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铎谈话第四(5) 木:不,你不要急,不管它有多么幽玄高深,但是,再怎么说,宇宙的基本秩序还是存在的,万有引力仍然在发挥着它的伟大作用的,这个事实,谁能否认?是的,自然界会偶然发生一些意外情况,再一本正经的人,他也会偶然开个玩笑,我们的思维,也经常爱开个小差什么的,但是,宇宙的基本框架变了没?日月的运行,难道也因此要改道了吗?一个人,偶然的消遣,就等于本性也因此改变了吗? 铎:看来我不应该有什么顾虑了。 木:你不但不应该有顾虑,更不应该有这种消极的思想。尽管亚里士多德也曾经认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托勒密也设计过完美的地球居中模型,尽管这些早期的观点后来被否定,也的确给人类的思想带来了革命性改变,但是,这一切,最终还是没法改变宇宙万物的基本法则,不是吗?你能说人类的发现,改变了宇宙本身吗? 铎:没错,对,对。 木:今天,我们是遇到了一个价值重建的问题,这个问题,已经变得极其急迫,但是,怎么重建?离开了对宇宙基本秩序的参照,能重建起来吗? 铎:好吧,但愿吧。不过,我还有疑问。人们常说,一个人,不但要有智慧,还要有能力。那么,这个能力又是什么,能力难道不就是智慧吗? 木:好的,这个很好回答。你要知道,一个画家,不但要知道自己该画什么,更要知道怎么画;一个音乐家即使他悟性再好,满耳朵都是天籁之音,可是,他要把这种美妙的感知奏鸣出来,他该怎么办?他们不都得学习一种特殊的技能吗?做面包的,不也需要基本的操作技术吗?不也得把握好火候吗?一般的手工艺人,对于这种火候的独到把握,不就是靠一种悟性思维吗?所以,道理很明白,能力不但指一种基本的操作技能,更是一种对智慧的综合运用,如此,你才有条件说,他的能力高,他的能力不高,对不对?也就是说,所谓能力,其实是一个人对于自身潜力的综合运用。一个企业家、政治家的能力,就体现在他的卓越的、洞察一切的眼光里,所谓远见卓识,对不对?尤其是政治家,他不但要高瞻远瞩,还要能够很好地运用这种远见,还要知道社会的欲求,有时候并不应该完全等于自己的良知,对不对?要勇敢,坚定,要处变不惊。这种时候,仅仅靠智慧就可以了吗?不,还要有一种人格的力量,性格的力量在发挥作用,对不对?因此说,综合地说,能力不是别的,能力其实就是一个人的行动力,就是能够对于智慧、对于性格、对于特殊技术的全面把握和完美地运用的综合心智。 铎:可见,我的理解是对的。能力的体现,是一个人的综合素养,需要有坚定的信念,勇敢的气魄,坚不可摧的意志力。 木:没错。智慧是能力的前提,心智是行动的保证。智慧,对于成就完美的人格,对于掌握高超的技艺都很重要,都是第一要素,这个不会错。 铎:那么,文采又是什么?我们是不是可以把智慧、人格的力量的综合叫做才能,或者叫做“文采”? 木:你这是怎么说?文采怎么说是能力、才能呢?文采只是指文艺方面的才华。你怎么会不知道?呵呵呵。 铎:不,我不这么看,你的理解是错误的。刘勰有言,“仰观俯察,以知天地之有心,有心之器,岂无文欤?故有心而言立,言立而文明。”同时又说,“智术之子,博雅之人,藻益于辞,辨盈乎气。”这些都说明了什么,难道不就是说,人类智慧来自天地,智慧在心,吐曜含章,便是文采吗?因此“文采”一词,完全不应该被狭义地理解;有智慧,也等于说是有文采。“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说的恰恰就是这个意思。你不妨考虑一下。 木:呵呵,是吗?好,好。问题是,你听我继续。——我想强调说,令人感到遗憾的是,悟性,固然成就了中国人的聪明与智慧,却也成就了中国人的灵活与没有原则。你同意不? 铎:不错,西方在研究非理性,我们中国人,其实个个早就是一个非理性的存在,对不对?但是,“圣人与天地同一”,做起事来,自然会“随心所欲不逾矩”,既合乎请,又合乎理。这个,有必要担心吗? 木:嘿嘿!人人都可成佛,满世界都是圣人,是不是?你说,有几个人可以心灵纯正如此?我没看见什么圣人!我只看见满街都是伟大的功利主义者,伟大的投机家,一事当前,权衡利害,唯情感是瞻,哪里有什么王法留存心中? 铎:只知道实用主义,对不对? 木:请你不要俗化这个词。实用主义,它也是一门严肃的哲学。 铎:呵呵,好吧。当然,我也承认,那些心地不纯的人,只会以顺应世俗的名义,把一大堆“歪门邪道”领悟出来。尤其是现如今,人们都知道,都领悟到,与其苦思冥想地寻求真理,不如及时行乐,认认真真地过好每一天来得实惠。 木:活在当下最实惠,难道不是吗? 铎:只可惜,“活在当下”,基本上很难找到幸福,只会找到无尽的焦虑和烦恼!我看这就是现如今,人们尽管衣食无忧,可是都不开心,都不快乐,都觉得自己轻飘飘地,活得很不真实的根源所在。 木:不,你不应该狭隘地理解“活在当下”,因为有时候,人们说的“活在当下”,其实是指一种严谨、务实的生活态度。它强调的是,让自己的每分每秒都不至于虚掷,要让生命成就最美的乐章,对不对?因此这个态度,是值得肯定的。问题是,有时候,“活在当下”,恰恰会演变成一个物质主义的代名词,明白吗?既然没有什么灵魂,既然不需要什么信仰,那还追求什么?还有什么值得我寄托此生呢?所以,“活在当下”,这种生活态度,尽管可取,但是如果缺乏精神的依托,同样会被虚抛,这就是生活中的两难选择。你说,在俗世的泥潭里,真的可以明明白白、清清醒醒地度过每一天吗?真的可以不顾心灵的声音,只活在当下吗? 铎:至少我发现,这种“活在当下”的感悟,已经让那些奔赴民族大义的革命先烈们,变得有点可笑、可悲、不可思议了。 木:灰不溜秋,是不是?这其实是一种人性的丑恶,一种和平年代,人性的深度昏睡症!你不妨换个角度,看看是不是这个情况? 铎:那么你能说,这都是可取的吗? 木:这个我明白。 铎:我还想请教,我们此生为人,我们尽管都是自由的存在,精神上的自由存在,可是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为什么?因为金钱的制约,我们往往会感到无奈;因为自身条件的限制,我们常常会发出叹息;因为现实状况的不合理,我们也会抱怨莫名,情绪常常被无端地打扰。怎么办?既然没有人能够活在无望中,那么,也只能是乐者自乐,忧者自忧,对不对? 木:好像是这么回事。 铎:那么,继续刚才话题,这是不是可以进一步证明,幸福正是一种主观的东西,是一种瞬间的感受? 木:对。看上去是这么回事,幸福与否是动态的,是快乐的同义语,可是这不应该是哲学上真命题。你知道吗?人生的需求,有五个层次,马斯洛的说法。尽管表面看起来,不同层次的人,每当一个需求得到了满足后,就是幸福,可是最终的幸福,幸福的真正含义,自然应该是最后一级的“自我实现”了。此生为人,难道还有比这更大的幸福吗? 铎:对,我们中国文化主张,人生最大的目标,是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很能鼓舞人,也符合你的这个自我实现的逻辑推理。可是,事实上,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你承认这个无奈的现实吗? 木:这个我理解。 铎:那么说,我们大多数人此生应该安于本分,承认这个严酷的事实,不要谋求什么幸福了吗? 木:好像不能这样说吧?——可是,老弟,我们说的三定论,不就是要引导人们很好地追求自我实现吗? 铎:那么,我们怎么办?我们是不是应该承认说,人生没有所谓的真幸福? 木:这怎么可能? 铎:好吧,那你说,什么才算是自我实现? 木:它正是指能很好地感知自己,确认自己,提高自己,超越自己,发挥好真实的自己,把自己的梦想化作一种现实存在的理想状态。 铎:呵呵,怪不得,你不舍得丢弃这个。可惜,真的,对于一般人来说,这是一个过于高尚的目标,也让很多真正的英雄抱憾唏嘘,不是吗?时也势也,哪一个政治家不想成就伟业,名垂千古?可是,时势造英雄,这个定理,谁能够违背?多少高尚的政治家不就是因为时局的必须,最终令人遗憾地变成了历史的匆匆过客了吗? 木:这个当然。可是——,那么,你给我说说,你有什么高见? 铎:其实我绕来绕去,是想让你说出来。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人,只有通过不断地求知,通过智慧,获得内心的安宁,才算是找到了永远的幸福。 木:噢。可是,说过吗?我不记得我曾说过。 铎:也许,你碰到自由意志了? 木:嘿嘿!自由意志,你怎么理解?难道人们真的会受自由意识支配吗? 铎:好,这个问题,我来回答。你看,我认识到,西方的哲学概念往往很抽象,很令人费解。可是你稍作思考,就会知道,你头脑中的某种东西因此就有了明确的定义,你说是不是?我认为,这个自由意志,也无非是他们发现人类其实是个非理性的存在之后,忽然找到的概念。而这个概念,也很好地解释了我们的日常判断的运作机制。也就是说,在具体事务中,我们常常是接受自由意志指导的,而我们却并不自知。你也许事后很是惊讶,惊讶自己在头脑还没做出判断之前,某种东西已经帮助你做出了回答,做出了判断。你比如,我们为琐事困扰,在一堆乱麻中,一直理不出个头绪来。我们心烦意乱,左右为难,迟迟不想作出决定,可是事到临头,却总有一种东西帮助我们,帮助我们找到合乎心意的、正确的答案。还有,正如有些研究者所举出的例子,我们在外旅游,乐而忘归,可是总有一种东西在暗示我们,并在不知不觉间指挥着我们的手脚,对不对?这个东西是什么?你搜遍全身也找不到它藏在什么地方,你的那种感觉,也是有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因此,我们习惯于说,我们往往并不了解自己。尤其是,再比如,有一天,你的一见钟情,你忽然发现了自己的兴趣与爱好,哎呀,这可好,你的心胸顿时为之一振,你得到的是从来没有过的、透彻心扉的、经久难息的最大兴奋与快乐。你忽然猛醒,原来如此,原来眼前的这个爱好、爱情、欲望等等才是自己最需要的,才是能够成就自己的东西!你由此获得了极大的幸福。那么,这种神秘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跑进我们灵魂里来的呢?难道它是老天爷帮我们隐藏起来的宝贝吗?难道是一种遗传因子吗?我认为,它并不是什么天外来客,它应该是我们的遗传禀赋和我们后天通过感知、领悟、学习、锻造、综合后产生的一种理智。具体说,它应该是已经被我们思考过的,并被我们所认可的,平日里呼呼大睡、紧要关头便会帮助我们的一种智慧。因为它是理性、悟性的过滤了的东西,所以才会用时一闪念。 木:也就是说,所谓自由意志,其实就是我们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的东西? 铎:或者说,它是我们一事当前,智慧凭借后台运作瞬间形成的东西。 木:好,好吧。——哎呀,景色真美!多幽静,知了叫着,风儿吹着,嗯?——其实,唉,好兄弟,我觉得我一点也不幸福。你知道吗? 铎:是吗,现在也是吗? 木:不,恰恰相反,从没这么充实过。 铎:当然,说到底,我们都是灰色的存在,谈什么幸福呢? 木:你甚至不敢说,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你不知道该教什么,又去教给谁!哪一个真正是为学问而来的,嗯?我错了吗? 铎:对了,其实,今天更应该呼吁,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呢。 木:所以说,我们正在做着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对了,我们的谈话,要是换点稿费什么的,可别忘了给我买烟抽,嗯? 编者的话,特别推荐五条理由 特别推荐五条理由 一、这是一本有关“生命教育”的书。青年人总是急切地找寻堆积心头的一系列问题的答案,于是常会找到心理学方面的、励志方面的、 哲学方面的书籍如饥似渴,凝眉研究。但由于显而易见的原因,到头来总会感觉瘙不到痒处,或者感觉晦涩难懂,不对胃口。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认为,这是一本当下汉语世界有志青年最需要的书。 二、本书最大亮点是提出了“三定论”。作者认为,只有通过思考宇宙,思考历史,思考自我,才可以有效把握人生的终极秘密,豁然贯通生命智慧。我们确信,这一观点值得重视。它对于人生的启蒙,对于寻求各类事业的成功,对于培育创新能力、回答“钱学森之问”,对于培育伟大的心灵,都具有非凡指导意义。 三、本书最大企图在于拯救世道人心。全书讨论普及了“幸福是心灵的宁静”、“善是天地正气”、“真善美是统一的”等传统观点,可谓接住了地气。