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母鸡叫春 母鸡打鸣 作者:于五洋 第一章、母鸡叫春 东北这疙瘩春天来的比较晚,2013年的更是珊珊来迟,都三月了,天气还是那么冷,去年冬天的雪下得一场紧跟一场,到现在山坡上,道路两旁,水沟里还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 这和当前浓烈的政治氛围格格不入。2013年农民的心里是热乎的,虽然春风没有吹来,但他们心里早已春意盎然,像有一股股和煦的春风吹过,别看大地上依旧白雪皑皑,到处是枯萎的草,可他们心里像埋在雪下面,埋在硬土壳下面的草一样,按耐不住躁动,正荡漾着层层绿浪,按捺不住的喜悦。它们极力伸出绿色的草尖,尽管很柔嫩,但猛烈生长、生长,渴望着尽快顶破硬壳,冲破所有的约束,长到地面之上,呼吸新鲜的空气,享受和煦的阳关。 “呜呜呜…呜呜呜。”宁静的山沟里,传来了鸡打鸣的声音。这声音低沉、沙哑、哀怨。一下子就把张大脚从睡梦中惊醒。她心里激灵一下,心想怎么天亮的这么快,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迷迷瞪瞪的向窗外看去,透过明净的玻璃,看到外面灰蒙蒙的。 “天也没亮啊?谁家的死鸡?得瑟个啥?找不自在呀?”她嘟囔了一句,翻身睡去。 “呜呜呜…呜呜呜。”鸡又打鸣了,这打鸣声实在难听,像乌鸦叫唤似的。 “烦人,烦死人了,叫的这么难听,还叫,你以为你是刘欢呀。”张大脚被鸡叫的心烦,骂道。可这该死的鸡像是故意和她作对似的,一个劲的叫唤,吵得她再也无法入眠。 这是谁家鸡呢?她心里琢磨,这叫声这么近?不对呀,这堡子里没有谁家有公鸡了,去年春节前公鸡行好,笨公鸡二十多元一斤,家家都卖光了,她当时还想看明年谁给母鸡扎荣(即交配),不扎荣怎么受精?不受精怎么孵小鸡雏,没有小鸡雏以后谁给你们下蛋?总之,张大脚去年好一顿替公鸡担忧,说现在的人没有长远眼光,为了挣钱也不考虑子孙。她想到子孙,就更烦心了,不仅公鸡没了,公人也都往山外跑,诺大个山沟,哪还有年轻小伙子了,刚结了婚,就把新媳妇撂家里,家里有娇妻,跑外面去寻什么刺激,都是那个破歌给教坏了,什么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精彩个屁,再精彩还有传宗接代的事重要,真是不孝呀。再说你让刚过门的新娘子独守空房,能耐得住寂寞吗?再看看那些半大老头子,胡子拉碴的,心里却长了草,色眯眯的整天往小媳妇身边靠,还拿话挑逗,干柴烈火,还能不出事。想到这,她看了看身边的老头子,睡的跟个死猪似的,哼,你就装吧,你那点鬼心思我还不知道。表面像个人似的,一看到小媳妇,眼珠子滴溜溜往人家身上瞄,还静看敏感部位。想到这,她气就不打一处来。 呜呜呜,鸡叫声打破了她的思绪。 “不对呀,没有公鸡了谁在打鸣?难道是母鸡?这还了得…”张大脚心里又是一激灵,母鸡打鸣可是不祥之兆。 她推了推身边的老头子,说:“老东西,醒醒、醒醒。”老头子哼了一声,翻身又睡了。她用脚蹬了他一下,说:“死老头子,快醒醒。”老头子不高兴的说:“你干什么呀?大半夜的,发什么神经?” “天都快亮了,你起来。” “干什么呀?还想要啊?我可没那本事。” 最近呀,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死老婆子总是要,也不知道犯什么神经了,一大把年纪了,还以为自己十七八,你烦死人了。他哪里知道,老婆子心里有个小九九,我折腾个你筋疲力尽,省得你有心思寻花问柳。老头子到没看头她的心思,以为她是青春的回光返照。 “呸,你想哪去了?我是叫你起来听听。” “听什么呀?” “你听这什么叫唤?” 他侧耳细听。没听到什么,气哼哼地说:我听到母狗掉秧子(发情),闹心。 “去你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好好听。” 老头子从被窝里伸出脑袋,竖起耳朵,仔细听。 “这不鸡打鸣么?大惊小怪。山沟里要是听不到鸡打鸣,那才叫怪呢。” “我知道是鸡打鸣,关键是咱这沟里没有公鸡了。” “没有公鸡那就是母鸡打鸣呗。” “这母鸡怎么能打鸣呢?” “母鸡怎么就不能打鸣?” “母鸡打鸣不吉利。” “封建,这都什么年代了,母鸡打鸣还奇怪么?你真是少见多怪。” “我怎么少见多怪了?母鸡打鸣就是不吉利,这是老辈人总结的道理。” “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一切皆有可能。生孩子都可以人工受精了,还什么克隆、基因的,公鸡都能下蛋了,母鸡打鸣有什么奇怪的?” “你看谁家公鸡下蛋了?” “赵本山家的公鸡就下蛋了。” “你看见了?” “啊,电视演了。赵本山自己说的。” “电视演的你也信?现在电视有几个是真的,赵本山就更不能信了,他可是出了名的大忽悠,把范伟的腿都忽悠瘸了,真是的,他你也信?” “不信电视你信什么?啊,传说你到信了?小道消息你到信了?现在的人真是的,也不到怎么了?正规渠道的东西不信,偏信那些歪门邪道的。” 老两口在被窝里,你一言,我一语的,闲嘎嗒牙,可这打鸣的鸡不知趣,还一个劲的呜呜,把张大脚惹火了,一骨碌坐起来。 “老婆子,你这是要干啥?” “我去看看谁家鸡这么不识好歹,惹烦了我掐着它的脖子摔死它。” 张大脚穿了衣服,下地出门,此时外门已经蒙蒙亮了,她打开那扇铮亮铮亮的铝合金门,一眼就看见一只芦花大母鸡,正蹲在院角里扯着脖子叫。 她登时两腿发软,两眼发黑,妈呀一声,一腚蹲坐到地上。 第二章、婆媳暗斗 第二章、婆媳暗斗 张大脚这一腚蹲坐的较实诚,正好坐在门槛上,铝合金的门槛,挺坚硬的,她顿时就觉得一阵钻心的痛。毕竟六十多岁的人了,碰哪都受不了。她呲牙咧嘴的,心里这个恨呀,可那只打鸣的母鸡不知趣,还一个劲的呜呜,根本没把张大脚当回事。它那么淡定、陶醉,仿佛在开个人演唱会,它那沙哑的声音实在难听,就像哭丧似的,可它唱的起劲,旁若无人,完全是自我陶醉、自我欣赏。真就像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三流歌手,嗓子跟个破锣似的,却学汪峰,遥哪演出,简直就是噪音,糟蹋动听的音乐,可他们还津津乐道。这母鸡八成也是受了那些歌星的启发,学他们也想出把名。 “叫、叫、叫,你挣命呀?我叫你叫,看我不把你剁吧剁吧下锅炖了。”张大脚站起来,直奔那母鸡去了。 这母鸡也通人性,看到张大脚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一脸的怒气,一脸的凶相,早吓得魂飞魄散,哪还顾得演唱会,撒腿就跑。张大脚正在气头上,哪里肯罢休,放开那一双大脚,追了起来。她俩就在院子里跑开了百米赛。一个在前面吓得‘嘎嘎嘎’拼命地跑,一个在后面叨叨咕咕舍命的追。这宁静的山沟里,立刻就鸡飞狗跳、鸡哇乱叫。清晨的宁静就这样被打乱了,小院里的嘈杂立刻就在山谷间回趟,搅得忍心烦乱。 “死老婆子,你发什么神经?大清早的也不安静。”老头子打开铝合金门窗,探出头来,气呼呼地问道。 “这母鸡打鸣,不是好兆头,不能留了,我得杀了它。”她一边撵一边说。 “我说你个老封建,打个鸣你至于么?眼看就要下蛋了,杀了它你下蛋呀?”老头子不满的说。 “我下蛋也比它强,我早就看它不顺眼了,一天到晚光咯咯不下蛋,你说谁家能养个不下蛋的母鸡?”张大脚气喘吁吁的说。 