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噩梦代表什么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到底是什么声音?好像就在床边。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窦子萍抱紧被子,缩成一团。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那声音正在靠近,已经贴近耳朵了,声音忽然变得很大—— “啊——!”窦子萍想发出惊悚骇人的尖叫,但是发不出声。 幸好就在此刻,梦醒了。 因为害怕黑,所以晚上熄灯之后窦子萍都会把窗帘拉开一些,让窗外的亮光照进卧室。不知道是月光、星光还是灯光,总之是窗外的亮光救了她。 窦子萍拿起床头的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水,这才想明白为什么会在梦里出现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昨天晚上为了赶一个稿子,窦子萍9点才从报社出来。本来不管她弄到多晚,薛仲乾都应该比她更晚离开,因为薛仲乾是她的领导,得审她的稿子,审过才可以发。可是昨天的稿子太小了,才300多字,薛仲乾说他晚上有事,相信她的水准,而且已经联系了组版编辑,让窦子萍直接发稿,结果到窦子萍走的时候,平台上已经没人了。 离开办公平台的时候,他们这层走廊里的灯照例不亮。因为报业不景气吗,报社在最大限度降低成本,所以除了编辑出版那层楼,其他楼层走廊里的灯是不准开的。关掉办公平台的灯以后,窦子萍只能借窗外的亮光摸到电梯旁,按下按钮。 就在窦子萍走向电梯的过程中,听到斜对电梯的卫生间,或者是卫生间旁边的开水间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难道还有没走的同事吗?窦子萍看了一下对面的办公平台,大门已锁,黑漆漆的,不可能有人。或者是哪个兄弟也和她一样正要离开,在离开之前去卫生间办点事儿?可是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很诡异,同事到底是在做什么才会发出那种声音呢?窦子萍有心问一声,可是那个卫生间是男生用的,她张不开嘴。窦子萍已经来到电梯前,那个声音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不大不小,若隐若现,她感觉到自己心脏蹦蹦地跳。 正在这个时候,电梯到了,哗啦一声打开门,电梯中的灯光特别亮,好像一下子从地狱到了天堂。窦子萍一步迈进电梯,电梯中还有两个楼上其他公司的人,虽然不认识,但是却很壮胆儿。去他的吧,管他是什么声音呢! 从那时起窦子萍就没再想那个声音了,没想到竟然在她的梦里重又出现,而且渲染得那么恐怖。都怪薛仲乾!如果不是他早退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他能有什么正经事?还不就是约会喝酒!自己也是财迷,为了一篇300字的稿子弄一噩梦回来,真是报应!窦子萍恶狠狠地批评与自我批评一顿,然后把抱枕挤压到严重扭曲的程度,闭上眼睛,很快又睡去了。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雾霾也恬不知耻地赖在天空。近来大家对雾霾这个词已经非常熟悉。 昨天下班前公司办公室通知今天上午开大会,何慕早早就到了,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的时候,那里还没几辆车。 开会之前何幕也问过几个人这次大会的内容是什么,可是被他问到的人都说不知道,他也不好像疯狗一样四处打听,不过他隐隐觉得这个会应该和公司干部提拔相关。 本来何慕指望在关总退休之前一切都能搞定,而且有关他提拔的事确实已经上了日程,何慕也做好相关工作,该打电话拉票的打电话了,该请喝酒的也喝了,该上礼的更是早有铺垫,本来十拿九稳的事,却被即将继任的高总给搅黄了。何慕这个气呀! 可有什么办法,人家高总熬了几十年,终于要当老大了,怎么能让关总最后再送一把人情,提拔起来一大批与高总不相干的人,关总倒是还了愿,高总以后怎么工作?这个道理何慕当然懂,可是他跟关总跟得太紧,太明显,公司里上上下下谁都知道他就是关总的人,关总提拔他大家会认为天经地义,现在高总登基了,他怎么可能愿意提拔一个前朝的宠臣? 就差那么一步!为此何慕在心里没少骂关总:你早干什么去了?就不能提早把我安排了吗?反正你都是退,还装什么不好意思呀! 何慕向往的这个官场就是这样,他知道事到如今怨关总也没有用,现贴高总也来不及,而且以他的年龄和竞争对手的情况来看,这次上不去,以后就难说了。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块吊在空中的肉,命运不由自己主宰。 果然,会上说的就是提拔之事,走的第一步叫群众推荐。和以往程序相同,领导们讲讲群众推荐公司领导的重要性,让大家负责任地投出自己神圣的一票,然后就是人力资源部门发放选票,大家各自划票,投进红纸糊的投票箱。一切进行得都很快,因为大家都明白这只是个程序而已,与结果没多大关系。 可是对于何慕来说,这个过程也许并不重要,但是这件事本身却决定着他的前途和命运。拿过选票他首先划了自己,然后又划了一些绝对没有可能被提拔的人,而真正与他有竞争能力的人一个都没划,他知道那些人也会同样这么做,所以毫无愧疚感,对于他来说这“神圣的一票”就是应该这么个投法。 随着人群离开会议室,何慕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给关总打电话。关总从集团老大的位置退下来后被安排在一个闲职,还能再做3年。从语气中何慕明白关总已经知道投票这件事,没有办法,既然死跟了关总那么多年,逢年过节,大事小情,他都像儿子一样该出钱出钱,该出力出力,现在到了要劲儿的时候,不管怎么样都得要求关总把自己推上去。当然关总也是明白人,他何尝不希望何慕能上去,在目前的管理团队中多一个自己人,怎么都会比较舒服。 收了线何慕心想,老头子会马上采取行动。他刚刚离开老大的位置,屁股上还有余温,谁都得给他点面子。这会儿自己也不能闲着,虽说高总对他不怎么感冒儿,可是其他几位副总还是可以做做工作的。何慕继续拨电话,在通讯录中寻找能帮上忙的哥们儿们。 2、醒酒的纸条 窦子萍在外面转了一天,抓了几个小案子,可是薛仲乾说今天好新闻多,她的小案子没有版面上可上,不用写,可以到点下班了。一想到这个月日子已经过半,任务还差很多,窦子萍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坏。 “早知道这样何必辛辛苦苦出去采访。明天哪都不去了!” “不许撒娇。” 薛仲乾就爱这样,好像跟谁都在暧昧,整个一花心大罗卜,难怪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照这个样子,40岁也娶不上老婆。 “每天就是你伤我最多,跟你撒娇,简直就是羊入虎口,我有那么傻吗?” 薛仲乾脸上现出迷人笑容,同时从桌子下面拿出一杯原味牛奶,推到窦子萍面前。“早餐的时候多买了一个,正愁没人给呢,帮我消化了吧,扔掉怪浪费的。” 如果他是个丑八怪该多好。要想杜绝办公室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全部丑男配美女,或者全部帅哥配丑女,总之不能有像窦子萍和薛仲乾这种年貌相当、才智相仿的男女,真费神啊!可是牛奶无罪。窦子萍把牛奶握在手里。“好吧,就帮你这个忙。记得欠我一个人情啊。” “多谢。”迷人的笑容再次出现。 真受不了!窦子萍转身走了。不过牛奶的味道确实很好,再加上免费赠送的暖男微笑,被枪毙3个小稿之痛暂时算是平复了。嘴里叼着吸管,窦子萍偷偷看了一眼远处的薛仲乾,人家可是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哼,谁知道是在认真工作还是在和女朋友聊天!窦子萍赶紧转回头,并对自己的想法感到自责。最近是怎么了?就算人家在和女朋友聊天,关你什么事呀?窦子萍,清醒点吧!正在猛吸的吸管进空气了,发出很大声响。牛奶的量越来越少,还没来得急好好享受就去光光了,真是的。 