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让她死 长沐殿。 只着底衣的纪如凉趴在地上,露在外面枯瘦的手掌,被一只精绣的鞋子狠狠踩在脚下。 “疼么?太后娘娘!” “哦,不对,”纪云瑶捂着嘴,咯咯地笑:“哪有爬上龙床的太后娘娘?” “纪如凉,你竟然想爬皇上的床,但他嫌你脏!” 说着,脚下一用力。 “咔!”骨头碎裂。 疼痛让纪如凉的额上挂了汗珠,皱皱巴巴的脸越发扭曲的难看,眼中嗜血的杀意显得更加吓人。 “看什么看!” 纪云瑶被吓到,尖叫一声,挪开脚,便有人给她安置好座椅。 “就你这种容颜尽毁,心肠歹毒的毒妇,连自己的亲儿都能杀,本宫不过是替那些被你害死的人……” “纪云瑶!” 纪如凉猛地抬起头,仅仅一句话,就让脏腑全部枯萎的她呼吸困难。 她眸子瞪得发红,如同困兽。 当初杀死麟儿,是夜允奕的主意,他说他不能容忍她给先皇生孩子,他说要扳倒赵皇后,麟儿必须要死,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夜允奕,为了帮他夺取帝位! 纪云瑶再次被她吓到,火从心起。“给我把她的双腿给打断!” 讲完话,纪云瑶继续讲道:“不过你放心,本宫不会让你变成残废的,等下本宫会让人帮你接骨,然后再打断,再接骨,开心吗?” 伴随着纪云瑶的话,是一阵咔咔的骨头被打断的声音,还有纪如凉死咬着牙的闷哼声。 额上早已冷汗淋淋,她的拳头青筋暴起。 “纪如凉,你是不是还不知道,自己中的毒叫枯红颜?一种能让人迅速衰老的毒药,那可是大沧进贡的贡品,是皇上故意让萧悦偷走的!” “皇上说你没有太后的样子了,本宫告诉了萧悦,萧悦听到后,就自动请缨替皇上了却这桩心事……” “你胡说!” 纪如凉声音嘶哑,双目通红,鲜血顺着她脸上的褶皱往下淌,仿若从地狱爬出的厉鬼。 纪云瑶不由心底一缩,霍地站起来,一脚踢在纪如凉的头上。 突如其来的撞击撞得纪如凉脑袋嗡嗡作响。 可是身体疼,心更疼。 阿奕不会这样对她的! “这是在做什么?” 恍惚中,一道清冷又凉薄的声音传来。 纪如凉看着天旋地转中的明黄身影,心尖一颤,血淋淋的脸上渗出一抹痴迷和感动。 他终于来了! “回皇上,臣妾来探望太后,谁知太后竟然自残!臣妾……臣妾没能拦住太后,臣妾该死!” 纪云瑶期期艾艾地垂下头,从纪如凉的角度恰好能看到纪云瑶脸上不屑又得意的笑。 一身明黄的夜允奕扶起作揖的纪云瑶,袖子一挥,垂眸便瞥见地上模样不堪的纪如凉。 “太后真是越发没有样子了!” 纪如凉想开口解释,但嘴里腥气翻涌,她一张口就吐出一口血。 夜允奕蹙眉,嫌恶地闪躲着血星子,对着跪在地上的纪云瑶吩咐:“自父皇走后,太后举止骇人,精神不振,如今又做出此等自残之事,想来太后是怀念父皇了,贵妃,你替朕送太后去陪先皇吧。” 扔下这句话,夜允奕扬长而去。 纪云瑶装模作样地对着夜允奕的背影作揖。“臣妾一定不负皇上所托,皇上慢走。” 纪如凉躺在地上,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卡在朱唇边,心脏像被人捅了一刀。 这满殿都是纪云瑶的人,边上的嬷嬷还沾着她的血,他说她自残! 她呆呆地看着那抹愈去愈远的背影,心疼的痛不欲生。 “阿凉,我定不会负你的,他日我得登帝位,定许你皇后之尊!” “阿凉,你相信我,我只爱你一个人。” “阿凉,我一定要得到这天下,你帮帮我!” …… 昔日铮铮的誓言尤绕耳边,纪如凉的眼眶突然湿了。 “纪如凉,现在清楚了,你不过是皇上养的一条狗!”纪云瑶啐了一口唾沫到纪如凉脸上。“在纪家时,你一个卑贱的野种便处处欺压我,如今在这大楚皇宫,你还敢跟本宫作威作福,凭什么!” “把白绫吊起来,送她上路!” 纪如凉被动地被纪云瑶的人架起来,抬到了系好的白绫上。 脖颈倏然被勒住,她无法再呼吸,身体坠的发沉,脖颈快要被勒断了,断了的四肢晃荡在半空中。 她的意识越来越混沌,心脏也越来越疼…… 她为了夜允奕坏事做绝,杀人如麻,她为了夜允奕负了天下,为他背弃一切,可她求来的是什么? 原来他当真从没爱过她,怪不得他从来不碰她,就像纪云瑶讲的,自始至终,夜允奕不过把她当作一条替他夺取皇位的狗! 她为他夺取了天下,亲手交到他手上。 然后…… 他让她死! …… 胸腔里的空气几乎要把她的肺闷炸了,纪如凉豁然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眼前是一间昏沉沉的屋子,狭瑟的空间里摆着张连油灯都没有的桌子,还有一张木板搭起来的床,空气中散发着潮湿腐朽的味道。 但她的手,却娇小又细腻。 纪如凉动了动,才发觉身上的衣服湿哒哒的,她从床上翻身下去,爬到地上的一汪水坑前,水里的人脸色苍白,但肌肤却完好无损,细腻至极。 那样子好熟悉,很像十年前的她…… 这是梦吗?!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很疼,但她不是死了吗?为什么现在还活着,而且身体还变小了? 纪如凉正陷在震惊中无法回神,破败的房门就被人撞开。 一身紫衣的女人嫌弃地瞥了眼屋内,端端站在门口,嗓音尖利。“纪如凉,你一个丫鬟生的小贱人,天生贱种,人家夜修寒再不济也是广寒王的公子,你能攀上这门亲事,是你那狐媚子的娘坟上冒青烟了,你还敢拒婚,还敢跳湖,我告诉你,你就是死了,尸体也得抬到广寒王府去!” 好熟悉的话…… 纪如凉的双瞳猛地紧缩,她是重生到十四岁被逼婚那年了? 她记得,前世的她在这个时候已经遇到了夜允奕,而且还偷偷喜欢上了他,所以在知道自己被姜氏许给广寒王府的那个害“花柳病”的夜修寒时,宁死不从投了湖,没想到命大没死,事后她去找了四皇子夜允奕为她主持公道,夜允奕便真的来了府上替她求情。 夜允奕一番说和,她和夜修寒的亲事就黄了,她承了夜允奕的恩,对他更是死心塌地。 那时也是年少,只当夜允奕也喜欢她,但重活一世,她才看明白,前世夜允奕找父亲讲的那番话,根本不是为她求情,而是知道她心悦他,绝不会背叛他,便想把她当成一枚棋子,在三个月后的选秀中安插她进宫,为他谋取天下! 纪如凉嫩白的手紧紧攥起,操着呛了水沙哑的嗓子讲道:“我嫁。” 这一世,她再也不要承夜允奕一分情。 姜氏听完纪如凉的话愣住了,她料想这小贱人不会乖乖听话,特意带了王婆子来,就等她还嘴后收拾她,却没想到这粗俗无礼的小贱人竟然顺从了。 “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别耍什么花样!”姜氏试探着纪如凉,却看到几乎弱的动不了是纪如凉竟然从地上爬起来,端正站好,不卑不亢地对她讲:“待成婚当日,如凉是不是老老实实,主母自会知晓。” 姜氏被堵了话,想喊身后的王婆子上去招呼纪如凉,但不知为何,端看着那稚嫩的小脸,她竟讲不出口,只讲了句。“我们走。”便领着身后的嬷嬷走了。 送走姜氏后,纪如凉关上门,扶着桌子回到床上,换掉了身上湿透的衣服。 这姜氏果然和前世一样,装着慈母的样子救她回来,却连湿透的衣服都不给她换,就等着她病死,除了她这个眼中钉。 按照姜氏前世的态度,她不想夜长梦多,会把婚期定在一个月后,但一个月对现在的她来讲,还是有些长,她也不想夜长梦多。 她得尽快嫁进广寒王府,夜修寒是个亏了身子的公子哥,不会对她怎么样,而且夜修寒虽为广寒王之子,但跟她一样生母早亡,是个无足轻重的庶子,若不是他的声名狼藉的名声,或许京城根本没人知道有他这么个人。 嫁给夜修寒也好,刚好可以借着他金蝉脱壳。 第2章 狗洞你钻不钻? 纪如凉在屋里歇了几个时辰,体力恢复了许多。 傍晚时分,纪如凉的房门被敲响,她去开门时,只看到一只盛着窝窝头的破碗摆在门口。 她拧了拧眉头,把破碗端了进来。 前世她在宫里吃惯了山珍海味,这样又糙又硬的窝窝头她真的一点也不想碰,但她现在只有十四岁,这副小身板已经一天没进食了,她必须得吃食物。 刚拿起窝窝头,她就发现破碗底放着张纸条,她打开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子时假山,不见不散。” 