这时,西屋铝合金的窗户哗的一声开了,从里面探出个女人头来,头发凌乱,眼睛眯缝着。懒洋洋的说:“妈,一大清早你这是说谁呢?”张大脚站直了身体,冲那个女人头说:“我说这只该死的鸡,你觉什么精?” “你要嫌我不能生孩子就直说,用不着指桑骂槐的。” “哎呀,大兰子,说话可得讲良心,你嫁入我们家快十年了,也没生个一年半女的,可我说什么了么?我还不是忍气吞声的侍候完老的,再侍候你们小的,眼看我们家就要断子绝孙了,我不是还得忍受么?” “生不生孩子能怨我吗?你儿子常年不着家,我想生倒是能生出来了,我可不是老母鸡,没有公鸡照样下蛋,只可惜,没有公鸡的蛋,只能是笨蛋,最后还是得绝后。”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儿子不着家还赖我了,他是你丈夫,你拴不住他的心,留不住他的人,是你没本事,跟我跑婆子有什么关系?没有那个金刚转,就别揽那个瓷器活。”张大脚反击道。 这话大兰子听起来很刺耳,如同揭了她的伤疤,当初是她上杆子进门,地球人都知道。张大脚对她这个儿媳妇不待见,两个人心里别着劲。 “可他是你儿子,他最听你的话,如果有人不想让我俩好好过日子,你说我俩能好到哪去?”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好像我挑拨你们两口子不和,我说什么了?” “你说没说什么你心里清楚,也不知哪个没良心的鼓捣他休了我?” “这话从哪来的?哪个王八犊子说的?” “从哪来的你甭管,反正我是听到风声了。” “哪个嚼舌头的,不得好死。”张大脚嘴上硬,心里明镜似的,她不想和儿媳妇纠缠,放开大脚去追那只受惊的母鸡,边追边喊:“哼,这母鸡不下蛋,就得杀肉吃。” “这母鸡下不下蛋,也得看有没有公鸡,你说这沟里的公鸡都跑城里了,母鸡能不伤心么?你说它们伤心了,哪还有心思下蛋?叫两句得罪谁了?哎,可怜的母鸡呀。”大兰子说完,把头缩了回去,哗的一下子把窗关上了。 张大脚一个人杵在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 刚才从西屋探出头来的女人叫大兰子,是张大脚的儿媳妇。别看他们住对面屋,却已经分家另过,老两口住东头,小两口住西头。这张大脚只有一个儿子,叫黄瓜,因为人长得精瘦,又细高挑的个头,像个绿黄瓜似的,再加上张大脚的老头子姓黄,人送外号黄瓜。 大兰子嫁到黄家十一年了,一直没有生育,本来中国式的婆媳就不对付,总是针尖对麦芒。再加上大兰子没给黄家生个娃,婆媳就更不对付了,不得不分家各过各的。但是又都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免咯咯愣愣、别别扭扭的。 张大脚忙活了半天也没抓到那只打鸣的母鸡,感情这只鸡也不是白给的,你想啊,敢打鸣,那是向传统势力挑战,那得多大的勇气呀,闹不好是要掉脑袋的,没有三下两下子、没有几把刷子也不敢打鸣呀。哪能那么容易就叫人抓住,何况还是个已过花甲之年的老太太。 张大脚站在院子中央,一边喘粗气,一边恶狠狠的盯着那只公鸡,她那一双干瘪的眼眶,流露出无奈。要是再小几岁,撵不死你个瘪独子。而那只母鸡却得胜了一般,竟昂头挺胸,完全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还不时‘呜呜呜’的叫几声。 “呸,畜生也知道欺负人。”她恶狠狠的骂道。可她的话音刚落,哗啦,西屋的铝合金窗又开了,大兰子这回探出半个身子,一个大红乳罩箍在她洁白的上身上。那红格外显眼,仿佛给这个清冷的早上涂抹了一层鲜艳的气氛。 “妈,你这是在骂谁?”大兰子一脸怒气,摆出了打架的气势。 第三章、指桑骂槐 第三章、指桑骂槐 张大脚一看儿媳妇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身子,露出白白的肌肤,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最看不惯儿媳妇平时的穿戴,露这么大尺寸,明显着不是想让人家看么?特别是那两个奶子,平时总支棱着,从外面一眼就看到白白的肉团,和老公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你露那么大,他能忍住不看么。一想到这,她来了火气,没好气的说:“吆,我这骂鸡呢,你接什么言?” “哎呀妈,你这一大早的骂个没完,我看是别有用心,鸡也没惹你啊?”儿媳妇也不示弱。 “它打鸣了。” “打鸣也不至于让你这么兴师动众的。谁规定它就不该打鸣了,我看你是小题大做。” “打鸣…打鸣犯忌讳,不守本分,你一个母鸡,就该老老实实下蛋,自己的活不干,还抢别人的活,就得修理它。” “就怕你修理不了它,妈,你老了,连一只鸡也不如了,还是省省吧,别让鸡给累到了。” “怎么说话呢?你这是怎么说话呢?”张大脚来了气,她可不是个善茬,沟里沟外谁都知道,谁要是惹动她了,能站在高台上骂你三天三夜。 儿媳妇哗啦把窗关上,根本不接她这个茬,张大脚站在院当央,呼呼地喘着粗气,一肚子怨气没处撒,借题发挥,说鸡不干鸡事,人不干人事,农民你就好好种地,偏要跑到城里去抢食,自己的地撂荒,还不让人惦记,看着沟里的小媳妇,男人不在家,却穿得花枝招展,坦胸露臀,给谁看,给谁看,都是些狐狸精,男人挣钱让你们在家享受,你到安分点呀?她这是暗指儿媳妇不守妇道,可儿媳妇门窗紧闭,根本不接茬,大清早的,寒气袭人,说着说着嘴就开始哆嗦,这仗需要两个人打,最好再有几个看热闹的,可除了一群鸡竖着耳多,是懂非懂,张大脚也觉得无趣,像一棵糟了霜打的茄子——蔫了。 “死老婆子,快回来做饭,大清早弄的人仰马翻,鸡飞狗跳的。”老头子在屋里喊了一句。 张大脚可算找到了下坡的台阶,赶紧借坡下驴,呼的一下冲进东屋,放开泼来。 “死鬼,你就知道吃吃吃,饿死鬼托生的啊?你老婆叫人欺负了,你也不管管?”张大脚把火撒到老头子身上。 “谁欺负你了?一大早我就看你泼马张飞的,让人不得安生。”老头子气呼呼地回敬道。 “你说这话丧不丧良心?我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那鸡打鸣不是个好兆头,不杀了它会给咱家带来灾难的。” “就你老迷信,那鸡是怀春了,又没有公鸡,只好自己叫春了,你给它配个公鸡就好了。” “呸,你个老不正经,我看是你怀春了,是你想配个母鸡。” “你胡嘞嘞个啥,我看你最近说话、办事不着边际,更年期早过了呀,怎么反复了?简直无可救药…”老头子说完,穿衣下地走了,老婆子在后面喊:“你干啥?”“我下地干活。”说话间,老黄头走出房门,扛起一把撅头,出大门下地去了。 “死鬼,雪还没化,你干什么活。”她冲着他的背影喊。 “我收拾雪行不行?活动活动筋骨也比听你叨叨强。”老黄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鬼知道你去干什么?我看你最近才不着调呢?村里男人少了,你按耐不住了,也不看看你多大岁数。”张大脚吃起醋来,最近她总爱吃醋。 不一会功夫,西屋的房门响了,大兰子开门出来,又关上门,上好琐,走了。 “你这大清早要上哪去?”张大脚不满地问。 “出去透透气,这一大早的不知谁放的屁,臭死了。”大兰子话中带刺。 “你说谁放屁呢?我看你是昨晚没睡好—少觉(教)。” “我能睡好吗?你是成心不让我睡觉,我能不少觉(教)吗?行了,那屁就算是我放的,你不嫌臭就跟家呆着吧,我可要出去呼吸自由空气了,外面天大地大,再放几个也没味。”