同时认为,要实现“中国梦”,就应该实施“砧木”加固工程;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特色”应该定义于“礼仪之邦”、“协和万邦”。这些见解,尽管并非独到,但我们有理由认为,都极具建设性。 四、本书形式新颖,语言鲜活生动。用谈话方式讲述哲学道理,为百年来所仅见,可算是对柏拉图、孟子等先哲们表述方式的一种模仿性尝试。书中虚拟的两位对话者,个性突出,跃然纸上,其中“副教授”之说,应看作是作者对大陆地区令人遗憾的教育现状所持的一种客观态度。 五、本书作者以寒微之躯,奏雅正之音。全书风格质朴清新,视野宏阔深邃,讨论的都是当下中国道德生活中亟需回答的问题。其中,对于“性本善”的阐述,以及从善的角度,对中华文化生命作出的深刻思考,也很好地落实了习近平总书记“四个讲清楚”的要求,无疑对培植社会“正能量”有积极意义。 作者前言,一点说明 作者前言,一点说明 “木铎”一词有点像是从《论语》里边借来的[1]。为此,我的两位恩师一直感觉惶恐不安,一再商量着如何回避一下。可是,谁让他们名字巧合,正好有这两个字呢?所以,我把这个内情说明一下,好让您的讥笑快点被风吹走。他们的地位尽管卑微,可也知道自守本分,不会糊涂到要和圣人攀什么亲戚去。这真的不能怪他们。 唉,说起两位恩师,我这心里感觉一直都很复杂。一会儿替他们高兴,一会儿又替他们难过。他们的寒怆处境,他们的高洁心胸,始终是我内心冲突的根源。他们看上去尽管不合时宜,可是却又真实可亲;他们那介然高举的人格,在同学们看来,真的是魅力四射,令人景仰。因此,请不要因为他们至今还是一个可怜的副教授而轻视他们。要知道,他们的尴尬处境,对于我们这个浅薄的时代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谴责。 我费心整理两位恩师的谈话,自然是出于一个崇拜者的狂喜与此生难遇的使命感。也许有人会说,“没名没姓,这种人的谈话,也值得我看吗?我从来不看当下中国人的东西!”我得声明,您这话也许有些道理。因为不瞒您说,对于这几次谈话,我的两位恩师,他们也自谦得令人疑惑,并不认为自己已臻佳境,已近完美。但是,我不但要为他们的授权发布心存感激,更愿意坚持认为,他们的谈话是极其深刻而严肃的,是具有非凡现实指导意义的。如果您要抱定这种高贵的、虚无主义者的洞见不放,那么,作为一个底气十足的推销员,我也只好带着挫折感赶紧走开,默默祝您好运了。 因为,我强烈地认识到,他们无意间开始的谈话,所涉及到的问题,其实是一个有关心灵成长的重大问题。其中作为重点考察的“三定论”,既可以扶正一个人的灵魂,更可以让他尽快找到自我超越、自我实现的有效门径。因此,我私下里认为,这本书,也许就是您急于寻找的那本书。如果您有耐心,我敢说,你会发现,这个明显失当的书名,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根据的。 另外,我一直相信赠人一言,胜过珠玉千金。所以我还要提示说,那些在商业浪潮中准备随波逐流、致力于追逐现实生活利益的人们,或者说那些希望立竿见影、马上得到效益回报的人们,显然没必要浪费时间阅读这本书。因为我的恩师在谈话中,没有涉及这方面的知识。他们只是期望您能找到此生真正的幸福,希望您能变得无所畏惧,并获得更加伟大的成功。 愿您把握好自己的人生。 鞠躬致谢各位。 赵若果 2014年,铜川 [1]语见《论语·八佾》,“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木铎(mùduó),以木为舌的大铃,铜质。夏、商、周时期宣布政教法令时,常常用以巡行振鸣,以引起众人注意。句中以此作比,意指孔子是历史选定的社会教化者。 木铎谈话第一(1) 木铎谈话第一(1) 程思木、吴永铎两位副教授 西安某综合大学 校内明德楼下,花园凉亭 木:找啥东西呢,低着个头。 铎:唉,我真不想做我自己了。我是个笨人。 木:你想说什么? 铎:很浅显的道理,在我却要费心寻找好一阵子。最近我在想,既然中国文化断裂了百有余年,那么这么多年,我们靠什么生活? 木:倒是有点醍醐灌头,嗯? 铎: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吗? 木:当然,答案早晚都是现成的。 铎:是吗?你说说看,靠什么? 木:不靠什么,文化又不是粮食。 铎:是吗? 木:不过,我得补充,文化是空气,比食物更可贵。——怎么感觉有好几年没见你了,忙什么呢? 铎:还不是忙着生活。真的,我想知道,这么多年,我们究竟吃了些什么? 木:吃什么?无非是东一下,西一下的,太杂了,早就营养过剩了。对了,你去看看学生手里的东西,那就是答案。 铎:主食是什么? 木:主食?难道不是米饭、面条,主流思想吗? 铎:你指什么? 木:核心价值呀。怎么,你想学圣人呀? 铎:岂敢。可是,老兄你正好可以帮我,帮我理理头绪。敢问这个核心价值究竟是什么? 木:郑重其事,有必要吗? 铎:我真的不知道。 木:就是我的专业呀。对了,你不是我党成员,难为你了。 铎:那么,请问我们这些普通百姓,靠什么过日子? 木:靠什么,也得靠这个呀。 铎:到底靠什么? 木:还是你个老脾气,嗯? 铎:呵呵,本性难移,有什么办法。 木:靠什么,你说靠什么。过去靠大公无私,如今靠敬业守信,你说靠什么。 铎:这是你们哲学家的答案吗? 木:对,官方哲学,吃饭不愁的。 铎:可是,我想知道,实际情况究竟如何? 木:实际情况?不说你也知道。过去没建成,现在成没见。 铎:为什么会这样?你说我们这些普罗大众,借以安身立命、抚慰心灵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木:是什么?什么也没有!要说有,那就是金钱,是人见人爱的帽子、位子、章子、房子、车子了,还会有什么?记住,空谈误国,还是多找找脚底下的路吧,我的好兄弟! 铎:我这不是正在找吗? 木:那么你找吧,赶快找吧。——我看,你还是好好跟在孩子后边,多看看什么青涩文学吧,那里才有你的康庄大道。 铎:那也得换换口味,不是吗? 木:呵呵,好吧,那你换吧。——来吧,抽一根吧。我看不如搞点烟雾,来得实在。 铎:我是认真的。 木:给你说几句正经的吧。目前,最大的问题是,人类遇到了虚无。人类把自己走丢了,找不到家了。你知道吗? 铎:是吗?这个我不知道。 木:人们正怀着乡愁,寻找家园[1]呢。([1]怀着乡愁,寻找家园:在西方哲学看来,这是对当下人类精神状况的形象描述。乡愁,即对往昔道德秩序的回忆与向往;家园,即人类心灵的依托与归所。) 铎:中国也这样吗? 木:不,中国有中国的国情。 铎:什么国情? 木:可是,我看也差不多。中国正在急急忙忙追赶虚无呢,中国人也知道被物质化、被工具化,或者说被异化的滋味了。 铎:可是,我还是只想知道,眼下,中国人究竟靠什么过日子。 木:说点别的吧,别和我一样,没出息。 铎:不,不一样,肯定不一样。你是院长大人,我是什么?屁也不是。 木:那顶帽子吗?早就把扔了。图虚名,活受罪。 铎:我知道,你会感兴趣的,我的问题。 木:急着做课题,对不对? 铎:可以吗? 木:大而无当。经我看费,基本没什么把握。也不是你的专业呀?真要申报,最好找找门路,擦擦边球。你要知道,如今这个才是显学,才是时尚。 铎:好为人师,你为什么只说不做? 木:腰斩人格的事情,你老兄我从来不干。 铎:可点头哈腰,也不是我的特长。 木:呵呵,这个当然。可是你知道吗?人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凡事先得应付住再说,嗯? 铎:这个,老兄你不必操心,我有我的课题呢。 木:什么课题,就这个吗?老实说,我真的不怎么看好。口子太大,不好拿捏。而且,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你倒是说说看? 铎:可是,我知道我该做些什么,希望老兄你能帮我一把。 木:怎么个帮法? 铎:解答我的疑问。 木:这有何难? 铎:那么,你能告诉我,我们该靠什么过日子吗? 木:今天只念一本经,嗯? 铎:呵呵,对。 木:好吧。要不,去前边花园,找个地方? 铎:当然,那就再好不过。 木:——在我看来了,你这个问题,根本不是个问题。因为不是问题,所以才是大问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铎: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木:真不明白吗? 铎:我从来不说假话。 木:好吧,那就让我帮你理理头绪。我得绕一个大弯子,让你看见答案。你听我说,无论如何,我们得承认,这是一个伟大的时代。可是,伟大有伟大的坏处。好比一条大河,冲出崇山峻岭后,一下子就闯进了辽阔的平原,支流自然就多起来了,对不对?那气势,真是舒展磅礴,前所未有!你看,这一条是传统的,那一条是现代的;这一条来自西方,那一条来自遥远的往昔;这一条是政府开凿的,那一条是时事自流形成的;这一条河里鱼多,可是被污染了——古人说得好,“热闹处有财”;那一条河里鱼是少了点,可是沿线风光秀美、空气清新。但是,不管好也罢,坏也罢,最终都汇聚到了一起,奔涌向前,昼夜不息。这时候,你说这水质会怎么样?是不是成分混杂,会把病菌滋生出来? 铎:对。 木:再比如,这些个水源都流进了我们的肌体,尽管有多有少。你想,三十多年的时间,我们把农耕文明、工业文明、信息文明一锅煮,对于不同的人群来说,感受能一样吗? 铎:对,有幸和信息时代同步了一次。 木:可是,即便如此,如今的情况已经是,几乎所有的社会成员都不得不喝这种河水。这样一来,不知不觉间,再好的体魄,不都要因此感到强烈的不适,发生点病变什么吗,对不对? 铎:对。 木:你看,这就是我们当下的实际处境。只是,和其他动物没什么区别,我们人类也有一个最大的弱点,每日呼吸空气而不自知。也就是说,对好多现实问题看不清楚,糊里糊涂,只感觉明显不对劲,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心想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可就是说不出来。所以说,吃了这种河水,穷人也好,富人也罢,男人也好,女人也罢,都病菌在身,不爽得利害,把空虚、迷茫,困惑、焦虑一大堆疾病带着遍地走。你想想,这样一来,能不浮躁,焦躁,急躁,冷漠躁吗? 铎:你好象把问题说清楚了。 木:可是,你要知道,语言永远难穷真相,真相会让想象目瞪口呆的! 铎:也是。你说这大河奔流,哪一条才是主干? 木:那还用说吗,肯定是从山上下来的那条了。 铎:是吗? 木:噢,不,最后支流变成了主干,就是那个自流形成的,要成就主干。 铎:为什么? 木:因为,“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真正动力。”呵呵,旧词新用一下子。 铎:我想你是对的。 木:也就是说,社会实践最终决定社会意识,意识无非是实践的最终总结。尽管两者互有能动作用,但是,基本原理是不会变的。 铎:这个我明白。 木:那么,你知道吗,谁在搅动这条河水? 铎:还有人搅动?那一定是人类的欲求了。 木:错!是资本大人,一条空中翻腾的毒蛇! 铎:我想赞同你的观点。 木:这不是你赞同不赞同的问题,是实实在在的存在。这她娘养的,尽管它是最大的权势,最无情的杀手,最张牙舞爪的恶棍,可是我们还得对它低眉顺目,献媚讨好。这个恶魔在空中挥舞着鞭子,把我们个个驱赶得好苦!到处乱跑,无处躲藏,真他妈粗暴!它以时尚为招牌,以所谓的理性为剪刀,撕开了往昔温情脉脉的面纱,把权力、荣誉、头衔,把知识、技术、肉体、美色、微笑、矿山、河流、草地,器官,图章,亲情,等等所有你能想到的东西都变成了商品,拿到市场上交换!交换的结果是什么?是效益的产出。有了效益产出,不又都一起变成了资本吗,对不对?你说他们争教授、争课题争什么?还不是争呼风唤雨的资本?那些成日忙着点头哈腰、迎来送往的企业老板,看上去风光得不得了,可是偏偏鼠目寸光!你说他为什么胆敢蔑视法律,制造伪劣商品,图什么?还不是图做大作强的资本?一个地方,一个地区,没有资本,哪里有政绩?没有政绩,升迁靠什么,只有鬼知道!你再看,在西方,早就是资本影响政治而不是政治推进市场了。什么是全球化,啥意思?难道不是资本在实施着自己的远征吗? 铎:对,也是。可是我还想知道,你刚才说的那条,政府开凿的那条河流,她扮演什么角色? 木铎谈话第一(2) 木:她扮演什么角色?扮演的是——,你看,这就是我们的问题所在了。按说,政府应该加固堤防,净化水质,可问题是,她自己开凿了一条河道,致力于亲自的引导。