他们没有第一发炮弹不上靶的经历。面对此景,全班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二炮手竟然手抖得两次都装不上弹丸,气得三炮手一把推开他,抢过弹丸装入炮膛内,连药桶都没装,就关上了炮膛,急得班长隔着炮架就踢了他一脚。当时那个乱劲,任天王老子来也收不住了。事后,战士们回忆,当时脑袋就是木的,蒙头蒙脑的操作,蒙头蒙脑的发射,后面的三发炮弹,在慌乱中谁也不知道打到哪去了。一直是首发命中、再加全中的英雄班集体,这次竟然打了个零蛋!让整个了解他们的人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结果没有悬念,他们与人生的巅峰擦肩而过。 夕阳发出了如血一般的残光,半个天际都被染红了。三班的战士站在阵地上个个呆若木鸡,脸上如同打了腊一般,死黄死黄的,如血的夕阳在他们的脸上又挂上一抹红丝,像是被涂上了一点红油彩,显得特别假。 叶林后来想,如果当时没有这些事故,如果当时打中了,打了第一,情况会是怎样?现在想也不敢想了,这就是命。 看着三班打成这样,项山底心如死灰,连头撞墙的心思都有。他心里这个气呀,用鸡飞蛋打,煮熟的鸭子飞了来形容当时的情景,一点也不为过。 七连丢脸丢大了,在最关键、最需要出彩的时候,他们反而拉稀了,气得当时在场的左副师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色铁青,甩袖离去。本来副师长是信心满满的领奖来了,结果奖没有领上,看了一场离奇古怪的狗血剧。 在三班撤离阵地时,没有了往日的欢腾,没有了往日的兴奋,没有了首长的笑脸,更没有往日的心劲,本来十分钟就可以完成的任务,用了一刻钟还多,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项山底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事后总结时,项山底火冒三丈,像疯了一样,把一腔怒火全撒到叶林身上了。他说:“你就那么娇气?你就那么金贵?眼睛疼怕什么,就是瞎了又能怎么样?我们常说为了部队能把命豁出去,现在还没要你的命呐,你就和个缩头的乌龟一样了。部队训练你用了多少时间,花了多大的代价?就算是眼睛肿了,难受,可是为了部队、为了荣誉,怎么就不能再坚持一下?” 叶林觉得委曲,辩解道:“我不是娇气,也不是怕苦、怕疼,更不是金贵,我有什么金贵的?我是看不见,一上镜子就雾蒙蒙一片,跟瞎子一样。” 项山底一看叶林还敢辩解,气就更大了:“练了那么长时间了,还用看,感觉也感觉出来了。在战争年代打炮哪有什么瞄准镜,不都是用手比划吗,难道你没听过‘向右两鞋底,向左一鞋底半’的传统课?你根本的问题,就是城市兵的熊样改不了,舍不得自己,舍不得豁出去,就是对射击比赛从心里不重视!把比赛当儿戏,让部队丢尽了脸,让连队丢尽了脸,你好好的检讨!” 叶林不敢再吭气了,可心里却是不服,打炮也是科学,看不见就是看不见嘛,怎么还感觉,你感觉一个我看看。再说,我又不想让部队丢脸,事情办成这样,你把责任都推到我一人身上,你没责任?想是这么想,可他不敢这么说。 项山底本来就看着叶林不顺眼,通过这事,看着他就更不顺眼了。 第四章 排长原是副营级 叶林一下连队,排长就是程少杰,等叶林当 完四年兵复员时,程少杰还是排长。 和连长项山底相反的是,二排长程少杰是最看好叶林的。他是湖北人,身材细高,皮肤白皙,长相俊美,才华横溢,性格耿直,眼里揉不进沙子。 他一见到叶林就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他觉得这小伙子聪明、睿智、活泼。程少杰非常喜欢音乐,尽管是出生在农村,但他非常喜欢唱歌,也爱唱歌。他非常喜欢乐器,参军前,曾经专门和村里的瞎大爷学过几天二胡。但由于老师不行,他学的也不得要领,后来就放弃了。 程少杰第一次见到手风琴,还是参军以后的事了。当时师宣传队有一个女声小合唱,就是手风琴伴奏,当那优美、明朗、欢快的琴声,伴着漂亮女兵的优美歌声传入他的耳朵里时,他陶醉的不能自拔。他怎么也想不到,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么好的乐器?看着漂亮,拉起来好听,简直就是天籁之音。在那个年代,大喇叭里经常放一些手风琴伴奏的革命歌曲,他就非常愿意听。提干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小卖部买了一个红灯牌晶体管半导体收音机。他在师政治部宣传科当干事时,一但没事,他就到师宣传队看人家排练,特别是手风琴伴奏的合唱、独唱,他百听不厌,以至于后来整个师宣传队都知道师政治部有一个喜欢手风琴的新闻干事。让他做梦也没想到的是,他下放到连队后,在他的这个排里,竟然有拉手风琴拉得这么好的一个兵,使他遭受厄运的心灵上有了极大地安慰,他认为这简直就是老天送给他一个最好的礼物。所以一到没事的时候,他对叶林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来,再拉一段听听。” 他本来想很好地培养一下叶林,但在项山底的干预下,这个心愿根本无法完成。他是叶林曲折人生经历的见证者,他目睹了项山底将叶林推入谷底的整个过程,但由于位置的原因,他无法施以援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叶林一步步的陷落。多年来,他对项山底的这种做法极其不齿。他认为,从哪个角度讲也不能那样。骨干也是人,是有血的肉的人,是有七情六欲的人,既然是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难免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就看怎样引导,怎么教育。但绝不能像项山底那样,把人一棍子打死,连口气都不让喘。 回到地方后,有时与战友聚会,但只要听说项山底在,他就坚决不到场。自打转业后,他坚持一个原则,至死不与项山底来往,就是一个面也不见。项山底当过他的连长,说起来也算是领导,但他对项山底从来都是两字:无缘。 在这个世界上,人一但无缘,就什么关系也没有了。 程少杰来连队任排长之前,是师政治部宣传科副营级新闻干事,他文笔好,人聪明,肯学习,军区小报及地方报刊经常有他的新闻稿。由于他的勤奋,他的聪明,再加上稿率高,已经成为师政治部非常看好的宣传科长苗子。部队的科长是团级,到了这一级,进步的空间就更大了,那时程少杰的前途一片光明。 参军前,程少杰在湖北老家有一门娃娃亲,是他在初中的时候,他爹用四十斤烧酒,七十斤稻谷和五十斤蚕丝,再加三百块钱给他订下的娃娃亲。现在看三百不是个钱了,那个年月三百是巨资。在他们老家,孩子一但长到十岁左右,家里大人就开始给孩子踅摸亲事了。因为当地穷,有女孩子的人家,通过订亲也可以获得一定的收入,所以早早的就要把女孩子许出去。如果到了十岁还没有许出去姑娘的人家,就要被人笑话了。 对于这门亲事,程少杰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因为他从懂事到参军走,每天都能见到自己的那个“媳妇”。上学时,又在一个学校,虽然没有说过几句话,但彼此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参军走的时候,那女孩子也赶来送他,农村的女孩子本身就腼腆,又是这种关系,那女孩子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程少杰要当兵走,心早就飞到外面去了,根本不会关注他的这个小“未婚妻”,俩人除了吃饭时,在一个桌子上坐了一下以外,一句话也没说,甚至他都没有好好的看她一眼。