大兰子转身走了。 张大脚透过窗玻璃,看见大兰子一扭一扭的走出大门,屁股上的肉直颤,小声嘀咕到:“光长膘不下蛋,神气什么?家里的母鸡都跟你学坏了。” 张大脚对这个儿媳妇是一百个不愿意,当初把她娶进门,也是无奈。她们这门亲结的,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 十多年前,也是在春天,也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张大脚去喂猪。猪食倒进槽子里,猪愣是不吃,而是不停的在圈里转悠,猪圈让猪拱的土鲁反张的,这猪是打圈子了。可张大脚不知道呀,去年冬天抓猪仔的时候,剡了,可是兽医故意没给它剡干净,这张大脚一天到晚老爱骂人,兽医就想调理调理她。张大脚看猪不吃食,就来了气,破口大骂:“你个该死的,一天到晚就知道跑骚,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事情就这么巧,赶上这个寸劲了,大兰子的母亲从门前经过,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大兰子的母亲就不乐意了。接上言了。“大妹子,你这是骂谁呢?”张大脚一看道上有人,认出是沟里的小辣椒,便满脸是笑说:“她婶子,我骂猪呢。” “你才是猪呢。我没惹你没招你的,你凭什么骂我?” “他婶子,你可冤枉我了,我真是骂猪。” “你怎么早不骂晚不骂,偏等我走到跟前骂?” “这话说的?那你怎么早不走过来晚不走过来,偏等我骂猪的时候走过来?” “你这叫说的是人话么?” “我跟人说人话,跟猪说猪话。” 两个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说得越来越难听,火药味越来越浓,光靠嘴说已分不出胜负,更达不到震慑对方的目的,彼此心里都不服劲,都想今天要征服对方,让对方从此不敢起皮,他俩开始撸胳膊挽袖,像两只要斗架的母鸡,摆开阵势,战斗一触即发。别看是两个老娘们,可都不是善茬的。 第四章、冲突爆发 第四章、冲突爆发 两个人话不投机,大打出手。你薅我的头发,我扭你的耳朵,你抓我的敏感部位,我踹你的软肋。这张大脚毕竟人高马大,只几个回合,就把小辣椒打趴下了。她趴在路边的水沟里,鼻青脸肿,嘴角流血,头发凌乱,衣服破碎,白肉都露出来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小辣椒哼哼呀呀的直叫唤。张大脚却满不在乎,她像一只斗架的母鸡,两腿分开,手掐腰站在道边,嘴里不停的骂道:“敢跟老娘动手,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小样,你倒是起来呀,起来呀,别躺那装死,像个死猪似的。” 有人找来了小辣椒的丈夫和女儿,一看人躺在那快不行了,赶紧叫了车送到医院,同时到派出所报了案,法医验伤,腿肚子被踢的紫一块青一块的,上身被抓的一条条血印子,鉴定结论是软组织挫伤,得,轻伤害。法律有规定,构成轻伤害的要被抓去坐牢,别看张大脚平时趾高气扬,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这回早熊了,四处托人求情,可寻遍亲戚,把族谱都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一个当官的,后来还是拿了一百个鸡蛋,去村长家求村长出面。村长去了一趟派出所,回来撂下话来。说派出所说了,本来就是个邻里纠纷,危害不大,伤害也不大,只要对方不追究,双方能和解,派出所可以给村长一个面子。张大脚没有脸去求人放自己一马,只好又哀求村长。没办法,村长又屁颠屁颠的去做和事老,谁叫自己是村长呢?何况还收了人家一百个鸡蛋。十年前的村长,能收个鸡蛋就不错了,哪像现在,好烟好酒都不稀罕了。 村长来到小辣椒家,小辣椒跑出来相迎,“呀,我说一大早喜鹊就嘁嘁喳喳叫个不停,原来是村长大人驾到,快屋里请,屋里请。”那个热情劲都能把冰融化了,那年月,村长就是皇上,能登谁的家门简直荣幸之至。小辣椒又是让座,又是倒水,还把自己舍不得喝的花茶倒入碗里,村长往碗里看看,说:“这水温能泡开茶吗?”小辣椒嬉皮笑脸地说:“能,水温不够,我心还热乎呢,就是冰块我也能把它融化了。”村长看了小辣椒一眼:“小嘴还挺甜,你要是早这么会说话,何至于被打?” “哎呀村长,我可不是那惹事的人,是她先骂的我,你说她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我能不反击吗?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可是一村之长,可得给小民做主” “我这不是来给你们调解了吗?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两都有错,这事让他给你赔点医药费,这事就算过去了,一个屯住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也别得理不饶人。” “那可不行,她把我打坏了,就得负法律责任,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 “法律不外乎人情,你说你们一个屯住的,你把她送监狱里,这仇可就结大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你就让一步。” “不行。”小辣椒气呼呼地说。 “怎么?连我这个村长的面子也不给,以后你就不用我办事了。”村长的话明显带有威胁。 屋里静了下来。 这时,大兰子从外屋进来了,她说:“不追究也行,让他儿子娶了我。”大兰子是屯里有名的“假小子”,她说这话谁也不觉得奇怪。 “你个死丫头,你娘挨打了,你不替娘出气,反倒要倒贴。”小辣椒骂道。 “姑娘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看着倒不错,冤家变亲家,坏事变好事,这不皆大欢喜吗。”村长趁热打铁。 “我一个姑娘家能让这事开玩笑嘛?”大兰子说完,害羞地跑出去了。 村长回来,一脸的喜悦,一见到张大脚两口子,就抱拳恭喜。“老嫂子,恭喜你了。”张大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的问:“村长,你又拿我寻开心,我这都要进监狱了,喜从何来,莫非是她同意不追究我了?” “正是,人家大度,同意不追究你了。”村长说。 张大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容易就放过自己了,以她平时对小辣椒的了解,那可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怎么可能轻易饶了自己呢? “真的不追究了?”她半信半疑的问。 “真的,我还能熊你不成?大小也是个村长。”村长说。 “就没有提什么条件?”她问。 “没有,人家连医药费都没提。”村长肯定的说。 “哎呀,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人说变好也真快,想不到她小辣椒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似的。