很辛苦,不是吗? 铎:是很辛苦。 木:当然,辛苦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嗯?可问题是,她竟默许权力和资本握手拥抱,端起酒杯,称兄道弟。你说这合适吗? 铎:听起来很可怕。可是,没有这个,哪来的大发展?日本当年不就是这么起步的吗? 木:你倒善解人意。 铎:因为我相信,凡是不合理的,也终究是要改变的。 木:盲目的乐观主义! 铎:不是吗?如今,我们的社会,不是每天都在蜕变求新吗? 木:你指什么? 铎:还用说吗?经济的,社会的,政治的?各行各业,每天不都在重新塑造着自己吗? 木:日新月异、松松垮垮,是不是?你认为这就是所谓的社会活力,社会创造力吗? 铎:可是,你不觉得“十八大”以来,一股清新的空气,让整个社会倍受鼓舞吗? 木:这个——,根本没必要否认。而且,我认为,这恰好证明了一个道理。什么道理?证明了一个人,只要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总会得到普遍尊重与褒奖的。你以为我只知道消极地看待问题吗?我还认为,最可肯定的,不是别的,正是我们的历届政府,对历史做出的创造性承继,对历史课题做出的恰如其分的回答。 铎:可是,我的看法,和你有所不同。 木:你什么看法? 铎:我从中看到了权力回归的可能。公务员阶层,它原本就是社会的服务者,而不是什么特权阶层。我坚信,这个道理,并不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因为我注意到,尽管最近,他们都因为权力受到了限制而极端地不自在,可是心里头,却有一种声音在说,“没错,就应该这么干!” 木:当然,没有公权力的回归,就没有“官本位”的退位,这就是我的观点。现代社会,国家机器的雇佣者,还能继续享受着特权与福利,像往昔那样以社会教化者自居吗?你倒是说说看。可是,简单的道理,并不等于道理的简单,你知道吗?真要这么做,不就等于要刮骨疗毒吗? 铎:当然,一切都需要有效地行动。 木:因此我希望,这预示着一场执政理念的革命,而不仅仅是一场运动。 铎:那就再好不过了。 木:那么,刚才说的,我想问你,你怎样理解我说的资本? 铎:我想,你的意思,无非马克思的意思,难道你还有其它意思吗?只是,对于这个问题,我们一直是主张不争论的。我们处于补课阶段,不经过这个痛苦的过程,还会有其它更明智的选择吗? 木:你这话就有点奇怪了,你以为我犯了什么左派幼稚病吗?掩耳盗铃,不说出来的事实,就等于不存在吗,嗯? 铎:当然,这个当然。 木:虚妄的争论,是没什么益处,这个我承认。可是假如这个争论,并非虚妄,并非毫无裨益呢,你又怎么说? 铎:这个,当然。 木:如今,你只要低头查看一下,就会发现,正是资本,正是人类疯狂的欲望,指引着这条时代的大河一路狂奔,沿路一片狼藉。冲毁了家庭,冲毁了良知,冲毁了一切。你说人类这样急急忙忙,究竟要去哪里?你想过这个问题吗?尽管人们都清楚地体会到,消费主义里根本找不见幸福和尊严,严格的规则下,量化指标里,只有尊严丧失殆尽的事实,可是人们却连叹息、感慨的时间也没有,只能低眉顺首裹挟向前。你想过这个问题吗?你说我们这是忙着要去哪里?谁也说不清,谁也顾不上!这就是我们的现实处境,人类的现实处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铎:明白,这个我明白。 木:你真的明白吗?我担心你真的并不明白。你知道吗?在我们这里,如今是农村的向城市迁徙,小城市的向大城市迁徙,大城市的向中心城市迁徙,中心城市的又向国外迁徙,嗯?结果闹得农村在抽离中越来越凋敝,城市在扩张中越来越雾霾重重,你看是不是这个道理?人们在消费主义的旗帜下,急急忙忙,都争着喝这个成分混杂的河水,觉得那才叫甘甜,那才叫过瘾,那才叫刺激,那才叫酷!谁能顾上想这些个背后的真相? 铎:当然,紧跟时代脚步,那才叫安全。 木:呵呵。——当然,你也可以把这个理解为政府的引导,人民的期望,历史的必然。可是,说到底,谁才是这一切的推动者?难道不就是资本吗? 铎:对,我明白了。 木:尤其是,最让人感到焦虑的是,我们至今还没想好,这种社会成员的大迁徙,哪里才是可靠的彼岸?在这种东西方文明的大碰撞中,有没有值得我们固守的东西?人们习惯于在物质世界里作暂时的逃避,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好好想想,人类的未来究竟在哪里?你这个搞文学的,想过这个终极问题吗?这个难道不值得你费心思考吗? 铎:对了,我理解你的意思了。 木:你以为我想说什么?我一直说的,无非就是这个意思。哎呀,一想起这个,我做什么都没劲了,一种虚无感压迫而来,让人食不甘味。资本它娘的气焰太嚣张,要作时代的将军,嗯?这个粗暴的东西。我但愿它早一天完蛋。哼哼!要作人类的将军?如果人类想像牲口那样生活,那就让哲学早一天死亡吧! 铎:你这么一说,我更清楚了。可是,我还想老话重提。我还是想知道,从山上下来的那条河流,它扮演什么角色? 木:你说什么——?哎呀,我的吴老弟,你就这样玩高深吗? 铎:呵呵,多给一点耐心吧,我的好兄长。 木:你要知道,猛然刹车改道,会有多难受! 铎:抱歉,兄弟道歉。 木:你是问它扮演什么角色?那还用说吗?源头活水,断了如何成就江河?你倒是说说看。 铎:那么,你承认文化的根不能断,也断不了? 木:对呀,我否认过吗? 铎:那么,你说我们如今,到底应该靠什么滋养自己? 木:我的好兄弟,吴老师,吴教授,你真不知道你的问题有多幼稚!你到底是怎么了,我不是给你说了吗?不是给你说几条河流汇集在一起,我们吃了这种水,感觉很不适应吗?——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们不就靠这个滋养吗? 铎:我只想知道,我们该、该靠什么过日子。 木:呵呵,好吧,我得履行契约,我得继续给你梳理头绪。你看,让我们按照年龄,把眼下中国社会分成两个梯队。一个是成长在革命年代里的,一个是成长在改革年代里的。你看,这可以吗? 铎:当然。 木:革命,革谁的命?这个你当然知道,不但要革旧势力的命,还要把根挖出来,连文化的命一起革。所谓破旧立新,一切重头开始。说起这个,我真的不想替我的饭碗辩护什么,我说的是马克思。他老人家用一阵疾风暴雨,扫荡了整个世界,硬是让历史的江河改了道。是不是?他让人类的历史进程跃上了一个新的高度,实现了大跨越。什么高度?什么跨越?我看就是让人类快速跃入了福利社会,这个你承认不承认?你说西方福利社会是怎么来的?难道仅仅是战争的积极回报吗?难道仅仅是自由竞争的结果吗?错!大错特错!如今的年轻人,总以为这是在生硬地说教,可是,你该知道,假如没有半个红色天下做标尺,那些用欲望武装起来的资本家,能化腐朽为神奇吗?能想起推行最低社会保障,善待自己的所谓掘墓人吗?能从无耻地掠夺中猛然醒悟,良心发现,忽然变得慷慨大度,把回馈社会作为此生最大的幸福吗?你倒是想想看。可怜的亚非拉世界能想起自己解放自己吗,嗯?白日作梦去吧!你再看看我们中国。思想的武器指挥的正是武器的思想,假如没有马克思,东方的这片天空,能像今天这样蔚蓝吗?好,退一步讲,既就是没有马列主义,中华民族她也会找到救亡图存的道路,中国也终究会统一,也会谋求工业发展,民族振兴。可是,你能估计到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何时可以摆脱对他人的依附,彻底站立起来呢?你能说得清楚,农民的土地问题,西藏农奴的解放问题,山上那些个放羊娃的上学问题,等等等等,这些个问题,什么时候能够解决,嗯?你想过没有?咱们不能寐了良心!咱们不能因为乐师蹩脚,就以为老调子本身令人生厌!对不对,嗯? 铎:这个,我看,根本不需要谁来高声辩护。 木:哈哈哈,好吧。所以说,历史不可假设,也不敢假设。说起这个,我真是深切的怀念毛主席他老人家,一想起就要落泪!为什么?我们是呼吸着那个年代的空气,吃着那个年代的精神食粮长大的,尽管明明知道他老人家也有错,可是那算什么?精神气质才是最最重要的东西! 铎:当然。 木:我的回答,你满意吗?是不是又跑题了? 木铎谈话第一(3) 木铎谈话第一(3) 铎:没,怎么会?这正好是我需要知道的。——那么,你对小平同志怎么看? 木:这个嘛,历史早就作出了自己的评价。你记得那句话么,“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任何国家,任何政体,从来如此。要说发展,数十年就可创造一个盛世,要说消亡,一夜之间也可以变换一种天地,对不对?“64”那会儿,假如没有他老人家出来力挽危局,中国能有今天吗?早就乱他娘的脚了!伟大人物的伟大,往往就在一瞬间。是的,我也承认,当初我也是听不进去,实在是有点看不懂,和大家一起絮絮叨叨,神秘兮兮地交头接耳。可是,今天回想,好不后怕!虚弱的中国,敢跟着感觉走吗?敢任盲众瞎折腾吗,嗯?他老人家一句话,不争论,先发展,多么高屋建瓴的气魄!嗯?他老人家拄着拐杖,在南方一路看过来,语重心长,指指点点,一路劝说,一路交待!真的,如今想起这一幕,我就好不感动。我清楚地认识到,在那一声声叮嘱里,也饱含着他老人家深沉的遗憾。什么遗憾?正是众人皆睡、唯我独醒的遗憾。你知道吗?一颗多么伟大的心灵,中华民族多么大的福气!嗯? 铎:可是,如今,已经到了该说一说的时候了。 木:也是,是该说一说了。继续刚才话题。你知道吗,马克思也有马克思的伟大局限性,历史的局限性。他不是圣人,他是一个思想家,你知道吗?圣人是什么?圣人最起码的条件,就是得关照我这个地方,关照我的心灵。你知道吗? 铎:对,有一句话叫做,“圣人者,人伦之至也”。 木:就像佛陀,耶稣基督,穆罕默德,苏格拉底,还有咱们的老祖宗孔子,那才是圣人,你同意我的观点吗?好,不要打断我。我说的是,马克思他不是圣人,他用自己的哲学、政治经济学给自己树立了一座不朽的丰碑,可是他也有局限性。他把主要精力放在推动社会进步了,所以也就把人作为了一种推动工具,因此也就作为了一种集体的存在,阶级的存在。我这样说对吗?这也不是我个人的观点。尽管,马克思的政治理想是要追求人的充分自由,人的全面发展,可是,在没有严格落实他的理论推理的国度,显然这还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目标。人是什么?人这家伙他会思想,会像田鼠一样打洞,会像狐狸一样放屁,会像小狗一样争食;更可恶的是,他最厌烦模式化的生活,厌倦重复,厌倦无意义;他想处处让人肯定自己,他最怕被人家耻笑。锅底破了,硬是没人补,为什么?都怕当傻瓜,知道吗?最后终于有一个勇敢者站出来说,“这个,大家吃饭的家当该补了!早漏了!”大家这才行动了起来。最后,竟还有人要大发脾气。你猜为什么?他抱怨自己插不上手,他想证明自己并没落伍。这就是可恶的人性。他很自私,会在肚子里拨动小算盘;他很贪婪,很狂妄,很无知,会把浅薄当智慧;他会献媚,会嫉妒,会攀比,会见风使舵,会浑水摸鱼,会幸灾乐祸,会贪图安逸,会无事生非;会像猴子一样,没事来个新奇表演,用同伴取乐;会暴力,会因随众而肆无忌惮,也会因肆无忌惮而更加邪恶;会群居取暖,会因心灵空虚而疯狂,也会因疯狂而心灵更加空虚。你回想一下,建国以来,我们的社会状况,我们借鉴前苏联建构的那一套政府机器,最后把全国的润滑油都耗干了,也不能很好的运转,不也和这有很大关系吗? 铎:这个我知道。我认为,情况大体如此。尽管综合地看,是铁面的斗争逻辑,是人为的冒进欲望,是军事化管理下的遮遮掩掩,造成了僵死的混乱。 木:更主要的,还有从传统文化那里接续过来的人治意识,一言堂式的思维模式。 铎:历史的流变,从来没有单一的原因。 木:简单的因果,解释不了历史的本质。尽管很复杂,很符合中国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可是,根本的问题,难道不正是人性问题吗?当年最忌讳的,不就是这个词汇吗? 铎:可见,文化的命,不是好革的。 木:拔着头发想飞天,可以吗?可笑不? 铎:是很可笑。 木:所以,我一直想强调指出,“文革”的荒诞和可笑,是躲也躲不过的,凡是躲不过的东西,都意味着一种财富。“文革”对今天来说,不正是一种历史的财富吗? 铎:怎么讲? 木:它一直用血的教训,呼唤我们的理性呢,难道你没听到? 铎:这个说法好。 木: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是真真切切地呼唤!多少无辜的生命,在那场荒诞剧中化作了烟雾,留下了愧疚与遗憾,你数得清吗?更重要的,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灵魂深处,至今还有多少丑陋的遗存,你能解剖清楚吗?