用程少杰的话说就是:“天天见,疲了,根本没有任何感觉。”可就这个没感觉的娃娃亲,差一点让他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如果不是有人及时出手拉了他一把,他至今干什么都不好说,更不会和他心爱的女人成为两口子。 在师政治部宣传科当干事的时候,程少杰总是要参加各种培训,在部队驻地的省报、省广播电台、省出版社、甚至大学里,参加过各种培训,也多次参加过大军区组织的新闻干事集训。以前参加培训时,他的身体都很好,没有什么不舒服,唯独就在最近一次军区政治部组织的新闻干事集训时,他忽然间病了。 人吃无谷杂粮,生病很正常。但他没想到的是,他的那次生病住院,成就了他一段十分美好但异常曲折的姻缘,也差点毁掉他的一生。 那是在军区集训的第五天,他突然发起高烧来,怎么也退不下去。在军区大院卫生所看了几次也不行,只能将他送到军区总医院。 后来,程少杰多次和叶林说过,那次的高烧一点没来由,突然就烧起来了,而且吃药、打针都退不下去,直到见了吴娜,问题才得到解决,真是奇怪了。叶林打趣地说:“奇怪什么?这是你的姻缘到了,吴娜嫂子等着见你呢。” 当时,吴娜还只是实习医助,吴娜来到医院后,内科主任刘淑琴过来告她,收进一个病人,高烧不退,疑是体内有炎症,别的医生现在忙不过来,让她处置一下。感冒发烧这种事在这样的大医院里多得是,根本不是大病,也没人当回事,既然别的医生都忙,医助处理一下也属正常。领了任务后,吴娜来到护士站,查看病人的病历和化验单,病因是连续四天高烧,最高时体温达到41°,期间用过各种抗生素没有效果,做化验又查不出症状。她感到奇怪,既然体内没有炎症,为什么能连续四天高烧?既然用过各种抗生素没有效果,为什么还在用? 她穿上白大褂,戴上口罩来到病房,吴娜进来后,看见一个穿着病号服、模样挺英俊的年青人躺在床上,走近后发现他面颊发红,两眼无光,无精打采。 她问他:“怎么不舒服?” 他说:“全身发冷,没精神,肚子胀。我在军区大院卫生所看过,医生说是病毒性感冒,打退烧针,输青霉素,吃安乃近,还给了些消炎的药,结果白天退了,晚上又烧。今天白天也发烧了,吃了一些药,不管用。”他把看病的过程表述得很清楚,她不由地多看了他几眼。 她摸了摸他的脉搏,心动有点过速,但这不是发烧的原因。在摸脉时,她感到他的手腕温度很高。她用听疹器听了他的前胸和后背,没有听出什么问题。 她摘下听疹器后又问他:“吃饭怎么样?” 他说:“不想吃,从昨天到今天一直没吃饭。” 她想起点什么,继续问:“不想吃饭多长时间了?” “有三四天了。” “大便怎么样?” “一直没大便。” “多长时间了?” “也有三四天了。” 她又看了一下舌苔。他的舌苔白厚,口腔中异味严重。她明白了,他这是饮食积滞,一种消化方面的疾病。她记得非常清楚,在她上中学的时候,邻居一个叔叔就得过这种病症,在医院打针吃药都不顶事,后来还是她姥姥用一点焦山楂熬水治好了邻居叔叔的病。当时她感到奇怪,就问姥姥这是什么原理,姥姥告诉她,这叫脾胃失调,脾失健运。主要是吃多了不消化,引起积食,食积损伤脾胃,引起上火,最后导致高烧。虽然她当时对姥姥这番话并不是很明白,但由于她间接地经历了这件事,所以就牢牢地记住了。后来她上了军医大学,虽然学的不是中医,但随着知识的增多,她对姥姥的这个做法理解得更明白更深刻了。现在,她感觉这个人和当年邻居叔叔的症状是一样的,这种情况按感冒治,用消炎药肯定是不行的。如果按照常规的作法,应该将他转到中医科,用中药调理一下,可看他那无精打采的样子,再转到中医科,又得折腾,不如用姥姥的方法试一下,想到这儿,就对他说,“你先休息一下,我一会儿过来。”转身出去了。 刚才,他在床上烧得晕晕乎乎的,看见进来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医生,她高高的个子,身材苗条,由于戴着口罩,看不清长得什么样,但能看见一双十分清澈眼睛,那双眼睛一下就紧紧吸引住他。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干净的眼睛意味着纯洁的心灵。她说话很好听,声音不高,语速也不快,让人感到很亲切,本来他一点精神也没有,不想说话,但女医生进来和他说了几句话后,他突然有了一种想说话的冲动,他很想和她聊一会儿,但她转身走了,他有点落寞。由于高烧,没有精神,他迷迷糊糊的又睡过去了。 第五章 干事恋上女医助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程少杰在梦中闻到一股酸溜溜的很好闻的味道,他抽了抽鼻子,感觉酸味愈发浓郁,刺激得他直想打喷嚏。由于他人是平躺在床上的,这种酸味便止不住地往他的鼻孔和口腔里钻,味道的刺激,条件反射,口水不断地往舌头上涌,无法再睡了,他努力地睁开眼,发现那好闻的味道竟然来自于女医生手中的圆饭盒,他像个馋嘴孩子似的盯着饭盒问:“这是什么?” “山楂水,想喝吗?”她把饭盒递到他眼前。 “想,当然想。”他往嗓子里咽了咽涌上的口水。 “给,”女医生将饭盒放在他的手里,“慢慢喝,别着急,一会儿我来拿饭盒。”说完开门出去了。 女医生说什么他根本就没听见,他的心思早就飞到那饭盒里了,自从女医生进来他就有按捺不住想喝一口的迫切心情,饭盒一到手他揭开盖子就猛喝了一口。啊,真爽!那酸甜的感觉沁人心脾,一口下肚,身体瞬间就舒展开了,像久旱枯萎的花朵遇上雨露甘霖,贫瘠干裂的土地碰上了一场温润春雨的浇灌,想不舒坦都不行。这山楂水熬的时间不短,说是水,实际已成粘稠状,温润适宜,口感极佳,他三口两口就把一饭盒山楂水全到入肚子里,那种舒适的感觉真是无以言状。看着空空的饭盒,他站起身来,想把饭盒洗了,可这时肚子一阵阵绞疼,里边叽里咕噜的,他赶忙跑到走廊的卫生间…… 等他从卫生间出来时,忽然感觉全身异常轻松,像是卸下了背在身上的一块大石头,嘴里的苦味没了,身上的焦躁感消失了,额头上沁出一层密密的细小汗珠,他用手摸了一下脑门,发现自己的烧退了。 “咦?”他觉得匪夷所思,这几天在卫生所输液打针都不管用,到这儿喝了一饭盒山楂熬的水就退烧了,这怎么可能? 女医生又进来了,这次她没有戴口罩,听疹器在脖子上挂着,口袋里装着一叠处方类的东西,手里还拿着好几个纸袋子,显然今天她很忙。“怎么样?”她问。 “非常好,我不烧了。”他很高兴,笑着回答。 “排大便了吗?”她问这话时脸有点红,毕竟是个姑娘家。 “排了。” “噢,那就好。”她知道往山楂水里放的那几克大黄起作用了。 “我这是怎么回事?”他想问个明白。 “吃的顶住了,也就是吃多了,消化不良,上了食火,明白吗?”她看着他说。这时他发现她长得很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非常大,像两个黑黑的大葡萄。 “是这样啊。”他心想,都是临来时战友聚餐时,那羊肉和高度白酒闹的。 “那好,你休息一下,多喝开水,少吃油腻,药先不开了,观察一下。”她一气说完这些,不等他有反应,又转身走了。女医生一走,他觉得心里忽然就空落落的,剩下的多半天时间,程少杰感觉就像在喝一碗白开水,一整天的寡淡无味。 第二天一早,护士查完体温后,女医生进来了,他一见女医生进屋,就坐了起来,女医生问他:“怎么样?” “感觉非常好。”他微笑着回答。不知为什么,他见到她就想和她多说几句。 “晚上睡觉还行?” “睡得很好,一晚上没动。” “再观察一两天,没什么事就可以出院了。”她没有注意他的表情,按部就班地交待他说。 “就住一两天?”突然他有一种不愿意离开的想法。 “你又没有其它问题,老呆在医院干什么?”她笑了,她这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这时他发现女医生的笑容清纯美丽,很让人心动。