纸条并没有署名,同夜允奕的为人一般谨慎,但这些字,清隽飘逸,细看还有几分狂傲在其中。 这些字她前世已经看过千千万万次,是夜允奕的字! 纪如凉把纸条攥在手心里,唇角牵起一抹冷笑。 夜允奕,终于又要见面了! 三更时分,纪府一片祥和寂静。 纪如凉犹豫了许久,才朝着西廊偏院走去。 西廊偏院是纪府一处荒废的园子,但园子里摆了丈余的假山,用来避人最佳,所以前世她和夜允奕私下里都是在这里偷偷见面的。 进了西廊偏院,纪如凉远远地便看到那一身孑然而立的墨色衣衫,纤细的手指不由悄然攥紧。 “四皇子。” 听着声响,夜允奕转过头来,看到纪如凉身上粗布黄衫愣了愣,随即关切道:“纪六小姐,我听说你被许配给广寒王府了,是否是……” 纪如凉看着这张熟悉的俊逸脸庞,那上面的关切之色让她有些闪神,当她想到死前的遭遇,讲话时不免多了几分疏离与冷漠。 “四皇子特意深夜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如凉脸上的漠然之色让夜允奕惊讶,但他立即理解了她的意思。“纪六小姐,我知道你在怪我没有在你投湖后第一时间来探望你,其实我很担心你,只是……” 如凉突然打断夜允奕的话,琉璃般的瞳子盯着他问道:“四皇子喜欢我吗?” 夜允奕面上温润神情似有一瞬间僵滞,他自是知晓这个纪如凉粗俗无礼,野性难驯,但她好歹身为女子,如此直白地问男儿喜不喜欢她,未免太过放荡。 他压下心头的厌恶,依旧和善地劝解道:“纪六小姐放心,我从未觉得你有任何比不上旁人之处,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特别的。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退了和广寒王府的亲事……” “四皇子能娶我吗?” 如凉再次打断夜允奕的话,直接坦荡的逼问终于让夜允奕难掩恶色。 那抹一闪而逝的厌恶神色被如凉很快捕捉到,她牵着嘴角,淡淡地笑了。 “四皇子殿下既不喜欢我,也不会娶我,臣女就很奇怪了,四皇子殿下夜半三更约臣女至此,又讲出这么一番奇怪的话,究竟是要作何?” 如凉陡然冷下来的语气让夜允奕一愣,看着她那双透彻的发亮的瞳子,他的心头更是微微一颤。 但他立即缓和了神色,上前一步想去拉住她,却被如凉谨慎地躲开了。 夜允奕收回衣袖,眉目间现出不悦。“纪六小姐,本皇子是关心你。” 话在幽深夜色中落下,得到的却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如凉才轻笑了两声。 “四皇子不去帮圣上处理朝中事务,反而有空夜半三更约臣女至此,张口便要破坏臣女的姻缘,四皇子的这份关心着实让臣女受宠若惊啊!” “纪如凉!” 夜允奕被如凉逼问的恼羞成怒,眸色骤然转深。 “谁在那里!”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夜允奕的脸色一僵,他转身就要往偏门走。 如凉站在那里,环着双臂,漠然地看着他的举动,悠悠开口:“四皇子,忘了告诉你,来见你的路上,我特意让打更的家丁把偏门锁上了。” 夜允奕用力推着偏门,果然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他转过身,温润的脸上显出阴狠之色,但如凉却一点都不在意,继续好心地提醒道:“不过你别怕,那边有个狗洞,你还是可以从那儿钻出去的。” “你!” “四皇子最好快点,要不然你夜探纪府的事,明天一早我五姐和太子殿下都会知道的。” 夜允奕的脸被如凉讲的一阵青一阵白,纪云瑶知道与否他并不在意,但如果夜允轩知道,一定会拿这事大做文章,讲他拉营结派,事情再闹到父皇那里,他就完了! “四皇子再不走,就要被抓到喽。”如凉继续好心地提醒着。 夜允奕看着如凉事不关己的样子,恨不得上去捅她两刀,明明是这个女人死缠着他不放,她现在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看他的热闹,实在可恨! 阴郁的脸几乎黑的滴墨,可他又不得不转身朝着狗洞走去。 这个纪如凉,今日敢让他钻狗洞,他日他一定要把她卖去做军妓,让她受今日千百倍的屈辱! 想着这些,夜允奕才矮了身子,从狗洞爬了出去。 如凉环着胳膊看着夜允奕明明憋屈的要死,又不得不钻狗洞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笑。 不过是钻个狗洞就这样恨她,夜允奕,我能把你扶上皇位,我就能让你一辈子都坐不上龙椅。 我们的账,慢慢算! “什么人!” 提着灯笼的小厮踉跄跑过来,看着漆黑一片的院中白乎乎的身影,心里一阵咯噔,怎么也不敢靠近,但碍于职责所在,他又不敢掉头就跑,只能打着哆嗦站在原地,扯着嗓门喊,想自己给自己壮壮胆子。 如凉听着动静,慢慢转过身,坦荡开口:“我。” 声音有些熟悉,打更的小厮才壮着胆子把灯笼提过去,灯笼亮堂的光下,如凉的肌肤宛若白瓷。 “六小姐?” 小厮看清眼前的人脸,惊且疑惑,但跟着而来的是恼怒。“六小姐,你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这偏院可是死过人的,你就不怕闹鬼吗?” “本小姐连湖都敢投,连死都不怕,还怕鬼?” 小厮被堵的说不上话来,急的脸红脖子粗。 如凉摇了摇头,也觉得嘲讽一个小厮无趣,转身离开了。 第3章 口出狂言 第二天一早,如凉就被砰砰地拍门声吵醒了。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破门而入的王婆子就提着她瘦不拉几的走出房间。 外面,围着乌泱泱一群人,正中央,姜氏坐了把方椅,煞有介事地瞪着她。 王婆子把她拎出来,扔到地上,对着姜氏作揖。“夫人,我把这丢人现眼的东西给您弄出来了。” 如凉从地上爬起来,有些嫌恶地瞥了眼沾了污泥的衣服,细长的眉目带了几分冷。“主母这是何意?” “何意?” 姜氏重复这二字,旋即讥讽出声,“昨儿半夜在有人亲眼看见你在西院偏廊,与男子私通,你刚刚及笄竟做出此等不轨之事,这相府是再留你不得了!” 如凉听着姜氏颇有气势地讲完,点着头哦了一声,问道:“与人私通?原来主母一大早叫了全府上下的下人,就是为了当着他们的面冤枉我啊。” “我纪姜氏向来处事公道,怎会冤枉你!”姜氏尖利地讲着,对着王婆子吩咐道:“把人带上来,今日我要让这个败坏私德的东西心服口服!” 一个家丁从人群里站出来,眼神闪躲地看了眼如凉,扑通一声在姜氏面前跪了下来。“回夫人的话,昨夜三更前后,奴才在府里巡逻,谁知经过西廊偏院时,听到有动静,便急忙跑过去,竟看到六小姐竟在私会男子,两人搂在一起,衣衫……衣衫……” “是不是衣衫不整!”王婆子见小厮忘词了,连忙提醒他,小厮立即点了点头。“是,就是衣衫不整!” 如凉见他们二人间的互动,不由暗自发笑。“王婆子你与小厮可真是心意相通,这小厮一张口,你就知道他想讲什么!” 王婆子老脸一僵,对着如凉骂道:“老奴好歹也是府里的老人,比这打更小厮大了二十余载,你不尊重老奴便罢了,竟红口白牙想污蔑老奴与这小厮有私,未免欺人太甚!” “麽麽,你与这小厮有私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如凉立即把话撇干净,王婆子听完,气的脸又黑又绿,但她刚想解释,如凉就打断她继续讲道:“再者说了,这红口白牙污蔑人的,不是你们吗?” “正所谓抓贼拿脏,捉奸拿双,既然昨夜我与人不轨,为何昨夜你们不将那人拿住将我定罪,非要拖到今日?” 小厮抬头,讲话结结巴巴的。“昨夜那人身形高大,奴才不敢……不敢上前……” 如凉一愣,随即怒喝道:“不敢,你一打更小厮,夜间巡视本就是要看护府里太平,哪怕你不敢上前,为何你也不喊府里的护院去拿人,你为纪府做事,却如此玩忽职守,那我纪府养你何用!” 小厮吓得一哆嗦,连忙对着姜氏磕头。 “不是……奴才……” 王婆子见状,立即转开了话题。