暴力倾向、暴戾心态,假大空的虚伪矫情,不计代价做给人看的形式主义,趋利避害、明哲保身、顺着风向一起跑,嗯?你不妨找找看。 铎:对。还多少都有点“怕”字当头,有点庸俗不堪,缺乏大胸怀。都有点干瘪而故作姿态,文化底子薄闹的;都有点凡事要找其背后的象征意义,喜欢上纲上线,政治逻辑闹的。 木:不错,我来补充几句。一事当前,先替自己打算,狭隘的思维闹的;利益面前,不争白不争,于是个个争破了头颅,大锅饭思维闹的;责任面前,不躲白不躲,于是个个脚底像摸满了油,还是大锅饭思维闹的。以至于如今的青年人也会说,“管他呢!又不是我家的,共产党皮实着哩”,嗯?你可听到过? 铎:这种庸俗的聪明,常常让我感到的是一种丑陋的纯洁。 木:你说这是哪里来的? 铎:无疑都是从家长那里、从大人堆里吹来的。 木:那么,你现在看清了吧,嗯? 铎:对,你的提醒,反证了一个问题,文化基因的难以分割。 木:不,我要强调的是,政治不是别的,政治才是人类灵魂的真正导师!因此,政府就应该是人们向善的理由和动力! 铎:哎呀,你一句话,把所有问题都解释清楚了。 木:这算什么?中西哲学都在讲的道理,又不是我的发明。 铎:所以我认识到,圣人,其实是人类恒久的导师,而思想家,却不过是一段历史的开拓者。你看对不对? 木:这个,当然。 铎:所以我也认识到,一段历史,尽管后人看起来不可思议,可是,当其实也,却也是一种正确的安排,对不对?你比如,阶级斗争,过去必不可少,如今却很难提及。 木:所以说,政治是环境,是土壤。 铎:那么,你再说说,另一个梯队呢? 木:你听我说。刚才的那么多问题,预示着我们必须改革。所以,我们有幸跨入了改革开放的历史河流,我们要在相当长的时期内,认认真真地度过这个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我们要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个,你有什么疑义? 铎:邦有道,则庶民不议。 木:好!现在你看,革命年代的人,有革命年代人的思维,成长在改革年代的人,肯定也有改革年代的爱好了,对不对?什么爱好?无非是自我,是奔放,是自由独立,喜欢标榜点个性化的东西,是不是?当然,我并不是说这个错了,这些都是值得肯定的;不但值得肯定,而且我们这些过来人,还常常感觉需要请他们做老师呢。对不对? 铎:对,在把握时代精神方面,是比我们强。 木:比我们来得纯正,嗯?你说这是为什么?难道不就是因为,他们一开始喝的,就是这床河水?我的比喻,有错吗? 铎:当然,资本不但可以创造财富与无奈,更可以成就人们的自由与独立。我看这个,也不会错。 木:对,不错。可问题是,在他们身上,又随之伴生了一些不必要的、有害的东西,什么目空一切的享乐主义,抛弃一切的拜金主义,不着边际的梦幻主义,任性愚蠢的自由主义,是不是?他们都过于喜欢关注现实利益,缺乏宏大的胸怀和气度;都过于喜欢一蹴而就,缺乏坚韧、勇敢,以及对挫折的忍耐力,是不是?因此,改革容易吗?它不仅要改变制度框架,更要改变我们的思维方式;要把旧的翻新,新的翻旧;也就是说,要把不同来源的河水归而为一,让它变得清爽可饮,要把不同层次的人群,引上一个正确的轨道。你看我这样理解改革,对吗? 铎:当然,这应该是改革的终极目标,战略要义。 木:因此,你知道吗?我经常有一个奇怪的感觉,我们把“解放思想”喊了这么多年,现在还在喊,可是,你说说,这个标杆,到底是什么? 铎:什么标杆? 木:也就是说,我们怎么解放思想,才算是终极的解放? 铎:不,这个我无力回答。——可是,我们说的解放思想,难道不就是刚才说的,不要争论,不要在“姓资姓社”的问题上纠缠不清吗?要把发展作为第一要务,要加速补课,加速追赶与西方国家形成的历史差距吗? 木:你这倒是很有新意。 铎:你怎么看?你说的这个标杆,难道不就是“实事求是”吗? 木:我想说的是,我们已经快把紧箍咒松完了,该确立一种新的思想了,而不是解放思想了。 铎:对了!这个也就是我关心的问题呀?我关心的是,我们今天该靠什么过日子,不就是一个问题的两种说法吗?也就是说,我们既要追赶,更要稳固地基,沙土上无法起高楼,不是吗? 木:好伙计,我越来越发现,你不简单哩。 铎:呵呵,见笑了。 木:哈哈哈。好吧,请让我继续。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就说这个孩子们,他们成长在物质逐渐丰富的年代,大人们的日子好过了,那还不得把孩子们养好点?人之常情,是不是?所以,如今的孩子,嘴巴、身子,是不曾受过委屈的,尽管未必就有健康,—— 铎:对,饮食习惯堪忧,健康堪忧! 木:不错,这个不会错。可现实情况是,孩子们的这种优游处境,既让我们感到欣慰,更让我们倍感不安。我们感到失望,感到焦虑,感到忧心忡忡,感到前路岌岌可危!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我们一边为他们担忧,一边又强烈地认识到,我们对此束手无策,是不是?一方面,从他们身上,我们看不到应有的精气神,看不到坚韧与远大的目光;另一方面,却又清醒地意识到,我们无法因此责怪他们。在这个资本横行霸道,一切都被物质化的时代,曾经的我们,早没了底气,早就没法追求什么伟大与神圣了,我们又凭什么责备孩子?面对现实,我们满脑子都是迷茫与不解,常常是欲言还休,连牢骚都成了一种苍白无力的东西,我们又有什么力气抱怨孩子?一事当前,我们常常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是好,面对孩子,我们能不失语吗?所以,尽管忝为人师,明明知道自己身负民族的前途,社会的责任,可是,理性告诉我,我们只能替他们的工作着想,帮助他们为参与生存竞争,为房子、车子而奋斗,其它不敢多言,怕误人子弟,是不是? 铎:对,这就是不幸的现实状况。 木:可是,这样下去,可以吗?骨鲠在喉,你不说出来,难道听任它堵塞食道吗?当然,这个堵塞喉咙的东西,我们也可以糊里糊涂自我消化掉;我们可以对自己说,一代人自有一代人的幸福与追求,我们没必要杞人忧天。可是,你说说看,既然西方世界早就因为精神危机而备受煎熬,我们能昧着良心,听任他们追赶黑暗吗? 铎:没错。那么,在你看来,什么是大学,大学是什么? 木:说起大学,我的答案只有一个。大学是培养思想的地方,是一个民族的精神中心!你想,还能是其它东西吗? 铎:所以说,我认为,大学是培养智慧的地方,是让一个人由懵懂变得成熟,从原本以为无所不能变得理性、变得冷静、变得心灵强大的地方。 木:可悲的是,如今谁肯关心这些个事情? 铎:因为无奈,所以手足无措,对不对? 木:什么意思? 铎:你说这个问题,离开了哲学,离开了文学,能够说得清楚吗?——因此,我认为,当下,我们最需要的是真正的哲学,真正的文学。你看,我的这个判断,可以吗,落伍不落伍? 木:什么落伍不落伍?我不懂你的意思。 铎:这只是我的一个自我论证。我常常感觉,自己早被时代淘汰掉了。 木:这个我倒是再明白不过了。如今谁人没有这种不妙的感觉?——只是,唉,我看如今,只有傻子才愿意费心,空谈这些个不着边际的事情。 铎:可是,我并不因此而感到悲观。 木:哪里是悲观的问题,是彻底的悲哀!你说说看,我们本身就是一种孤独的存在,像影子一样,在校园里飘来飘去,还有什么力气,坚守所谓的思想? 铎:好吧。——你说的没错。我也经常会发现,如今做家长的,在满世界的信息风暴中,自己还没想好如何调整脚步,所以,对于孩子的问题,自己的孩子、亲戚家的孩子的问题,经常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到头来,只能安慰说,自己水平有限,只配做孩子们的生活导师,至于思想的教导,还是让社会、让学校去完成吧。对不对,是不是这种情况? 木:呵呵,你这是在说明智的家长,知道吗?如今,大多数家长忙什么?忙工作,忙挣钱,忙上网,忙着自己消遣,嗯?忙着寻找时代给自己带来的狂喜与焦躁,你看是不是这个情况?他们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孩子,关心过孩子的思想?顶多是作业做完了没?考得怎么样?连带一大串唠叨,如此而已!结果,孩子们怎么样?孩子们只能像幽魂一样,形单影只,在眼前现有的环境里,糊里糊涂,做点心灵补养,难道不是吗? 铎:当然,尤其是那些留守儿童、留守子女,更无助,更可怜,这些我也知道。我只是说,家长的无奈和家庭教育的普遍无所适从。 木:学生经常说,我从家长那里什么也没学到,家长对我影响很少很少,嗯?你没听到吗? 铎:我看这个,正好可以说明,教育的规律,教育的真谛,谁的教育最有力,最能影响到孩子们的灵魂的养成?不是家庭,不是学校,而恰恰是你说的社会的环境。 木:因此,你的问题,你的所谓的追问,不就变得很明白了吗? 铎:你是说,教育没有一点成效? 木:你说呢?——当然,要说,教育没实效,那也有失客观公正。可问题是,现如今,你说说看,我们的教育,能算是一种很对胃口的教育吗?名义上,我们是高等学府,可实际上也无非是一个高级职业培训中心。既然我们都沦落到了这个地步,我们有什么资格谈论孩子们的心灵健康问题?你再看,我们的基础教育,从小就致力于固化孩子们的思维,你让他们从哪里去寻找学习兴趣?没有兴趣,何来动力?没有动力,何来人格的独立?没有人格的独立,哪来的什么人生智慧?没有人生智慧,哪来的什么创造?没有创造,哪来的社会活力?没有活力,哪来的什么民族的前途,中华的梦想,是不是?这里边的道理,还需要谁来替我们宣传吗?还需要你做什么课题研究吗?你说我们的青年一代,对往日岁月的盲目否定,仅仅是一种虚无的态度吗? 铎:不,我关心的不是这个。当然,对此,我也希望能做点什么。 木:你说你能做什么?——我看,与其鼓起胸腔,不如低头漫步,这就是我的观点。 铎:呵呵呵。 木:我是不是有点东拉西扯?又不是写文章,你将就着听吧。 铎:不,我很受益。 木:也就是说,我们这些新生的枝丫,清晨的太阳,祖国的花朵,社会的希望,就没吃过政府那条河流里的鱼,喝过那里的水吗?这个,根本不成其为问题。真正的问题是,这些主食里缺钙,你知道吗?缺钙! 铎:什么钙? 木:还用问吗?我说的就是哲学,还会是其它什么吗?尽管,我打心底里厌恶这个词,一听见人家说起来,就感觉寒碜。可是我得告诉你,我还真看不上那些不学哲学的人,看不上你们这些不懂哲学,还想搞什么文学的家伙!看不上,不上眼!知道吗?哲学是什么,哲学就是philosophia,就是爱智慧!智慧是什么?是知识吗?大错特错!仅凭学好功课,仅凭知识的积累,就能获得智慧吗?嘿嘿!白日做梦去吧!是的,靠哲学烤不出面包,可是离开哲学,你还真烤不好面包。为什么?你根本摆脱不了那股匠气!说到底,你只能算是一个小工匠!知识是工具,智慧是工具背后的工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电脑离开软件不行,可是软件离开桌面系统行吗?智慧恰恰就是这个桌面运行系统。所以说,人类离不开哲学。什么是哲学?哲学就是回答人之所以为人的学问,是对人生的终极思考,是对一种神圣情感的体验。你说,现如今,消费洪流中,人们就真的不需要哲学吗?真的就不需要关心形而上的问题吗?嘿嘿!不是不需要,而是更急迫!你能用停止呼吸的办法,抵御雾霾侵袭吗?你能像动物一样吃饱了只顾睡觉吗?对不对?西方世界,尽管面临着文明崩塌的困局,青年人也同样灵魂落寞,无所维系,可是,他们毕竟还有自己的文化传统,哲学的、宗教的传统,毕竟还有耶稣基督的告诫,耶和华的感召,在奶头上稀稀拉拉地延续。我们有什么?百年以来,文化虚无主义,把一切都搞得空空荡荡,什么也不剩了!尽管这么多年,明显有了改进的迹象,可是说到底,都还不过是高调满纸,漏洞百出!从中,你只能发现那么几篇动员大家做好孩子的文章和几条冷冰冰的定理。可是,我为什么要做个好人,做好人有什么益处?没人告诉我。你说这两千多年间,中国的孩子们上学,要把孔子的像挂起来,每日参拜醒悟,为什么?仅仅是一种迂腐得要命的仪式吗?不,我看没这么简单!孩子们从中体验到的,正是一种神圣,一种敬畏。现在拜什么?拜金钱,拜权势呀,可是拜来拜去,拜得个个灵魂都变成了一张不堪重负的白纸,随风游荡,不知所终,嗯?这就是我的观点! 木铎谈话第一(4) 木铎谈话第一(4) 铎:好!说起这个,我想请教,你怎么看如今的年轻人,在校园里即使再无精打采,再放荡不羁,再反叛,再自我张扬,可是到社会上以后,怎么都会归于平静,好像当初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顶多只有对浪费光阴的痛彻悔悟? 木:这个——,你要知道,青春期本身就是人生的狂放期,本身就是一个梦幻般的、自我感觉无所不能的时期,嗯?这个,完全与时代无关,尽管,如今自有如今的表现特征。