他的心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酥酥痒痒的。此时他看女医生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收不住眼光,不容质疑,她就是他多少回在梦里魂牵梦萦的那种女孩子。 一个念头涌了上来,“大夫贵姓?” “姓吴,是实习医助。” “噢,是吴大夫。”他看她没有什么表情,接着又说:“我这病多亏了你。不是你,还按感冒来治,我得多受好多罪。” “没有那么严重,”她抿嘴一笑,“会纠正过来的,不会有什么影响。好,你休息吧。”她转身又要走。 “等一下,吴大夫,”他小心地观察她的反应,“我有一个事。” “什么事?”她没有看他。 “我想请你吃顿饭。” 什么?她扭过头来用眼睛盯着他,这人想干什么?她有了一丝警惕,“不行,我们有纪律。”她很严肃。 “你请了我一顿,不让我请你,这不公平吧。”他看着她说。 “我请了你一顿?”她迷惑了,“没有呀。” 他用手比划了一个圆饭盒的样子,“那第一天你给我的是什么?” 她恍然大悟,“你真会开玩笑,那是药。” “自古以来,药食同源。药是食,食也是药。吃了你买的药不就是吃了你的饭吗?”他笑着,他知道自己是在瞎联系。 她惊异地看着他,目光疑虑。说实话,她并不讨厌他。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人长得很精神,个头高高的,皮肤白白的,一笑很阳光,她看过他的病历卡,他是师机关的副营职干事,这个级别在部队未婚的男青年中,应该是很高的了。而且他是新闻干事,既然是新闻干事,文笔肯定差不了,吴娜少年时也喜欢写一点东西,尤其喜欢写文章好的人。从表面上看,他这人举止文明,气质高雅,说话办事很有品位,虽说爱开个玩笑,但不让人讨厌。 这几天她还纳闷,难道真是上天的安排吗?如果不是那天刘主任非让她顶班,她和他就会像茫茫人海中一个又一个匆匆过客似的,永远不会有联系更不会有交集。只是现在他突然提出请她吃饭这个事,让她很吃惊,不由地对他产生了诧异的看法。 他看她发呆,怕她误会,就赶紧又补了一句,“我没别的意思,也没有不良企图,只是真心想感谢你。” “我们有规定,请别为难我。”她把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再一次拒绝他,他发现她把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的动作十分优雅好看,特别有气质。 “我们悄悄地去,悄悄地回,不让任何人知道。”可能心情太迫切了,他说出一句充满孩子气的话,这句充满孩子气的话,让她差一点笑出声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她憋住笑,板着脸说。 “嗨,我们是吃饭,不是去作案。千万别把我想像成坏人,我向苍天发誓,我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好人。请你无论如何给个面子,不然我下不了台。” “你怎么这样。”面对他死皮赖脸的邀请,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了。 “这么说你答应了?”他眉毛一扬,脸上充满了期待。 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那这样吧,两条路你选一条。”他知道不逼她,她是不会去的。 “什么?”他的死缠烂打让她很紧张,漂亮的眼睛睁得溜圆。 “一个是我请你一顿,公平合理,谁也不欠谁。”他慢条斯理地说着,那神情就像和老朋友在谈家常似的。 “那另一个呢?”她不知道他后面还有什么“阴谋诡计”,着急地问。 “把你花的钱乘以一百,还钱。” “为什么乘以一百?” “这个里边的事情就多了,原料不是很贵,可人工呢?也就是说你付出的劳动。还有,配方呢?别人不知道山楂和白糖能这样搭配吧?知识产权呢……乘以一百真不多。” “说什么呢,乱七八糟的。”她知道了,他在忽悠她,目的就是想让她就“饭”。 “所以呀,”他嘿嘿一笑,“还是吃饭简单。吴医生,不要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我提议就吃饭吧。”他的目光很期待,也很清澈,那一刻她心软了。 “不,不行。”理智让她再一次拒绝,转身就走。她感觉,如果再不走就会被他说服。 “吴大夫,”他没有拦她,只是对着她的后背说:“我晚上六点在医院东门口等你,你要是不来,我会一直等下去,等一晚上。” 她没有敢回头,逃似的奔了出去,心里像揣了个小兔子,不停地跳。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初春的夜晚很是撩人,人们刚脱去臃肿的冬衣,换上了缤纷的春装,个个显得轻盈活泼。 时间已经六点半了,吴娜向医院东门走来。这个时间是她和同屋商量好的。一下午,她纠结于来还是不来。来,说心里话,她不是很愿意,做为一个女孩子,她懂得矜持的重要性,长这么大还真没有单独和一个男人吃过饭,况且这是一个连认识也谈不上的男人,如果贸然接受人家的邀请,难免就会被人小看。而且,她不知道和他吃饭时谈点什么,如果没有共同的话题,坐在一起说不定有多尴尬呢。不来吧,她又怕他犯轴,真的没完没了等下去那也是麻烦,说实话,从见他的第一面起,就有一种被他吸引住的感觉,每次进他的病房前,都会出现心慌气短的现象,这是什么?难道这就是人们说的那种男女之间的感觉吗?这么多年来,这种感觉第一次在她身上出现。以前也有男同学追她,可她一点感觉也没有,在一起不仅不脸红心跳,反而觉得很可笑,怎么那个过程和小时候玩过家家一模一样呢?她经常问自己,这就是所谓的谈恋爱、搞对象?如果男女在一起就是这种白开水般的感觉,那她宁肯这辈子都不要。同屋的同学说她,你这是还没碰到你可心的人,等你碰到了你就会神魂颠倒,茶饭不思,不信咱走着瞧! 难道真的被同学说中了? 一想到这儿,她心里就不由地一阵阵狂跳,怎么控制也控制不住,最后还是把这事告诉同屋。听了她的话,同屋想了一下说:“去,怕什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去了,才能知道他是好还是孬呀。也许,”同屋说到这儿坏坏地笑了一下,“姐姐你的桃花运来了,哈哈。” 吴娜心里猛然一颤,嗔道:“尽瞎说,什么桃花运,你想去你去,我不去。” 同屋说:“说话算数啊,你要不去,我就真去,我也逮个副营回来。” 说笑后,同屋告诉她,去吧,没关系,不就是一顿饭吗,什么年代了,他死乞白赖要请你,你是宁死不屈,那事情还有法儿办吗?也许没别的,人家就是真心感谢你,你不去就是不给人家面子,就是伤着人家了。姐呀,给别人留面子,就是给自己挣面子。你可以去,但你得有你自己的策略,不能什么都听他的,他说六点就六点?你晚点去,这事呀,不能不让他等,也不能等的时间太长了,半个小时正好。他等说明他的诚心,说明他这个人能交往;不等,说明他心不诚,只是摆了个花架子,这事就算拉到,谁也不欠谁。所以,你六点半从宿舍往过走,几分钟就到了,他在不在就看你的运气了。 同屋一番话说得吴娜目瞪口呆,吴娜骂道,“你这小小的年纪,从哪来的这一肚子歪理邪说?” 同屋得意地嘻笑,“这可不能告诉你。” 程少杰站在医院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活动着有点发酸的双脚,心里也在盘算她到底来不来,现在半个小时过去了,还没见她的人影。平生他是最讨厌迟到的人了,要搁别的事,搁别的人,他早扭头走了。但今天没有,他耐着性子在等,他从潜意识里感觉她能来。