在公司忙了一个下午,当天晚上何慕又赶了两个酒场,见到不同的哥们儿,喝了一肚子乱七八杂的酒,白的、啤的、红的、黄的,得什么灌什么,到后来能吐的尽量往外吐,他不断提醒自己:保持头脑清醒是第一要务,不能忘了为什么喝酒这才是本事。其间,公司办公室的周晓敏给他打过好几个电话,全被他按掉了。现在不是和她说话的时候。这个丫头有时挺懂事,有时也挺烦人。不能对她太好,弄不好沾上可就麻烦了。 从出租车下来已经是后半夜。呼吸着午夜那凉丝丝,混合着轻度雾霾的空气,踩着云步,何慕终于摸进自己家楼门,用了绝对超标的劲儿按下电梯按钮,开门以后一脚踩进电梯,顺势靠在门边。电梯晃晃悠悠,何慕也跟着悠悠晃晃。 做外科护士的老婆王丽今天是夜班。反正她是不是夜班都一样,因为怕影响对方休息,他们早就商量好各睡一个房间,如果谁有想法可以到对方的房间提出要求,完事以后还是各自回房休息。此时此刻何慕忽然意识到,距离他们上次一起办那事儿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了。然后他想到周晓敏。他们曾经在一个部门工作,关系不错,后来何慕被公司外派锻炼,等他折腾一大圈又回到总公司,周晓敏也离开原来的部门,被调到总经理办公室。那可是个重要地方,尽管周晓敏只是个普通小文员,可是对于老大的动态和其他人的行踪多有了解,相当于皇上身边的宫女儿,特别是关总下去后,办公室主任换人了,而周晓敏却没动。凭着这么多年的关系,周晓敏已经成了何慕在高总身边的眼线,这眼线当然不能白当,除了给她实实在在的好处外,暧昧也是必不可少的。 得给周晓敏回个电话,说不定有什么重要消息呢。何慕摸出手机,可是电梯中信号不好,他就拿着手机等到电梯到站。 何慕脚后跟重重砸地走下电梯,这响动把楼道里的灯弄亮了好多盏。进屋再打电话吧。何慕在家门前晃了两晃,好歹稳住重心,这时他看到家门的外边用胶条贴着一张花花绿绿的广告纸。这种情况太多了,何慕没在意。他很认真地掏了半天,终于掏出钥匙,接着重重的一大步站到门前,因为这一步有点过大,那张广告纸就在他鼻子前面,他瞪着那个广告,焦点都有点虚,这让他很不爽,于是抬起手,又用了超标的力量把那个广告拽下来,扔在地上。 钥匙在两个锁眼里稀里哗啦转了半天,门应该是开了,何慕拉开门,本来准备抬脚进屋,却不小心瞟了一眼被他扔在地上的广告。有一张白纸从折叠着的广告里边露出一个角来。什么东西?本来不想理它,可不知怎么地就是觉得那张纸有事儿。何慕向后退了退,弯腰捡起广告,从里边抽出那张白纸,然后他就看到了一段让他浑身冒汗的文字: 还记得元华吗?大概你已经忘了吧?一个死人是不值得怀念的。不过有一件事你应该知道,你有个儿子,是你和元华的。你对孩子的义务必须履行。明天午休时,带上10万元到火凤凰旅馆1206号房间来。我在那等你。 没有落款。 何慕攥着这张纸,感觉自己脑袋特别特别大。 元华,儿子? 元华不是已经死了吗?没听说她生过孩子呀?! 何慕忽然感觉要吐,他匆忙带上房门,把鞋甩得老远,一路冲刺进卫生间,稀里哗啦吐了一阵子,然后顺势靠着浴盆坐在瓷砖上,瓷砖的凉意很快透过裤子传递到屁股上,这让何慕觉着比较爽。 刚才那张纸被他放在门厅的鞋柜上了,因此他一度认为那只是个幻觉,那么是谁提到元华了?还有孩子?好像还有10万块钱?何慕挣扎而起,穿过客厅,找到那张倒霉的白纸。 不是幻觉。 何慕坐在沙发里,瞪着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研究那张纸条,全然不管屁股是不是刚刚才坐过卫生间的地面。写这张纸条的人知道他和元华的关系,知道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知道元华已经死了。这个人想要敲诈他10万块钱,“敲诈”他呀! 3、诅咒短信 这个人会是谁?为什么元华刚死的时候不来,偏偏现在来?就是说这个人应该知道现在这个时刻对何慕今后的人生十分重要,一旦他不同意给钱,这个人也许会去公司告他,毁了他的前程。 那又怎么样呢?这个人又不是元华本人,元华已经死了,就算有个人到公司去说何慕在朝阳的时候有个情人也死无对证啊!难道元华在自杀的时候留下遗书了?遗书说到他们的事,说到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而这份遗书就在这个人手里?想到这里何慕的胃又开始搅动起来。要真是这样的话还真就麻烦了! 何慕摸过烟盒,抽出一支烟,点上。从鼻子和嘴里喷出的烟雾呛得他皱起眉头,眯起眼睛。他忽然想起王丽的约法三章:不能在家里任何一个地方抽烟。王丽的鼻子比狗还灵,今天晚上何慕抽了烟,明天王丽回来准发现。为了减少一场战争,何慕又把烟掐了。 “你有个儿子,是你和元华的。” 何慕继续把思维集中在纸条上。这不太可能吧?元华说过她把孩子打掉了,而且他们在1个多月后还进行过一次未遂的亲热互动,要是孩子没做掉的话,元华的肚子应该大了。最重要是最后告别那次,如果她怀着孕,一定能看出来,已经好几个月了,肯定显怀呀!可是转念又一想,女人这种东西也不好说。那次未遂的亲热,元华一直在忙活他,好像到最后她还穿着背心。而最后那次见面,元华好像是穿一件挺宽松的衣服。万一她真没打掉孩子呢? 何慕出了一手心的汗。可是转念又一想,不对呀,她要是生了孩子,肯定有人知道啊,怎么可能没一个人提这事呢?如果她生下了孩子,那她为什么还要自杀呢? 胃里翻腾,脑袋迷糊,灵魂好像已经逃离了肉身。元华的事何慕算是想不清楚了。他放下那张纸条,准备去冲个澡。不行,就算王丽不在家也不能就这么把纸条放在茶几上。何慕把纸条拿进卫生间,怕弄湿了,顺手塞进一摞毛巾中。一想不行,万一一会儿自己忘了,明天让王丽看见可是不得了,他又把纸条从毛巾中抽出来,光着屁股转了半天,最后还是先把纸条送回自己房间,放在装袜子的抽屉最下面,用袜子盖好。 打开淋浴,热水让何慕身体中的酒精一点点蒸发出来,他脑子里一直在想:到底是谁写的纸条?会是谁呢? 没有稿子可写,窦子萍本来可以早早回家,可是那个家偏偏又不是她愿意早早回去的地方。正准备打电话拽萌萌和她一起吃饭,萌萌的电话到先打进来,窦子萍忍着笑,严肃地接起电话,如愿和萌萌约在韩菜馆吃紫菜包饭。 不用猜就知道,萌萌主动给她打电话就两种情况,一种是陷入情网需要有人分享,另一种是和男朋友吵架或者分手,需要有人分担。这次一见面窦子萍就明白了,又要被倒垃圾。好吧,为了有人陪着吃饭,被倒垃圾也得认啊,况且在读初中的时候,萌萌也是窦子萍惟一的垃圾桶,收下过她很多的垃圾。但是窦子萍运气不错,她们刚坐下没多久,一个主动愿意买单,并且完全改变饭桌气氛的人出现了。 薛仲乾带着他的两个朋友不在预料中地走进韩菜馆,这小子一眼就看见窦子萍,迷人的笑容让馆子熠熠生辉。 “嗨,真巧啊!” “不是吧,你怎么也这么早?” “咱是谁呀?干活干净利索。”薛仲乾自夸之后开始捧杀窦子萍,对他的朋友大声说:“来,我给你们介绍。这位就是我们办公室一号女主角。”引得餐馆内的其他客人都看向窦子萍。 “哇,终于见到女一号了!”薛仲乾的一个朋友很夸张的样子,天知道薛仲乾背地里对朋友们说过些什么! “别闹!”窦子萍被馆子里那些陌生人的目光弄得很不舒服。 “没办法,虽然咱们今天没有在一起吃盒饭,可是缘分就这么深,还是得一起吃,对吧?” 尽管萌萌一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窦子萍,窦子萍还是装作不懂拒绝的样子。 结果萌萌倒垃圾的诉求被完全否决,5个不怎么认识的年轻人凑成一桌。坐定之后窦子萍和薛仲乾的朋友们打了招呼,也把萌萌介绍给3位男生。结果两个人的诉苦之餐变成了5个人的欢乐相聚。有趣的是萌萌很快就改变了心情,而且和薛仲乾的一个朋友很谈得来的样子。这个妞啊! 吃饭期间窦子萍接到一个短信,应该是个垃圾短信,不过内容很特别:百天之内会有祸患,小心为好。也没有什么链接。一般这种短信是为了骗钱吧?希望收到的人赶紧破财免灾,花钱买点什么吉祥物之类,可是这个短信没有链接,也没有回复几就可以免灾的提示,看来发短信的人还不够专业。窦子萍暗自为人家操了点闲心,就收起手机继续喝酒了。 晚上9点多从餐馆出来,一般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各自回家,一种是换个地方继续喝。如果继续喝的话后来怎么回事就不好说了。 “亮子,你住城西,你自己走吧。我和小凡把两位女生送回家。”薛领导这样部署,看来是第一种情况了。窦子萍心里多少有一点失望,脸上却一直呈现着微笑,不是说女人最好的化妆就是微笑吗? 