这觉悟提高的也太快了。”张大脚感慨的说。 “你别门缝里瞧人——把人看扁了。”村长说。 “不对,肯定不对,她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放了我,肯定有什么不对。”张大脚好像是对村长说,又好像是自言自语。 “我说你这个人呀,是否有病呀,人家放了你还不好?难道把你送监狱了就好了?”村长不满的说。 “村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感觉太意外了,搁我也不会就这么轻易的饶了对方,何况是小辣椒呢?”张大脚还是半信半疑。 “你呀,疑心太重,总把人往坏里想,要知道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何况又是乡里乡亲的,谁也没抱谁家的孩子下苦井,她也不忍心把你送监狱里。以后啊,这邻里邻居的,要好好处的,别动不动就破马张飞的一通混搅乱骂的。”村长批评说。 “是是是,村长,你放心吧,这次多亏了你,小辣椒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了俺,俺心里有数,你就是俺的再生父母,我今生报答不了你,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张大脚奉承的说。 “得得得,别整那些没用的,还有一个更大的好事没告诉你。”村长说。 “什么?还有好事?”张大脚问道。 “是啊,我刚才不是恭喜你了么?人家不仅不追究你的责任,还愿意把闺女嫁给你家小子做媳妇,要和你结儿女亲家呢。”村长得意洋洋地说。 “什么?要把她家闺女嫁给我?”她惊讶的问。 “不是嫁给你,是嫁给你儿子。”村长更正说。 “她闺女想进我家门,你告诉她,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门都没有。”张大脚马上变了脸,态度坚决的说。 第五章、不识抬举 第五章、不识抬举 张大脚此话一出,屋里的人都惊呆了,村长更是纳闷,人家要上赶的嫁到你家来,这天大的喜事,怎么还不乐意呢。“这是为什么呢?”村长问。“不为什么,就是不允许她闺女进我们的家门。”张大脚干脆地回答。村长脸上挂不住了,这好心当成驴肝肺了。他说:“我是看着大兰子长大的,这孩子不错呀,人品没什么问题,长得也不错,不少后生喜欢她呢。”张大脚把嘴一撇,说:“好什么好?你看她妈那个泼妇乱肠子样,她能好了?有什么妈肯定有什么闺女,你看大兰子,整天疯疯癫癫的,像个野小子,俺家黄瓜要娶了她,不倒了八辈子霉了。这事不行,我宁可去坐牢,也不能耽误了儿子一生的幸福。”话说到这份上,再多说无益,村长白忙活了一番,一腔的热血,被人当头浇了一瓢凉水,心凉了半截。更主要的是他在小辣椒面前拍胸挺肚的,大包大揽,大话都说出去了,这回碰了壁,这不是做蜡了么?农村人最讲究个面子,而且自己还是个村长。以后这脸往哪搁呀。村长立刻拉耷个脸,气呼呼的说;“我看你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既然你不识抬举,我不管了,是娶媳妇还是进监狱,你自己掂量着办吧?”村长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老黄埋怨张大脚,糟蹋了人家的一片好心,把村长也得罪了,看以后能有你好果子吃。张大脚这才醒过神来,赶忙撵了出去,跟在村长后面,一个劲的赔不是,可村长头也不回,转眼没有影了。 这山沟里一到晚上,静的出奇,狗都懒的汪汪,偶尔有几声鸟叫,显得格外响亮,特别是猫头鹰、夜猫子,叫声瘆人。那时山沟里还没有几家能买起电视,也没有什么文化生活,为了省点电费,一入黑家家都早早的熄灯睡觉,躺在被窝里鼓捣点男女之事,自娱自乐吧。 张大脚和老黄躺在被窝里,却一点闲心都没有。心里有事,还睡不着觉,翻来覆去的,唉声叹气的,在那遭受煎熬。 “老婆子,要不就答应了吧?大兰子这姑娘虽然野性点,可也是个过日子的人,咱一个庄户人家,不就娶妻生娃过日子么?”老黄说。 “你少给我管,娶妻生娃也不找她那样的,我就没看出有一点优点。”张大脚说。 “别说没优点,我看这孩子腚大,老话说‘腚大的女人生儿子,’将来生娃旺兴,说不准还能生个双胞胎。”老黄头说的美滋滋的,好像他真的抱孙子了。 老黄话一出口,张大脚一骨碌爬起来,劈头盖脸的打了起来,老黄捂住头,责问道:“你干啥么?”“干什么?我打你个老色鬼。”张大脚恨恨的说。老黄辩解道:“我怎么好色了?” “你不好色去看人家姑娘腚?”张大脚责问道。 “看腚就好色了?那你说这一个沟里住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不能让我见到女人就闭眼睛吧?那我看见了她腚大总不能说没看见吧?”老黄头反驳道。 “你还是有歪心思,你见到女人不好脸望天,我就不信人家还能逼着你看,是你自己想看,扒不能把眼珠子掉进去,你记得人家腚大,就说明你动歪心思了。” “好好好,我不和你犟,我这一辈子也不敢不顺从你,你说怎么就怎么。”老黄说的可是实话,从结婚到现在,他让老婆治留的服服帖帖,叫他向东他不敢向西。“可这回,你得听我的,赶紧借坡下驴,答应了这门亲事,儿子也娶上媳妇了,村长的面子也给了,你的牢狱之灾也免了,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你把村长得罪了,以后有的是小鞋穿了。”老黄苦口婆心的劝道。 “你甭管,这个我死活也不同意,我不能害了儿子。” “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么?” “怎么没那么严重?你没听老话说么?趟不上一个好父母,只是半辈子的事,娶不上一个好媳妇,可是一辈子的事。就说我吧,跟你受了一辈子气,一天福也没享过,我屈不屈呀?” “你说这话亏不亏心啊?自从你嫁到我家,哪点受委屈了?什么都听你的,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到你家享一天福了?你看这日子过得,不死不活的,吃没有好吃,穿没有好穿?” “日子不都这样吗?谁家不是这样过的?” “我看谁家都比咱家强,就你窝囊,家里摊上事,你连个屁都不敢放,找你我算到八辈子霉了。” “这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行、行、行,主意你自己拿,脚上的泡是你自己走的,我懒的管你那些闲事,睡觉。”老黄头说完,转过身去打起了呼噜。 张大脚听老黄的呼噜声,心烦。嘟囔道:“睡,睡,你就知道睡,怎不睡死得了。”她心里有事,也根本睡不着。别看她嘴上硬,心里却怕的要命。山沟里人,本分惯了,哪经历过监狱,见到警察腿都打转转。可她就是不愿用儿子的幸福,换自己的平安,她下定了决心,宁可坐牢,也不让儿子娶那家的闺女,她觉得那是个疯丫头,她觉得自己儿子老实,要是娶了这样的儿媳妇,还不得受一辈子气。其实,老黄也没睡着,他只不过是装睡,不愿听老婆子絮絮叨叨,说他不担心是假的,可他老实巴交,也想不出个好办法。他想啊想啊,脑袋都想疼了,最后迷迷糊糊睡着了。他做了个梦,梦见媳妇被带上囚车,他追呀追,越追越远,他眼见得车开过了悬崖,自己掉惊了迷雾中。 第二天,老黄把儿子叫到一边,对儿子说,你妈惹了祸,人家提出要把大兰子嫁过来才算了事,你妈怕委屈了你,宁可坐牢也不答应,你就可怜可怜你妈,主动答应了这门亲事。