今天这顿饭是他发自内心的一种感激,除此之外他再想不出用什么更好更合适的办法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了。 吴娜到了东门,她来回地看着,她希望程少杰不在,那样省不少麻烦。又希望他在,毕竟这事同屋都知道了,她扑了空,脸上没面子。她正矛盾着,抬头看见不远处站着的那个高个子,噢,他还在,他在等她。她停住脚步,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两个脸颊在发烧发烫。 程少杰几步就走到她身边,她有点不好意思,“早来了吗?” “来了一会儿,看看夜景挺好的。”程少杰自己找台阶下。 吴娜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此情况程少杰用征求意见的口气对她说:“我们别远走了,就在近点的饭店坐坐行吗?” “行。”她答应着,心里乱糟糟的。 就这样,他俩相识了,也相爱了。 第六章 命运过山车 程少杰因病住院,认识了美丽的女军医吴娜。他非常喜欢吴娜,喜欢到什么都不顾的境地,吴娜也很喜欢他,喜欢到一天不见就神魂颠倒的地步。作为一个正值青壮年龄的程少杰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来自吴娜身上的诱惑,很快两个人就进入热恋中。在与吴娜的交往中,程少杰知道了什么是恋爱,什么叫销魂。知道了为什么古今中外许多人为了一段恋情敢赴汤蹈火,甚至杀人放火,全因为这个过程太美好了,简直不能用语言来描述。在北京集训的那段日子里,他一天不见吴娜,就茶不思饭不想,如隔三秋!他觉得这次的集训时间安排的太短了,这是哪个脑子不够用的人作的集训计划,你不会把内容搞的多点,把时间安排的长点?这次的集训,时间多长他都不会觉得长,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他觉得自己的魂已经丢了,丢到吴娜的身上了。 尽管如此,这个副营职的新闻干事清醒地知道还有一道沟坎横亘在他和吴娜的中间,这是必须要逾越的。不管采取什么办法,付出多大代价都必须逾越。那个事不处理干净,他在这事上想往前走,门也没有。 因为,他家里还有一门娃娃亲呢。 在那个年代,人们的思想不是很开化,尤其是在农村,约定成俗地认为定亲在某种意义上等同于结婚。他想退亲,如同离婚,事大了。 当他把这事告诉吴娜时,吴娜也懵了,她没想到程少杰还有这么一桩事,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从小到大,别说经历了,就是听也没有听说过。她想了一晚上后,告诉程少杰,我不管你怎么处理,这事肯定是要处理,如果因为处理这事,引发了后果,我和你一同承担。 这句话,把程少杰的眼泪都说出来了,他下定决心,不管多难,都要解决。如果有了后果,他一人承担,决不让吴娜受一点影响。 为了保险起见,他先写信和父母说了这事,他父母虽然理解儿子的心情,但不敢轻易答应。他父母知道,这事可不是小事,它关系到人家女孩子一家的声誉和脸面,也关系到女孩子今后的生活。和城市不一样,农村实兴订亲,可不实兴退亲,退亲在村里是一件极其丢人、极其恼火的事。尤其是女方让男方退了,更是无颜以对。这么说吧,在农村,宁愿让你把房子拆了,也不愿意让你把亲退了,女方丢不起那人。而且,在这上面闹出人命的也不是一家两家。 看完他的信后,他父母很着急,赶紧给他回了一封信,告诉他千万不能在这上面玩火,既丢家里的人,也影响他的前途。尤其是女方的父亲现在还是大队的支部书记,就是人家不来家里闹,家里人在村里也抬不起头了。 可是爱情的魔力总是让人无视爱情路上的艰险。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处在恋爱中的人都是一根筋,一条路走到黑。 他觉得就是这么个事嘛,定亲又不是结婚,婚姻自由,自主恋爱,法律上也没规定,定了亲就不能反悔,无非是代价大一点罢了,如果他提出退婚,别的不说,那三百块钱肯定是泡汤了。 他想的太简单了,还想着那三百块钱和那点东西呐,如果他知道退婚能掀起那么大的波澜,别说三百,就是再让他出三百,借钱也干。 当他给女方家写了一封退亲信后,自己家里立刻给他来了一封信,告诉他不得了啦,那女孩子听说他要退婚,几次跳河自杀,被人救了上来,三四天过去了,披头散发,不吃不喝,闹得非常厉害。女方家人几次上门闹事,吓得他父母没法在村里住,躲到邻村他姐姐家去了。 看了家里的信,他还不知道怎么办时,那女的全家十几口子坐着火车找到部队,要求部队严肃处理新时期的“陈世美”。那年头,被说成陈世美是一件很要命的事,在婚姻上喜新厌旧为全社会所不齿。 师里对此事高度重视,师党委专门开会研究后,决定一边做女方的工作,一边要求程少杰立即收回退亲的念头,迅速与女方成亲,消除影响。可程少杰说什么也不干,无论如何都坚持自己的选择。部队几次做工作,没有成效,最后决定,给程少杰一个处分,撤销副营级职务,年底按战士复员回家。 这个处分够重的了,这是近几年来,因为这种事情师里下达的最重的处分。可就这程少杰也不回头,他接到处分通知后给吴娜写了一封绝交信,收拾好东西,决定自己回农村老家种地,可见这个汉子有多耿直。吴娜接到信后,已经慌作一团,她一天一封信给程少杰,可程少杰对吴娜的信一是不看,二是不回。她用医院的电话通过军区要到师里,可程少杰根本不接她的电话。他认为事已即此,唯独不能再连累吴娜了。 他可以这样做,吴娜却不知道部队这边究竟是什么情况,是不是事情越闹越大了,程少杰能不能顶得住,会不会出什么其它问题?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吴娜也买票从北京来到师里,这下可乱成一锅粥了。 自从吴娜来了以后,程少杰一直躲着不见她。由于程少杰职务已被撤销,又确定年底复员,部队对他不再管束,人就相对自由了。为了帮他躲开吴娜,战友在县里的一个老乡家租了一间小屋子,他像囚徒一样躲在里边不出来。吴娜找师政治部的副主任了解情况,副主任对她说,你们的自由恋爱没有错,错在程少杰没有处理好与订亲女友及家属的关系,让其家属到部队告状,冲击了部队的正常秩序,给部队带来很不好的影响。对这样的事情,部队必须处理。处理他,是为了教育他,也为教育别的干部。 了解情况后,吴娜心情十分沉重,此时,她面对非常难以抉断的选择。选择程少杰,她所要经受的压力将会非常大,面对的困难将会非常多,一个部队女医生、而且还是军区总院的女医生,找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农村复员兵,说出去人家会说她脑子叫水灌满了。可是分手,她又不愿意,她喜欢他,爱他,俩人已经海誓山盟共渡爱河。分手,哪那么容易? 吴娜急着要和程少杰谈一次,但怎么也找不着程少杰,没办法,她再次找到政治部副主任,哭着求他帮忙。副主任觉得躲不是办法,人家姑娘那么远从北京来了,不管怎样,你也应该见人家一面,成也罢、分也罢,把话说开了。于是,副主任给宣传科的一个干事下命令,必须找着程少杰,让他和吴医生见一面。 很快,那干事就找着程少杰,师政治部副主任要求那干事领着吴娜去见他,并保证吴娜的安全。当吴娜看到他的时候,已经快认不出他来了。人瘦的变了形,而且衣冠不整,胡子拉碴,像个老头。吴娜当时眼泪就下来了,她冲过去抱住他,任泪水长流。 程少杰没有哭,也没有流泪,他任吴娜抱着,什么话也不说。连师里的干事都看不过去了,对程少杰说:“你说句话呀,你它娘的是个傻子?” 这时,程少杰的眼泪才流了下来,“我说什么?到现在这个样子了,你让我说什么?” 吴娜擦干了眼泪,说:“你不想说就别说,可你不能这样躲着我,你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事情总得办,日子总得过,还没怎么着,你就像个老鼠一样的躲起来算怎么一回事?” 