但是,你要知道,内心的反叛并不等于就有反叛的内心,到头来他还得接受社会的漂染;他们也得活下去呀,是不是?人生苦短,在学校时,老觉得生活还没开始,可是一转身,一踏出校门,就马上知道了谋生之艰难,明白了父母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一无是处,是不是?这个过程,你也可以把它叫做漂染的过程。问题是,你要知道,再怎么漂染,杂乱的底色,总是很难去掉的。更何况,这个漂染剂本身明明就是个不合格的东西,就是劣质品,你能指望什么呢?已经扭曲了的树木,你能指望一下子正直过来吗?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这其中的代价,你准备做怎么样的评估?谁能负得起这个民族的责任?你看看我们的校园,不都是这种情况吗?孩子们就这样浪费了黄金的岁月,迷失了人生的目标,能不眉头紧锁,腰杆弯曲吗?所以,我常常有一种可怕的意象,老觉得在我们年轻人中间,蕴藏着一种危险的暴力倾向。好在经济活力不减,能让我们一俊遮百丑。但是,问题因此就不存在了吗?你能做出这样合理的推理吗? 铎:好。那么移民国外的人,还有留学生,你又怎么说? 木:什么怎么说? 铎:他们怎么就不能一下子变成一个真正的美国人呢? 木:对呀。 铎:你说为什么? 木:不为什么。呵呵,好伙计,你这是——?我不是说了吗,奶头会让文化无声地延续。是中国人,你就是把什么基因学、神经学、脑科学、遗传学等等所有的最新科技堆积起来,他还是中国人,吃再多的美国牛肉也没用! 铎:因此,我可不可以这样认为,我们政府那条河里的水,大多还是从山上下来的,大多还是中华传统这支源头活水? 木:是呀,为什么不是?难道你在外边跑了一趟,就不是中国人了吗? 铎:那么说,百年以来,我们的文化其实并没真正断过,即使在“文革”期间? 木:革命样板戏,红色娘子军,红灯记,智取威虎山,不就是京剧吗?京剧是什么?不就是国粹吗?还有,既就是共产党员,钢铁战士,他也不得靠文化滋养吗?既然他也是人,中国人,他们不也和我们大家一样,牙痛起来半夜睡不好觉吗? 铎:我明白了。 木:你是不是想着,人类可以把文化源头连根拔掉?或者说,啪,一刀下去,各不相连?哎呀,那样的话,可就糟了。尽管“文革”不成功,可是假如“文革”后,是你设想的这个情况,你猜怎么着?那非得出大乱子不可。干枯的池塘,一群鱼在扑腾,腮帮子张得再大,结果还不都是一个样吗?你见过迷失了方向的鹿群吗?你想想,那该会有多可怕!所以,“文革”后,各种文化传统,什么宗教,曲艺,各种手工技艺,还有什么气功大师、算命大师,什么看相的、骗人的,鱼目昏杂,一下子就复活过来了。到现在,都在忙着申什么遗,争什么曹操墓,你不知道吗?而且,现如今,好多有良知的人,都把国学搬出来,给孩子们炮制灵魂的药方,已经形成了一种很大的势力。尽管这个到底可以起多大的作用,国学能不能解决中国的问题,至今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但不管怎么说,靠着这些努力,我们的整个社会,已经开始精神复苏了,你不想承认吗? 铎:对,我终于明白了。我感到庆幸。 木:呵呵,你到底什么明白了? 铎:其实,我们一直就生活在传统文化的海洋里。 木:这个我没必要反对。尽管,明明白白的事实是,如今这个海洋,空气稀薄得像污泥浊水一样,轻飘得像渔民手中的残破渔网一样,嗯?可毕竟一直还在,这个,谁也否定不了。 铎:尽管百年以来,我们一直致力于摆脱这个东西。 木:你要知道,文化的重要载体,不是别的,其实就是我们的舌头。你说,不论是食物,还是语言,哪一项能离开舌头的帮忙,嗯?尽管,百年以来,我们不但把西方的自然科学全盘引进,还把西方的社会科学也引进过来了;尽管,我们的城市,我们的住房,我们的生产方式、行为方式,甚至包括我们的思维方式,都是西化的产物,可是,说到底,我们还得吃我们的民族食物,还得说我们的汉语,对不对?这个,不就是我说的奶头延续吗? 铎:哎呀,老兄,你真是一语道破天机。 木:这算什么,这根本算不了什么!你给我说说,语言是什么,语言难道不就是文化之根吗?只可惜,这个根,如今也真是有点直面阳光了。不说网络,至少官方文告,表达强调的词汇,你再挖掘不出什么新的味道了。嗯? 铎:我是说,语言和饮食喜欢,真正的文化基因,无疑是个洞见。 木:对了,文化基因,生命基因,我们的骨骼、肤色、气质,我们潜在的、与生俱来的生命基因,这些,你去美国耸耸肩,抖动一下身子,就能摆脱掉吗,嗯? 铎:明白了。 木:你更应该明白,如今中国人,其实个个都是中西文化的结合体。根子是自己的东西,外露出来的却大都是别人的东西,你看是不是?这个,和树木的“嫁接”没什么两样,你不妨体会一下。 铎:这个比喻好,非常恰当。 木:你说这种嫁接是怎么完成的? 铎:我想,应该是工业社会的无意锻造吧? 木:肤浅的错误!真正的动力,根本不是什么外在的东西,更不是什么宣传和灌输,知道吗?西方的文化精神是什么?难道不就是理性精神吗?而这种理性化的改造,根子在哪里?难道不就在我们的基础教育中吗? 铎:怎么理解?你是说,我们的社会,已经确立了理性精神? 木:是没完全确立,这就是我们的教育弊端。我们的教育者,只想让孩子们为了学习而学习,根本不给孩子讲解这其中的道理。当年,柏拉图说,要学好哲学,你先得把几何学好,不懂几何的学生,请你们不要进来,我一概不收!知道吗?仅靠感性,你基本上会搞不懂几何究竟在讲什么。你见过一条无限延伸、没有尽头的直线吗?你怎么来证明两条平衡线,永远不会相交? 铎:对。可是,这就足够了吗? 木:正所谓“自然之书,数学著成。”如果说,文字语言是认识社会的工具,那么数学语言是什么?数学语言就是我们认识自然的工具。数学、几何学的假设与论证,培养的,不就是理性思维、抽象思维吗?物理、化学、生物,培养的,不就是科学精神吗? 铎:噢,谢谢老兄开导。 木:所以说,越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接受这种嫁接的东西就越多,而那些没有受过良好教育的中国人,尽管理性意识不足,可并不缺乏中国世俗社会的生存技能,圆滑、世故,极端地不诚实!阿Q做得,赵太爷他也做得,咋咋唬唬,大惊小怪,硬要在孩子身上寄托什么自己的所谓人生梦想,反倒把自我实现从一开始就放弃了。你想,这是多么可悲的人生。 铎:没错。 木:你再看,我还遗憾地发现,那些所谓能干的人,自然也包括那些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其实往往也是用世俗文化武装起来的人。尽管做起事来不动声色,可是比那些个粗人,或者说文化程度不高的人,更世故,更爱面子,更爱传播小道消息,更爱拉邦结派!讲起所谓情义来,可以抛弃原则,蔑视法律,不喜欢规范,不相信没有不可叮咬的鸡蛋,把凑凑合合,可以可以,马马虎虎当作口头禅。真让我列举这些个陋习,那也是一天也说不完的。你再向我们身边瞅瞅,那种四处弥漫的媚俗气息,真能把你呛死个他妈的!嗯?人家说大学校园是个小社会,我看早就成了门户洞开的大市场了!所以你还在这里瞎掰什么,赶紧写你的论文去吧,哈哈哈。 铎:你不要污染我了,我有自己的爱好。 木:对,你支持你。你人好,我相信。 铎:奇怪,对于这些问题,我好像才恍然大悟。 木:你也没什么错。身在庐山不知山,有几个能看清楚? 铎:说来说去,我们还是没有离开我们的文化传统。 木:但是,我要强调指出,凡事还是辩证地看为好。你发现没,如今我们中国人明显有点四不像。既不像日本,也不像韩国,甚至最后连香港、台湾也不如。这其中原因,不说你也知道。历史的,现实的,很复杂。你发现没,让几个香港、台湾、大陆人站在一起,谁是哪个地区的人,你一看就会知道。且不说那些腆着肚子的官员了,既就是一般的公民,我看那种大大咧咧、不可一世、满不在乎、肆无忌惮的脾气,他们谁也比不上的。这个也印证了环境造就性格那条定理。中国特色,你知道吗?一杯水,你放在方瓶中,它就是方的;你放进圆瓶中,它就是圆的。 铎:你是说,我们这个社会制度需要改变吗? 木:你觉得可行吗?我并不这么看。我只是想说,我们的社会主义,成功培养了一批社会主义的性格,尤其是“文革”期间,嗯?刚才说过的。这构成了什么?构成了我们这个社会的基本底色。这就好比是一块土地,无数花草树木在荒芜中成长。 铎:什么意思? 木:呵呵,你自己琢磨吧,会明白的。 铎:怎么谨言起来了?——不过,谢谢你,我的问题,总算是有了答案。 木:什么答案? 铎:呵呵,你会知道的。 木:怎么——?不急,我这兴味正浓着呢。 铎:下次吧,我约你。 木:再坐一会吧,好久没这么痛快了。 铎:是吗? 木:这还有假? 铎:这个我理解。不过,老兄,你说了这么多,我认为,你遗漏了最重要的一点。 木:你指什么? 铎:你忘记了一个概念,你忘记了多元化。 木:你是说价值观多元吗?嘿嘿!我从来不相信这一套!你以为我们这个社会,如今真的是多元了吗?我不敢这么乐观,我看最多是经济结构多元,生活方式多元,因此也就是关注的对象多元罢了,那里谈得上是价值观多元呢,嗯?你仔细考虑一下。恰恰是因为收入的不平等,造成了不同的社会阶层。有些阶层,占有膏腴之地,风调雨顺,根本不用担心自然灾害发生,所以个个都长得健壮丰满,看不到一点遭受饥渴扭曲的痕迹,自然也就不免有些疯长;有些阶层占有的土地,贫瘠且沟壑丘陵遍布,因为干旱或者冰雹不时发生,所以收成不保,最多勉强可以维持温饱,自然个个也就面黄肌瘦,虚弱不堪;有些干脆没有了自己耕种的土地,所以只能到处觅食,生活没有着落;而恰恰因为生计没有着落,又给一大批游走江湖者提供了机会,所以,他们就这么令人费解地过上了小康日子;只可怜不断地涌现的那些新人,怀揣着一夜暴富的现实扭曲心理,在苦风凄雨中四处碰壁。对不对?大家就这么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因为人生际遇不同,怎么可以观念同而为一?你把这个叫做价值观多元吗?我看未必是什么价值多元,要说由此造成了社会心理的极端不稳定,极端不平衡,那倒是真真切切的事实。 铎: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改革开放之初,在农村,曾经上演过一场悄无声息的悲剧。因为包产到户,好多人一夜之间就被抛上了干枯的河岸,像失水的鱼一样,惶惶不可终日。呵呵,有些甚至还发了疯,发生了肌体的病变。 木:对了,这就对了。城市也不一样吗?从整体划一到各奔前程,这其中的心理落差,有几个人关注过?你以为每一次社会进步,都是喜剧吗? 铎:可见,在一个健康的社会里,每一个人,都应该是一个独立的存在,可要真正实现这一点,那也是需要付出惨重代价的。 木:所以说,没有理性精神全面确立,价值观多元化,根本无从从谈起。这就是我的观点。 铎:也许,应该把目前叫做社会心理振荡期,你看合适不? 木:不,应该是振荡、孕育期。——唉,说起这些个,你只会觉得挂一漏万,力不从心。你再比如,还有,这个时代本身,对人们的锻造,科技发展,加速推动,给人们造成了多么大的心灵困惑,你能说得清楚吗?信息时代,给人们心理造成的深刻改变,你能低估吗? 铎:这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木:我认为,当然别人也都这么看,如今,不同文化的网状化改造,经济全球化让各个国家、各个地区不得不彼此依靠,早就开始在无言中改变着我们这个喧嚣的世界。这种趋势,不可逆转,这种趋势,也暗示着新的可能。 铎:可是,也同时蕴藏着难以预料的风险。 木:当然。这是个世界性课题,你也准备研究一下子? 铎:呵呵,不敢。我哪里敢有这个心劲。 木:所以说,作课题研究,口子越小,越容易被接受,这也是一个规律。 铎:但是,我相信,不论怎么说,如今我们遇到的所有问题,最终还是人的问题。 木:这个,谁也不想否定。你再看,从网络这个角度看,有些人从中开发了造福人群的事业,有些人从中发现了黑色欲望的释放空间,有些人从中找到了一种生存的乐趣,有些人却掉进了幽暗的时空隧道,昏昏沉沉,干脆过上了一种虚拟的生活,嗯?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工具对人的异化,对人精神世界的绑架,是不是?说到底,没有了心灵的强大,就没有对现实的合理关照。这一点,你尤其不应该忘记。 铎:谢谢老兄教导。 木:所以,我说你的这个选题,不好拿捏。这回明白了吧? 铎:呵呵,没错。 木:我等你电话。 木铎谈话第二(1) 木铎谈话第二(1) 程思木、吴永铎两位副教授。 西安某综合大学 校外某酒馆 木:嗬,白酒,好!天气再热,我也不怕。 铎:我知道你好这个。 木:好,好。——老板娘,学校一放假,你们就窝工了,对不对? 