别看老黄平时受媳妇的气,关键时候还是他疼媳妇,嘴上说不管,可心里比谁都急,偷偷求儿子来了。 第六章、割肉救母 第六章、割肉救母 儿子听完父亲的话,嬉皮笑脸地说:“爸,这事我爱莫能助。” “你这个混球,白供你念这么多年书了,一点道理都不懂,父母有难,做儿女的不该分担么?”老黄义正言辞的说。 “爸,可也不能牺牲我的爱情,拿我的幸福作交换?” “是你的狗屁爱情重要,还是父母的平安重要?” “两个都重要。” “你,你不能眼巴巴的看着你母亲受苦吧?” “她犯法了,这不是我拿爱情能换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我们本身就是庶民呢?” “你…你的书都念到狗肚子里了,那是些什么狗屁不通的道理,自古孝为先。董永能卖身葬父,你看看你,还没让你付出什么,娶个媳妇能委屈死你么?” “爸,娶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整天在一个被窝里,多别扭呀” “时间长了不就喜欢了么?” “可我心里已经有人了,不可能再装下别的女人。” “你处对象了么?我怎么不知道?” “爸,还没到那个地步,我们彼此心里都有对方,只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还没说开你扯什么里格隆,那就是还没有感情。” “你不懂,爱情不需要说破,就这样朦朦胧胧、若即若离才美好。” “呸,妈了个巴子的,我不懂爱情?我和你妈把你都奏(方言)出来了,我还不懂爱情?我和你妈在一个锅里吃了三十多年,一个炕上睡了三十多年,没有感情能过三十年么?爱情,不也得油盐酱醋,锅碗瓢盆的么,不也得干活吃饭,养儿防老么?你今天必须答应我救你妈。” “你们那也叫爱情?只能算搭伙过日子,凑合过呗,两个人没有共同语言,一说话就争吵,累不累呀?我可不想过你们那种日子,恕我万难从命。” “呸,你个混球,少给我整那些词,别读了几天书尾巴就翘天上去了。你如果连自己的母亲都不救,还要你干什么?我打死你。” “爸,我要答应了母亲,不就伤害了另一个人么?母亲只不过是接受法律制裁,她那点问题,顶多是个拘役或判个缓刑,可另个人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幸福。” “你说的什么话?你这是说的人话么?你对你母亲怎么能这么冷漠?你说另一个人是谁?” “她…她是杏花。” “什么?杏花?你看上了杏花?我告诉你,她要进咱家门,除非日头从西边出来,没门。” “爸,这是为什么呢?” “你说,杏花哪点比大兰子强,个头、牌面哪一点能赶上大兰子?” “杏花温柔善良,通情达理。” “那能当饭吃么?你看杏花身材矮小,直接影响下一代的身高,你再看杏花弱不禁风,病怏怏的样子,这庄稼地的活哪样她能干?” “我不用她干活,我养活她。” 儿子说完,气哼哼的走了,老黄气的嘴唇发抖,恨得牙根都痒痒,可也没办法,儿大不由人呀。 黄瓜走去找杏花了,见到杏花,一脸的苦霜,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头耷脑的。他心里也很矛盾和痛苦,不答应人家吧,母亲就得吃官司,这不孝的罪名可担待不起,要是背上这么个罪名,恐怕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可答应了,杏花怎么办?杏花看出了他的痛苦,这事已经在沟里传开了,大家都在议论这事,议论的有滋有味,大家各抒己见,每个人都发表自己的观点,甚至还争论的面红耳赤,不亚于开展真理大讨论。这些,杏花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她比谁都关心这件事,今天看到黄瓜的脸色,她知道他心里犯难。 “黄瓜哥,媳妇不好可以再找,可母亲只有一个,失去了就再也没有了。”杏花柔声的说,说完自己的眼圈就红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要说这些。 “不过是去蹲两天,怎么就失去了,到多咱她都是我妈。”黄瓜满不在乎地说。 “话可不能这么说,咱这个民族讲孝道,你听说过‘割肉救母’的故事吧,观音菩萨原始天竺国的三公主,叫妙善,出生后遭受宰相陷害,流落民间,是养父母把她养大,十二岁那年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更加感怀养父母的恩情,也更加思念亲生父母。他的亲生母亲由于思念女儿,得了重病,《医书》上说只有割亲生女儿身上的肉才能治好,父王问大女儿愿不愿意割肉救母,大女儿赶紧推脱,说还是让妹妹尽孝吧,二女儿赶紧推脱让姐姐尽孝,推来推去,谁也不肯割肉救母。无奈,父皇只好发下皇榜,寻找三公主。妙善看到后,得知母亲病重,心如刀绞,毫不犹豫私下皇榜,进宫割肉救母。她叫人赶快割肉为王后煎药,在场的所有人,个个掩面落泪,感动不已。厨夫双手颤抖地割下妙善左手臂上的一大块肉,奇怪的是肉割下来,血就止住了。太医们赶快为妙善敷上金创药,仔细的包扎好伤口。妙善自始至终忍着剧痛,一声不吭。她在心里欣慰的想:终于可以报答一点母亲的恩情了。观音并没有怪罪母亲抛弃了她,而是割肉报答母亲的生育之恩。而你并未让你割肉,也没有什么损失,反倒抱得美人归,又有什么犯难的?”杏花恳切地说。 “可我喜欢的是你。”黄瓜终于说出心底的秘密。 杏花沉默了,她眼望远山,好久才开口说:“我知道,可有什么办法?如果我们真的不管不顾地组成家庭,心里能踏实吗?大家一人一口吐沫还不把我们淹死,哀,世上能有几个真心相爱的人能走到一起,这就是命呀。” 黄瓜却一声不吭的坐在那,他好像木了,傻子一样的望着远山,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怎么样。 警笛响了起来,划破了山沟的寂静,全组的人都能听到警笛声,这沟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根本看不到警车。这警车的叫声很瘆人,每个人心里都感到紧张。好像这警车奔自己来的似的。 黄瓜显然也听到了警笛声,他在山外念过书,知道拉警笛意味着什么,他嘴半张着,喘着粗气,汗从额头流了下来。 “黄瓜哥,快、快,来抓你妈了,快回去。”杏花一边说一边摇着他,想把他从噩梦中摇醒。 第七章、冤家结亲 第七章、冤家结亲 警车停在了张大脚家门前,从警车上下来四个警察,村长领着,直奔张大脚的屋里。张大脚家住在沟口的一个高台上,下面就是出沟的必经之路,站在院里,居高临下,公路上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老黄一看警察奔自己家来了,别看他平时老实巴交的,三扁担打不出个屁来,可一看要抓自己媳妇了,眼睛都急红了,堵在门口,双手平端着放在胸前。 “老黄,你这是干啥?”村长问。 “要抓你们就抓我。”老黄说。 “这事跟你没关系。”村长说。 “怎么没关系?她是我老婆,我替他顶罪。”老黄说。 “你以为是生产队出劳力啊,可以顶替,这个是顶替不了的。”警察说。 “我不管,反正我跟你们去,抓我老婆不行。”老黄坚决的说,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勇气。 “你这是妨碍公务,你知道么?你快闪开,不然连你一块带走。”