程少杰低着头说:“我不想见你,我们的事情到此结束。” 吴娜跺着脚说:“听着,程少杰,我活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要是个男人,就振作起来,我不想找一个邋遢鬼!” 程少杰心硬如铁:“你死了这份心吧,我说过了,我们到此结束!” 面对油盐不进的程少杰,吴娜没有任何办法。 吴娜走后,程少杰就一心做着回家的准备。他甚至都想好了,回家后,想办法学一个木匠活,那手艺当时在农村吃得开。 当程少杰卷起背包,准备回家时,事情突然有了转机,师政委马林念程少杰是个人才,力排众议,给了他一条出路:可以留在部队,但降级为排长,下连队锻炼。程少杰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他当时的想法是,只要能留在部队,只要不脱下这身绿军装,干什么都行。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事实证明,程少杰这个选择非常正确,没有那几年的坚持,就绝对不会有今天的省委常委、省会城市的市委书记。 下到连队后,他成为叶林的排长。由于两人情投意合,互相欣赏,自此,俩人开始了令人羡慕的、从未间断的友情。 程少杰下连后,给吴娜写了一封信,告诉她自己目前的状况,提出,愿意交往就继续,不愿意交往就此拉倒,俩人做个好朋友。 吴娜知道情况后什么也没说,而是赶到连队和程少杰结了婚,成为他的妻子。吴娜的这件事让她的同学、同事和战友都为她感到惋惜,再怎么着,也用不着找个排长呀,还是个受过处分的排长,真是不值。 但吴娜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后悔,她认为既然选择了,就要坚持。别说是个排长了,就是班长,她也不嫌弃。岁月证明,她选对了。 多年来程少杰每逢想到这事时,都非常感谢师政委马林,不是马林。他可能现在还在家种地呢。当时他多么希望连长项山底能有师政委马林的胸怀呀,那怕是一点点也行,在对待叶林的事情上不要一棍子打死,在事关战士命运的重大问题上慎重一点,宽容一点。可惜项山底没有,一点也没有。 第七章 浪漫的初遇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在“八一”建军节就要到来时,为了活跃部队基层文化生活,师政治部举行了连队文艺节目汇演,叶林和所在的连队战士演唱组参加了。由于他拉琴拉得好,多次参加过师里文艺汇演,且汇演时经常有他的手风琴独奏,师里许多人都知道他,他在师里小有名气。 这次汇演,经师政治部批准,师医院和通讯连的女兵也参加了,这无疑给汇演带来了生机和活力,也让此次的汇演的档次提高不少。以往都是些连队的小伙子在台上蹦来蹦去,人们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这次有了姑娘们,大家的心气都不一样,可见两极平衡是非常重要的。 过去演节目全凭乐器伴奏,没有乐器什么也干不成,不像现在磁带、伴奏带、优盘满天飞。师医院排了几个节目没有乐器伴奏,在大家的建议下,医院卫生队教导员金尚和叶林所在的连队说了一下,把叶林借到师医院帮几天忙。 谁也没有想到,悲剧由此拉开了序幕。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灿烂的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空隙,透过早雾,一缕缕地洒满了军营。由于是战士离开连队,连里不敢擅自做主,遂请示团政治处,政治处回复:“这是好事,部队内部为了搞好文化宣传,相互帮助,相互支援,当然可以。”收到政治处的指示,早操后,指导员才将让他去师卫生队帮着拉琴的事情告诉他,他听了以后心里挺高兴,不用训练,不用劳动,每天只是和一群漂亮的女兵在一起排练节目,这还不是好事么?在师卫生队排练,他将住在师招待所,在师卫生队吃饭。谁都知道,师卫生队的伙食比连队那是好多了。 吃过早饭后,叶林将那个刚从师里借回来的黑色鹦鹉牌120贝司手风琴擦的铮亮,背在身上,迎着灿烂的阳光向师部大院走去。天空是明亮的,空气是清新的。走出营房后,外边一片田野风光,早晨的田野空气格外清晰,远处农田里的麦子泛着金黄,被风一吹,后浪推前浪象无边的大海,一波连着一波,一浪连着一浪,翻滚汹涌,一派丰收的景象,看着就使人兴奋不已。田边的草叶上还挂着露珠儿,带着湿漉漉的水气,熟透了麦穗,散发出一股股浓郁的清香,醉人心脾,动人肺腑。 师部大院离他所在炮团有约四公里的距离,由于没有汽车,也没有自行车,叶林只能背着手风琴走过去。 叶林一个人走在公路边的小道上,两边整齐的白杨树遮天蔽日,一缕明亮的阳光从树丛中映照在他的身上,全身上下都是暖暖的。走着走着,迎面拂来几丝微风,让人感到无比的舒展,叶林伸开双臂,闭上双眼,尽情地享受着阳光的温暖。此时,他的身心是那样放松、那样惬意。尽管路途不近,他反而觉得不远,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师部门口,此时,他觉得有些热,一摸额头,上面是一层细细的汗珠。 师医院在师部大院的西侧,离师部800米距离。当叶林背着手风琴走进师医院的大门时,迎面过来一个女战士,她高高的个子、苗条的身材、绿色无沿帽下一双漂亮的大眼闪着热情的光芒,“你就是小叶吧?” 她给叶林的印象是热情、纯洁和大方。叶林看着这个美丽窈窕的女兵,不知该说什么,“你?” “我是师医院卫生队卫生员,叫遥丽,是教导员让来接你的。来,这琴挺重的,又走了那么远的路,我帮你背会儿。”遥丽大大方方地说着,伸手就要接手风琴。 叶林看着姑娘细长白皙的手指和莲藕般雪白的一段胳膊,忙抓住手风琴的背带,“不用不用,不重、一点也不重,背惯了、背惯了。”其实叶林当时很累了,背着二十多斤重的手风琴,走了四公里的路,身上的衬衣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可看着这个美丽开朗的女兵,他不想让她再受累,就故意做出一副轻松状态。 遥丽看着他紧张的样子笑了,本来她就漂亮,一笑显得她更美,美的耀眼,美得让叶林都不好意思正眼看她。她体贴的说:“大家都在等着你呢,我们直接去会议室,会议室可不近呐,你要是累了,你就说话,我帮你背,别不好意思,好吗?” “没事,不累。”和天底下所有的男人一样,在漂亮姑娘面前,任何苦累都九霄云外了。 看着叶林那一本正经的样子,遥丽又笑了笑,对他说:“来,往这边走。”她脚步轻盈地领着叶林绕过医院主楼朝里边走去。 “我从小就特别喜欢乐器,也特羡慕会乐器的人,总觉得会演奏乐器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尤其是手风琴,声音太好听了。”遥丽和他边走边说。 遥丽说的话让他非常爱听,他嘿嘿笑着没有插话。 “我看过你的演奏,真棒!你是怎么练得呀,手指那么灵活,拉得也好,我特别喜欢。尤其是那首《快乐的女战士》真绝了,上次你在台上拉,我在底下把手都拍红了,疼了好几天呢。”遥丽边走边说,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露了出来。 叶林不好意思了:“谢谢你,其实我水平一般,一般。” 遥丽扭头看他,“那么谦虚干什么?好就是好嘛,不好我也不会说好。这次再独奏一个更好的,像《打虎上山》什么的,我们建议让你的独奏成为优秀节目。” “那我可不敢当。”叶林感激的笑了笑。 遥丽问他:“你是叫叶林对吧?” 叶林点头回答:“是的,这名字好记。” 遥丽微微一笑。 “你是姓姚对吧?是女字旁的那个姚吗?”