铎:没听见,她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呢。咱们到楼上包间去吧。 木:好吧,那里安静,正好可以让我发挥一下子。 铎:有你发挥的题目呢。 木:我不怕,我把什么都看清楚了。你老兄我不图名,不图利,图什么?就图个嘴上痛快。说起来——,哎呀,说起来,我得感谢学校,感谢我的一届又一届的好学生,他们允许我上课抽烟,少见吧?嘿嘿!这年头还真少见。可是有一点,你再给烟草公司帮忙办福利,也没人记你的好。哈哈哈。我知道,我啥都知道,我就是不说! 铎:哈哈哈。——对,大家都佩服你,你把哲学讲活了。你的哲学导论,国内影响很大。我觉得,那是你自己的血肉,是从心里流出来的。 木:这算什么?做学问,没有化成自己的血肉,那叫学问吗?那叫狗屎!噢不,那应该叫书虫的粪便。——我给你说,我之所以不爱写文章,就是因为不想糟蹋自己的名声。不说你也知道,如今他们那些个,有几个真正是读书人,嗯?我看没几个!大多都是些投机家,或者是不得不做投机家的书虫!什么意思?他奶奶的脚!他上课只会照着书本念,好像条理还很清晰,一、二、三,让学生们抄笔记,都是些什么东西!你问他,你这门课的基本精神是什么,为什么要学你的这门课?对不起,乌里乌拉,说不清楚。为什么?他不知道,他食古不化,根本谈不上有思想,有头脑!他把自己的专业还没搞懂,还在迷魂阵里出不来呢!就这水平,照样博士毕业,照样评什么教授。勾心斗角起来,比他妈谁都厉害!你看看如今的年轻人。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铎:可是,这未必都是他们的错,不是吗? 木:也对,对呀,谁说不是?环境,环境,都是环境。你先不要打断我,我还没说完呢。再说,他们靠什么博士毕业,靠什么评教授?书呀。书,每年都出,甚至一年出它个好几本。都是些什么东西呢?给你说吧,几乎没有一页没有引号、书名号的。你耐着性子仔细寻找,找来找去,就是不见他自己,只见空话套话一大堆;没有一句不是对的,也没有一句是有用的。让孩子们咀嚼这些个空空如也的东西,能把人才培养出来吗?只会让他们昏昏欲睡!我把这些垃圾叫什么?就叫书虫们的粪便。这就是我要说的,不说你也知道。那些所谓的学术刊物,更他奶奶的不像话;挤在里边的,个个撑起架势,围几块破布,嗯?像模像样地空洞丑陋,天生一副谋财害命相!好在没几个人看,无非是谁写谁看,写谁谁看。所以他们催我写文章,我说不写!没用的我不想,有用的我不会!评什么正高?和这帮人搞在一起?我宁可逍遥自在。 铎:可是,你当过官,你也许不知道,如今想静心读几本书,那可是要顶受不少压力的。 木:你看看,你这不是瞧不起我吗?我不知道,我要是不知道,把那副院长的帽子扔了做什么?想当英雄呀,嗯?不要小看我。咱们读书人,你不能为社会乱象所左右;不能抱着书,总想知道别人在干什么。你跟着风满地跑,能跑出个什么名堂?民国时期,战火连天,如果校园里都是这样魂不守舍,能出那么多大学问家吗,嗯?“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能几十年如一日,天天打仗吗?是不是?可是话说回来,这个做学问,你不能死抱着书本,你得思考,思考!再厚的书,你也得把它读成一页纸,读成几句话,对不对?这个道理,我想你也明白。可是,唉,实际情况是,不论到啥时候,这类书虫都是少不了的,多得很!多得可以拿去给政府文告作标点。 铎:你是对的。我们做学问,真的不能固守书斋,不问世事。当然也不能倚老卖老,守着校园里的那点新闻,大发牢骚。 木:什么意思? 铎:不要误会,我是指那些可敬的、柱着拐杖的老前辈。——你知道吗?当初刚进学校,一起住单身那会,我这脑子里,就一大堆疑问。 木:是吗?哎呀,这个,我早就注意到了。唉,说起来,还是那时候热闹。一帮小年轻,嗯?多快活。可是慢慢的,都结婚生子,忙自己的事情了。即使见了面,有几个谈正经事?无非是叹息,骂娘,发牢骚。你还记得不,有一阵子,大家都想下海,站在海边,两腿打哆嗦。嗯?哈哈哈。唉,自知者明,人呀,都一个德行。 铎:对,人要管住自己,其实也难。 木:这个我赞同,这里边的道理,其实也很艰深。可是,要说起来,你好人一个,牌也不打,酒也不喝,守身如玉,嗯?我打心底里佩服你。我给你讲,这人,表面上看,都是向权势低头的,其实这心里头,却无时无刻不在向人格鞠躬。我看得出来,你有自己的思想,你的个性,很鲜明。你课也讲得很棒,我有所耳闻。你该知道,我从不虚言。咱们吃这碗饭,首先要对得起良心,是不是?要把自己的课上好,让孩子们得点益处。 铎:可是我底子太薄,过去在农村,也没看过几本书,最多是个刻苦用功。我自感悟性还可以,所以一直不敢放纵,坚持做自己认可的自己。这样一路走来,如今终于找到了感觉,觉得一切都豁然开朗了。所以,这才敢和你,呵呵,和你这个来自大都市、知识家庭出身的,切磋切磋技艺。 木:什么呀?你这是——,哈哈哈。好,那我要祝贺你了。来,干一杯! 铎:好。 木:那你说说,怎么个豁然开朗了? 铎:不急,慢慢说。 木:也好。哎呀,好家伙,真的吗?我才注意到,你这眼睛,更清澈了。深邃感,嗯? 铎:可是,我的目的,是想和你谈点现实的问题。 木:是吗,继续上次的话题?也好,我有的是时间。这个暑假,我哪也不想去,又是热浪,又是暴雨的,不如在家养养精神。什么乱七八糟的聚会,都是些言不及义的家伙! 铎:我看也是。无非是欺骗和被欺骗,离不了政客的路数。不,不急,我得少喝点。 木:你说这能怪谁呢?既然冤大头允许。 铎:呵呵,对,也是。 木:那么,快给我说说,你把什么搞明白了? 铎:其实,我也一直也在学习哲学呢。 木:这就对了!咱们有的说了。 铎:对,你的观点我都赞同。只是,我发现,你的内心里有冲突,你一直想给哲学辩护? 木:对,我承认。可是你们不也一样吗?看着是个好招牌,闪着亮光,其实灰不溜秋的,像个政工干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你难道不是吗? 铎:不,文学可不能和哲学相比。哲学是人类灵魂的居所,是高贵的智慧女神,是雅典娜!她的英名呵护着人类前行,直到永生。我们不配给她辩护什么,那甚至是一种亵渎。现代文明给她蒙上了灰尘,遮蔽了她神圣的光辉,只能说这是极大的不幸;只能说明人们迷失了灵魂,背离了幸福,丧失了做人的根本。我担心,这意味着一场地动山摇的灾难哩! 木:对,好!自伐者无功。来,我得向你致敬! 铎:老兄,你知道吗,我常常有一种美妙的感觉。 木:什么感觉? 铎:我找到上帝了。 木:啊——? 铎:怎么,你,你可不要冒汗。我脉搏很正常。 木:不,天热。 铎:我只是,借用一下这个词。 木:我想也是。我热爱真理,你说说看。 铎:好。这么说吧,一有空闲,我就把自己的灵魂打发到上界去,让它在上帝的回廊间随意行走。这样我就披上了霞光,只感觉身体轻盈,内心充满了歌声。我从那里俯视人间万物,——对,无非云彩,什么也看不见的。那么,我还是如实说给你吧。 我站在大地上,一般在散步或者躺下来时,就把自己的疑问拿出来,一再咀嚼。我的疑问一个接一个的,多得很。我用自己所掌握的知识,包括所学、所看、所思,让它们一起乘上思维的翅膀,俯视万物。一会儿游历无垠的宇宙边际,感觉自己在奇幻的梦境里飞行,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沉默无语,既不表示欢迎,也不表示反对;一会儿游历遥远的往昔,看到了天地洪荒,看到了文明的早晨,住在山洞里的人们与野兽争食;看到了人类如何历经几万年的磨砺,在公元前1000年的500年间,——我认为,正是铁器发明的数百年积淀,忽然照亮了人类文明的霞光;而当时的人们,对于铁器的复杂情感,和科技给如今的我们造成的喜忧并存,完全可以类比体会,你说是不是? 木:没错,你的这个推断,尽管大胆,可也有些道理。——你继续。 铎:我看到,就在这个轴心时代,相互隔绝的东西方文明,忽然间同时获得了空前的繁荣,并各自找到了继续前行道路;看到了无尽的战乱,征伐,迁徙,哭嚎;看到了历史上所有伟大的心灵给自己树立的不朽丰碑。一会儿又回到当下,关照一下西方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看一看非洲、美洲,看一看阿拉伯世界,再看一看我们东方。感觉哪里还有盲点、还有看不懂的时候,就回来看书学习,与先哲们对话;或者查百度,看视频,通过网络游历世界各地。这样忙过一阵后,又把思绪送上去,继续四处观望,思考、咀嚼、寻找,用心灵作基座,现实作参考。这个过程中,我总是心神愉悦,灵魂里充满了醉人的歌声。 这样循环往复,经过漫长的学习、寻找、思考,寻找、思考、学习,我感觉每天都有新的领悟与收获。每收获一次,感觉眼睛就被擦亮一次,额头也会鼓胀几下,暗示着愉快的褒奖。假如几天找不到疑问,找不到咀嚼的素材,获取不了新的感悟,我就感觉心神枯槁,眼神发沉,沮丧莫名。我常常会对看起来稀疏平常的道理大惑不解。我把跃上心头的每个疑问,都紧紧抓住不放,一起放进我的火炉里淬火、过滤,好像心灵原本就是一个世界工厂,每一个肌体细胞都成了储运精神食物的链条。当然,你也知道,一个人,知道的越多,就越会发现,自己不知道的东西更多。这个,也真的让我感到沮丧,感到有气喘吁吁的必要。 可是,我并不为这种不快感所左右。我让思绪继续周游,只要抓住一个问题,就兴趣盎然,感到又开启了一段迷人的征程。我看到了不同民族,不同国度间的跌宕、崎岖和巨大落差,真的和地球景观没什么不同,高的突兀诡异,低的幽深莫名。我看到了处于不同文明阶段的人群,手中的物理时间尽管相同,可是刻度、或者说社会时间却千差万别;有些标尺一再拉扯,早已失去了物理的弹性,有些标尺却还是楚新可爱,预示着万种可能。有些人群灵魂找不到安所,有些人群却自得其乐,享受着造化赐予的惬意与祥和。可恨的是,找不到安所的灵魂他在地球上四处游走,怀揣着撒旦的欲望,在人家耳边窃窃私语,以观赏更美风景的名义,催促人们赶快上路,地球家园因此被搅动得没法安宁。可怜原本有家的如今回不去了,只好跟着原本没家的脚步后边,絮絮叨叨,谴责抱怨,难免惹得前方队伍一阵窃笑。可是这笑声,无非是人类自己的一阵打闹消遣。面对气象诡异、陷阱遍布的沼泽地,前方的队伍,个个一脸的茫然、恐惧,因为找不到亮光而焦虑莫名。可是,这时候竟还有人站出来,拍着胸腔大声叫喊,“让我们自己动手,用理性,用科学的精神,继续开拓新路吧。往常我们都是这么干的,这回也同样不会有问题!”只是听了这帮开拓者的描述,大家面面相觑,一种更大的恐怖感洗劫而来,尽管难免也会有人表示击赏。于是谴责声、抱怨声、争论声又一次响起,此起彼伏。最后是,大家都不置可否,各自走散。没吃饱肚子的,感觉自己还无比幸福,有事情可做呀!肚子半饱的,也感觉还好,也有事情可做,前方队伍,就是我们的样板呀,让我们加把劲吧!肚子勉强可饱的,也感觉不错,慢慢干吧,边干边看吧!只是那些营养过剩的,就难免无事生非,穷尽人间的欲望,鼓捣出一些更加奇怪的东西,供人们把玩、观赏、膜拜、并且追赶。于是整个人类更是闹哄哄,热浪不减。地球因此背负了更大的重压,用不断地咳嗽,表达着强烈的不适。好在地球一直都是宽厚仁慈的,对于儿女们的胡闹,总是想着法子自我消化的。奇怪的是,造物主这回却躲在幕后,用冷酷无情的目光,等待着子民们的下一步选择。 木:不错,你的这个,我看不错。 铎:呵呵,这就是我看到的情况。 木:不错,看得很清楚嘛!嗯?哈哈哈。——正所谓寂然凝虑,思接千载,精骛八极,心游万仞。想象力无限可能。知道吗? 木铎谈话第二(2) 木铎谈话第二(2) 铎:我经常做着这样的游戏,乐此不疲。慢慢地,我觉得自己灵魂充盈饱满,知识的仓库越堆越多,明显感觉自己挖掘的是根,是人类的核心领域,也感觉自己内心一天天强大了起来,有一种声音在鼓励着我说,你是幸福的!你是最真实的存在!可是一回到现实,看到满街的男女,个个脚踏实地,夜以继日,匆匆忙忙,为生计,为荣誉,为儿孙,为被金钱插足的爱情,为各种各样的欲望,争斗,算计,享乐,偷情,每一个肢体动作都在说,“我这样做是对的;我和大家一样,我很安全、很幸福;我懂得生活的全部意义!”这时候,我反倒会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总觉得太不入流,被自我放逐了。但更多的时候,我都被证明是对的,尤其是看到校园里满是空虚、焦虑、迷茫、放纵、挣扎、胡闹,一种急切的心情更是油然而生,总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 木:哎呀,你这个说法很好,你听我说。晚上,我经常独自散步,走到教学区,望着灯火通明的宿舍楼,一座座有序相连,竟感觉它们就是海面上的行船,满载着整舱灵魂饥渴的动物,因为方向不明,在作暂时的停靠。从上面传来的那种低沉的嗡嗡声,以及偶尔传来的尖叫声,在我听来,也变成了一种旷野上的哭嚎,地狱里的叹息。