警察说。 “那就连我一块带走,我去给我老婆作伴。”老黄说。 “你…你以为是住旅馆呀?”警察不耐烦的说。 此时的张大脚早吓的两腿哆嗦。蜷缩在炕上,地都下不来了,别看她平时咋咋呼呼的,上真章了管什么不是,大嫂毕竟是个母的,她倒是被自己当家的大义凛然的气概感动,心里暖呼呼的。 “那就一起带走。”警察毫不客气地说。执法如山是警察的特点,老百姓对警察更是敬畏。张大脚鞋也没穿地从屋里跑出来,她被丈夫的勇敢感染、鼓舞,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推开自己的老头子,说:“警察同志,这事跟当家的没关系。你们不能抓他。” “我们没想抓他,只要你跟我们走。”警察说。 “我、我,我犯了什么法?”张大脚支支吾吾。 “犯什么法你不知道呀?你把人打坏了。”警察不客气地说。 “她、她那是装的,我也被打坏了。”张大脚说着,一定蹲坐到地上,放起泼来。 警察哪怕这个,这种事见多了,拽着她的胳膊往外走,老黄往前一横,说我也跟你们去,便在前面昂首挺胸,大步向前,满不在乎的样子。他是从心里觉得自己做了一个男子汉应该做的事情,所以腰板挺得特直。张大脚却不同了,腚抓抓的,完全是被人拖着走向警车。 院里院外围了厚厚的一层人,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一年到头也看不到什么热闹,这回可有了热闹看了,大家像看戏一样,看着他们被带走。当然,人群里也有大兰子和她母亲小辣椒的,她们是来看笑话的。 “都回吧,有什么好看的?不怕丢人啊?”村长呵斥道。 他们刚走到警车门口,一个警察伸手拉车门,就在这档口,就听到有人高喊:“不要带人,不要带人,我同意结婚,我同意结婚。” 大家循声看去,黄瓜一路奔跑,一路呼喊,跌跌撞撞的来到车前。 “警察同志,不要带人,我同意结婚。”黄瓜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你有病吧?”一个警察好奇地问。 “他是这家的儿子。”村长赶紧解释说。然后对着黄瓜吼道:“你整啥呢?你以为公安局是你家开的,你让带人就带人,你不让带人就不带人?” “村长,求求你了,给说说情,我不能没有妈。”黄瓜哀求说。 “我张不开这个嘴,我好心不得好报,让你们给我蜷的一点面子都没有了。”村长显然还在生气。 “村长你大人大量,都怪我不懂事,别跟我一般见识,你给求求情,我给你跪下了。”黄瓜说着就给村长跪下了。 他的这一举动,感动了在场的所有人,大兰子眼泪都含眼圈了。众人一起喊:“放了吧,放了吧。”人心是向善的,刚才还是想来看热闹的村民,这时都同情起了张大脚。村长一看这阵势,收买人心要紧。便瞪了一眼黄瓜,恨恨地说;“早干么去了?一家犟驴,赶着不走,打着倒退。” 村长把一个警察叫到一边,两个人在那嘀嘀咕咕的,大家看到那个警察不停的摇头,还不时地举手做出很无奈的样子,大家的心都揪到嗓子眼里了,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两个人才走了回来。他们看到大兰子已经把黄瓜搀了起来。 “费了好多口舌,警察勉强答应了,你这不是难为人家么?本来就是个邻里纠纷,也没造成什么大伤害,人家是同意调解解决,可是你们偏要和法律抗衡,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案子都报上去了,说你什么好呢?”村长先埋怨一通,接着说:“不过,人家通情达理,不想让这么个小纠纷变成仇恨,和解最好,人民内部矛盾,最好还是内部解决,不过,这还要看人家大兰子愿不愿意?”村长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瞟大兰子。 “我愿意,愿意。”大兰子一连迭声的说。 “不行,我不愿意,不能由着他们来,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把我们家当什么人了?”小辣椒反对说。 “妈,你就别节外生枝了。”大兰子说。 “闺女,我不是那嚼舌的人,他不是情愿的娶你,进门后也不会幸福。”小辣椒说。 “这个你别管,我自有办法。”大兰子说完,转过身对黄瓜说:“你真的愿娶我么?” “我——愿意。”黄瓜回答的有些勉强 “娶我可以,我有三个条件,你能答应么?” “只要能放了我妈,别说三个,就是三十个我也答应。” “好,你听着,结婚后,第一,我管家,你必须听我的,第二,我和婆婆发生口角,不管对错,你必须站在我这边,第三、不许花心,不许在外面找人。这三点你能做到么?” “能。” “好,你当着众人的面大声重复一遍。” “我,黄瓜,愿意娶大兰子为妻,保证让她管家,说的算,在和母亲发生争吵时,保证站在她一边,保证不三心二意,不在外面寻花问柳。”黄瓜大声喊着。 第八章、煽风点火 第八章、煽风点火 “大嫂,锅烧糊了。”一个女人的响亮的声音飘进了屋里,把张大脚从沉思中惊醒。张大脚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走神了,锅里的饭都出糊味了,她赶紧掀开铝锅盖,一股热气直冲天棚,一股焦糊味呛得张大脚直咳嗽。来人也帮张大脚一边用手扇热气,一边往外端熥在锅里的饭菜。锅里是咸腊肉炖芸豆土豆,已经糊波乱啃的,张大脚赶紧往锅里倒了一瓢水,刺啦一声,冒起了一股白烟。两个人赶紧跑到外面,一个个眼睛通红,“咳咳咳”的直往上导气。 “想什么了?水烧干了都不知道?”来人问,她是住在下面一百米远的王快嘴。 这王快嘴是个拉老婆舌的高手,散布个小道消息,传个瞎话,挑拨个邻里关系,很有本事,也充满乐趣,简直就是乐此不疲。哪天要是不找人说三道四,就全身不舒服,甚至全身痒痒。她的眼睛特别明亮,和望远镜差不多,能隔着窗帘看到别人家屋里发生的事,她的耳朵特别灵敏,能在风里听到别人的窃窃私语。她特别有创作能力,把看到的、听到的,添枝加叶、添油加醋,整理成花边新闻,有声有色地传播出去,村里人特别爱听,可以打发无聊的时光,这也是中国农村特有的文化现象。 “能想什么?一天竟是烦心事?”张大脚一边擦眼泪,一边说。 “我看不是烦心事,是快乐事吧,是不是在想昨晚被折腾的死去活来。”王快嘴脸上露出淫荡的笑容。 “去,老不正经,都多大岁数了,还有那闲心?”张大脚说着,脸上竟有了一点红润。 “多大岁数了?你以为是过去呀,五十了岁就老气横秋了,现在生活好,营养高,再加上各种补药,七十岁了半月还能来一伙呢?你家大哥那身体可刚刚的,你可得满足了他,可别让他把种种别人的地里。”王快嘴露出坏坏的笑。 “去去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天到晚就裤裆里那点事,你烦不烦?快说,找我什么事?”张大脚有些不耐烦了。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来问问今早是你家母鸡打鸣么?”王快嘴搭讪说。 “可不是么,我正为这事闹心呢。这一大早眼皮老跳,也不知要出点什么事?” “大嫂,母鸡打鸣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你看你家那鸡叫的,跟个哭庙似的,它叫一下,我心跳一下,叫一下,我心跳一下,哎呀我这个心脏呀,老难受了,都快崩溃了。”王快嘴装出一副很受伤的样子,这样张大脚有些过意不去。 “可不是么,我心里也是这种感觉,我就寻思,它给谁报庙呢?” “大嫂,我说你可别不爱听,我觉得八成是在你家大兰子身上。” “我也琢磨,她嫁到我们家就没太平过。” “大嫂,你家大兰子可有风声了,你得管管她,一个女人家,整天在外面疯,你说选村干部有她什么事?她东跑西颠的,帮这个拉票,帮那个贿选的,混在男人堆里,早晚得出事。”王快嘴表现的很关心的样子。 “她婶子,你让我管她?她不管我就烧高香了,那可是小祖宗,你也知道她是怎么进我家门的,我也是没办法,自从她进了门可好,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哪是娶个媳妇来家,简直就是冤家,我也把她当祖宗供的,也不知是哪辈子结下的仇?” “哎,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她婶子,你说有什么好办法?” “还能有什么好办法?一个字,杀。”王快嘴神秘兮兮地说。 “杀?”张大脚用疑惑的眼光看着王快嘴。 “对,对这种光吃食不下蛋,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货,就得杀。” “哎呀,我可不敢,怎么说也是个大活人。” “哈哈哈,你想哪去了,我是让你把鸡杀了。” “那是,一会就杀了,绝不让它招来祸事。” 王快嘴走了,张大脚看看时辰不早了,这死老头子怎么还不回来,她站到院门口,手搭凉棚,向自家地里观望,眼前白雪一片,连个人影也没有。山沟里一片沉寂,只有几家烟筒炊烟袅袅,说明沟里还有生命。门前的草丛里,一些家雀在不停的寻找草种充饥,这一冬的大雪,够这些小家伙的呛。她在心里想:“死鬼老头子,跑哪去了?”张大脚走到一个地势高的地方,用手卷个喇叭筒,放在嘴上高喊:“当家的,回来吃饭了,当家的,回来吃饭了。”张大脚天生有一副响亮的嗓子,她在沟口喊,沟底的人家都能听见,过去谁要惹动她,她就站在高坎上骂大街,全组的人都能听见。 “当家的,我限你十分钟给我回来,不然我扒了你的皮。”她扯开嗓子喊。 “当家的,我限你十分钟给我回来,不然我扒了你的皮。”山谷里回荡着她的声音。 在后山沟里,乱草丛里,一个男人急急忙忙爬起来,一边慌里慌张的提着裤子一边还说:“不好了,我老婆喊我了。”这时有一个女的站了起来,也提着裤子说:“瞅你那点出息,喊你一声就把你吓那个熊样,刚才的威风劲哪去了?”男的陪着笑脸说:“分什么事,该雄起的时候雄起,该蔫吧的时候蔫吧。”“死样,我就喜欢你干那事的霸气,你说你都六十多了,咋还这么厉害呢?”女的一脸幸福的说。男的得意的笑了,说:“那是,现在生活好了,营养高了,身体棒了,那玩意自然就强了,没听电视说么,小康的标准不光是吃穿住行,性也要达到小康。我走了,回去晚了就倒霉了。”男的说完,从地上捡起头,急匆匆的走了。 这一幕,恰被躲在后面的一个人看得一清二楚,连他们的对话,都一字不拉的灌进他的耳朵,这个人可不是个简单人,是这个沟里有名的秀才。 第九章、痛下杀手 第九章、痛下杀手 张大脚回到屋里,越寻思心里越别扭,本来自己对母鸡打鸣就犯咯应,再被王快嘴这么一点拨,添枝加叶,就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母鸡真的不能留,留着不吉利,必须杀了,而且越快越好,最好马上就杀。要不说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这王快嘴在后面煽风点火,一戳戳,老母鸡死的就快。这老母鸡也是,你要出名不要紧,你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发挥自己的特长,你别跑到别人领域内显摆。你说下蛋是你的本分工作,你一会咯咯咯蛋,下一个,一会咯咯咯蛋,下一个,你一天下三个蛋、五个蛋,不一样能出名么?要不你下一个双黄的,四黄的、八黄的,一下子不就出名了,你犯了人家的忌讳,人家岂能饶了你。 张大脚主意已定,立即付诸实施。她先拿起菜刀,用手在刀印上试了试,刀锋不快。她马上找来磨刀石,洒上点水,摸了起来,一边摸一边念叨:叫你打鸣,叫你打鸣,叫你不务正业,自己的事不干,专去干别人的事,留你何用,留你何用,人我杀不了,鸡我还杀不了嘛,你以为你是儿媳妇,不下蛋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哼,你不生孩子,还出去跑风,可别怪我不客气,我今天先杀鸡给猴看,你要是识相点,赶紧给我收敛,否则,你和这鸡一样的下场。她磨了一会,用手挡挡,还是不快,又磨,直磨的刀锋犀利,寒光闪闪,她是把心头的不快都磨进刀锋里了。然后,她又从那个棕色的碗橱里拿出一个碗,抓了一把粉子放进去,鸡还没抓到,准备工作做得到挺细,还没忘了做鸡血糊涂吃。 《花木兰》中有句诗,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张大脚是‘心中怨气来,磨刀霍霍向母鸡。’她拿着菜刀,一脸凶气,气势汹汹的向门外走去,一出房门,就看见那只打鸣的母鸡,正抻长了脖子往屋里张望呢。 她俩相向而立,四目相对,一瞬间张大脚心里咯噔一下。这母鸡目光水灵,明亮,有一种威严,那一身漂亮的芦花,仿佛穿着名牌衣服一样,显得华丽,富贵,这母鸡身上有一种强大的气场,压制着张大脚的气焰。这母鸡真的不同凡响啊,以前怎么没发现?难道它真的成精了不成。她突然想到了《西游记》里的鸡精,她突然想起来了,昨晚看的就是那集。难道鸡真的能成精吗?张大脚有些胆怯,瞬间产生了犹豫,但那犹豫也只是瞬间的,成精了怎么样?成精了更不能留你,宁可牺牲我,也不能留你祸害别人,你要是雉鸡精,我就是孙大圣,不,我是昴日星官。我要除妖。张大脚嘴里嘟囔着,举起寒光闪闪的菜刀,直奔芦花而去。 张大脚冲到芦花跟前,可那只母鸡岿然不动,张大脚有点紧张,心里惶惶的,菜刀举在头上,和母鸡对峙起来,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时就看谁有勇气,其实,母鸡是被突如其来的刀光吓傻了,它刚才向屋里张望是想找食吃,没想到一向和善的主人给它的是要命的刀光,动物和人一样,也有个反应过程,等芦花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时。‘嘎嘎(妈呀)一声,撒腿就跑。张大脚这一愣神,错过了杀死芦花的大好时机。鸡跑出去挺老远了,她才醒过神来。 “跑,跑,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就不信我逮不住你,我还能真让那个小贱人看扁了。”张大脚自言自语,她想起了大兰子早上嘲笑自己的话。看着远去的芦花,张大脚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她回屋端了一瓢苞米,一边往院子撒,一边唤鸡。“咯咯咯,咯咯咯。”一大群鸡都跑了过来,争抢着洒在地上的玉米粒,芦花也跑了过来,张大脚心中暗喜,嘲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就不信你这畜生不来吃食。 这芦花虽然过来吃食,可是戒备心理很强,警惕性很高,它总是在远离张大脚的地方抢食,还不时地用眼睛瞄着张大脚,不知道是这畜生天生通人性,还是因为刚才惊动了它。反正,张大脚一时下不了手,她倒没怎么着急,她想自己有的是耐心,此时是斗智的时候,她相信芦花总有放松警惕的时候,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何况一只鸡呢。 