“那你倒是说说,昨夜半夜三更,你去西廊偏院那地方做什么?” “我去那里做什么是秘密,若是非要我讲,我只讲与祖母听!” “你以为搬出母亲来我就能放过你这小贱蹄子吗?” “主母,我可不是用祖母来压你,我只是觉得凡事都得讲理。”如凉不慌不忙地讲着,转头看向跪在一边的小厮,“你说你看到我昨夜与人私通,瞧你说的这么煞有其事,又跑到主母面前搬弄是非,又让主母招来这么多人,看到那男子的模样,他是谁你也一定知道了!不如你当众指出那人是谁,好坐实了本小姐的罪名,你说呢?” 一句“本小姐”被如凉咬的极重,琉璃瞳越来越冷,小厮看的心惊胆战,浑身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姜氏见状,立即跟王婆子使了个眼色,如凉瞧见她们两人的动作,眼神继续盯着小厮,话却是对着姜氏和王婆子敲打。 “你这小厮,我劝你可不要为了攀诬本小姐随便指认一个人,要知道前两日本小姐投湖的时候被湖里的莲蓬划伤了胳膊,若真有人与本小姐私通,又真与本小姐行了你讲的那档子苟且之事,定然知道本小姐哪只胳膊伤了,有没有私这事可是一试便知!” 王婆子准备迈出去的脚僵在了那里,为难地看向姜氏,等她下决定。 姜氏也是被如凉的话气的脸都白了,当日她派人把那小贱人从湖里捞出来,是直接扔进她那破屋子,原想的是她溺了水又受了寒,一病过去一命呜呼了事的,她连郎中都不让人给那小贱人请,连衣服都不让人给她换,又如何得知她的胳膊到底伤了哪只! 如凉很是好心情地等了半晌,都没等出个结果,有些不耐烦地对小厮催促道:“喂,你说昨夜本小姐与人衣衫不整,想来你也看清楚本小姐哪只胳膊伤了,不如你先来讲一下吧。” 话落,众人的目光都盯着跪在地上的小厮。 可等了半晌,却见小厮身子一歪,瘫软在地上,急的满头大汗。 如凉等的不耐烦了,就冲着小厮吓唬道:“你再不讲实话,本小姐就把你丢进府衙,让官家关你大狱,打你板子!” 小厮面无血色地直起身子看着王婆子,张口就要讲话,却听王婆子讲:“夫人,想来是这奴才恋慕六小姐,想毁了六小姐的名声,好让自己有求娶的机会,来人,把这个狗奴才带下去!” 王婆子话一落,两个家丁就走上前来,带走了地上瘫软成一团的小厮,如凉却一双眼珠子一直盯着王婆子看。 她倒真是小瞧了这个王婆子,眼见着攀诬她与人私通不成,竟又编出个恋慕她的瞎话来毁她名声,可是真厉害。 看来今天不弄出点大的动静来,是盖不住这个事儿了。 勾了勾唇,她突然开口讲道:“既然王麽麽又与这小厮心有灵犀,对这小厮的心意也是一猜一个准,那本小姐也不怕别人笑话,有几句话,趁着大家都在,想讲给别人听,尤其是其他那些恋慕本小姐的人。” 讲着话,如凉抬眸,薄凉的目光一一略过院中的下人,声音清亮又具有压迫力。 “大家都知道,主母已经给本小姐许了广寒王府的亲事,本小姐是广寒王府的二公子未过门的妻子,更何况人人都都知道,广寒王府的二公子貌若谪仙,形容不凡,身份又尊贵,本小姐早就心驰神往,倾心相许,那些心里对本小姐有不轨之心的,趁早打消自己的念头,本小姐这辈子非广寒王府的二公子不嫁!” 讲完,如凉同姜氏躬身作揖,状若卑谦。“主母,如凉逾矩了,但如凉与人私通一事,那小厮分明是信口开河攀诬如凉,不知主母是否还有其他证据来污蔑如凉?哦……不对,来教训如凉。” 姜氏的脸已经彻底黑透了,可她奈何不了如凉,只能对着王婆子喊:“给我把这狗东西拉出去,乱棍打死!” 次日,烟柳巷。 锦阁内,一身玄色衣衫的男子面上盖着一方香帕,正在美人膝上酣眠。 一名小厮跑进去,“爷,您又在京中火了,现在茶肆酒楼都在谈您呢,不过这次您不是主角,而是给别人做衬了!” “我给别人做衬?” “是啊,您这次火了,是因为相府六小姐当众对您表明心意,还扬言此生非您不嫁,这事遍京城都在传呢!” “有点意思,还有人非我不嫁?” “可不就是稀罕嘛!您说您在京中的名声……” “嗯?” 低低的嗓音,硬是让葫芦把到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半晌才换了语调重新讲道:“爷,您的名声都是外面传的,他们不知道爷是什么样的人,但就爷现在的名声,真的是没一个良家女子敢嫁给您啊!” “就是不知道这相府的六小姐什么时候见过爷,怎么就对爷这么痴心了?”葫芦讲着话,满脸的郁闷。 “那她这么喜欢爷,爷是不是该了娶她?”男子不甚在意地讲着,香帕随着他的吐纳一起一伏。 葫芦想了想,实话实说:“那六小姐都这样讲了,您要不娶她,以后是真没人敢娶她了!” “那你现在回去禀报王爷,就说我明日要娶相府六小姐进门。” “明日,这怎么来得及啊……” 葫芦抱怨完,却见榻上的正主毫无反应,无奈地摇了摇头走了。 …… 第4章 知道捅马蜂窝的后果吗? 是夜,二更时分。 相府的门被人敲开,原本寂静无声的主院跟着炸开了锅。 纪永元披着件外袍在房间内走来走去,脸上盛怒难掩。“广寒王简直欺人太甚,要娶我纪永元的女儿,竟然只差人传句话,第二天就要让我女儿过门!” “老爷,事到如今,我们即便是仓促准备也来不及了,不如我们明日直接将如凉那丫头送到广寒王府上,总归是他们要的人,我们给送到了,对外我们就宣称是送了个丫鬟给他们,您觉得如何?” 姜氏对着纪永元娓娓讲完,观察着他的神色,又状若悲戚地叹息道:“就是委屈如凉那丫头了,本来好好的一桩姻缘,谁知广寒王府竟是这种态度……” 纪永元啐了一口唾沫,负气在榻上坐下来。“广寒王那个老东西,跟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一样,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姜氏连忙做到他身边,拍着他的胸口帮他顺气。“老爷您别气坏身子,此事也是妾身考虑不周,没想到广寒王府竟然能做出此等违逆常理之事,但广寒王到底是王爷,我们也没必要为了个丫鬟生的孩子跟他撕破脸。” 听闻姜氏如此一番话,纪永元的气才算顺了。“行了,明日你安排她出嫁的事,赶紧把她送走,省的她在府里碍眼!” 姜氏得了纪永元的应允,眉眼间透出几分得意。“妾身一定不负老爷所托,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第二日,天还未亮。 如凉的房门就被人撞开,她被人从床上提了起来,跟着几个婆子闯进去,七手八脚的,把一身喜服套在她身上。 如凉被人吵醒,本就不悦,再加上被人如此对待,她瞬间就火起,可还未来得及做什么,嘴巴就被人用破布堵上,手也被人从身后缚住,跟着一块红绸盖到她的头上。 眼前红彤彤的一片,然后脖子被人打了一下,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如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柔软的丝帛材质很舒适,空气中似乎有檀香味儿。 打了个激灵,她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还被人绑着。 “你醒啦?” 离床榻不远的桌子旁传来的,那里坐着个丫鬟打扮的人,正趴在桌子上吃上面的点心,那丫鬟听到动静,漫不经心地转过头,一边嚼着点心一边趾高气昂地对如凉讲道:“小姐,我叫香苗,是夫人派来照顾你的陪嫁丫鬟,你现在是在广寒王府,你已经嫁给夜二公子了。” 如凉瞥了眼香苗洋洋自得的样子,用力地用舌尖顶着嘴里的破布,抬着被捆住的手,可是绳子捆得太紧,她一点都动不了。 香苗又塞了几颗兰花豆在嘴里,起身走到床边,一把揪了如凉嘴里的破布,居高临下地看着如凉。 “小姐,夫人说你行事乖张,怕你在广寒王府惹事,给相府丢脸,说你以后都得听我的。在这广寒王府,以后我是主子,你是奴才……” 琉璃瞳中乍现冷光,不等香苗把话讲完,如凉就直接开口:“好,你先松开我。” 香苗红唇一勾,“算你识相!” 香苗走到床榻边,到底是做惯了粗活的,三两下就把死紧地绳子解开了。 紧跟着,她又走到桌子边继续对如凉作威作福。