叶林问道。 “不是,是遥远的遥。” “哦,这个姓很少,百家姓里有吗?”叶林问。 “百家姓里有没有我不知道,反正我从一生下来就姓这个遥。”遥丽笑着说。她在他的身边笑得阳光明媚,他觉得她这一笑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一种笑,他的身子仿佛都被融化了。 叶林也笑了,是那种非常开心的一种笑。 俩人一路说笑着来到了卫生队会议室,屋里已坐了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卫生员,他俩一进门,屋里的人不吭声了,把眼光都对准叶林,叶林尴尬地站在门口,不知该如何是好。 教导员金尚站起来招呼叶林,“来,小叶,进来进来,快把手风琴放下,休息休息。” 遥丽上前接过手风琴放在桌子上,叶林忙向金尚敬礼,金尚握着叶林的手说,“感谢你们连队的支持和你无私的支援,让你受累了。”然后金尚拍着叶林的肩膀对大家说:“这就是××团七连的叶林同志,小伙子手风琴拉得很棒,这次请他来帮助我们搞文艺节目,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表示欢迎!” 屋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叶林红着脸向大家敬礼。教导员又指着遥丽说:“她叫遥丽,是医院卫生队二班的班长,她负责排练节目,以后有什么事你们互相商量。” “是。”叶林点头答应。 金尚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叶林,“你是什么地方的人?” 叶林答到:“红山市的。” 金尚笑了,“你们俩还是老乡呢,遥丽!” 遥丽站起来,“到!” “你要好好地照顾小叶,别让他那么拘束,如果他受了委曲,我找你算帐!” “是!”遥丽很干脆地回答。 大家都笑了。 就这样,叶林和遥丽相识了,他们的相识埋下了爱情的种子,结出的却是苦果,这是他们、包括金尚在内的所有的人都没有预料到的。 叶林在卫生队的日子里,充分体验了人生情感的真切和幸福,无论是在节目排练中还是在日常生活上,遥丽都给了他非同一般的照料。让他心生感激的同时,也产生了非同一般的情愫。 第一天排练结束后,他和那群女兵一起走到食堂,当天的饭主食是大米,菜是西红柿炒鸡蛋和肉片炒蒜苔,这都是叶林特别喜欢吃的菜。正当他看着女兵一个个拿着绿盆打饭,不知自己怎么办的时候,遥丽已经把一个绿盆和一副筷子递到他眼前,对他说:“你用这副碗筷,我消过毒了,很干净的。” 叶林感激地说:“没事,还消什么毒?” 遥丽笑着对他说:“到了卫生队,就得讲卫生。” 叶林也笑了,他知道遥丽这是对他的一种关爱。 从那以后,事关叶林生活的事情,遥丽总是亲自而为。他感到被一个美丽姑娘照顾着,是天底下最惬意的事。遥丽对他的照顾是那么专心、那么周到、那么让人舒服。无论叶林是在拉琴还是在讲解乐理,他绿色的杯子里总是满满的桔子水或麦乳精,(在那个年代,这都是最高的待遇)这些当然都是遥丽的杰作,每逢叶林端起杯子,那甜蜜早已沁入心脾,久久不能忘怀。 在排练中,遥丽总是把给他的谱子重新抄一遍,让他感到很欣慰。遥丽的字体和人一样,非常漂亮,每逢看着遥丽那娟秀、优美的字体,想着每天排练后,她晚上还要点灯抄谱子的辛苦,心里总是泛起一阵阵涟漪。 他几次对她说:“那谱子不用重抄,能看清就行。” 遥丽总是笑一笑,“没事,抄谱子我练练字,也体会体会那音乐的感觉。”遥丽觉得为他做点事是很愉快的,不存在累的问题。 在青春的岁月里,爱情是最能让人忘记苦累和疲劳的。 医院排了两个舞蹈和一个女声小合唱,舞蹈叶林只是伴奏,不存在辅导,女兵自己练就行了。但女声小合唱全凭叶林帮着排练了,尤其是和声部分,女兵毕竟是业余的,总是拿不准调,叶林费了很大的精力、练了多次才稳定下来。最后,就是这个女声小合唱怀咱山里,获得全师文艺汇演一等奖。让整个师卫生队高兴了很长时间。 第八章 萌牙般的爱情 人和人的缘分,往往是在见第一面时就已经注定了,无非是结局不一样而已。 叶林和遥丽缘分由浪漫开始,于悲剧结束,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包括卫生队教导员金尚和七连连长项山底。 叶林见到遥丽后,立刻就被她那独有的气质和美丽紧紧地吸引住了,这种吸引极其强烈也极其有力,叶林无论如何都不能自拔。 叶林从小就在学校宣传队里演奏乐器,见过的漂亮女孩不在少数,可他觉得没有谁能和遥丽相比。遥丽是那种清清丽丽、很有气质的女孩子,文静、秀气、美丽、大方,属于那种猛一看好看,越看越漂亮的那种女孩。本来军装就很打扮人,漂亮的女孩子穿上军装就更显漂亮。加上遥丽身材瘦长,166CM的个子,白皙的皮肤,穿上军装更让人瞧着美丽无比。 面对如此美丽超人的女兵,叶林所能做到的只有紧张和不适。 每当她站在他身旁,帮他拿着曲谱进行练唱时,他那双灵巧的双手就会变得极其笨拙,不是按错了和弦,就是拉差了音,有时双手还紧张的发抖,以至排练不得不中断。姑娘的心里是很敏感的,遥丽以他对自己的目光和失态的动作中已猜到对方的心思,不由的自己心里也在一阵阵的发紧,脸上发烧,每逢这时,遥丽只能是重复的说着那几句话,“你不要紧张,不要紧张嘛,你怕什么呀?” 遥丽和叶林一见面就喜欢他了,她喜欢叶林精干的外表,诗人般的气质和多才多艺的风度。她尤其喜欢一个会拉手风琴的男孩子,她觉得一个小伙子穿着一身绿军装,胸前再挎着一个漂亮的手风琴,简直帅极了。在她多少次青春美梦的臆想中,将来的那一半就应该是他这个样子。因为有了这一份情愫,在排练节目的日子里,她把对叶林的喜爱全都贯注到对他照顾上,这种女性的细心照顾使叶林时常产生一种时光错位般的异样和幸福。 遥丽是一个非常喜欢音乐的人,更是喜欢听手风琴曲子的人,她对手风琴的喜欢已经到了痴迷的程度。每次她听着手风琴的曲子,大脑就像被掏空了似的,整个身子都仿佛要跟着音乐飘起来。随着音乐感不断增强,领悟逐渐加深,她越来越感到,叶拉出的手风琴曲子,简直就是一个个她没有做完的梦。他拉出的那些手风琴曲子。就像长出了一双双轻盈的翅膀,直接飞到她的心里去了。她觉得这一辈子离开什么都行,唯独离不开音乐和手风琴了。 遥丽小时候,曾和同学们一起到少年宫参加庆“六一”活动,当时有许多会乐器的小学生表演节目,其它的节目她没有印象,就是有一个小女孩背着一个漂亮的小手风琴,拉了一段朝鲜电影《卖花姑娘》里的插曲《赤诚花》,给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视觉冲击,从此,她牢牢的记住了这个曲子并疯狂地喜欢上它。 她觉得这首曲子特别好听,旋律悠扬,节奏欢快,歌词优美,让人如痴如醉。长大后,每次她哼唱这首歌时,脑海里都能浮现出当年那个拉琴小女孩的身影,心里充满了对她的羡慕。遥丽在幼儿园就想学了一个乐器,特别是想拉那个小手风琴,可惜的是,她所在的这个班是舞蹈班,与乐器无缘。但在她心中,却始终有一个挥之不去的乐器梦。 在一次排练间隙,遥丽问叶林会不会拉这首曲子,叶林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而是当场用手风琴给她演奏了这首《赤诚花》: 千多花呀万多花 千朵万朵金达莱花 我爱妈妈一片衷心 花一样盛开怒放 啊,一片衷心 花一样盛开怒放 千朵花呀万朵花 千朵万朵金达莱花 我爱妈妈一片衷心 花一样盛开怒放 …… 听着手风琴那明快,爽朗,优美的琴声,遥丽的眼泪瞬间涌入眼框,在她的强力克制下,才没有流出来。在师医院排练节目的日子里,每逢闲暇叶林问她听一首什么曲子时,遥丽都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他,《赤诚花》。后来,叶林发现遥丽非常喜欢这首《赤诚花》,不知不觉,叶林也喜欢上这首《赤诚花》。