张大脚故意把苞米粒往自己跟前撒,不离自己脚前后,那些鸡都蜂拥而上,只有芦花在外面逡巡,时刻用眼睛盯着张大脚,张大脚故意不看它,她在用眼睛的余光扫视着它,慢慢的、慢慢的,芦花靠了上来。看来动物和人一样,都经不住诱惑,不然怎么会那么多贪官呢。明知拿了会丢官丢人,坐牢杀头,还是怀有一丝侥幸心理,悲哀呀。 芦花渐渐放松了警惕,和其它鸡一样,挤到张大脚跟前,囫囵吞枣地吃了起来,张大脚一看时机成熟,嘟囔了一句;“看你这回往哪跑。”说完,猛地向芦花扑去。 就听扑嗵一声,张大脚趴在地上,她因为动作太快,脚底发滑,再加上岁数不饶人,鸡没抓到,自己却摔了个实诚。刚才还争食的这群母鸡,吓得四散逃窜,芦花早一个跳跃,跑出十步开外。张大脚从地上爬起,抢了一脸鸡屎,衣服上也沾了很多鸡屎,都是鸡刚才拉的,还冒热气呢。张大脚这个气呀,火腾地一下就窜到脑门上,顿时‘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她从窗台上拿起那把锋利的菜刀,嘴里高喊:“我杀了你。”向芦花奔去。芦花吓得魂不附体,撒腿就跑,一个在前面跑,边跑边嘎嘎乱叫,一个在后面追,边追边骂个不停。在这寂静的山沟里,在洁白的雪地里,上演了一幕人鸡大追捕。这可不是萧何追韩信,一个想追上,一个想被追上,这可是你死我活的追击。 第十章、惹祸上身 第十章、惹祸上身 他们从院里追到院外,从大道追到田地里,从地里追到山坡上。这鸡平时都是在山里放养的,练就了一双好脚力,这张大脚毕竟岁数大了,渐渐有点体力不支,离母鸡的距离越来越远。她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可那该死的芦花好像有意和她作对,跑一跑,看把她甩远了,再停下等一等,还有意向张大脚这张望,好像在说你来呀,有能耐来追我呀。张大脚这时就想起了儿媳妇大兰子说自己老了,连一只母鸡也赶不上了,气就不打一处来。她骂道:“你个兔崽子,看我不杀了你。 张大脚绕到了鸡的上头,居高临下,瞅准机会,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芦花,可惜一不留神,脚下一滑,跐溜仰面摔倒在山沟边,腚先着地,摔得可倒实惠,接着就出溜到沟底。她躺在沟底,哎呀呀的直叫唤,疼得呲牙咧嘴。她在沟底躺了一两分钟,感觉疼痛不止,觉得不对劲,这雪地里摔一跤,也不能疼这么久呀,她想站起来,努力了几下子都站不起来了,腰不听使唤了,左脚也红肿了。 此时的张大脚更坚定了母鸡打鸣不是好兆头的想法,这只丧门星不除,将永无宁日,说不定还会带来什么祸患。可眼下最主要的是赶紧出去,躺在这雪地里,时间长了不得冻死,不冻死也得冻出个好歹来。她想到了当家的老黄,这死鬼跑哪去了,看回来我不收拾你。想到老黄,她扯开嗓子喊:“当家的,快来救我呀,你死哪去了,跑那个狐狸精窝里去了,你怎么还不快来呀。” 不管她怎么喊,也没人应声,别看她平时嗓子尖,可毕竟躺在沟底,再加上喊一句疼一下,也使不上劲,怎么喊声音也不大。她有些泄劲了,心里一个劲的骂老黄,关键时候指望不上。喊了一两分钟,她放弃了求救的呼喊。 雪在她的腚下融化,她感到腚沟里湿漉漉的,凉丝丝的,她感到了全身发冷,一种孤独,恐惧袭上心头。她想难道这母鸡是给自己报的庙。恐惧让她的身体发抖,她开始哆嗦,一遍遍嘟囔;我不想死,老天爷呀,你行行好,我不想死呀,我还没抱孙子呢。大兰子,你这个贱人,你倒是给我们家生个一男半女的呀,你这个害人精,你想让我们家断子绝孙呀,娶你我们家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太阳慢慢爬上山坡,一缕温暖的春光,洒在她的脸上,她感到了温暖。心里有了一种期待、一种渴望,她知道春天已经来了,自己腚下坐的,就是一片绿草。一想到春天,想到小河哗哗的流水,想到院里火红的地瓜花,想到院墙上爬满了的野蔷薇,想到这满山坡自己嫁接的板栗树,想到板栗树的花香,每到黄昏的时候,微风吹来,花香都飘进屋里,沁入心脾,一想到这些美好的东西,她的全身就充满了力量,她在心里说:不行,我不能死,这美好的生活才刚刚开始,我不怕母鸡打鸣,我也不怕你成精,我是昴日星官,我爬也得爬回去。 她慢慢的翻过身子,向着自己家的方向爬去,她必须得先爬上一个山坡,山坡上竟是雪,很滑,她爬两步就跐溜下来。后来她抓住露出雪地的枯草,一点点往上爬。眼看要爬到坡顶了,心里燃起了希望,她看到前面有一绺枯黄的马牙草,奋力地抓住,可是她的手已经冻僵了,那綹草也因为长出新芽,枯叶已经脱离了根须,一使劲就断裂了,张大脚顺着山坡滑了下去,她消耗了太多的体力,体内的热量已经被寒气和雪吸干了,她躺在那里,已经再也没有力气挣扎了。她的意识有些恍惚,冥冥中好像灵魂一点点离开身体,漂浮、漂浮,想自己熟悉的小院走去。她看到那只芦花鸡正在自己刚才撒米的地方吃食,一看它那个得意洋洋的样子,她的气就打一处来,她猛地向芦花扑过去,她要掐死它,可她的身体漂浮着,一点力气都没有,怎么掐芦花也毫无反应,神态自若地啄地上的玉米粒,后来芦花不耐烦了,竞跳起来啄她,眼睛、腰、脚上都被啄的生疼。后来,她又看到大兰子从屋里出来,看到自己的狼狈相,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张大脚这个恨呀,恨不能一巴掌扇死她。 老黄急忙忙的跑回来,看见大门、房门大敞着,他放下头,故意咳嗽两声,跺跺脚,抖掉鞋上的雪,这才慢吞吞的往屋里走。 “饭好了?”老黄一进屋就煞有介事的问道。可没有人答应,屋里还是热气腾腾的,他又问了一句,“人呢?”还是没有动静,他进里屋也没看见人,他又折回外面,房前屋后看了个遍,也没看到人。“这老东西,发什么神经,走了也不把门关上,不知道家里有钱么?”老黄说完,赶紧进里屋掀开炕上的大红地板革,炕梢处露出红红的票子。老黄这才放心,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又上哪疯去了?准是去找我了,这老东西,走一步跟一步,像个跟屁虫似的,一辈子不放心,盯得可到紧,不过有些事不是看的,看是看不住的,比如…呵呵。”老黄露出狡黠的笑。“不管你了,我可得吃饭了,这一大早没少消耗体力,赶紧补一补吧。”老黄把饭桌放到炕上,把菜端到桌子上,有鱼、有肉、有青菜。他上炕,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用筷子蘸了蘸,往桌子上点一点,算是敬土地了。他用嘴先咂了一口,吧嗒吧嗒嘴,夹口菜就要往嘴里放,放到一半,停在那里。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老婆子喊她回来吃饭,怎么屋里撂的皮儿片儿的,人就走了呢?这也不是她的风格呀,别看这老东西脾气不好,性格刚烈,可干一手好活,屋子管多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以前公社干部下乡就愿住他家,说张大脚干净,像个城里人,饭菜做得香。今天这是….不对,不会是出什么事了?一种不祥预兆袭上心头,他赶紧下地,趿拉个鞋就跑到院里,大声喊道:“老东西,你跑哪去了?老东西,你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