“刚刚你昏迷的时候,王府来人通传过,说二公子今夜不回来,让你自己歇着。” 香苗吃完兰花豆觉得口渴,倒了杯茶水喝了两口,继续对如凉奚落着。“想想六小姐当时在相府何等豪言壮语啊,非夜二公子不嫁,还端着小姐架子让别人不要觊觎你,真是笑死我了,你知晓你是怎么嫁到这广寒王府的吗?被人打晕了从后门被人用小轿子抬进来的,连喜宴都没有,京中最寒碜的人家嫁女也不过如此吧?” “不过想想,即便是这样,广寒王府也挺厚待你了,本来六小姐也是贱籍,是你那做贱婢的娘,不好好做事,爬上了老爷的床!”讲着讲着,香苗越来越嫉恨,“你娘真是不要脸,呸,下贱胚子!” 香苗咒骂着,忽觉凳子不稳,她从凳子上摔了个狗吃屎,还没来得及爬起来,脖颈就被一个膝盖狠狠抵住,跟着细嫩的脸蛋结结实实挨了两巴掌。 “你敢……打……” 因为脖颈被压着,香苗呼吸不畅,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如凉,讲话都不顺溜。 “我不光敢打你,我还敢杀了你呢,你是本小姐的陪嫁丫鬟,我是你的主子,我有什么不敢干的!”勾了勾唇,如凉用一只手掐住了香苗的下颌。“嗯?怎么不动了,怎么不狂了,刚刚不是喊着要让本小姐听你的话吗?” “你……不怕……” “怕?本小姐能怕什么,你一个下人以下犯上,我教训自己的奴才,此事即便是传遍了广寒王府,别人顶多说一句本小姐心狠手辣,不然还能拿我怎么样!”如凉冷笑了两声,“难不成你还以为自己是在相府,还有姜氏能给你撑腰?还是你觉得姜氏的手长,管得了相府上下,还想伸到这广寒王府来作威作福?” 讲着,如凉的膝盖不觉用了几分力。 香苗一听这话,之前一直支撑她作威作福的主心骨瞬间就没了。 之前姜氏亲自与她讲,让她来了广寒王府后,好好管教纪如凉这个小贱种,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跟相府汇报。她本想着纪如凉这个小贱种无依无靠,又没见过世面,即便是性子野了些,但她好歹能镇得住,这一定是件能讨姜氏欢心的容易事。 谁知道…… 此时她心里才是万分的悔恨啊! 尽管心有不甘,但她现在受制于人,立即讨好地讲道:“六小姐,奴婢知错了,您放了奴婢吧。奴婢错信了夫人的话,以后不敢再……” “夫人?” “姜氏!” 香苗立即改口,掩着眼底的愤恨,满目讨好地看着如凉。 如凉才勾了勾唇,挪开了膝盖,手甩开了香苗的下颌。 香苗一得到自由,杏眼中便凶光必露,抓起边上的凳子就对着如凉举起来,但边上的如凉却分文未动,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你想好了,如今这房中只有你我二人,若是本小姐出了任何意外,明日广寒王府会如何待你,是当场杖毙呢,还是把你赔给那夜二公子解气呢?本小姐听闻夜二公子有些特殊的癖好,喜欢滴蜡,用鞭子抽人,似乎还……” 香苗听着如凉的话,脸一阵青一阵白,踌躇良久,才把手中的凳子放下来。“小姐您说什么呢?奴婢是看凳子倒了,奴婢把它扶起来。” 如凉哂笑了两声,倒没拆穿她,只是让她给自己倒了杯茶。 香苗把茶水倒好递过去,装着卑微的样子讲道:“王府的人说二公子今夜不回来,奴婢帮小姐去打探下二公子的下落。” “站住!” 香苗转过身,却见如凉眼中是极致的寒意。 什么时候奴才能替主子拿主意了?” “小姐,奴婢可都是为了你……” “你给我老实在这儿待着,哪都不许去!” 如凉张开双臂,“过来替我宽衣。” 香苗暗暗地咬了咬唇,讲了声是,走过去帮如凉宽衣。 待褪去了衣衫,如凉抄起榻上的玉枕,照着香苗的后脑咚的一声砸了下去,然后拿起刚刚捆她自己的绳子,利落地把香苗给捆了起来。 这丫鬟是姜氏的人,还是得绑好了,省的出去作妖给她惹麻烦。 做完这一切,如凉安稳地躺到床上睡去了。 第7章 刘嬷嬷 葫芦自然明白四王爷既然允了承诺,是一定不会改了,只能寄希望于王府的那位二少夫人能够多担待一些时日,毕竟王妃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锦绣阁。 如凉坐在内阁里的木杌上,白皙纤长的手指抚了抚头上的金步摇,似是有意无意的低眸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香苗。 “你既然是我房里的人,就应该晓得我这儿的规矩,但凡让我知道你背地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小心我……”如凉薄唇轻启,讽刺的勾了勾唇角,眸中含冰,冷然道:“让你消失。” 裴氏今天既然能留下香苗,就说明裴氏还想借她的眼来监视如凉,一来二去,如凉也嫌麻烦,反倒不如留着香苗,顺便给裴氏找点不痛快。 看来,广寒王府也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如凉冷笑一声。 跪在地上的香苗浑身打了个颤,颤巍巍的抬起头,倏忽又低下,捣蒜一般的点着头,说道:“二少夫人,香苗知道了。” 眸中却一闪而过的阴狠,以极快的速度一晃而过。 如凉对跪在地上的人有着如何的心思,心知肚明,但她也没心情对付香苗,初来广寒王府,若是直接把裴氏给得罪了,反倒是惹火,不如徐徐图之。 如凉轻抿唇,“下去吧。” “是。” 香苗起身,后退,挪着小步离开。 还没等过多长时间,前院的人过来传话,说是王妃在大厅里准备了晚宴,邀请各房夫人去前院一起聊叙家常。 一身深褐色粗布衣衫,下摆微长,一直盖到下脚踝,老妇人腿脚不太麻利,两腿高低有些差别,每走一步都需要费很大的力气。 如凉跟在身后,心绪颇多。 “二少夫人,前面就是前院大厅,咱们也只能带您到这里了,再往前,咱们是不让进了。” 老妇人嗓音悠然,转过身,恭敬的冲着如凉浅声道。 如凉点头,应道。 老妇人定了神,准备离开,却被如凉一把拦住,眉,轻轻皱起,问道:“嬷嬷是广寒王府里的人?” 老妇人点头却又摇头,既而沉默半晌,才缓缓点头,开口道:“老奴姓刘,是王府里负责后院打扫的嬷嬷,今个王妃召见,让老奴唤二少夫人进前厅,能见到二少夫人已经是老奴的天大的荣幸了,老奴不敢奢求太多。” 说着就要起身给如凉跪下,如凉哪里是想得到王妃竟然找了个老嬷嬷前来,而且看穿着打扮,裴氏是存了心想要给她羞辱,而且这一份羞辱若是她真的发飙,那么受苦的绝对不会是她,而是她身边的这位刘嬷嬷。 如凉拦住她,眉角含笑,劝慰道:“嬷嬷说的哪的话,嬷嬷既然把如凉送到前厅来,就是给如凉添了喜气,如凉才刚刚成亲,有些关于广寒王府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以后还有的是地方劳烦您。” 话语声清浅,却说的老嬷嬷心里暖和,看向如凉的目光里都如同加了蜜一般。 “二少夫人,您……” 老嬷嬷欲言又止,手,紧了紧衣袖,颇为紧张,“其实……”抬眸,紧紧注视着眼前巧笑嫣兮的人,眉眼如画,一双琉璃目,皆是灵气,秀气的小鼻子高高挺挺,唇红如朱。 深深叹了一口气,只听着老嬷嬷的唇角轻启,诉说着关于广寒王府发生的事情。 裴氏,作为广寒王府的王妃,实则是夜修寒的继母。 在王府,拥有实权的同时,监管着后院,孕有一子,今年年满6岁,为人颇有几分娇奢,但因着王爷的尊荣,在京城肆无忌惮。 裴氏没有把一些见不得光的拉上面上来处理,借着王爷的势力,私底下派人隐藏,而夜修远后院里的楼巧惜这就说来话长了。 刘嬷嬷并未多说,提点了一番,如凉冲着刘嬷嬷点了点头,示意感谢,既而大步走向前院大厅。 前院大厅,坐着三三两两的人,广寒王府里人员并不多,加上裴氏母子总共才两人。 大大小小的侍妾,零零总总也才十几个人。 好在夜修远并没有出现,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相处,想起往事,她若是当初没有答应四皇子,或许就不会出现自己那样悲惨的遭遇。 惨不忍睹。 裴氏远远的便看见往里面缓步走来的如凉,一身锦衣裹身,头上的金步摇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发出悦耳的声响,眉目如画,皆是风情。 