特别是俩人分开后,每逢叶林想念遥丽的时候,他都会用手风琴一遍又一遍的演奏《赤诚花》,直到手疲劳的抽筋。 有一次去省城,她在新华书店里看到一张手风琴伴奏的女声独唱《赤诚花》的密纹唱片,她连想也没想,就掏钱买了两张。当时她想的是,自己留一张,送给叶林一张,可给叶林的那张唱片由于一直没有找到他,始终没有送出去。复员后,她在家里最喜欢听的就是这首曲子,这首曲子连着她儿时的梦,也连着她青春的梦。她曾经想过找到叶林后,一定把这张唱片当礼物送给他。可是,她没有等到那一天…… 当悲痛欲绝的叶林从遥丽的妹妹遥远手中接过这张唱片时,心痛得不能自已,一任泪水长流。直到今天,那张唱片仍然被他保管的完好如初。在叶林的人生岁月里,他最喜欢的歌曲就是这首《赤诚花》,拉的最熟悉、最得心应手、演奏水平最高的也是这首《赤诚花》。这首《赤诚花》已经成为叶林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永远也割舍不开。 好日子总是短暂的。叶林在卫生队的日子很轻松,很快乐,也很充实,尤其是每天还能和自己心仪的人在一起,很幸福,也很甜蜜。 演出结束了,他的任务完成了,此时没有任何理由再赖在卫生队不走了。可在这时,叶林突然病了。事后,叶林每次想起那次的病,也觉得奇怪,怎么病的那么快,那么及时? 在叶林的帮助下,卫生队的节目拿了一等奖,大家都挺高兴,加上明天叶林就要回连队了,卫生队借着欢送叶林,举行了一次会餐,还上了白酒。别看卫生队尽是女兵,酒量可是一个比一个大,把教导员金尚、队长刘江和叶林灌得不轻。队长刘江敬了叶林后,金尚也敬了叶林一杯酒,对他说:“这次卫生队在全师汇演中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全凭你帮忙,我代表卫生队敬你一杯。” 叶林赶忙双手举杯,“教导员过奖了,是大家努力的结果,我的作用微乎其微。” 金尚笑着说:“小叶挺谦虚的,没有你,我们是不行的,毕竟在音乐方面你是内行。” 叶林摆手:“不能这么说,我也是一知半解。” 金尚对他说:“我们这就算认识了,以后有什么事,你找我也行,找小遥也行,我们一定帮忙。” 叶林连忙致谢,“好的,好的。” 谁也没想到,二十多年后,金尚又一次找到叶林,为他的终身大事牵线搭桥。叶林觉得金尚这人就是他一生的兄长和朋友,因为他对人尊重,爱护。不端架子,不拿捏,与人平等相处。能帮忙就帮忙,不能帮忙也不坏事,一个人在一生中能真正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 大家都敬完酒后,遥丽也举着一杯酒走过来,见遥丽走过来时,叶林的心里噗通噗通的狂跳,神情都有些恍惚,他想着这几天在一起的日子,真是一生中无比美好的日子,比蜜都甜。他奇怪,人生中竟然有这种甜蜜的日子,真是让人想想都不能自持。可是,他就要离开卫生队了,一但离开他俩再见面就得有一个充分的理由,没有理由怕是见不着的。想到这儿,他又有点心烦意乱。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多呆一会儿比什么都强。遥丽先是敬了金尚和队长,随后又倒上酒敬他,“小叶,我从来不喝酒,为了感谢你,这杯酒我喝了。” 叶林从她的眼睛里看懂了一切,他举起手中的酒杯说:“认识你,是我一生的荣耀。” 遥丽的大眼睛盯着他,点点头说:“我也是。” 聚餐后的第二天早晨,本该回连队的叶林突然头疼发烧又引起扁桃体发炎。来送他的遥丽看着他烧得通红的脸,对他说:“病成这样怎么能走?住院吧,我去和教导员说一声。” 叶林少气无力地说:“不用了,回去再说吧。” 遥丽急了,“不行!我不能让你这样走,你要这样走了,我于心不安。”她本来就不想让叶林走,一看他病了,正好把他留下多呆几天。说完她去找教导员了。 这种病一般来说师医院是不收的。一是床位紧张;二是各团都有卫生队,这病不是大病,完全可以回团卫生队治疗。这病要是发生在别的人身上,早就打发回团里了,可放在叶林身上,就是另一回事了。当遥丽和教导员金尚一说,金尚马上就点头同意了。金尚过去在连队当过卫生员,知道连队生活紧张、训练很苦,金尚自己很喜欢乐器,而且也珍惜这方面的人才,这次汇演叶林帮了大忙,让他带病回去,无论如何心里也过意不去,尤其金尚看着叶林挺单薄,也有心思让他休养一段时间。因此,金尚一句话,叶林就住进了师医院。病房床位紧,金尚就命令卫生员腾出一间小库房来做他的病房。金尚不知道,此时他帮了叶林的这一下,让叶林记了二十多年。而且,二十多年后,成为企业董事长兼总经理的叶林,又实实在在地帮他解决了一个他根本无法解决的大问题。 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这句话在什么时候也不过时。 同样,坑害别人就是坑害自己,这句话在什么时候也有效。 等叶林办完了住院手续,遥丽和几个卫生员已经把房间收拾妥当了。她们走时,遥丽递给他一个挎包,对他说:“多喝开水,好好休息。”这句话很轻、很慢、很深情,其中的含义只有叶林才品位得出来。他关上门,打开挎包一看,里面装得是桔子粉、杏仁霜、麦乳精和高级饼干……这在当时,都是很奢侈的物品。 就这样,叶林成了一名特殊的病号。 不几天,他就和医院的人全熟了,尽管他的病早就好了,可是全院医护人员谁也不希望他走。那时,医院没有电视机,生活单调,而这里年轻人多,所以他的琴声就成了她们业余生活的寄托,就连住院的病人一天不听他拉琴都觉得少了点什么。 每逢清晨,遥丽轻轻地走进来,像一朵云似的飘在他的床前,把体温表塞到他的腋下,然后用洁白纤细的手指捏住他的脉膊。他们互相对视着,千言万语都融进了这无声的目光中。相对无言眼波如流那是一种男女之间特有的默契,是那种与生俱来的默契,为了这默契,遥丽几次都把脉膊数错了。一到这时,遥丽那红红的脸庞和含差的眼睛,都会使他为这突来的幸福而心跳,他梦幻般地觉着心弦正被那温柔、直率和勇敢的目光所拨动,产生出无法控制的颤音和共鸣来。他热爱早晨、珍惜早晨、希冀早晨,他俩这美好的萌芽般的爱情酝酿在这温馨的早晨…… 第九章 瞬间结束的爱 叶林和遥丽从相遇、相识变为相知、相恋,这个过程极其短暂。用现在的话说是“闪电般的爱情”一点不为过。 多年以后,人们一直质疑他和遥丽的这种爱情,这究竟算不算是爱情,充其量就是互相有好感而已,这里面就包括一直和叶林不对劲的分厂厂长步长河。因为它不符合人们想象中的那样完美、那样精致、那样浪漫。他们之间没有爱情的过程,只是一种感觉,可是为了这个感觉,叶林付出了大半生的代价。 在一次排练休息时,叶林曾问过遥丽是如何当上女兵的,在那个年代城市里的年青人别说是当女兵了,就是男孩当兵也是很困难的事情。因为一直以来当兵都是一件很光荣、很体面的事情,而且,复员后给安排工作。 遥丽见他问这个事,大大的眼睛闪了闪,就开玩笑的问他:“你先坦白,你是怎么当上兵的?” 叶林将胸前的手风琴朝上举了举,“这不,因为我会拉这个嘛,就被招来了。” 遥丽羡慕地说:“那真好,会拉琴就是有特长,你是有本事的人。” 叶林不以为然的说:“别逗了,这算什么本事,当兵了,真正的本事是搞好军事训练。” 遥丽坚持地说:“军事训练是本事,会拉手风琴也是本事。” 遥丽告诉他,“我是后门兵。” 她一说这话,叶林就知道她父亲肯定也是当兵的,或者是当过兵的人。遥丽告诉他,她的父亲原来就是当兵的,51年参加过朝鲜战争,回国后曾是43团的副政委,现在师里的刘副师长当年是43团的副团长,他俩是老战友。遥丽的父亲由于身体有伤,63年就转业了,可刘副师长一直在部队。当年师里在省城招兵时,她父亲找过刘副师长。刘副师长见是老战友的女儿要当兵,就一口答应说没问题。所以,她就当兵了。听到这儿,叶林也为遥丽感到高兴,在部队当个女兵非常不容易。 叶林在师医院过得舒服,和遥丽聊的开心,可连里却有人一直惦记着他呢。 