你说恐怖不恐怖,嗯?你说这种情况谁不知道,谁能不忧心忡忡?再麻木不仁的,他也知道得赶紧力挽了。可是谁来挽,怎么挽?不信你走着瞧,最终还得靠哲学!靠文学!别看他们眼下热闹,什么这科技,那成果的,有好饭吃,只扔给咱们几根骨头,哈哈哈,是不是?人文学科,社会发展早晚需要,早晚离不开!这是一条定律!只要是人,他能不思考吗?他能像动物一样,甘心被人驱赶吗?所以你也不要有什么失落感,大可不必!心灵宁静,自有境界!你知道吗?人群中的崇山峻岭,可比自然现实广袤、复杂多了,看着都是一般高,有鼻子有眼,有思想,有看法,可是说起人生境界来,那却是千差万别,相距十万八千里还要多。这就好比是丛林—— 铎:不,我强烈谴责丛林法则。你知道,森林里总是幽深莫名,诡异多变的,那里常常有极端不对等的厮杀。尽管老天爷是公平的,想让每一株树木花草都能接受阳光的爱抚,可是到头来总会有大有小,有高有低,有胖有瘦。有些为了生存而弯曲了身子,有的被天敌利诱而中途夭折;有些无耻的攀附向上,养就了一副丑陋的生存伎俩,有些却自守本分,甘愿作清清爽爽的君子;有些养精蓄锐待时而动,尽管一时不被看好,有些却极尽行乐,把自己的后代随处抛洒。而所谓的丛林法则,无非是暗示人类社会也应该以此参照,对不对?你说这合适吗? 木:呵呵,你急什么,嗯?我说过什么丛林法则可取吗? 铎:哈哈哈。——老兄你说,人类的一切文明,是谁创造的? 木:是人。 铎:那么,这些文明,最终的服务对象是什么? 木:还是人。你看,从文明产生的那天起,我们寻找、生产粮食,是为了我们自己;我们蓄养家禽,是为了我们自己;我们制造工具,是为了更好地服务我们自己;我们设计文字,是为了我们自己;我们发明方便交换的货币,是为了我们自己;我们积累知识,更是为了我们自己;我们营造房屋,是为了我们自己;我们创造衣服,是为了我们自己;我们创造艺术,也是为了我们自己;我们研究烹饪、医药、数学、天文、地理以及航海探险,我们创建道路、学校、商场,商场,银行,手机电脑,总之,没有哪一种东西,最终不是为了我们自己更好地生活。当然,你也可以说,军队的存在,是为了一种抽象的目的,可是,国家的利益,难道最终不还是个人的利益吗,对不对?这是其一。更主要的,我们是人,是万物的灵长,宇宙的精华,为什么?就是因为自然进化赋予了我们一种神奇的本领,那就是我们有意识。也就是说,我们不但有肉体,更主要的还有灵魂。我们的嘴巴,需要消费物质的食粮;我们的心灵,需要消费精神的食粮。而这后一种需要,既满足了人类的自我超越,却也揭示了人性的复杂多变。所以人世间才会这样纷繁变化,说不尽的恩恨情仇,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神圣与低级,纯粹和虚妄。所以西方有句名言说,“创造了意识的人,应该被狠狠地责备!”你说对不对?哈哈哈。 铎:对。也就是说,人,我们人类,我们每一个具体的人,才是真正值得关注的存在? 木:没错,其他可以说都是手段,都是工具。尽管事实上,人也常常会被他人看作是一种工具。 铎:那么,我们研究社会的一切病变,还需要从人开始,而不应该从其它生物那里去寻找? 木:这个当然。问题因人而生,自然也应该从人的角度加以解答。 铎:那么,你说说看,我们人类眼下究竟遇到了什么问题? 木:物质的极大丰富和灵魂的无所维系。 铎:过去不是这样吗? 木:是的。 铎:为什么? 木:过去有宗教,有哲学,有艺术。 铎:现在不是也有么? 木:不,宗教早被彻底怀疑,哲学早已失去了光彩,艺术早已蜕变成了无耻的空壳,像个黑心的核桃。 铎:也就是说,艺术,只有回归到哲学和宗教的载体这一属性,才能显示自己的价值,否则,只会是偶可观赏的浮萍和丑态百出的闹剧了? 木:对,离开了对灵魂的关照,艺术只会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铎:那么宗教,它为什么会被怀疑? 木:根本的原因,无非是科技给我们打开了崭新的视野,我们的宇宙,不再那么神秘了,因此人们越来越遗憾地认识到,上帝的确并不存在。你听我说,这一点毋庸置疑。即便有一天,人类找到了自己的宇宙表兄弟,终于和外星生命会晤了,我看这一点,也不会被否认掉。 铎:好,那么上帝是谁? 木:是所谓的造物主,是耶和华,是西方社会给自己树立的千年幻象。也就是说,上帝的有无,从一开始就遭到了强烈地质疑。可是,你知道吗,我这心里,不,所有善良的人们,都希望他是存在的。因为,只有上帝,才能照亮我们的心灵,关照好世间的万物。没有上帝的世界,是空洞的、令人无所适从的世界! 铎:那么,孔子,释迦穆尼,他们的情况呢? 木:这个还在,还是实实在在的存在。可是你当然知道,他们的脾气,都不喜欢研究什么雷电和细胞,也不会喜欢什么卫星和手术刀的。 铎:好吧,这个先不谈。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说,这是一个令人沮丧的时代,科学技术在给人类的想象力插上翅膀的同时,也剥去了人类神圣的外衣,让我们几千年来第一次光着身子、站在了浩瀚无垠的太空间,孤独、无助,像个没娘的孩子。可是既然天鹅不甘于蜕变成丑小鸭,既然造化选择了我们,那么,我们人类就应该意识到职责所在,就应该借助我们的思想,证明我们的伟大与不朽。为此,我们更应当恪守本分,学会体验爱的力量,既要照顾好自己,也要勇敢地承担责任,照顾好其它物种朋友,让大家一起同生并长,一起呵护好地球家园,对不对? 木:对,但愿如此。可是不瞒你说,对人类前途,我缺乏信心。因为现代科技,已经让我们人类欲望膨胀,变得不知谦卑了。你说,其他物种需要我们关照吗?我们有什么理由这般妄自尊大?地球真的为我们所独有吗? 铎:也对。我是说,既然如此,我们更应该正确地生存。 木:地球不但不属于人类独有,更不属于任何时代独有。我们完全应该正确地指出,地球是我们从其他物种朋友、从我们的子孙后代那里借来的! 铎:对,我是说,要医治我们肌体的病灶,只能靠我们自己,不能再等什么上帝了? 木:从来如此!什么上帝不上帝。 铎:那么,过去的人们,古人为什么会想到神灵,想到有上帝? 木:对了,这个道理,很值得探讨。我认为,人类早年,之所以相信万物有灵,那是源自对冥冥之中一种无言力量的感知。获得了这种感知,也正标志着人类终于摆脱了兽性,超越了动物性,标志着人类的文明,开始真正起步。 铎:老兄,你的这个见解,我认为,非同寻常! 木:你如今去一个空旷的地方,越大越好,周围最好不要有人影,也最好不要有人为的东西。这时候,你就会有一种强烈的感知,你会听到树木花草低沉的呼吸,水流的轻轻叹息,小鸟昆虫的愉悦低吟,你会感到整个大地都在显示着温厚的本性。你再仔细听,却是万籁俱寂,只有一种无言的沉默。恍惚间,一种神奇的感觉就会跃上心头,你会发现这方土地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发挥着作用。他深藏不露,可是在偷偷窥视着你,让你不寒而栗。我经常喜欢寻找这种感觉,并从中悟出一个道理。老子当年所说的“道”,它的指向,应该就是这种东西,尽管,我们已经知道,这种无言的力量,其实无非是物质的气场,是物质共有的电磁场的聚合。 铎:好吧,那么说,当年苏格拉底、因此还有柏拉图,呼吁人们体验“神的德性”,并非虚妄? 木:没错,正是他们说的“神”,后来被宗教理所当然地借用了。 铎:也许不是,因为很显然,希伯来人,同样也可以感知到神灵的存在。 木:对,各有所指,其实为一。 铎:可是,科学至今好像还没有解释清楚,人类的这种感知能力,究竟是怎么回事? 木:不,生物的进化,不应该被怀疑。至于说,人类这种感应机制,究竟是如何运作的,那是神经科学、脑科学正在努力解答的问题,并且已经有了初步的答案。 铎:这个无妨。 木:尽管如此,我还是想正确地指出,对于宇宙的认识,其实人类才刚刚开了个好头。你能说清楚时间是怎么回事,空间又是怎么回事吗?你能说清楚,大爆炸之前的宇宙,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宇宙的第一推动力,又是谁给赋予的吗?所以,我一贯认为,物理学,宇宙物理,是最值得尊敬的科学。 铎:好的,这个无妨。——其实,物质的、生命的,宏观的、微观的科学研究,都是神圣而高贵的!只要他们的研究,不有悖人伦,不伤天害理,我看都值得我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呵呵呵,不好意思。我是说,我非常明确地认识到,宏观里边有微观,微观里边有宏观,这一点,真是妙不可言。更奇妙的是,体验这种美好,还可以给予我们以真正的智慧。 木:好吧,我想你说的没错。 铎:那么你说诺贝尔奖,为什么会受世人如此推崇?难道仅仅是奖金可观吗,是不是?它的奖项的设置,难道不正暗示着人类文明的伟大方向吗? 木:好吧,这个我不反对。 铎:最令人感到惊讶的是,我们人类竟有这样一种能力,我们的触角可以上达到一种神秘的所在,获得一种神秘的、仿佛是神灵点化的力量。 木:对,一种顿悟,一种高峰体验。当年的巫师、祭师,或者说一切古人,肯定都夸大过这种在静默中获得的神秘经验。 铎:可是,大多数人却糊里糊涂,懵懵懂懂,根本没有想到人世间还有这么美好的感觉,等待我们来体验。 木:没错。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是按照其所呈现的方式,做了一些手边的事情。根本没学会站立,只能说是到地球上匍匐过一次。 铎:而我们所说的人,是不是应该包括西方发达国家,也包括我们中国这样的后进国家? 木:这个——,呵呵,也有必要吗? 铎:是没必要,但是你不也说过,毕竟有所不同吗? 木:对,我还是坚持认为,眼下中国人,可以说是因为吃饱了肚子而沾沾自喜,因为无知而焦躁不安,狂躁不安。 铎:历史阶段不同,感受肯定不会完全相同。 木:也对。你到底想说什么? 铎:我想说的是,既然如此,我有一个观点,想向世人推荐。 木:什么观点? 木铎谈话第二(3) 木铎谈话第二(3) 铎:身处无遮蔽的地球,体验人生的高贵,什么办法最有效?我的建议是,我们每一个人,要找到此生真正的幸福,尤其是那些准备在自然科学、社会科学领域,在政治、经济、文化等等重要领域有所作为的人们,要想找到真正的成功,就需要在生命的早晨,呵呵呵,而不是在生命的傍晚,做好三个定位。第一,要明确人类在宇宙中的定位;第二,要明确时代在历史中的定位;第三,要明确自己在现实社会中的定位。 木:是吗?哎呀——,老弟!——好,也不错。人人心中有,个个口中无,也不错。 铎:你听我说。你肯定想说,这有什么?生活常识而已,有什么稀奇?可是,在我看来,它却意味着一次从炼狱出发的旅行,其目的地正是天堂。 木:是吗,像教皇许诺的那样? 铎:没错,可是这个教皇不是别人,正是每个人他自己。 木:是吗?好吧,我的好兄弟!可是我怎么感觉,感觉跟着你,拿着枪,冲了一阵子迷魂阵呢? 铎:呵呵呵。 木:你不以为吗?你绕来绕去,就是想说这个吗?云端一下,地狱一下的!好兄弟,独行未必是坏事,可是你可千万不要以为毛驴有能力上枣树。 铎:你这么说,我很惶恐,可是你听我解释。我认识到,一个人,只有通过对宇宙的体察与思考,才能使心灵得到净化;只有通过对人类文明史的思考,才能清楚地认知所处时代的真课题,真精神;只有通过对自身的思考,才能有效地认知自我,认识自己的真价值,真目标。也就是说,思考宇宙,可以解决我们灵魂的超越问题;思考历史,可以解决我们人生的坐标问题;思考自我,可以解决我们的生命方向问题。如果要作比喻,那么,思考宇宙就应该是卫星,是GPS;而思考历史,才是我们的地理坐标;思考自身于是就成了一个具体的被关照物。放在平面坐标上,这个GPS,就要作坐标中间从原点出发的那条曲线,代表对三定位的实践程度;这个地理坐标就要作横轴X,可以代表时间;我们自身就作竖线Y,可以代表自我实现的高度。曲线上的每一个点越高,距离Y线也就越近,花费的时间也就越短,成就反而也就越大。——你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木:什么道理?抱歉得很,我看不出其中有什么奥妙!——还是喝酒吧!别冷落了饭菜。 铎:不,老兄,你,你听我解释。 木:你还想说什么?——扯点实际的吧。 铎:可是,唉,也许我嘴笨。可是老兄,你承认不承认,人类的学习生活,本身就是一种天赋的、自我改造的能力。什么意思?明确地说,我的体会是,人类的所有知识只有在我们头脑中经过多次思考,才会物化成我们的血肉,成为滋养我们灵魂、美化我们肌体的养料。 木:这个我承认。不经过思考咀嚼吸纳的知识,永远只会是别人的东西。 铎:而且,这方面,文、理科学生的区别最为明显,对不对?文科生,气质总要饱满一些;而理工农医科,未免就空空荡荡,眼神、肌肉都好像是缺肥的花木,灰尘扑面,只有骨架而已。 