裴氏皮笑脸不笑,撺掇着身边的人起身,委婉的道歉道:“真是不好意思,自家的二儿媳今个来晚了。” 偏偏有不长眼的人,凑过来,上下嘴唇一碰,冷硬的说道:“真是新媳妇见面,你瞧瞧,这排场,这气度,还有脸晚到,原来相府的教养是如此,若是以后娶了相府的小姐,岂不是让人贻笑大方?” 如凉见况,冷静的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交头接耳,小声嘀咕,心中却万般沉静,眉眼低垂,似是入定了一般。 等声音静下来,她才开口道:“哦?王妃,是如凉来晚了吗?” 身边人听见问话,皆是一愣。 如凉抬眸,环顾一周,看向众人呆若木鸡的表情,笑道:“王妃唤了刘嬷嬷来带如凉进前院,如凉很感激王妃,可为什么王妃,有规定新媳妇到门的第一天就来前厅参加晚宴的吗?更何况我的夫君,也并没有归府。” 裴氏脸色僵硬,被如凉的一通问话给憋在了当场。 尤其是听见刘嬷嬷的名字,她更是差点被吓到,纪如凉她怎么敢,怎么敢? 好不容易缓和了脸上的神情,裴氏捻着笑意的眸子柔和的看向纪如凉,伸出手就把如凉的手放在手心里,一副慈母的菩萨脸,苦恼的说道:“哎呦,我这不是忘了,修远这孩子也是,哪有新婚第一天还不回来的,王府毕竟比不上相府,有些规矩啊,还得等等你慢慢来熟悉。” 如凉勾起唇角,回以微笑。 裴氏看来是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而且刘嬷嬷的事情,在王府是一个禁忌。 那些变了脸色的人,在这大厅里面,看见裴氏牵着如凉的手,一个个如鲠在喉。 第8章 你算什么东西? 如凉被裴氏牵着做了大厅里正堂摆放的正桌前,端端正正的坐着,另外一桌上偏头就能看见楼巧惜的面容。 鹅黄色的素色长裙,一双丹凤眼瞪得浑圆,像是要把她给生吞活剥一般。 如凉噗嗤一声笑出声音,既而没等她开口,另外一桌的楼巧惜直接就从桌子边起身,愤然道:“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关你什么事?”如凉抬眸,看向楼巧惜,高挑的眉梢,颇有几分挑衅。 “纪如凉,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相府里人人喊打的货色,你凭什么笑我!” “哦?” 如凉头一次听见楼巧惜居然不分场合口出狂言,而且她似乎还真是相府里没有人喜欢,可那又如何呢? 她走这一遭,明白的很,凡事都有个度。 就如同现在的楼巧惜,过度了,她就是个蠢货,真没意思。 如凉无奈的冲着她摇摇头,唇角轻启,“楼巧惜,我好歹还是王爷的正妻,你呢?作为侍妾以下犯上,胡言乱语,造谣生事,还以为王妃早上的教导你会听进去几分,看来,全都被你吃进肚子里去了。” 裴氏拦着楼巧惜,淡淡然的说道:“晚宴上,说些什么糊涂话,定是吃醉了,翠菊,扶巧惜回房。” 翠菊应了王妃的话,把人给扶着往大厅外面走出去,人,刚到门口,却被楼巧惜挣扎着想要挣脱,手腕上用着力气都没能把人甩掉,裴氏使了个眼色,让一旁候着的侍者一并上前去拦着,制止了楼巧惜的动作。 “送下去。” 几句话的事,裴氏就解决了楼巧惜,如凉看着她们之间的来来往往,暗自几下大厅里的生面孔。 裴氏见如凉还站在一侧,扯着她往一旁站了站,笑着说道:“你看我也是疏忽,晚宴才刚刚开始,你先坐着,等会儿上了戏班子,演上一出好戏,保准把刚才的不愉快统统忘个光。” 桌子边上的几个婶娘也是眉眼含笑,一派柔和,其中倒是有个看着冷硬的人,眉眼如同雕刻般,菱角分明,有些英气。 如凉见没见过面,有些好奇,看着衣着打扮,行为举止,偏好都有些与中原女子有些不同。 “二少夫人是没曾见拓跋玉儿吧。”一旁的小姑娘,古灵精怪的小模样,娇俏的眉眼一弯,笑着说道:“拓跋姑姑是蛮人,不知道二哥从哪里带回来的。” 小姑娘说着,引起了拓跋玉儿的回眸,淡淡一瞥,极尽冷然。 如凉点了点头,冲小姑娘柔和一笑。 既而却见裴氏走过来,带着如凉引荐了几位,倒是到了拓跋玉儿的时候,明眼人看出了几分冷漠。 “听说二少媳妇是丞相府的六小姐,传言看来不实啊。”冷不丁的如凉听见这样一句话,心里有些难掩的惊讶。 她从重生回来,鲜少关注自己是否和以前发生了区别。 尤其是,她做出了和当年不一样的选择。 “跳了一次湖,如凉已经清楚命比一切都重要。” 有命,她才能一切重头再来。 贞观十四年,三月初八,如凉拒婚王府二公子夜修寒,被人传出与四皇子私相授受,丞相府蒙羞,不得已被迫违了婚约。 四月十三,四皇子下聘礼。 如凉草草的被送进四皇子府,被封为侧妃。 可如今已经是三月初六,比之前的时间早了两天,夜允奕不知道会不会在这期间动手。 至于夜允奕当初为什么当初非要纳她为妃,如凉现在就算傻现在也应该清楚。 四皇子夜允奕在朝中无政党,光靠着他那一星半点的功绩就想要皇位,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作为丞相府的六小姐,她虽然没有得到丞相的喜爱,但是不得不说,如果能和丞相府联姻,夜允奕在朝中相当于有了助力。 “二少夫人?” 陷入沉思的纪如凉,没有听到外面有人喊她,一双眼睛放空的看着前方,手中的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碗中的饭粒。 “二少夫人?” 来人又小声提醒了一声。 如凉如梦惊醒,看向一侧卑躬屈膝的小厮,问道:“什么事?” “有人吩咐小的交给您一封信件。” 小厮说完,从怀中掏出来一封信件,放在纪如凉的手中,退后几步走,既而转身离开。 裴氏看了一眼,倒也没深究。 不过唤来了刚才送楼巧惜离开的翠菊,附耳小声嘀咕了几句,便看见翠菊急匆匆的往外面走去。 如凉眉眼瞥了一下,微微勾了勾唇角,拆开信,看见里面的内容,轻叹一声:不得不说,四皇子还真是有心了。 如此明目张胆的送进广寒王府里来,夜允奕怕是真的急了。 “王妃,如凉有些不舒服,就先行离开了。”如凉起身,任由一旁的小丫鬟搀扶着,慢条斯理的小步挪着往门口走去。 裴氏点了点头,也一并起身,离开了。 锦绣阁内,香苗到处翻箱倒柜,就是没找到如凉私下藏起来的纸条,裴氏传来的消息让她找了半晌,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等听见外面的脚步声,香苗躲在房间里更是不敢发出声音。 “你们在外面等着,谁也不准跟进来。”如凉看着身后的丫鬟,心中越发警惕,身后都是裴氏安排的人。 信得过的,一个没有。 房间里,还有一个香苗。 看着门口被移动了位置的盆栽,即使是一毫米的距离,如凉也记得清清楚楚,现在房间里一定是有人。 “来人啊,去,告诉王妃,本夫人的房间里进贼了。”如凉站在门口,毫无忌惮的大声喊着。 她就不信,屋子里的香苗还能藏得下去。 “二少夫人,您……”站在一旁的小丫鬟,有些迟疑的抬头看了一眼如凉,缓声问道。 “信与不信,等你们叫了王妃过来便可见分晓。” 一旁候着的丫鬟,手里捧着瓜果糕点站在一旁,如凉吩咐把东西放在石桌上,人,坐在上面,静候着。 声音不大不小,正中香苗的下怀。 她三番五次的得罪纪如凉,若是再得不到裴氏的信任,恐怕广寒王府她是待不下去了。 第5章 新妇请安。 第二日一早,如凉刚穿好衣衫,门外就传来一道女声。 “妹妹巧惜给姐姐请安了。” 妹妹? 如今她是夜修寒的正妻,据她前世所知,广寒王并无女儿,只有四个儿子,那能担上这么个称谓的,也只有夜修寒的侍妾了。 不等她先去给王妃请安,早早地来了她这里请安,有意思! 勾了勾唇,她她警告了几句已经醒来的香苗,开门出去。 门外站着位身着粉色衣衫的女子,姿容品貌上乘,只是眉眼之间颇有些轻佻风尘气。 前世她虽未曾见过夜修寒本人,但对他的风流韵事却知晓不少,他还未弱冠后便开始纳各个花楼的花娘为妾,到夜允奕登基时,他的侍妾已有一十三位,京中十几年间最负盛名的花娘皆被他收入内院,美不胜收。 以至于后来,一直被达官显贵所不齿的夜二公子,竟成了他们争相结交之人。 “姐姐安好,妹妹是二公子的侍妾,姓楼,名唤巧惜。”楼巧惜袅袅婷婷地一拜,细长的眉眼透出一股柔媚气。 如凉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不答话。 楼巧惜被她看的不自在,调笑着又问道:“姐姐,初来王府,有很多事情定然不了解,不如请妹妹进去,妹妹细细讲给姐姐听?” 如凉冷眼看着她。“不方便。” 楼巧惜闻言,掩面得意一笑,状若好心地宽慰如凉道:“姐姐可是因为二公子昨夜未归,认为二公子昨夜去了妹妹那里而气恼妹妹?姐姐你可冤枉妹妹了,二公子平素甚少在府里,昨夜他未归去的也不是妹妹房内,而是锦阁。” “哎,最近二公子被锦阁的锦娘迷了心窍,常常流连到那狐媚子的温柔乡,妹妹也气恼那女子许久了。” 如凉看着楼巧惜嫉恨的模样,唇边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并未讲什么。 楼巧惜见如凉没有反应,所以又把话题岔到了别处。“但是说起来,姐姐昨日进门着实是受了委屈,想妹妹当初,也是二公子正正经经请人抬进来的,怎的到了姐姐这里,竟还被人绑上了?妹妹实在是心疼姐姐啊!” “我平素就听闻花楼中的花娘最善猜人心思,能为人解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如凉忽然讲了这么一句,然后也不管楼巧惜霎时间苍白的脸,径自朝着院外走去,对楼巧惜漠然的态度,就像是刚刚不经意看了场猴戏。 “你!” 楼巧惜咬住朱唇,面容羞愤,“二公子在两年前迎妹妹进门时,便帮妹妹赎了身,妹妹现在也是二公子正经的侍妾,姐姐刚才那话是何意?” 如凉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楼巧惜,淡淡讲道:“我身为广寒王府的二少夫人,你口中二公子的正妻,你不过一个侍妾,连平妻都不是,有什么资格喊我姐姐?” “我……” 楼巧惜被如凉的话激红了眼眶,楚楚可怜地望向她。 如此这般,如凉才对这个楼巧惜高看了几分,挖苦讽刺没占到便宜,竟然卖可怜想让她心软,只可惜,这个楼巧惜是不是眼瞎了,她哪点长得像善人? “收起你那副哭丧样,这里没人看你做戏,还有,下次你再敢喊我姐姐,我就把你的嘴巴用线缝起来。” 讲完,如凉也不看楼巧惜是何反应,跟着就离开了。 刚出院子,迎面就走来一个衣着庄重的丫鬟:“二少夫人,王爷和王妃等着您去请安呢!” …… 如凉跟着丫鬟进了正堂,前世皇帝寿宴时她见过广寒王与广寒王妃,面前的二人与前世相差无几,只是比前世年轻了几分。 行至两人面前,如凉屈膝跪在备好的蒲团上,恭顺地将茶盏递过去。 “儿媳给父王请安。” 老王爷接过如凉敬的茶,脸上带着慈善的笑,喝过茶后,如凉又递了茶盏给王妃裴氏。“儿媳给母妃请安。” “你这丫头可是治了本王的一大心病啊!修寒那孩子名声太差,京中名门贵女都不愿意嫁给他,只有你这孩子不嫌弃他,还愿意嫁给他!本王得好好感谢你。”老王爷看着如凉举止得体,态度恭谦,心中对这个儿媳十分满意,待王妃裴氏喝完茶后,他从桌上拿起一个纸包递给了如凉。 “谢父王。”如凉拿着瘪瘪的纸包,猜不透里面是什么,只是接过来收下。 老王爷欣慰地点点头,继而又有些亏欠地讲道:“如凉,昨日迎你进门仓促了,修寒这事做的实在没规矩,等他回府,父王给你们补一场喜宴,一定让你把丢了的面子找回来。” “如凉不委屈,一切听从父王的安排。”讲着话,如凉认真地对老王爷拜了下去,但她心里同时犯了嘀咕。 前世广寒王进宫,从不与人讲夜修寒之事,即便有人提起,他也总是唉声叹气,感慨自己教子无方,所以前世她在宫中八年,至死夜修寒都未曾进宫面圣。但就刚刚的态度而言,她怎么觉得这广寒王似乎并不讨厌夜修寒,好像还对他格外喜欢呢? 边上的王妃裴氏神色有些僵,但在如凉抬头前又恢复如常,面容慈善地拉起如凉的手宽慰道:“修寒那孩子从小没有娘亲,脾性是有些放荡,但他心性还是好的,以后你多担待他一些,他也会待你好的。” 裴氏温热的手抓得如凉不舒服,她从王妃手里抽出手,又拜了拜。 “儿媳谨遵母妃教诲。” “如凉,你先退下吧,父王有几句话要对你母妃讲。” “是,儿媳告退。” 老王爷等如凉从正堂退出去后,慈眉善目的神色变得严峻起来。“给我好好留住她,好不容易能有个名门闺秀嫁给修寒,可千万不能让她跑了,听说她之前还投过湖,把她给本王好好看住了,本王一年内要抱金孙!” 裴氏的眼中闪过一抹哀怨嫉恨,然后恭顺地接下话来。“妾身知道了。” 送走了老王爷,裴氏手一扫,打碎了桌上的两杯茶盏。“驰煜都六岁了,王爷竟然说一年内才抱上金孙,他当修岩的孩子是什么!” “王妃息怒,咱们只要把这二少夫人赶出去,二公子就不可能有孩子,自然也没有人能威胁到世子爷的地位。” 边上的丫鬟翠菊连忙对王妃劝道,顿了顿,她又想到了什么,“奴婢听相府的人讲过二少夫人的事情,听说她在相府是个无礼蛮横之人,没一点闺阁小姐的样子,在相府也是毫无地位,要赶走她,定然不是什么难事。” “你还有脸说!” 裴氏喘着气,浓描过的眉眼里尽是阴狠之色。“都是哪里打探来的消息,你瞧着她刚刚的言谈举止,哪有一点传闻中的样子?” “我还特意请了王爷来,就想让王爷看她出丑,这丑没看到,反而让王爷对她格外看重!” 翠菊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婢当时就为了确保消息准确无误,特意问了相府十余人,他们皆口径一致,奴婢真的没有骗您啊!” 裴氏打眼看向翠菊,美眸缩了缩,再次跟她确认道:“当真那十余人都那么说的?” “是啊,王妃。”翠菊连连点头。 裴氏听完翠菊的话,不由陷入了沉思。“如果你讲的是真的,这个纪如凉之前投湖也是确有其事,那她原本百般不愿嫁进王府,如今却突然转了性,对我和王爷这般恭顺,莫不是?” 裴氏笑弯了唇角,看向翠菊的眼里皆是深意。 翠菊立即会意,给裴氏捶着腿讨好道:“王妃英明,奴婢也是这样想的!” 第6章 您的侍妾被打了。 如凉回到自己的院子,一进去就瞧见房门开着,她往里走了几步,房间里没看到香苗的身影。 她还没来得及多想,刚刚带她去见王妃的翠菊后脚就跟进了院子。 “二少夫人,王妃请您再过去一趟。” “好。” 如凉眉眼含笑地应了一声,瞥了眼地上的绳子,跟着带上门跟着翠菊离开了院子。 …… 还没进王妃的院子,如凉远远地就听到一道女声絮絮叨叨地在讲着什么,进去时,恰好听到这一句——“王妃,您可是不知道,幸亏奴家去的及时,如若不然,还不知这小婢女被折腾成什么样,您瞧瞧,这脸都被打肿了,二少夫人这是打算把人藏在房内给杀了啊!” 讲话的人正是现前去她院里装模作样请安的楼巧惜,而地上跪着的人,恰是从她房间里消失的香苗。 楼巧惜看到如凉进来,突然间默了下来,不情不愿地对她作揖行礼。 “二少夫人安好。” 裴氏看了看楼巧惜的态度,慈善的眉目多了几分冷淡。“如凉,刚刚这侍妾讲你把丫鬟囚于房间内,怪不得你先前请安的时候,我总觉得缺了什么,你这是要做什么?丫鬟再低贱,好歹也是活生生一条人命,你怎可做出如此之事?” 如凉打眼瞧了瞧可怜兮兮的香苗,气定神闲地问道:“是啊,我与她既无杀父之仇,也无夺夫之恨,为何我无缘无故地要打她,还要把她绑起来呢?” 楼巧惜见如凉承认了打人和囚禁之事,心中沾沾自喜,落井下石地讲道:“奴家瞧着这丫鬟生的俊俏,说不定二少夫人是嫉恨她的样貌,怕她夺了二公子的宠爱。” 如凉挑起眉梢,煞有介事地瞧着楼巧惜。“我觉得你比香苗可美多了。” 楼巧惜听到如凉的赞美,心里有些得意,但转念一想,她讲的好像并不是什么好话。 “如凉,你在王府做出这种事,我作为管理后宅之人,此事你需要给我个解释。”裴氏没有跟着如凉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讲道:“你且放心,是你的错,我不会放任,是他人的错,我也不会放任。” 如凉勾唇,抬眸看向面目公正不阿的王妃裴氏,淡笑道:“不如母妃让这丫鬟自己讲讲,我为何打了她,还绑了她吧?” 