自从叶林离开连队到师医院后,连长项山底的心里就一直嘀咕,一个小小的战士,不好好的在连队锻炼,跑到师医院拉手风琴,借着排练节目的名义,整天和那些女卫生员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拉你就拉吧,完事后不说赶紧回连队,一点发烧感冒就住到师医院里了。你一张纸画个鼻子——好大的脸呀,那师医院是给你住的?有病,有病不会到团里卫生队看?我看你不是有病,是喜欢那些好看的女卫生员! 有时候人在无意中说出的话往往很准。此时的叶林确确实实的喜欢上那美丽的女卫生员了,而且是那种不可遏制的喜欢,是那种不惜一切的喜欢,只是眼下项山底还不知道罢了。可是很快他就知道了。 二排长程少杰很关心叶林的身体,他几次和连里说,要去师医院看看叶林。项山底对程少杰吼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一个感冒就能住院,他到是不白给师医院帮忙。” 程少杰不爱听他这样说话,眼睛一翻驳斥道:“身体有病,和帮忙不帮忙有什么关系?难道不帮忙有病就不让住院了?” 项山底听二排长这样说,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他特别讨厌二排长这个个性,说话从不顺着他的思路走,总是呛他。“他能有什么病,有病也是心病,年年青青的,有点病就住在医院里养,谱挺大呀。仗着会拉两下手风琴,整天娇里娇气,吃不了苦、受不了罪,有个头疼脑热就小病大养,真它娘的狗肉上不了席面,烂泥糊不上墙!” 程少杰看项山底胡搅蛮缠,就不想理他,甩甩手走了。 项山底看程少杰如此对他,恼火万分,心想,哪天我去看看这个城里来的大爷,究竟是好了还是没好,怎么住起院来还没完了? 恐怕叶林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的,因为那天他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那天是个星期天,医院卫生队也休息了,叶林实际上已经完全好了,就像项山底说的,一个感冒能有多大点事,输点液,打点针,再加上叶林年轻,恢复得快,早就没事了,只是卫生队不想让他走就是了。那天叶林起床后,没有输液,他活动了一下身体,就坐在床上看小说。一会儿,遥丽拿着帮他洗好的白衬衣走了进来。他一见忙放下手中的书,接过衬衣既感谢又抱怨地说“怎么我把衣服藏到哪儿,你都能找着呢?” 遥丽抿嘴一笑,“得了吧,自己的衣服懒得不洗,还尽说好听的。” 叶林动情地说:“真的,小遥,我没有妹妹,现在才体会到有个妹妹太好了。” 遥丽一听,小嘴撅了起来,“别占便宜,谁是你妹妹?你还没我高呢。” “什么?”叶林跳了起来,“我没你高?尽瞎说。” 遥丽的脸微微发红,“不信?咱们比比?”说着走到靠门的一块空地上。 他更是不示弱,“比就比。”说罢快步朝她走去。可当他快走到她身边时,像是接了一个口令,猛的一下站住了。望着姑娘那秀丽的脸庞、婀娜的身姿,他害怕了、犹豫了,两条腿像有千斤重,一步也迈不开。这时,遥丽感到了他的异常,红色由脸颊快速地染到了耳根,她不敢抬头,也不敢动,就那样呆呆地站着。 任何事情都是这样,本来这一方是胆怯的,可是当对方比自己还软弱时,这一方就会勇气倍增。况且,遥丽就像是一个吸引力很大的磁场,叶林是无论如何也抗拒不了这种吸引的。 叶林鼓足勇气,走到遥丽身后,稍稍拉开一点距离,背对着她站住。此刻他感觉头重脚轻,口干舌燥,心跳得像狂奔的野马。姑娘的身体在向他慢慢地靠拢,越来越近了,他已经闻到了姑娘身上那特有的柔香气味,忽然,遥丽像喝醉酒似的,一下子把身体全靠向他,他本能地朝后伸手想扶她一把,可他一下子触到了姑娘柔软的手指,一阵冲动,他紧紧拉住了姑娘的手,对方也同样死死地抓住他,一股热流过电般地迅速传遍了全身,霎时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双方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此时他俩不知道,连长项山底正疾步走在来师部的路上,本来没有在路上耽搁的那几分钟,项山底就不会看到叶林和遥丽手拉手的情景,因为那时俩人还没开始比个子。那时项山底进来看到的情景会是很正常的一个情景,叶林也不会受到影响。可是当项山底走到营房门口时,迎面碰上团作训股的参谋,两人在营房门口说了几句话,就是这几句话、几分钟,事情不可挽回了。有时候,改变历史进程的时间是极其短暂的。 他俩就这样背靠背手拉手的站着,紧紧地靠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动一下,仿佛俩个人的生命都不存在了。叶林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和自己心爱的姑娘在一起的感觉是如此的撩人,如此的沁人心脾,如此的眩晕,如此的美妙。他紧紧地拉着她,生怕一松手,姑娘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谁也没有松开的愿望,谁也没有觉得两人身姿别扭,只是都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让他们多呆一会儿,让这幸福无比、美妙无比的感觉永远延续下去,永远不要停下…… 门猛地被推开了,连长项山底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一切是那么突然,这幸福的美梦刚刚开头,他们还未来的及体验就成泡影了。他俩急速分开,惊魂未定,呆呆地看着突然闯进的不速之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项山底从他俩红的发紫的脸色和紧张地连话都说不出来的表情上,看出了刚刚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心里的火一下子全升到脑门。他心里说,真让我猜中了,这个城市里来的大爷真给我惹下祸了,看来你是不想在部队呆下去了。他异样的目光反复地在他俩身上扫来扫去,遥丽受不了这探照灯似的眼光,闪身跑了出去,项山底追光灯似的目送遥丽出门后,把目光全部聚集在叶林的脸上,这目光使叶林发抖、发颤、发冷,他回避地将脸扭到一旁。项山底冷冷地笑了一声,那笑声比哭声都刺耳,满是胡茬的长脸变得铁青,“好个你,胆子不小!挂钩挂到师医院来了,什么感冒了,发烧了,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装病!” 一听项山底说他是装病,叶林不服气了,争辩道:“我没有装病!” “没有装病?”项山底一看叶林敢顶他,声音高了八度,话语像打机枪:“没有装病为什么不早点回连队?你的病非得住在师医院治疗吗?咋,你是大爷?回团里就看不了你的病?你那点歪心思,别人不清楚,我可是一清二楚!趁着住院,泡在医院里和小卫生员拉拉扯扯。让你穿上这身军装是来谈情说爱的?部队的规定你懂不懂?”那声音震得叶林耳朵嗡嗡直响。 叶林赌气地站着不吭气。 “这几天我的右眼皮总在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原来祸根就在你身上,就是你在捣乱!马上收拾东西,立即出院,跟我一起回去!”说罢,项山底一摔门转身出去了。 此时的叶林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连支撑身体的劲都没有了,一歪身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