他们4人上了同一辆出租车,薛领导坐前面,窦子萍和萌萌,还有那位与萌萌谈得来的小凡坐后面,窦子萍当然是让萌萌坐中间了,结果一路上萌萌和小凡继续开心聊天,窦子萍只好把头扭向窗外,欣赏夜景。 第一站送的是萌萌,然后是窦子萍。萌萌下车后,小凡一定要坐前面,让薛仲乾坐后面。可惜他们俩就没有萌萌和小凡的热闹,两个人各把一边的车门,头都向外扭着,如果不是小凡起头说点什么,他们怕是话都没得说。这是怎么了?难道心里有鬼吗? 萌萌是小凡送上楼的,这次理所当然是薛仲乾送窦子萍上楼。在一楼等电梯的时候,窦子萍家上一层的邻居大姨走进来。 “不用送了,我们俩一起上去,没问题的。”窦子萍想赶紧让薛仲乾走,她觉得深夜上楼这件事有点别扭。 “不行,不差这一点儿,我一定得看着你进家门。” 既然都这么说了,窦子萍也不好再坚持。好在电梯里有三个人,到也没有多尴尬。走下电梯,窦子萍就掏钥匙开门,门开了以后才转过身对薛仲乾说:“这下可以了吧?” “洗个澡,好好睡觉。” “嗯,知道了。” “再见。” “再见。”窦子萍想等薛仲乾上电梯再进门,又觉得那样有点缠绵,所以一只脚迈进门,而另一只脚却犹豫在外面。幸好电梯很快就下来了。 “赶紧关门。”薛仲乾最后指示。 窦子萍赶紧收回门外的脚,关上房门。 客厅里黑乎乎的,只有王子的房间亮着灯,隐隐传来游戏的强烈音效声。马上就初三了,还整天泡在游戏里,这孩子没救了。 这个破房子客厅大得离谱,窦子萍那个一直扮演大款的爹就是这么要面子,本来才4口人,也要买个300多平的房子,客厅装修得像皇宫一样,却经常不舍得打开超级多的电灯炮,弄得家里总是暗无天日。 窦子萍借着窗外的光亮一边换鞋、脱外衣一边想到刚才薛仲乾的话:洗个澡,好好睡觉。一句话里就出现两个敏感词:洗澡、睡觉。这两件事用你管吗? 窦子萍的房间在二楼,她脸上带着微醉的笑意懒懒地走上楼梯。这时一股刺鼻的气味从楼上传来,让她的笑容变得扭曲。他们又买榴莲了,这么大味道,也不知道打开窗子放放。微醉的感觉不错,四肢热乎乎,脑袋晕乎乎,特别是想到刚才大家说的一些搞笑段子,窦子萍在黑暗中竟然笑出声来。 已经迈上最后一登楼梯。因为二楼的窗户都在房间里,所以走廊漆黑一片,窦子萍没走两步,脚下一绊摔倒了,她感到手戳在什么东西上,很痛。 竟然是榴莲壳!榴莲肉被拿出去了,榴莲壳却扔在地上。窦子萍的手掌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淋漓。吃榴莲就罢了,还到处乱扔榴莲壳,这个家的人真够奇葩的!而比这还奇葩的是,窦子萍摔倒弄出这么大动静也没人吱个声,探头看看出了什么事,简直就是一窝冷血动物。 窦子萍自己用凉水冲冲伤口,抹了点药水,简单包扎一下。 “这下完了,还怎么洗澡啊?还有,手这么疼能好好睡觉吗?真是多余!”窦子萍坐在床上,大声责怪薛仲乾。然后又觉得自己无厘头。怪得上人家吗?人家只是说客套话而已,谁在乎你是不是洗澡,是不是好好睡觉呀! 这一天过得真够失败的,3个稿子全被枪毙了,吃顿饭还算开心,结果回来摔了一跤,手破血流。猛然间窦子萍想到那个奇怪的短信,赶紧拿起手机,翻到那条:百天之内会有祸患,小心为好。说得还真准,今天就遇上祸患了,还是血光之灾呢。窦子萍想把这句话回复过去,又怕对方是用这个方法吸话费。算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回什么回!说不定今天的不顺就是这条破短信诅咒的。 窦子萍恶狠狠地把那条短信删除了。 4、1206房间 第二天,何慕真正体会到热锅上蚂蚁的感觉。 按照现任老大高总的意思,提拔的事这一半天就要定,免得夜长梦多。何慕给关总打过电话,关总的回复是只要他能进最终入围名单,提拔的事就十有八九,可是这个最后名单的说道大去了。名义上是以昨天群众推荐意见为主,可是群众推荐结果到底怎么样也不是群众说了算的呀,况且就算群众说了算,何慕也不敢担保自己一定就在前20位,他对自己人缘如何多少还有点自知之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何慕知道前20个候选人应该已经在现任老大高总的办公桌上了,可是没有人告诉他结果。他给周晓敏打过电话,但是因为昨天晚上他没有接周晓敏的电话,也没给她回话,所以今天周晓敏的语气比较冷淡,虽然也答应何慕有消息一定告诉他,可是却没有那种红颜知己的感觉。如果换在平时何慕春风得意的时候,他有很多办法安抚周晓敏,让她变冷淡为热情,可是现在一来何慕没那个心情,二来也没那个时间。 何慕的心变得越来越焦灼,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似乎有一个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午休时,你带上10万元到火凤凰宾馆1206号房间。”这句话像一个咒语,随着时间一点点接近中午,它的能量在逐渐变大,何慕的脑袋越来越疼。 昨天晚上入睡之前,何慕已经拿定主意,不能让敌人扰乱军心,目前升职是第一要务,就算元华从坟墓里爬出来也得往后放一放。他是没打算去火凤凰宾馆的,自然也没准备10万元钱。可是当向左边倾斜的时针越来越接近正直的时候,何慕开始动摇,而且几乎很快就反转了: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去一趟火凤凰宾馆,一定要看看那个人到底是谁! 午休时间一到,何慕像中了魔咒一般直奔地下车库,开着车踏上去火凤凰宾馆的路,也许只有去做这件事才可以缓解他对高总办公桌上那份名单的焦虑。 火凤凰宾馆的位置何慕很熟悉,就在他曾经就读的大学附近。走进宾馆大堂,何慕看了一眼表,12点刚刚过。他原本想向服务台询问1206号房间住客的姓名,但最后没问便径直走上楼梯。他觉得即便服务台告诉他,对方也肯定会使用假姓名,这种主要为大学生提供服务的小宾馆登记制度没有那么严格,不会要求复印身份证什么的,一个想要敲诈别人10万块钱的人,怎么会留下真实姓名? 1206房间不是12层6号,而是二层6号。徒步走上苏式建筑宽敞的楼梯来到二层,何慕察看着房间号码一路走去,经过1207号,在1206号房间的门前站住,1206房间和1205房间的房门是并排的,何慕站定之后重重喘了一口气。 不知道敲诈他的是男人还是女人,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也不知道他们是只要钱,还是会伤害到他的人身,想到这些何慕有些迟疑。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他还在口袋里偷偷地藏了一把小刀以备万一,那会儿他是在一股冲劲上,就是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其实他从来没有在与人争吵时用过小刀这类凶器,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下得去手。现在真要面对了,好奇心被恐惧感打得有点破碎,所以何慕在1206房间门前站了有一阵子,直到传来有人上楼的声音,才下定决心。 何慕敲门。这时有两三个人走上楼来,朝他这边看了一眼。何慕纹丝不动,专注于眼前这扇门。 终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呀?”接着门开了,一个陌生女人站在他面前。“你找谁?” 何慕一下子有点懵了。这个时候,刚上楼的那几个人在走廊另一端开了房门,走进去。何慕想了半天才说:“是有人约我今天中午在这里见面。” “怎么可能,这个房间是我住的,我没有约任何人。” 何慕认真看着这个女人,他确实不认识,长得和元华也没有什么像的地方,听口音也听不出来是哪里的人。 “对不起。”那女人咣当一声关上房门。 何慕松了口气。 也许家里房门上那张字条只是有人在跟他开玩笑。或者是他的竞争对手在搞鬼,故意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把宝贵时间浪费在这些没用的事情上,贻误战机。他忽然想起昨天开完群众推荐会,在电梯前碰到的一个也有升职想法的同事,在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对方好像在诡异地笑。 何慕转身朝宾馆楼梯大步走去,走了两步他才觉得不对劲,如果是个玩笑,他们怎么会提到元华?