裴氏不喜如凉看她的眼神,淡漠的眸子深处全无一丝敬畏,她忍着气,对着跪在地上的香苗讲道:“你且讲讲吧,你的主子为什么如此待你?” 香苗瑟缩着身子,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头。“王妃救命,奴婢也不知自己做错了何事,奴婢好怕六小姐,她在相府之时,就喜欢欺压下人,奴婢昨夜真的不知自己为何惹得六小姐不开心,奴婢知错,奴婢认罪,只求王妃救奴婢一命!” 楼巧惜很满意香苗讲的一番话,眉目含了几分笑,一副等着看如凉好戏的模样。 “如凉,你还有什么话说?”裴氏有些失望地问道。 如凉依然没有任何反应,语气淡淡地讲着:“母妃管理整个王府,英明过人,如此草率的攀污,应该不需要如凉再多说什么了。” “二少夫人该不会是以为夸赞王妃几句,就能把你虐打下人之事给盖过去吧?”楼巧惜翻着白眼,不冷不热地讲道。 “听闻楼侍妾已经来了王府两年,怎么行为处事还是改不了花楼带的风尘气?”如凉淡漠地讲着,看都没看楼巧惜一眼,只是对着王妃讲道:“母妃,还是容我先将这不成器的丫鬟带回去吧,我今日请安不带她出来,就是不想她丢人现眼,果不其然,她一见到母妃便开始胡言乱语,实在是没体统!” 楼巧惜往前一步。“你别想着避重就轻,这件事你还没解释清楚呢!” 裴氏显然对于如凉的解释也不满意,不悦地沉吟了一遍她的名字。 “如凉!” 如凉淡淡一笑,弯腰对裴氏拜了拜。“母妃还没听明白吗?这贱婢攀诬儿媳便罢了,竟然连嫡母那样光风霁月之人也一起攀诬了。” “父王是皇亲贵胄,王府里有规矩,但相府也不是没规矩的闲散人家。先前我与夫君成亲前,不过失足落湖,嫡母怕误了我与夫君的婚期,都将病中的我关了三日禁闭,嫡母为人同母妃一般公正不阿,怎可能容我在相府欺压下人?这贱婢竟张口就指骂嫡母管理后宅无能,御女无方,不是在打嫡母的脸吗?” 一番话不仅告诉了旁人,她为何虐打婢女,还将她的清白简单了当地摊开给旁人。 是非如何,一目了然。 裴氏不由深深看了如凉一眼,跟着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对着楼巧惜吼道:“你这贱妾,擅闯如凉的宅子不讲,还搬弄是非,看来平日里修寒实在是太宠着你们了,修寒不在,我今日一定要替他好好教训教训你!” “翠菊,掌嘴!” “王妃,奴家冤枉,奴家也是听到二少夫人房内有动静才去瞧的,奴家……” 楼巧惜着急地辩解着,话没讲完,就被翠菊捏起一巴掌呼了上去,她便再讲不出话了。 裴氏从楼巧惜身上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如凉,起身走到她跟前,极为和善地抓起她的手安抚道:“如凉,让你受委屈了,你教训下人教训的对,此等口无遮拦的奴才,就该狠狠地责罚,但你年纪尚轻,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你告诉母妃即可,母妃替你出头。” 如凉对着裴氏作揖。“母妃疼爱,如凉受宠若惊,先谢过母妃了。” …… 是夜,锦阁内。 葫芦匆匆忙忙地闯进房内,对着在用帕子抹脸的男子着急地讲道:“爷,王妃把您的楼侍妾给打了,还关了禁闭,事闹得好像挺大的,您要不要回去瞧瞧?” 男子抹了脸,随手将帕子往架子上一丢,随口问道:“大的还是小的?” 葫芦愣了愣,“这个奴才哪知道啊,但不管是楼大侍妾,还是楼二侍妾,那不都是您的心头爱吗,您不……” 葫芦的话没讲完,就听到男子自言自语道:“大的心思沉稳,而且王妃极少动怒,能把王妃惹得打人的,应该是小的。” “爷!” “知道为什么被罚吗?” 男子玄色的衣襟被窗外吹进来的风撩起,他背对着葫芦,修长的手指拨弄着墙上挂着的琵琶,蜻蜓点水地随意一点,都是一阵美妙的节奏。 葫芦回想着王府的人跟他讲的话,“好像是因为相府的六小姐才打的,哦,不对,现在应该叫二少夫人了。” 男子拨弄着琵琶的手指停了下来,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她叫纪如凉?” “是。” 葫芦讲完,空气中似乎飘散了一抹若有似无地笑声。“看来你们的二少夫人能当王妃的对手了,王妃应该挺开心的。” “爷,您说什么呢?” “我与锦娘讲了,要在她这待上一个月,做人得言而有信,如今才半个月,我怎么能回去呢?” “……” 第9章 房间里进贼了。 如凉看着裴氏大张旗鼓的过来,嘲弄的勾起唇角,既而隐了下去,起身,伏了伏身,笑道:“王妃,真是不好意思,又要劳烦您前来,锦绣阁最近不太安稳,你看,我才刚走,就发现房间里进了贼。” 裴氏并未恼火,温柔和煦的模样,冲着如凉点了点头,吩咐道:“你们几个,去房间里看看,如果发现什么人,带出来。” “是。” 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厮,拿着棍子就直接冲了进去。 锦绣阁里安排的人,大多数是裴氏房中带过来的,就算裴氏想要包庇春苗,那也得找出替罪羊来。 翠菊站在一旁,见到裴氏,急匆匆的跑过去,俯身,贴近裴氏的耳边低声说道:“王妃,是春苗。” 裴氏瞳孔骤缩,盯着翠菊的脸,凝声问道:“去,把她带出来,看来她是留不得了。” 翠菊站在一旁,左右为难,听见裴氏的话,心中一沉,翡翠阁里的春苗那可是王妃安插在纪如凉身边的眼线,没想到…… 阴沟里翻了船,怨不得旁人。 只能吩咐里面的人尽快把人带出来,翠菊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坐在石桌旁边磕着瓜子,一副优哉游哉的纪如凉,心里如同打鼓一般。 “二少夫人,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春苗被几个小厮从房间里带了出来,嘴里还不停的狡辩,看见纪如凉,急匆匆的跑向她,如凉低头看了她一眼,毫不在意。 缓缓说道:“你说不是你,那你为什么在本夫人的房间里?”手中的瓜果剥皮放置在一旁的空盘中,勾唇,笑道:“春苗,本夫人可不记得吩咐过你去房间里守着。” 春苗哪里顾得上其他,只觉得她绝对不能令裴氏觉得她没有价值,她必须紧紧抓住如凉。 “二少夫人,你记错了,您去晚宴之前曾经让奴婢在房间里守着的。” 急迫的扯着纪如凉的下摆。 裴氏见事情有转机,也上前,温和的劝慰道:“既然是主仆之间的私事,本王妃也不便说些什么,翠菊。” 翠菊见状立即转身,跟在裴氏的身后,快步小跑着离开。 “王妃,您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虽是主仆一场,但是实在广寒王府里发生的事情,您说您不做主还有谁能做主?” 如凉起身,淡淡的一句话,却让裴氏不得不停下来。 转身,侧头,微笑。 翠菊搀扶着裴氏一脸含笑的转过来看向纪如凉,由着翠菊扶着她,坐到纪如凉的对面。 吩咐着人把春苗带到跟前,问道:“既然如凉都这么说了,本王妃不留下岂不是说明广寒王府无人了吗?” 如凉挑眉,手中端起的茶杯,一饮而下。 看向裴氏,非常无奈的耸肩道:“王妃,春苗毕竟是您带过来的人,如凉就算能定了春苗的罪,也不好惩罚,您说是不是?” 两人互相凝视,皆是一脸笑意。 “春苗,过来,本王妃问你,你进二少夫人的房间到底是不是二少夫人授意所为?” 裴氏不是认死理的人,但也绝不是愿意服输的人。 如凉看着裴氏一脸严肃的表情,眉眼里一贯的冷然,让她的笑意更胜。“王妃,奴婢……” 春苗抬头,眼眸里哀求的看向裴氏,她是为了王妃,才敢冒险一试,如果王妃保不下她,她可就真的完了。 “说。” 裴氏冷眼相看,丝毫不留任何情面。 如凉看着春苗,略微偏头,有些难为情的问道:“春苗,你既然是王妃带过来的,你好好说,王妃一定会善待你的。”侧头,看向裴氏,故作乖巧的说道:“对吧,王妃?” 再问下去,春苗也不会说实情,既然这样,如凉能尽量把她赶走,就一定会毫不留情。 裴氏面无百情的看向如凉,冷然道:“王府里的规矩,如凉不懂,做奴婢的做错事,严惩不贷。” 