木:你这么说,要引起众怒了。你说的这个,仅仅适合于一般学生。那些个成就了自己的科学家、工程师,了不起的大人物,你去看看,也有这个区别吗? 铎:对了,这种时候,就完全一个样了!不但一样,而且理工方面的成功者,气质风度往往更可爱,冷静而文雅,不像我们人文科的,狂娟自适,是不是?可是,这不正好说明,这种区别,最终还是思想有无的区别吗? 木:当然,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铎:那么你说这个思想,具体指什么?难道不就是我们所说的智慧吗? 木:不,这个说法很不准确。思想是灵魂的养料,这个没错。但是,思想未必就是智慧本身,这个你应该明白。 铎:好吧。我们是不是可以说,理科生气质里缺少水分,那正是灵魂缺少养料的表征。而思考,把自己所有的知识拿来一起揉和、体味,是不是就是给灵魂施肥的唯一有效方法? 木:你是说,文科生,就必然知道如何施肥吗? 铎:这个当然。因此,我也同样为文科生感到遗憾。只是,他们的所学,我们的所教,都是人类的思想成果;我们的工作本身,不就是给灵魂施肥吗?而理工科学生,他们怎么样?他们只是在数字王国里游历,很少涉及心灵的需要,对不对?难道这个,老兄你还需要我说给你吗? 木:这个没错。 铎:而我说的三定位,正是需要人们用思考作工具,去一点一点地给心灵施肥,去一点一点地获取我们说的智慧、或者说思想。 木:嘿嘿,是吗? 铎:你是不是想说,那能指望什么三定位吗?定得再准,不都一样吗? 木:难道不是吗? 铎:可是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们在谈论哲学。 木:哲学,哲学,你又把我刺了一下,哲学! 铎:哎呀,你该鼓励我才对,老兄!你愿意确信我们的谈话,绝非虚妄,绝非毫无疑义吗? 木:我这不是一直在配合你吗,不是吗? 铎:可是,你怎么就忘记了,我们每个灵魂都需要哲学武装呢? 木:是吗,我忘记了吗? 铎:我说的三定位,正是哲学层面上的,你以为是什么? 木:我以为什么,我不也这样以为吗? 铎:不,显然不是。你显然误解了,以为是一种成功学,对不对? 木:难道不是吗?什么短长快慢,什么坐标定位!兄弟,也不要提什么天堂地狱,这些东西不实在。 铎:可是,可是不借用这些,就没法表述清楚。 木:哲学不是玄学,好像也绝非可以拿去生财的工具。这就是我的看法! 铎:不,老兄,你听我说。 木:兄弟,不瞒你说,我感觉你已经跑到沼泽地去了。你是不是也头脑发热,准备歪戴着一顶纸糊的帽子,去全国周游,推销你的什么坐标定位去? 铎:呵呵呵。 木:如果是,你老兄我一贯助人为乐,连夜加班,给你糊一百顶都没问题。绕什么弯子! 铎:怎么会!我只是希望,希望人们都能够对这个时代有全面的把握。 木:给你说吧,我一贯讨厌奇谈怪论污染视听,旁门左道哗众取宠,阴沟里能找到金子吗?烂谷子能解决谷子烂的问题吗?一边凉快去! 铎:哎哟,你这么说,我很惶恐。 木:还有,市面上好像也不缺你这个坐标定位。一大堆快餐文化,早就让我们的青年有点消化不良了,你知道吗?什么励志,什么情商,尽早一边去吧,都是一堆无关灵魂的东西! 铎:对了,老兄,我要说的,恰恰就是这个。 木:你是说,要唤醒灵魂,必须先做好你的这个定位? 铎:不,这个当然不。但是,老兄,你,你,你听我给你解释。要唤醒灵魂,靠什么,难道还有比思考更有效的办法吗?再说了,什么叫做唤醒灵魂,难道不就是寻找自我吗?而我说的三定位,第一定位,是要求一个人他得思考,此生为人,其中意义何在;第二定位,是要求一个人他得思考,生在此世,它意味着什么;第三个定位,是要求一个人他得思考,此生为我,又该做些什么。你看,全部在强调思考,强调要开动大脑机器,要用心灵去体验。你也知道,我们这个时代,最不缺乏的,就是知识,大爆炸,信息化,每天把头脑挤得满满当当。即使是那些生活在农村,生活在大山里的人们,他也可以通过耳朵,接收好多信息。你说他没有宇宙、历史、自我的知识,那是不可能的,除非愚人,智力不健全的人才会如此。可是,问题是,头脑爆满,心灵空虚,对不对?让袖珍型的二手货代替了实在的知识,对不对?你多次谈到的?那么,我现在要说的做好三定位,恰恰是想让人们解决这个问题。我们把头脑比作一间屋子,现在塞得满满的,连针都插不进去了,怎么办?我们得劝他,让他把这些东西先搬出来,把头脑,具体说就是心灵,打扫一下,把屋子腾空,这样就可以把屋子装修一下,把原本搬出去的东西清理一下,该扔的扔,该归类的归类,再搬进来,以后不该要的东西坚决不要。这样,屋子就可以保持清爽宜人,周旋有度了。生活中的实际情况不正是这样的吗?现在我建议大家实施的,就是这项工程;这个打扫、装修屋子的过程,就是我说的三定位过程。我刚才说这个过程,不亚于一次炼狱之行,那是借用这个宗教概念,从更高层次上说的。你知道,百炼成钢,万物一理。一个人,他在炼狱里呆得越久,他的心灵净化得就越彻底,也就是说他找到的自我就越纯粹,因此他此生所能成就的业绩就会越大。历史上好多伟大的心灵,已经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证明过这个道理。当然,头脑中的知识,毕竟不是屋子里的家具,可以搬进搬出,所以我们需要给人们提供一个思考的方法与途径,希望人们都能够沿着三定位,思考自我,思考头脑中有关宇宙、历史、文学艺术等方面的知识都意味着什么,都包含着那些深层次的含义,对不对?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剔出心灵污垢,抛弃可以导致邪恶的欲念,保持清醒头脑。而心灵越净化,就越安静,就越能领悟、吸纳更多的智慧。我们的哲学,往日的宗教,不就在絮絮叨叨,说着这方面的道理吗? 木:对,没错,你继续说说看。 铎:人性不变,古今同一,对不对? 木:对。睡觉放屁磨牙打呼噜,早先如此,如今也同样如此;做梦究竟是怎么回事,远古时代没搞明白,今天也未必就明白了多少。受了委屈的孩子,会向母亲哭诉,远古时代是,今天也是。雅典时期,人们在讨论如何教育孩子,讨论孩子的择业问题,今天不也一样吗?商汤时代,人们可以“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六十多年前,战争岁月里,不也一样吗?而且,我还要补充说,我们往往对前苏格拉底、前孔子时代的人类文明估计不足,有严重低估的倾向。其实,嘿嘿!从那时起,仅仅只需要追溯三千多年,你放开现象吧,怎么设想都不为过!人类的智商古今相同,这一点,不能否认。要说大脑进化,我看眼下我们所经受的,就是这个痛苦的生命过程。 铎:对,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我们的祖先,在生活的方方面面,也一样是痴心以求进步的。不过,说起这个,老兄,我真有点害怕,人类的文明史,也太短了,短得让人不由地感到惶恐、诧异。 木:是的,和地球的亿万年历史相比,是短得有点吓人。可是你知道,这可以印证一个什么样的道理吗?正好印证了人类创造力的伟大,印证了人类求知欲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当然也印证了,像猫吃糨糊一样,好奇心必将给人类自己带来麻烦,对不对?你说这又预示着什么?预示着,求知欲、好奇心也许会把我们引向万劫不复的灾难! 铎:呵呵,没错,我们正好处在何去何从的关节点上。 木:如果说,过去的人类,走路的方式是散步,那么,后来就是有目的地疾走,而现代以来,干脆变成气喘吁吁的奔跑了。你说,再不慢下来,稍作休整,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嗯? 铎:对。那么,你同意我们谈论的,正是古今同一的大智慧? 木:我衷心地希望如此。 铎:你听,我现在要凭我的经验,把整个工程项目的具体实施过程简述一下。我的建议是,落实三定位,要从“心”开始,也就是从第三个定位、自我认知开始。心灵永远应该是我们成就自己的坐标原点。 木:这个说法好。 铎:如何最有效?我认为,最好从思考死亡开始。 木:这就对了,你这才算抓住了哲学的衣袖!知道吗,死亡是哲学的缪斯,是实现自我终极关怀的唯一锁钥! 铎:呵呵,我忽然想起,最好把“思考”这个词换成“体验”。我说的这个三定位,其实就是需要人们从“体验”死亡开始,做一次心灵的超度。因为“知道”很容易,“体验”这个“知道”,那却是要花费一番功夫的。 木:好吧。 铎:对于这种体验过程,我不一定能够说得细致周到,但是我会凭我的经验,尽量罗列。好,我现在正式开始。假如有一天,一个偶然的机会,也许是一阵萧瑟的秋风,也许是一次生活中的挫折,也许还是其他变故,情况因人而异,你忽然想到,我,正是我这么一个到现在为至一直在奋斗、在寻找自己生命目标的个体,终究有一天要死亡,要从地球上消失掉!这种念头忽然跃上你的心头,一阵巨大的恐惧感便会随之洗劫而来,持续不断,压得你喘不过气来。你想拒绝,想极力反抗,你说不!我很优秀,我不会!我还没实现我的梦想,这一定是个错误!神灵会护佑我,让我成为一个例外!但是你还是说服不了自己。你悄悄征询别人的意见,他也许会感到奇怪,随意的答复明显暗含着不屑。他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木:呵呵,他肯定会说,神经病,这个常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值得大惊小怪吗?也许还会嬉笑说,“这有什么不好?告诉你,我早不想活了!”嗯?呵呵呵,哲学的苦恼正在于此,总是在掂量常人以为稀疏平常的事情。 铎:对,智慧与浑噩的全部区别也在这里。还是我刚才说的,知道是一回事,用知道去体验知道的意义,是另一回事。智慧就来自于这个思考、体验已有知识的过程中。你听我继续,可是,你明明感觉这个问题如此重要,他们怎么会漠不关心?难道自己错了吗?可贵的是,你对自己很诚实,注意,这一点也很重要。你不想放过自己心灵里的每一种声音与暗示。 木:对。你要知道,诚实是最大的善,是获取智慧的第一保证。 铎:你坚信这个严重的问题必须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于是你继续思考,探索,寻找。你搜索所有的记忆,翻遍书籍、电脑网络,可是找来找去,只找到了一个冰冷的事实,人都会死的!你也不会逃脱!这样,你不得不开始慢慢承认,你是一个平凡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一个同样的血肉之躯。这是事实,是铁的事实!你忽然会感到奇怪,为什么我生在这个时代,而不是另一个时代?为什么我是我的这个父母所生,而不是别的更好一点的家庭?为什么我会是这个样子,而不是另一个样子?我是否还在这个世界上生存过一次或者几次?为什么我没有别人的优点而处处都是缺点?为什么我是一个男生,而不是女生?这到底是谁的安排,难道这里边还有什么暗示或者深意?生物到底有没有前世与来生?你琢磨着这些问题,想来想去,没有答案。你对自己说,是的,你是一个凡人,上苍造就的这个你,此生只有一个归宿,他人也不例外,也只有一个归宿,而且别无选择,谁也代替不了谁。死亡,多么可怕!死亡!于是你会说,多么可笑,理想?奋斗?不管你成就什么,终究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这时候,前段时间一直压迫着你的那种巨大的虚无,彻彻底底的虚无感就会加倍地袭击你的全身。你的心灵被恐惧、无助和不可知的黑暗所占据。你变得沮丧,消沉,肢体麻木,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你继续在问,在寻找,在思考。你感觉自己在旷野上大声哭嚎,四周沉默无语;你感觉周围人影幢幢,景色蒙蒙,所有的生命一个个都变成了可笑的幻影,荒谬之极;你感觉所有的人,满校园、满街的人,都很可怜,都同样无助。你会一再对自己说,什么是非恩怨,什么荣誉地位?多么荒谬、可笑、乏味,毫无意义!你也许会渴望地球尽快毁灭,生命早一天结束。你咀嚼着这种感知,甚至会为自己这副污浊的躯体将如何消失而发愁;你会感觉遗憾,为死亡之后还要他人帮忙打理污垢而深深地抱歉。 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你猛然发现生活照样继续。自己竟然还会呼吸,胳膊腿也还有知觉,阳光照样普照,和风照样吹拂,日月照样做着自己的周游,人们照样还在奔走忙碌。你说,哦,其实一切还很美好。是的,我还是我,一切都没变,我还在思考,还在吃饭,我的生命还在,我还有的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