如果他们早知道元华的事,他应该连参与这次竞争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真的没有时间了!何慕赶忙返回集团。刚进办公室,手机就响了,是周晓敏。这个电话像救命稻草一样。果然周晓敏告诉他一个相对准确的消息,他已经入围第二轮的20人名单,今天下午就要20进10,而这个程序,表面上是由集团选出的50名员工代表实名推荐,至于这50名代表都是谁,周晓敏还不知道。“领导说到时候才给我们名单,直接打电话叫大家过来开会。”周晓敏说。 病急乱投医吧,管他是不是50名代表中的呢!何慕操起手机,对那些他自认为可以打电话拜托投他一票的人一顿狂打。打过之后何慕才发现,平日里装得有点过了,以至于到这个时候可以打电话的人实在不多。可转念又一想,这50人的意见又算得了什么?最终胜出的一定是公司高层认可的人。他突然想到一个朋友说过,他表姐的小姑子是公司一个副总孩子的老师,何慕马上找出这位朋友的电话,拜托表姐的小姑子无论如何马上给这个副总打个电话,为自己美言几句。 两三个小时就这样匆匆过去,周晓敏告诉他50名代表已经开始投票。何慕慨叹自己平时的关系网织得还是不够好,以至于到这个时候没有更强有力的后台可以依靠。正在他追悔莫及的时候,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他犹豫一下,还是接起来。 “你不守信用。”一个冷静的女声。 何慕的心一下跌入谷底。 “为什么不按我说的做?”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承担起做父亲的责任。” “你在胡说八道。” “好吧。既然这样,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对方按断信号。 何慕的血“呼”地涌上大脑,他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但是有种很不好的预感,预感这东西挺讨厌,可是有的时候也很准。没时间多想,何慕马上又回拨过去。还好,那个号码还通着。 “不管你是谁,你说的事没发生过。况且我今天中午去了那个地方,那个房间的客人说根本就没有这回事情。” “我不是要和你在旅馆约会,你忘了带最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还用问吗,钱那。” 她怎么会知道我没带钱?何慕脑袋转了一下才想明白,原来1206房间的那个女人就是敲诈他的人。 “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够聪明,自己想吧。”对方再次挂断电话。 何慕怒火中烧,没有人敢一而再地挂断他的电话! 愤怒只持续几秒钟就被担忧替代了。 那个挂断电话的女人此时会不会正在叫车赶来公司,如果她在10强名单出炉前把自己的负面情况报告给公司高层会怎么样?何慕后悔了,他刚才干嘛要那么冲,先稳住那个女人呀!说几句小话能死吗?!何慕赶忙抓起手机,再拨那个号码,这次没那么幸运,手机关机了。 5、转身离去的报复 因为手伤了,还因为今天同事们的好稿子仍然多,更因为窦子萍没有好线索,写不出好稿子,所以她今天又要交白卷。早晨到社区医院重新包扎了一下伤口,因为伤在手掌,被医生一包扎显着事儿就大了,整个手都白花花的,像个雪白的大馒头,只有几个手指头可怜巴巴地枝愣着。看到窦子萍这个造型,同事们全都大惊小怪地围拢过来,送上各种关心,很快窦子萍的桌子上就放了各式各样好吃的东西,仿佛吃可以弥合伤口,治疗一切创痛,难怪现在“吃货”这么流行。 等到该采访的采访去了,该写稿的埋头写稿的时候,薛领导再次来到窦子萍身边。 “早点回去休息吧,昨晚一定没睡好吧?怎么那么让人担心啊,好好的送进家门,转眼就变成这样!” 被一个帅哥关心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他的声音和语调实在太像韩剧的男主角。讨厌。“怪我懒着开灯。” “是不是喝多了?” “没有!”窦子萍的声音高起来,她赶紧控制住音量。“那么点酒算什么?这事儿纯属意外。” “你们家人也真是的,榴莲壳不扔,放在走廊里,是喜欢那个味还是喜欢那个味呀?” “就是嘛!看来真得离家出走了。” “以后晚上还是早点回家吧。别管家里外头,眼神不好就别摸黑。” “你眼神才不好呢!”明显有点打情骂俏的意思。“还说呢,报社还不是晚上也漆黑一片,省那么点电费就盈利了?再把谁吓出毛病来,报社就该上新闻了。”窦子萍又想起那个窸窸窣窣的声音。现在看来那个声音什么都不是,因为第二天一切都很正常,应该只是因为当时黑才会产生恐怖的感觉吧。 “走吧,别等着打卡了,我跟办公室说。” 窦子萍仰头看薛仲乾,他的眼神柔和,鼻子特别漂亮,挺直的鼻梁和爸爸年轻时有的一拼。就在窦子萍小犯花痴的时候,讨厌的手机铃声打扰了她。 薛仲乾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然后扔下一句:“走吧。”转身就离开了,而且直奔休息区而去。 好冰冷的“走吧”。刚才看到手机号码那个瞬间好像领导脸都红了,是有点红吧?一定是女朋友的电话。正在和女同事玩暧昧的时候,突然看到女朋友的电话号码,应该会被惊到吧?哈哈,领导,你露陷了。窦子萍,还是清醒清醒吧,不要招惹有老婆或者有女朋友的男人,这个底限必须守住! 反正也不想回家,也算是对刚才那个转身离去的报复,窦子萍没有接受领导的好意,一直在报社熬到下班时间才走,她利用这段时间给自己“线儿上”的宣传部、办公室人员打了一大圈电话,别说,还真发现两个像样的线索,明天可以开工了。 就像下午4点钟公园里的饿狼,何慕在自己办公室里来回转悠,他等待的不是食物,而是一个判决结果。下班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何慕仍然在办公室等着消息。他没有任何办法,只有等待。 终于传来好消息,他入围10强了! 告诉他这消息的不是周晓敏,而是一个官场上的朋友。如同一针强心剂打在将死的人身上,何慕的心跳马上恢复过来。必须要去见那些一直帮他忙活的兄弟们! 何慕匆匆跑到酒店,等待着那些朋友,他们一个个赶来,有的是喝完了还要赶下一场,有的是前面喝过一场再赶过来,一个场子走马灯似的换了好几拨人,何慕又喝得个天旋地转,回到家同样是后半夜。 在上楼之前何慕一直很亢奋,这次最终要提拔6个人,10选6,竞争还是相当激烈,接下来还要仰仗这些人帮忙,所以他必须全情投入。当电梯的门一点点关上,何慕的情绪才一下子跌落下来,看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他的心情越来越坏。 又是直觉。 电梯门打开,何慕下意识地朝自家房门看去。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门上又被贴了宣传单。他再看邻居家的门,上面也有同样的一张。何慕心情稍微好转,也许那真是一张平常的传单,每家都贴了,而且贴得比较晚,所以大家都没拿掉。他妈的,物业这帮废物,花钱雇他们干什么用?连贴小招贴的都管不住,以后物业费别想要了! 何慕已然来到自家门前,本来不想管那个宣传单,可就像着了魔一样,手还是伸过去撕下它,就在这个过程中,一样东西落在地上,应该是一张对折的A4纸。一瞬间何慕想,干脆不看,直接撕了它,不知道内容就不会闹心,可是他又很想知道这次上面又写了什么。 展开纸,上面是一张打印的照片。何慕万分庆幸自己没把它直接扔掉,那样的话会更糟,因为那张照片是他和元华的合影。尽管照片很暗,但是足以清楚地看出上面的两个人,而且两个人的关系也一目了然。何慕记得是元华用手机拍的,他看过以后就让元华删掉,没想到元华突然哭了,说只是想留着一个人的时候看一下。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是元华惟一哭过的一次。因为两个人刚刚亲热过,何慕的心没硬起来,结果今天这张照片就出现在他眼前了。 可以肯定那个女人确实知道他和元华的事,会是谁呢?何慕开始搜索和元华交往期间所有元华提到过的人,一直想到天亮,没有任何线索。 6、剧情反转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公司未来的领导者,早晨起来何慕冲了一个热水澡,又从冰箱里找了些东西吃,打扮一番之后走出家门,他知道今天又是决定他命运的一天。