这…… 春苗听到裴氏的话,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低头看着地面。 “不,王妃,你……”春苗挣扎着从地面上爬起来,爬到裴氏的脚边,话还没有说完,翠菊拉开春苗,嘴上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春苗反而不动弹了。 如凉自然看见了她的小动作,不过她也不急着揭穿,她要的仅仅就赶走春苗罢了,至于其他的嘛。 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放过她。 裴氏见春苗懂了,她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既而面色依旧冷硬的说道:“春苗,你现在还有什么话想说?” 春苗跪在地上,安安静静的叙述着关于她如何进入锦绣阁,又是如何取得了裴氏的信任。 “那你想进翡翠阁的目的是什么?” “是我想要在二少爷的身边,是我想要杀了纪如凉。” 裴氏看了一眼视死如归的春苗,示意翠菊准备,却不料春苗突然起身,径直跑向纪如凉的身边,放大了瞳孔,冷声道:“我要杀……” 血,顺着腹部留了下来。 春苗的瞳孔依旧放大,怒目圆瞪,却依旧残留着对于纪如凉的恨意。 如凉心里很清楚,春苗不该死,裴氏却为了保住她的秘密,害死了这样一个花样年华的姑娘。 “如凉,现在的结果满意否?” 裴氏的笑不达眼底,却依旧戴着温和的面具,慈母一般。 “王妃,如凉只是想要询问缘由,并未想要逼死人,不过春苗既然畏罪自杀,如凉也并未觉得这件事情有任何错处,如凉初到王府,总要立威,今日,如凉多谢王妃出手相助。” 春苗临死前都想和纪如凉同归于尽,可想而知,此人心肠歹毒,所以,纪如凉不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更何况,八年前,她手上沾染的鲜血,远比现在要多得多。 裴氏脸上的笑意,险些挂不住,看着远处冒出来的一张脸,额头上多了几滴冷汗。 刘嬷嬷! 此人竟然会在纪如凉的院子里。 裴氏由着翠菊搀扶着,她因着刚才见到的人脚底发软,一时之间,竟有些歪斜的趋势,好在翠菊手疾眼快。 第10章 陌上花开,缓缓归 裴氏好不容易从翠菊的搀扶中支起身子,缓和了表情。 刘嬷嬷从一旁冲着裴氏伏了伏身,道:“王妃,好久不见。” 只见着来人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衫,袖子显得有些宽大,袖子中露出的手腕如同枯木树枝般沟壑纵横。 面目沧桑,唯有那一双眸子,漆黑如墨。 裴氏好不容易才稳定了情绪,被刘嬷嬷这么一刺激,心中顿时一惊,浑身一颤,往后猛地退了几步,颤抖着的嗓音,“刘嬷嬷,你……” 如凉看着两人的一来一往,对裴氏如此惧怕刘嬷嬷倒是感觉到好奇,广寒王府里的密辛,似乎远远比她知道的要有趣的多。 “王妃,老奴只听二爷的命令,二爷既然允了相府六小姐,那么老奴就是六小姐身边的人,还请王妃把你的人带回去。” 刘嬷嬷毕恭毕敬的话,令如凉有些吃惊,二爷? 难不成就是夜修寒? 想来是了,如凉转头看向刘嬷嬷,虽然一身破布衣衫,但却有着铮铮傲骨,毫不畏惧王妃的权杖,只是孑然一身站在另一边,静静的服从着她的主子。 “刘嬷嬷,修远既然说了,那便这么做吧。”说吧,裴氏招呼人过来,命小厮把摊在地上的香苗带了起来,衣衫上沾染的血迹都已经有了发黑痕迹,裴氏淡淡的瞥了一眼,“把人丢到乱葬岗。” 如凉听闻,不曾阻拦。 刘嬷嬷站在纪如凉的身边,恭敬候着,看着裴氏一脸郁闷的离开,心中想到夜修寒交代的事情,暗自有了一番盘算。 新主子从相府里出来,本身就是个祸害,尤其是引起了二爷的注意,她作为王府里的老人,一方面必须时刻关注着纪如凉,另一方面,则是谨防新主子被王妃给卖了。 不过…… 刘嬷嬷静静凝视着纪如凉,恍然一笑,心中想到,似乎她这位新主子更加的不好对付。 裴氏一脸愤然的离开,全然不顾脸上的表情,手心里攥着翠菊的手上的骨头差点都快要被她给碾碎成了粉末,疼的翠菊五官变了型。 “翠菊,走。” 翠菊猛地被裴氏松开手,只顾着揉着手上的骨头,哪里晓得裴氏一句吩咐,差点没反应过来,小步撵上去,跟着急匆匆的消失在纪如凉的院门前。 如凉看人已经走远了,回过身,想锦绣阁阁楼里走了进去,临了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刘嬷嬷,浅声问道:“刘嬷嬷,既然二爷说了让你过来,那就进屋来,我有些话想要问问嬷嬷。” 锦绣阁不属于夜修寒的院子,而且里面的装饰都是一并从王府里调度出来的,王妃就算是不给纪如凉面子,也得给相爷面子。 阁楼里的瓷器一并是命人出品,画作都是齐白石的真品,刘嬷嬷随着走进,一一看在眼里,更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二少夫人既然有话,就直说吧。” 刘嬷嬷站在一旁,看向纪如凉,一身锦绣衣裙,紫红色的丝线穿成的金锣裙,眉眼如画,肤若凝脂,琉璃珠的眸子睨着,颇有些嫉世愤俗的意味。 但刘嬷嬷却晓得面前的女子,尽管看着毒辣,心思却极为细腻温婉。 如凉坦然一笑,倒是觉得刘嬷嬷是个聪明人,便也明说道:“裴氏在王府多少年,嬷嬷在王府又有多少年,怎么敢如此肆无忌惮?” 刘嬷嬷一愣,没想到纪如凉会问她这些,有些出乎意料的瞥了一眼纪如凉,“二少夫人,老奴自然是有老奴的本事,看在二少夫人曾经帮助过老奴,老奴也奉劝二少夫人一句,您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那也得瞧瞧您在的地,估量着才行。” “哦?”如凉挑眉,“刘嬷嬷是想告诉我量力而行?” 广寒王府在朝中的地位这几年并不怎么样,就算是有王爷在朝中打点,可这几年以来,广寒王府其实名存实亡。 而且…… 夜修寒这几年的风行确实不怎么好。 “二少夫人聪慧,自然懂得老奴想要说的是什么。” 刘嬷嬷恭敬的站在一旁,低头,候着。 八年前,她还是四皇子妃的时候,从未听说广寒王府里有刘嬷嬷一号人物,而且就在她看着夜允奕登基称帝之时,也从未见过夜修寒。 如凉静静的想着,摆手,示意身后的众人退下。 裴氏早就把人带走了,留下一个刘嬷嬷,算是给了夜修寒一个面子,而关于刘嬷嬷神秘的身世,她就不得而知了。 门外一声动静,脚步声由远及近。 “二少夫人,拓跋小姐求见。”刘嬷嬷沧桑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熟络,听起来倒不像是对裴氏那般冷漠的几乎夹杂着寒冰似的。 “进来吧。” 如凉声音响起,门外应声而入,只瞧着一身奇装异服的女子,容貌昳丽,身形颇为高挑。 女子抬头,眉眼里倒映出纪如凉的身影。 “原来是拓跋玉儿。”如凉心中不免一叹,晚宴上曾经见过一面,当初还觉得满眼惊艳,如今一看更是惊为天人。 怪不得,夜修寒愿意把人留在王府中。 “拓跋玉儿见过二少夫人。”拓跋玉儿双手抬起,冲着纪如凉在胸前花了一个十字,模样认真诚恳。 如凉从椅子上起身,拉起拓跋玉儿的手,往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听说你是二爷带来的人,如凉想问问,从何处能否找些人来伺候,锦绣阁里本就没什么丫鬟小厮,裴氏能插手进来,不代表如凉乐意,玉儿可愿意帮忙?” 如凉见拓跋玉儿来亲自找她,并且没有任何敌意,就说明此人对她没有成见。 “二爷吩咐过,若是夫人想,玉儿自当尽力。” 拓跋玉儿点了点头,眉眼里的冷漠淡了淡,只觉得面前的纪如凉如她一般,虽然面冷,但心热。 “二爷还有什么话吗?” 如凉看拓跋玉儿一双眸子扫过她的脸,不自觉的摸了摸脸庞,疑惑的看向她,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拓跋玉儿噗嗤一声笑出声,“夫人,二爷让奴告诉您,陌上花开,缓缓归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