一路上何慕都在想,如果昨天他看到的那张照片被送到集团党委、纪委,在加上一封长信,说明他在外派锻炼期间婚外恋并生下一子,那么今天10进6的选择中,他有可能被直接PK掉。 何慕深知在这场竞争中自己的位置,他是前朝老大的红人,这个谁都知道,他的业绩不错但也有作假的成分,这个同样谁都知道。他之所以入围十强是仰仗前朝老大的余威,这个大家也都知道。而新老大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种人,这个他自己完全知道。但是,既然已经铺垫了这么多年,管他新老大怎么想,他一定要拿到公司高管这个位置,只要坐上那把椅子就不会再下来,就算新老大看着他难受也没有办法,咱们就骨碌吧,反正我比你年轻,熬到你退了,我还有机会!可是这一切的前提是他没有可以被直接PK掉的把柄,而现在,一把剑就悬在头上,他真是后悔死了,毁得肠子都青了,元华算个什么?不过就是他外派锻炼寂寞生活的一个安慰品,随便玩玩的,没想到在他仕途晋升的关键时刻会跳出来毁他,早知如此,他宁愿自己解决问题也不会去碰那个女人。可惜骂她也没有用,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都死了还来害我,真是死有余辜!!!” 何慕一路上反复诅咒着元华。同时理智也在不断把他从狂奔的恶劣情绪中拉回来,告诉他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怎么解决眼前的问题。 昨天那个敲诈他的人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也没有再提任何要求,以至于今天他找不到对手,更不知道如何应付。他开始骂自己,为什么昨天不答应她,10万算什么?他这么多年为之努力奋斗的机会不值10万元吗?给她不就完了吗?!至少她就不会横在他晋升的路上,等上去以后再慢慢摆平,时间多得是,办法多得是呀!何慕,你这个傻B! 何慕把头猛然撞向车窗,连着撞了几次,头很痛,但是思路清晰了。昨天火凤凰宾馆1206号房间的女人一定就是那个敲诈他的人,如果老天愿意帮他,这件事应该还有解。何慕赶紧转弯直奔火凤凰宾馆,也顾不上做一个坚守岗位的未来领导者了。 何慕急匆匆来到1206房门前,抬手敲门,他敲门向来很重,让人感觉没有教养,很不耐烦,当然他敲老大的门可不是这样,就是说何幕完全知道敲门要轻重适度,节奏平缓,但是这份教养只有那些比他位高和他觉得有用的人才配享受。 不管何慕怎么敲,1206的房门没有一点反应。何慕等了一会,跑到服务台问1206号房的客人是不是退房了,服务员告诉他没有。何慕也没说声谢谢,转身又来到1206门前猛敲一气。他觉得那个女人就在里边,说不定正小心地透过门镜看着他,越想越生气,手劲就越大,结果把其他房间的住客给敲出来。被人训了几句以后,何慕的血这才凉一些。他在门前站了一会儿,然后找出笔和纸,写了一张字条,从门缝塞进房间去。 家里的钱全都把在王丽手里,不经过她何慕一个大数也拿不出来。这个败家老娘们!何慕恨恨地骂。他自己存了点私房钱,可是没有10万,没办法只能向自己家人和朋友伸手。为了尽快凑足10万元,可是惊动了不少人。 何慕盼望的电话终于响了。那女人与何慕约在第二天中午,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 “破财免灾。”何慕放下电话,心里念叨着。决定以后他的心彻底定下来,屁股也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 窦子萍兴高采烈地回到报社向薛仲乾汇报选题,同事告诉她薛领导在休息区,窦子萍就直奔过去。休息区像家里的客厅一样,是敞开的空间,有盆栽、藤椅、饮水机、咖啡机等等。窦子萍走过去的时候休息区里只有薛仲乾,他正在打电话。 “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我们之所以会开始就因为我们都明白自己是成年人,可以对各自的行为负责,你现在这样儿像个成年人吗?”薛仲乾背对窦子萍,可能是因为很投入地在打电话,没注意到有人过来。 窦子萍猛然止住脚步,她意识到领导在处理私事,应该回避,正准备逃跑,薛仲乾的声音又飘过来:“你是在威胁我吗?” 窦子萍像木偶一样定在原地。 “我根本不在乎。而且,如果你是这样的话,我们真没必要再见面。” 分手了?其实窦子萍很想再听听,不过理智要求她必须马上离开。所以她轻轻转身,然后赶紧迈步回走。 “跑什么?”薛仲乾的声音吓窦子萍一跳。 她有些尴尬地再次180度转身。“我没听到什么。” “找我干嘛?” 窦子萍楮了半天才想起来找领导干嘛。“线,线索的事儿,不着急。” “说吧。”薛仲乾原地站着,严肃地看着窦子萍。 “哦。”窦子萍看了一眼薛仲乾手里的手机,不知道手机那边的人现在是什么状态。“那,我说了——” “说。” 薛领导还是有大将风度,从脸上,从对待工作的态度上,都感觉不到他老人家刚刚才说过那些恩断义绝的话。他严肃认真地听完窦子萍的线索,又和她探讨了一下写作角度,然后两个人一起回到办公平台,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情感波动,好像此前并没有和谁通过那样一通情感激荡的电话。 这就是领导素质呀!窦子萍一边感叹,一边打开电脑准备写稿。不过刚才那些话真的很像是在和女朋友分手耶。听起来是薛领导变心了,而那个女孩子不同意。天呐,这个男人让多少女人的心碎掉过?但可是,如果薛领导没有女朋友的话,我会对他下手吗?窦子萍把两边嘴巴子鼓得像青蛙一样,用力摇头,然后开始写稿。 就在这天下午4点半钟,何慕先接到周晓敏的短信:恭喜,你升官了。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不敢打电话给周晓敏。又过了一会儿公司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显示出来,何慕接起电话,不是周晓敏,是办公室的另一个女同事,通知他到小会议室开会。看到陆续走进来开会的人,何慕明白周晓敏不是在开玩笑,他知道自己的努力没有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他成功了,从这一刻开始他何慕就是集团高层领导了,当然正式公布还需要一些程序。 开过会,回到自己办公室,何慕并没有着急告诉那些为他东跑西颠的朋友们,也没打电话给王丽,包括兄长、父母,尽管他们刚刚答应借给他一大笔钱。这幸福是属于他何慕的,不需要任何人分享,他要一个人好好吧嗒吧嗒胜利的滋味。经过惊心动魄的3天,他感到身心俱疲,这就是成功的代价吧。 没过多久,手机响了,周晓敏要求他请客,何慕现在不仅没有心思和她纠缠,而且考虑到自己已经是公司高层,对于周晓敏这种身份地位的女人还真得把握好分寸,不能因小失大。他这边正应付着周晓敏,手机来电不断提醒,消息灵通的朋友们已经得知他高升的喜讯,何慕承诺改一天一定请客,撂了周晓敏的电话。接下来手机就响个不停,朋友们纷纷向他道贺。何慕嘴上说着热情洋溢的客套话,心里却没有分享的快感,他认为大家之所以这样对他是因为他比以前更有用,对于友情他就是这么解释的:有用就有朋友。不过面对朋友的时候,何慕可是把自己的心包裹得很好。当天晚上他与大家推杯换盏,广谢天下,不醉不归。 朋友把酒精泡着的何慕送回家的时候,王丽出来开了门。她的夜班已经结束。大家又祝贺了一番嫂子、弟妹,然后轰然而散。 王丽娴熟地把半醉半醒的何慕扶到床上,基本扒光。然后把他吐脏的衣服扔进澡盆,打开水龙头使劲冲着,衣服上那些污秽顺着水流漂走,王丽一直凝神看着。那么贵的山珍海味怎么转眼就变成这么恶心的东西了? 7、十万元买你沉默 第二天早晨。酒醒之后,头还是很疼,何慕用了几秒钟时间想起自己已经是公司高层了,他赶紧坐起来,光着屁股下了床。 王丽已经做好早餐,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看到光着屁股的何慕,微微皱了下眉头:“你不能穿上点?”尽管王丽皱眉头的动作很小,何慕还是看到了,从卧室走出来时的那点兴致瞬间全无。 这个女人,只是个外科护士,他何慕这么优秀的男人,如果不是出生在偏远农村,会找这么个护校毕业的女人做老婆吗?!最可气的是这个女人依仗父母是名医,天生的优越感一直都改不掉,尽管何慕已经是公司高层,她还是一副大小姐的样子,如果不是因为她这个劲头儿,何慕也许不会招惹上元华,虽说元华姿色算不上多出众,也没啥地位,更没有钱,又不像王丽有父母做靠山,可她知道自己是个女人,做女人得靠着男人,在元华的脑子里何慕就是天,说一不二。而眼前这个王丽,越来越变得死脸一张,是不是死人见多了,自己也没人气了? 何慕脸一沉,转身回到自己卧室。没想到过了一会儿王丽跟过来,何慕假装找衣服也没理她。 “听说你过了。” “嗯。” “还是我爸听别人说的。你就不能给我打个电话吗?” “不是你告诉我你忙,没事别给你打电话吗?” 一般来说这种时候王丽就该生气了,她会转身离开,回到自己房间,把门关上,一直等到何慕上班走了再开门。可是今天没有。 “这个可以打。”没想到她也有幽默感了。 到底还是当了公司高层,不一样啊,老婆也知道高低了。这么一想何慕心情好很多。他转过脸看了王丽一眼。还别说,今天王丽真挺精神。一般刚下夜班王丽是没看的,脸色白里透青,加上她没有多少肉,有点画皮里女鬼的感觉,可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气色不错,是因为自己当上高管夫人,精神焕发了? “昨天一天乱的呀,别说昨天了,这几天都没得好。这事刚落地就被老五他们拽出去喝酒,这痛喝!” “我爸挺高兴的。” “是吗?觉得他闺女到底还是嫁给一个有出息的人了。” “人老了应该看淡一些,他可倒好,越老越在乎。” “你爸从来都很在乎,要不然当初能那么反对你嫁给我吗?” 这是何慕和王丽婚姻的一道硬伤。当初王家不同意这门婚事,理由就是门不当户不对,何慕家在偏远农村,父母都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民,而王丽父母都是沈阳一家大医院的知名医生,一个内科一个外科,整天被人围着,求着,请吃的人排队,送礼的人成行,红包的事就不方便多说了,总之王丽的父母都不敢想象,自己这么尊贵的身份怎么能去和一对老农民做亲家。 不过最后,王丽还是嫁给了何慕,这是何慕人生中的又一次标志性胜利。王丽家越是反对,何幕就越是要娶到王丽,这是他给自己的任务,在那段苦恋中,何慕忍受一切,不管王丽有多大的小姐脾气,也不管王家父母给他怎样的白眼,他就是坚持对王丽好,对王丽的父母恭敬,一直到他们感到无奈,把女儿嫁给他。 “看来我真没看走眼。”王丽脸上带着微笑,她这种笑容何慕看着有点难受,总觉得那里边带着点嘲讽。 “谁有你眼力好啊,买到潜力股了。” “告诉你爸妈和你哥了吧?他们一定特高兴。” 听见没?你爸你妈你哥,王丽从来都没把何家的父母兄弟当成自己家里人! “他们当然高兴,我是他们的骄傲。” “不只是骄傲,还是靠山,你给了他们一切。他们应该为你高兴。”扔下这句话以后,王丽离开房间。“他妈的,这叫什么日子!在外面我何慕是何等风光,谁能想到在老婆面前就是这个熊样,我冤死了我!”何慕把手里的袜子狠狠摔在地上。 走出家门,何慕做了一次深呼吸,感觉胸口不那么堵了。他提醒自己这可是作为公司高层上班的第一天,一定要低调,但是要有范儿,当然是公司高层的范儿了。可要命的是,今天中午还有个约会,一个讨厌的约会。 10万,为了元华那个女人,不值呀! 中午很快就到了。10万元也从四面八方来到何慕户头上,他先到银行取了钱,为安全起见,他让大家把钱汇到不同的银行账号,所以取的时候也是跑了几家不同的银行。赶到火凤凰旅馆的时候12点半刚过。何慕直接上了2楼,直奔1206房间。 毕竟手里拿了10万块,和上两次只身前来大不相同,何慕脑子里想了很多:和他联系的是一个女人,在房间里等着他的,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女人。也许他们是黑社会团体,即便那个女人在场,可能还会有男人,如果他们劈头盖脑对他暴打一顿,抢走这10万元,那可怎么办呢?1205房间就在1206房间隔壁,两道门紧挨着,他想最好现在1205房间有人,万一他遭遇什么不幸,大声求救也好有人听到,因此他在1205房间门前停了一下,里边好像真的有人。 在敲门之前何慕脑子里闪出最后一个想法:门里边的人要敲诈他10万元,如果现在报警,等警察过来把里边的人抓了,他不会有任何危险,10万元也保住了。可是,那个女人就会把他和元华的事说出来,那样的话王丽应该会和他离婚,并且拿走他的大部分财产,那可都是他的心血呀!还有,万一元华真有个儿子,他今后的生活就彻底崩溃了,最要命的是昨天刚刚得到的公司高层位置也怕因此而不保。现在那些没上去的人正红着眼睛四处告状呢,能绕了他吗? 还是忍了吧,就算被抢了也得认。何慕狠狠心,深呼吸一次,然后敲了门。他静下心来聆听着,房间里好像有人,门打开了。 站在房门里的果然还是那个女人。 “请进。” 这是个单人房间,一张大床赫然占据最大的空间。何慕一边走进房间,一边迅速地朝浴室扫了一眼。那里好像没有人藏着。 看着何慕那副模样,女人微笑地望着他。“你放心吧,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你是谁?”何慕站在窗前问道。 “你先请坐吧。” 何慕没有坐的意思。“我想知道你是谁?否则我不放心。” “10万元,在你这包里吗?” “你说呢?不过,如果你不告诉我你是谁,也不能保证我不再第二次受到威胁,我就不会把钱交给你。” “好吧,我的名字很好记,叫元华。” “你要讲实话!”何慕怒了。 那女人一点都不着急,语调平静极了。“在我们这笔交易中,元华这个名字是最合适的。”女人看着何慕。两个人对视了一段时间,何慕先挪开视线。 “你到底知道多少事?” “你和她的事,我全都知道!” “怎么知道的?” “这个不能告诉你吧。”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能放心把这钱付给你吗?” “你还记得朝阳郊区的东方红旅社吧?你和她去那里,赶上半夜水管子漏水,你先跑了,把她自己留下找服务员交涉,有这事吧?” 何慕脸色苍白,他没有想到对方连这些事都知道。 女人似乎看出了何慕的惊讶。 “我还知道其他许多事!你想听吗?”何慕知道她正看着自己,可是他没有勇气再和她比对视。这女人怎么知道的?! “我说过你与她的事,我全都知道,所以我希望你将这10万元当作让我保持沉默的费用。给不给由你选择,如果你不能答应我的要求,我就会把你和元华的事告诉你老婆和你公司领导。” “你凭什么能保证保守这个秘密?” “我的保证已经在你手里了,我不是给你写过一张字条吗,你没扔吧?” “什么意思?” “我可以直接打电话要你付10万,但我特意到你家,把纸条放在你家门外,就是打算作这种保证。如果我以后再向你要钱,你被逼得走投无路,也许就会跑进公安局报案。到那时候,那张字条就是我敲诈你的证据。还有我这个人,你已经看清楚我的长相了,可以准确告诉警察我长什么样子,抓我很容易吧?” “我要知道你的真实姓名。” “我有那么傻吗?让你不费一点力就能找到我?就算你今天让我拿走这10万,你也会想办法再弄回来。不是吗?” 何慕承认这个女人没有那么傻,她是不会告诉自己她的真实姓名的。 “那孩子呢,孩子是不是真的?” “孩子,”女人笑了,“你们确实有过一个孩子,如果他还活着就应该是2岁,没错吧?” 何慕咬了一下牙,不过这个消息倒是让他松口气。没有孩子就好办多了。先用10万元买个平安,万一这个女人再找上来,到时候他一定会有办法对付。 “好!我花10万买你的沉默!”何慕从包里拿出装着10万元钱的大信封扔在床上。“那张照片你怎么得到的?” “元华发给我的。” 何慕憋了半天。“你把它删了。如果它在这个世界上再出现一次,我一定不会放过你,记住了!” “你放心。” 何慕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一秒钟,他大步走到房门前。 “等等。” 何慕站住。 那个女人从口袋中拿出那些钱,都是捆好的,她检查了一下,确定没问题才抬起头。“好了,再见。” 何慕可不想再见到她,他转身拉开房门,几乎是冲出1206房间。走廊里没有人,直到走上楼梯才和一个保洁员擦肩而过。何幕头也没抬,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他损失了10万块钱的鬼地方。 冲出旅馆大门,阳光照在身上,是那么温暖,那么明亮。何慕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烈烈的,让他睁不开眼睛。坐进汽车,闷闷地呆了半天,慢慢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两件大事总算都办完了,尽管凶险重重,他何慕还是能逢凶化吉,他相信自己前程无限。 8、宾馆床边一女尸 窦子萍如约到达刑警大队的时候,和赵刚一个办公室的吴大姐告诉她赵刚出现场去了。 “哪又出事了?” “火凤凰宾馆。” “北国大学旁边那个?” “应该是吧。” “死了几个?” 吴大姐白了一眼两眼放光、一脸狗仔相的窦子萍,严肃认真地说:“你觉得死几个你才满意?” 窦子萍赶忙收拾起自己的表情,尽量显示出善良与温婉。“我当然不希望有人死了,可是如果没人死的话,赵刚怎么会去出现场呢?是不是——” “你们这些记者啊,巴不得能多死几个呢,这样你们才有得写,对不对?”说这种臭话一定要用调侃的语气,否则多让人下不来台?可这位吴大姐就是不懂幽默,说得义正言辞、一本正经。 窦子萍真有点生气。本来就是吗,平平常常死一个人,谁会在意?就算勉勉强强能上版也只能是个小小豆腐块,按照报社的考核标准,那种垃圾稿子也就能给20块钱稿费。窦子萍三天两头大老远从新区跑到位于老区的刑警大队来可不是为了写这种豆腐块,她多么希望能抓到“周科桦”那种惊天大案,连着发它几个版,不仅可以迅速完成任务,腾出时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且A稿、名牌全都来了,那才真叫名利双收呢!正是以这样的信念,窦子萍才赔笑于明显排斥她的这位警官大姐,甚至于还肉麻地夸奖了她今天带的丝巾好漂亮,等吴大姐紧绷的脸稍微有一点松动,她就赶紧抽身撤出。 走在大街上,窦子萍看了一眼手表,距离下班还有一点时间。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心眼儿的领导想出的管理办法,记者早晚也要打卡。如果有采访任务不能回报社打卡还得给社办打电话说明情况,否则按早退处理,如果一个月有超过一半的工作日都不回来打卡要扣500块钱。扣、扣、扣,就知道扣钱,工资几年都没涨了怎么不说?!压了压火气,窦子萍决定还是去火凤凰宾馆看一眼,反正离这里也不远,再赶回报社打卡时间还来得及。 快到宾馆的时候窦子萍就看到大门前围着看热闹的人群。在中国就这点好,走在大街上只要有什么屁大点的事发生,准有一大堆人围着,过去问问就会有人告诉你是怎么怎么回事,当然是不是事实另说着。窦子萍挤过看热闹的人,大大方方走进宾馆,经验告诉她,混这种现场一定要底气十足,只要有一点心虚准被人迅速撵出去。 大堂里站着几个酒店的工作人员,一个保安拦住窦子萍。窦子萍沉着地拿出记者证,就像外国电影里警察拿出证件那样,很有派头。保安仔细看了半天,然后说:“你不能进去,警察说了,谁都不让进。” “我和刑警大队的赵刚打过招呼,他告诉我过来。”此时窦子萍借用了刚刚刑警大队那位吴大姐的神情和语气,凛然不可侵犯。 保安似信非信,正犹豫着,二楼传来动静。过了一会,警察抬着死者走下楼梯,走出宾馆大门。外面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接近于欢呼的议论声。警察把尸体放到一辆警车上。赵刚他们随后也走下楼来。看到大堂里的窦子萍赵刚很感意外。 “你怎么在这儿?” 倒霉,露馅了。窦子萍也不看酒店那些人,迎着赵刚。“我去刑警队,他们说你来这儿了。”然后和赵刚一起走出宾馆。 在窦子萍看来这个案子没什么意思。一个女的在旅馆房间被人杀了,先下的毒,后来又用浴衣带子勒了脖子。惟一可以探究一下的就是谋杀动机,如果动机有故事,那这个线索还有点价值。 “有破案线索吗?”回去的路上窦子萍问赵刚。 “有。”赵刚回答得很痛快。 “看来不麻烦。” “哪有不麻烦的案子。” “就没点特色吗?”窦子萍开始设局了,可是赵刚并不上当。 “等回去我给你讲昨天说的案子,这个你就别惦记了。”赵刚一副宽厚的样子,实际上鬼着呢。 窦子萍特意跑过来找赵刚就是为了采昨天他们电话里说的案子,不过遇到新案子总是会刺激她的新闻敏感,怎么能不问问就作罢呢。“是情杀还是仇杀呀?” “你说哪个?” “刚才这个。” “现在可不知道。“ “会不会是抢劫?” “钱包、手机都在。不知道有没有别的值钱东西。” “那,是男的作案还是女的作案呀?”窦子萍的狗仔精神闪闪发光。 “你就别问了,没破的案子不能登报,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告诉我点细节嘛,我不说是你说的。等会儿我回去采访酒店的人,消息来源只提他们,这总行吧?” “不行。这个不能写。昨天说那个案子你不是觉得挺不错吗?不想写了?” “好吧。”不能因为这个小案子毁了昨天那个线索,窦子萍放弃了。 其实赵刚也不知道能告诉窦子萍什么细节。他们来到案发现场,那个女人倒在床边,已经死了。可能是因为先毒杀吧,现场没有打斗痕迹。房间里只有一个女人用的包,里面有一些女人的东西,就像赵刚说的,钱包手机都在。引起警察注意的是包里有一张名片,放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这也就是赵刚说的线索,他们马上可以做的事就是去找名片上那个人。但是他绝对不会告诉窦子萍这些。现在不是有句流行语叫“防火防盗防记者”吗,赵刚就吃过窦子萍甜言蜜语的亏,不让报的东西被窦子萍弄到报纸上,结果他被领导臭骂一顿,他还不好跟窦子萍翻脸,这个姑娘长得漂亮不说,文章写得好,说话办事都让人感觉舒服,特别是心肠不坏。就算被领导骂也不能对她翻脸。难怪同事们都说一个人有一副解药,窦子萍就是赵刚的解药,见了窦子萍赵刚就没脾气。 9、得便宜卖乖 窦子萍在赵刚那采访完匆匆赶回报社,正赶上薛仲乾对着平台的同事一顿狂喷:“怎么搞的,今天怎么一篇像样的稿子都没有?世界真的太平了?那正能量的稿子总该有吧?你们该不会是集体罢工吧?我对你们不错呀!” 这个薛领导,大家都有好稿子的时候,他挑三拣四,挑肥拣瘦,也没见高兴到哪去;如果大家都没稿子他又要死要活,哭天喊地,一副被害惨的模样!领导当久了根本就不知道小记者的辛苦。一来就说起他当记者的时候怎么怎么勤奋,怎么怎么辉煌。他那时候能和现在比吗?那时候当记者还算赶上个无冕之王的尾巴,到哪里人家都把记者当个人物看待,现在记者统统都变成狗仔了,一个是“王”一个是“狗”耶!要说起来这个薛领导也就写过那么几个当时比较轰动的报道,得了几个奖。谁不明白,要是赶上那种事儿,猪都能拿几个奖回来! 薛仲乾一眼看见走进来的窦子萍,大声问:“豆子,你有稿没?” “有。” 薛仲乾眼睛一亮,“昨天说的那个采到了?” “嗯。” “赶紧写。就靠这个了。” 记者不是作家,基本上就是靠天吃饭,没有好新闻只能干瞪眼,前两天大家都得意的时候窦子萍只能忍,今天对不起大家了,我运转了。她打开word,一通噼里啪啦敲下来,再抬头的时候,平台上除了薛仲乾,同事们已经全都消失了。 “领导,稿子给你发过去了。” “好嘞。” 这种时候得等薛仲乾看完稿子,觉得没有什么需要修改才能走。窦子萍想上网随便看看,消磨时间。忽然想到刚才领导哭天抢地的说今天没有稿子。多好的机会呀,前两天还不是因为好稿子太多自己的豆腐块都被枪毙了,今天既然没有稿子,我何不再写一个,火凤凰宾馆的案子虽然没有太大意思,可也是今日新闻啊,换个角度写应该也可以吧。 就在薛仲乾看上一篇稿子的时候,火凤凰宾馆的命案报道也在窦子萍电脑上呈现出来。大概意思是这样的: 昨天中午在位于北国大学附近的火凤凰宾馆1206房间发生一起命案,一名女子被杀。据宾馆工作人员介绍。他们中午接到一位女士的电话,请宾馆在下午3点提供叫醒服务。宾馆工作人员在3点叫醒的时候一直没有人接电话,为了对顾客负责,服务员就来到房间门前敲门,可是仍然没有动静。后来他们决定打开房门,没想到房门打开以后竟然看到女顾客已经被杀。 由于宾馆位于大学附近,平时以接纳大学生顾客为主,所以放松了登记制度,这位女顾客登记的住宿信息可能并不真实,这就为破案增加了难度,对于这点宾馆方面深感不安,他们保证从今以后会加强管理,严格执行登记制度。 其中的一些情节是窦子萍在赵刚办公室的时候,听小群他们和吴大姐闲聊说的。尽管没有去与宾馆方面核实,窦子萍还是相信,就算聊天,小群他们也不会胡编。机会难得,冒点风险就冒点风险吧。就算稿件质量不高,完成任务数量也是重要的。 “豆子,OK了。”薛仲乾在那边说到。 “又给你发过去一篇。”窦子萍抻长脖子。 薛仲乾也伸起脖子:“哦,什么情况?” “顺手抓的,正好碰上了。我还到了现场呢,不写怪可惜的。” “看看——”薛仲乾的脑袋又缩回去。 等了没多久,领导发话了。“你不是去了现场吗,怎么一点现场感都没有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没破的案子不让写。我这是冒着得罪赵刚的危险,只能从宾馆管理角度写。不过这是刚发的案子,难说以后不会发现什么重大情节,要是真有的话,咱们就抓着了。” “哦。” “还不是看你今天没稿子,我这是救场,懂吗?” 薛仲乾那边老半天没动静,窦子萍觉得自己有点丢人。万一他真把第二篇稿子给毙了,自己可怎么下台阶呢? “行了,我把导语重新做一下,两篇都发了啊。” 耶!窦子萍躲在自己的隔断里热烈庆祝一下,然后得便宜卖乖地说:“还不感谢我为你救驾?” “感谢,感谢!不过有点亏啊。” “亏什么?” “前天毙了你3篇小稿儿,搭一杯酸奶,一顿晚餐,今天发两篇稿子还得感谢你,真亏。” “嘿嘿——”窦子萍奸笑两声,迅速关了电脑。“谁让你是领导呢!” “别着急,等我一会儿,一起走。”完全是命令的口吻。 报社走廊依然黑漆漆的,可是因为和薛仲乾一起走,没有任何恐怖感。在他们等电梯的时候,窦子萍又想起那天听到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不过这想法只是一闪而已。 电梯到了,里边没人。他们走进去,薛仲乾按了一楼的按钮。 “手怎样,还疼吗?” “有点。” “就算懒着开灯,也拿手机照着点呀。这也叫血光之灾,天天写案子,自己还不小心点。” 他也觉得是血光之灾。窦子萍马上想到那个短信。好吧,看来它真说对了。 “想什么呢?”薛仲乾问。 “没有。” “等手好了,请你喝酒。” “为什么?” “给你压惊,还有——” “感谢我救驾!” 薛仲乾笑了,笑得有点无可奈何。“对,感谢你救驾。” 电梯到了一楼,一楼虽然不是全黑,但也是昏昏暗暗的。下了电梯右转进入大堂,经过大堂再走出大门,而左转可以到达通往地下停车场的电梯间。当他们出了电梯向右转以后,窦子萍感觉背后,也就是通往地下停车场电梯的走廊那里好像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她回头看了一下,可是那条走廊一点灯光也没有,黑黑的,啥也看不见。看到窦子萍回头,薛仲乾也回头看了一下。 “怎么了?”他问。 “没事。” 窦子萍和薛仲乾并肩朝前走,她隐隐听到身后不远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像那天在楼上和在梦里听到的一样,只不过很轻很轻。窦子萍没有再回头,她想抓住薛仲乾的胳膊,可是忍住了。 10、这宫殿不是家 窦子萍和薛仲乾走出报社大厦的时候是晚上8点多,时间不早不晚。因为知道要赶稿子,所以他们刚才吃了盒饭,现在没有任何理由还呆在一起。 “再见!”窦子萍大声说。 “再见。路上小心点,回家一定要开灯。都这么大孩子了,得学会照顾自己。”薛仲乾跟着说了这么一段,好像他是谁的谁。 “哦。”可惜到窦子萍这边就这么一个字。 窦子萍先迈动脚步,她知道薛仲乾还在后边看着自己。不要回头,千万不要,一直走下去,走到他看不见。当窦子萍确定薛仲乾已经看不到以后又马上开始谴责自己:最近真的是有点在乎这个人,干嘛要这样?丢人!窦子萍一路上在心里嘀嘀咕咕着这些事。 打开家门,客厅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王子在家,游戏战争还在继续。除此之外,整个房子死气沉沉,看来其他人都不在。关上门,窦子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客厅里所有的灯。当灯光亮起来的时候,这座宫殿还是很美的。既然住在这里,就做这里的公主吧,大不了付电费给他们。 窦子萍穿过大大的客厅,从游戏战场门外飘过。大概猜到回来的是窦子萍,王子根本没理她,甚至没停一下把门关上。窦子萍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盒饭不是饭,只是把胃填满的东西,她还需要找点可以享用的美食,只可惜这里的冰箱也只是冰箱而已,里边实在没什么好吃的东西。 具体点说这座宫殿并不是窦子萍的家,她的家早在10年前就已经破碎了。 那个时候窦子萍的爸爸喜欢上王子的妈妈王怡涵,在窦子萍妈妈38岁的时候和她离婚,成立了新的家庭。在法庭上法官征求窦子萍的意见,问她是愿意跟妈妈还是跟爸爸。本来爸爸和妈妈都以为她自然是跟着妈妈的,一个14岁的女孩子,怎么会愿意跟着出轨的爸爸一起去组建一个新的家庭呢?况且那时候王子才4岁,他妈妈和爸爸离婚的时候,王子是判给他妈妈的,因此他注定要和窦子萍的爸爸一起生活。但是,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情况出现了。 “我跟爸爸。”窦子萍平静却坚决地回答。 “豆子――”妈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窦子萍看也不看可怜的妈妈,大声对法官说:“我跟爸爸。虽然现在看起来是爸爸有错,他在外边有了女人,但是妈妈也有错,如果她对爸爸更好一点,对这个家更在乎一点,爸爸就不会在外边找女人。” “豆子――”妈妈的声音好凄惨。不用看就知道她哭得有多么无辜,多么委屈。 那一刻窦子萍相信自己就是一个铁石心肠的小孩,或者是某个异种,身体里藏着可怕的爬虫。 “你想好了?”法官再次问。 “想好了,我愿意跟着爸爸。我爱爸爸。相信爸爸是个好人。” 从那会儿开始窦子萍就没有再看过妈妈的眼睛,尽管妈妈曾经冲过来抱住她,她也是低垂着眼皮,无论妈妈怎么哭,怎么说,她都沉默不语,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其实妈妈反复说的一句话差点让她改变自己的决定,妈妈说:“你是妈妈惟一的希望,如果你也离开妈妈,那妈妈真没有理由活下去了――” 妈妈会死吗?妈妈不会死吧?从那天起一连好多天,窦子萍一直想着这个问题,每次手机响她都会一激灵,很怕那里会传来妈妈已经死去的消息。一个女人被自己的丈夫背叛了不说,还在大庭广众中之下被自己的女儿背叛,就算换了谁也会活不下去吧? 还好有姨妈、姥姥他们24小时守着妈妈,而且因为爸爸有过失,尽管窦子萍跟了爸爸,法院还是把大部分财产判给妈妈,爸爸和窦子萍几乎是净身出户。妈妈失去了丈夫和女儿却有了很多钱,成为一个38岁的单身小富婆。38岁的女人如果好好打扮一下还是会有魅力的吧?窦子萍一直这么想。 因为那场婚变,窦子萍的中考报废了,她甚至都没去考场。要知道窦子萍原本学习成绩很好的,考个一般的重点高中不成问题,努力一下和学霸做个同学也不是没可能。尽管爸爸为离婚失去一大笔钱,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重要的是女儿坚决站在自己一边,这让正处在一片舆论谴责声中的父亲很有面子。没考上重点高中不要紧,爸爸决定送窦子萍去美国留学,不惜代价。虽然刚刚获得窦太太正位的王怡涵觉得留学花钱太多有一肚子意见,却也不好说什么,况且她也清楚,留一个十四五岁正值青春期的大姑娘在身边,自己也着实难受。就当破财免灾吧,她当时应该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经过一段时间准备,窦子萍终于拿到赴美签证。走之前她和妈妈见了一面。因为担心自己把持不住,窦子萍坚决要求父亲和姨妈在场,结果那次见面也就成了走过场。分手的时候,窦子萍和爸爸先走,她知道妈妈一直在背后看着自己,而且在哭。窦子萍的眼圈也红了,可是她不要哭,不要在妈妈面前哭。窦子萍一边走一边告诉自己:这次妈妈应该彻底死心了。 出发那天,窦子萍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轻松自在,就像出去旅游一样。父亲、王怡涵和王子还有爸爸公司的人都来送行,有人帮窦子萍办好手续,大家簇拥着她来到安检口。 “再见!”窦子萍本来想说完这句话就潇洒地转身排队安检,一去不回,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又鬼使神差地转过身,这一转过来就看见爸爸红红的眼睛。一个40多岁的大男人,多少算是有点钱,还有貌美如花的小老婆,有听他使唤的手下人,可是那会儿的爸爸却像个失去了最心爱宝贝的倒霉孩子,无助地站在人群中。 窦子萍扑到爸爸怀里,搂着他的大脖子,把眼泪蹭在他干净的衬衫领子上。她知道不管是爱这个男人还是恨这个男人,总之她是和他绑在一起的,用他们身体中全部的神经、经络和血管绑在一起。无论相距多远,无论过多长时间,一直到神经死了,经络断了,血管烂了,他们才能分开。